建国后,男主不准成精 作者:石头羊

    第7节

    “你知道我吃掉过多少只像你这样的小鸟吗?”

    这般说着忽然凑近张连翘,孙白袖漫不经心开口问道,声音里却没有什么情绪,他似乎是一时兴起才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而听到这话的张连翘只是努力地张了张嘴,接着断断续续地道,

    “你……知道我……吃掉过……多少条……像你这样的蚯蚓……吗……”

    意料之外的回答,不过还挺有趣,孙白袖原本心情并不算好,可是此时居然意外地有些想笑。他冰冷的胸腔里好像有了几分奇怪的情绪,而紧接着,他忽然就开口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以前没吃过人,那是因为我很喜欢人类,可是同样的,人类也是我最讨厌的动物。我有多喜欢某些人类,我就有多恨某些人类……而现在,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孙白袖的思路跳跃的张连翘完全跟不上,他努力的试图挣脱着这条蟒蛇的控制,可是收效甚微,偏偏孙白袖也没去管他能不能够听懂,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一些逻辑混乱什么章法的话,而就在张连翘觉得自己快被这条发了病的蛇精病勒死时,棚屋的窗户却被一只手猛地揭开,紧接着举着一把枪对准孙白袖眼睛的沈苍术就这样冷着张脸出现在了张连翘的眼前。

    “放开他!听见了没有!”

    孙白袖从前生活在y省,那里气候湿润,四季温暖入春,因为十分适合爬行类生物生存,所以他自出生起就一直住在这个城市,而他的家就是一户很平凡的住宅里面的一个小小的洞穴。

    他那时候还是条很弱小的家蛇,他的父母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可是天生有着冰冷血液的他也不会去思念。

    因为并没有完全长大,他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他所在那户人家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所以他也过的十分逍遥自在。他每天生活在人类的家里,因此总是能吃到一些零碎的食物,这些食物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绰绰有余,而因为有了一个温暖的巢穴,他也能够十分的顺利的长大,不用和那些生活在野外的动物一样经历诸多危险和磨难。

    还小的孙白袖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对于蛇类而言,他的眼睛并不能帮助他分清楚任何图像,大多数动物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个光团,可是因为长时间的相处,他还是通过自己那双明黄色的眼睛逐渐认识了和他住在一起的这家人。

    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一家三口,父亲高大,母亲温柔,一个小小的孩子刚满五岁,正是天真调皮的时候。孙白袖就不止一次见到过这孩子蹲在门口去抓那些躲在草丛里的昆虫玩的情景,那些昆虫被他吓得满草丛乱跳,可是还是逃不了多远。孙白袖起初还会笑话那些昆虫胆子小,可直到有一次,当他也被这调皮的小家伙用一个桶给抓住的时候,平时老是嘲笑那些昆虫的孙白袖总算是也体会了一把这当傀儡的感觉。

    因为那一次的遭遇实在太过丢脸,以至于后来孙白袖想起来都有些无奈。活泼好动的熊孩子扣着那个桶把自己的妈妈也叫过来看,孙白袖则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桶里面乱撞,而当那个温柔的女主人在第一次发现自己家里居然有一个这样的生灵存在后,当即也露出了吓了一跳的表情。

    “冬冬啊!快放开!快放开!听见了没有?妈妈平时和你这么说的啊!你怎么淘气啊真是!”

    捏着儿子的小耳朵教训了几句,女主人虽然看上去有点害怕这条蛇,但是还是照顾着孩子的安全,小心地把那个扣在孙白袖头上的那个桶给拿开了。原以为自己今天肯定难逃此劫的孙白袖见状也有些胆战心惊,而就在他飞快地钻回柜子底下喘着气躲起来之后,他才听到这个十分有童心的妈妈笑眯眯对自己显得有些气鼓鼓的儿子道,

    “别噘着嘴啦,小蛇既然也住在咱们的家里,就是我们的家人啊,他那么胆小,你怎么可以吓他呢?冬冬乖,妈妈给你做好吃的,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对于好吃的的期待很快冲淡了孩子的不满,没过一会儿他就蹦蹦跳跳地跑到别处去寻找新的玩伴,而女主人在收拾起地上的桶之后,也只是若有所思地在心里想着,家里原来有蛇难怪没怎么闹老鼠。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刚刚和儿子说的那些话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生灵记在了脑海里,而对于寿命远远不及人类的动物来说……那留下记忆的短短数十载或许就是他们的一生。

    天生有着冰冷血液的蛇感觉到了自己发烫的心,他把人类的话语记在了脑子里,却不知道该如何靠近。他有些感激这温柔的人类居然会把自己这样一个存在当做了家人,即使他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当初的那些话只是女主人为了安抚小孩子情绪才说出来的一句玩笑话,而对于当时的孙白袖来说,那始终印刻在他眼底的暖色的光团也不再令他茫然费解,反而充斥着一种让他向往的温暖,促使着他想要缓缓接近。

    暖意的灯光下,蜷缩在柜子底下的孙白袖望着夹缝外的世界,目及之处,那一家三口正坐在餐桌前开心地吃着着他们的晚餐,见状的他也有些开心的眯了眯眼睛,无机质的眼睛里却有些温暖的快溢出来的情绪。

    ——我喜欢人类,很喜欢……很喜欢呀。

    ☆、第39章

    脏兮兮的棚屋里此时暗的吓人,孙白袖劫持着翻着白眼就差没断气的张连翘,动作迅速地盘踞到屋顶上方,他的明黄色眼睛一眨不眨,眼神里充满了审视,而急匆匆赶到这里的沈苍术见状先是脸色难看地从窗户里翻了进来,接着把自己手里枪指着孙白袖的眼睛点了点,这才冷冷开口道,

    “快放开他!听见了没有!”

    沈苍术的出现让张连翘莫名地松了口气,他刚刚差点以为孙白袖就快勒死他了,现在手脚都有些发软。或许是因为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太过复杂,张连翘仰着头看着沈苍术的脸都觉得莫名的心神激荡,连那狼狈的从窗户里翻进来的样子都显得无比顺眼,而在短暂的对着他家沈处长英武高大的身形陶醉了几秒之后,仍然没有脱困的张连翘先是蜷缩起自己的手掌,再将自己的身体小心地收缩了几分后,他这才默默深吸了一口气。

    他在等待着一个逃脱和反击的机会,毕竟他也知道仅靠沈苍术一个人,他们同样没法在孙白袖的控制下逃脱,而伴随着沈苍术的出现,孙白袖对他的控制似乎也比之前松开了一些,这给他带来了一点希望的同时,也代表着一丝转机。

    这般想着,被孙白袖捆得紧紧的张连翘忍不住伸长了自己脖子,在和对面的沈苍术对上眼之后,他忽然就冲沈苍术眨了眨眼睛。

    他这么做的本意其实是想向沈苍术传递一些无声的讯息,暗示他待会儿和自己一起随机应变,可是和他没有一点默契的沈苍术见状却只是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粗声粗气地问道,

    “张连翘,他打你眼睛了啊?你眼睛抽什么抽?”

    张连翘:“…………”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无力感,张连翘觉得自己和沈苍术或许平时真的是沟通不够,所以才会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之后居然没有哪怕一丁点的默契,而看见这幕,绑匪孙白袖倒是没忍住闷笑了起来,那扭曲怪异的笑声光是听着就让张连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笑什么笑!”

    一听到这病的不轻的笑声,心里就有点暴躁,沈苍术皱着眉头一脸阴沉,恨不得直接举枪端了这脑子有毛病的蛇精病。毕竟像这种吃了不知道多少无辜动物的罪犯,本来就不需要和他多说什么,早料理了他才是为民除害。可是无奈这动物户籍办事处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强调,无论如何都要活捉,再加上张连翘还在他手上,他也没办法轻举妄动,这般想着,沈苍术憋着火把手里的枪跨在肩膀上,接着在孙白袖和张连翘的注视下从自己的背上把一个包袱给拿了过来。

    这是前几天崔亮亮为了应付这次突发事件给部门里的所有动物配备的抓蛇装备,张连翘这个笨鸟没记得带在身边,但是沈苍术还是带着的。这包里面具体装了什么沈苍术也不大清楚,但是崔亮亮再三保证这是他查阅了很多资料才总结出来的对付蛇类最有效的武器,只要把这身家伙带上,别管是大蛇小蛇,到时候那都得跪下哭着叫爸爸。

    崔亮亮信誓旦旦的保证沈苍术信了,所以在带着这一大包东西出来的时候他也没去多想,可是眼前这种危急时刻,当他下意识地想到这身家伙并拿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里面的东西居然会让他愈发的火冒三丈,而同样的,当身处于危险之中的张连翘紧张地看着沈苍术将一个长柄装,前头圆圆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他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处长你……你带了把葫芦丝过来是想干嘛!!!你要在这儿吹一首天竺少女吗?可是孙白袖他不是眼镜蛇啊!!!处长醒醒啊!!!你又不是印度耍蛇人!!”

    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喊了起来,张连翘觉得沈苍术简直不是来救他的,而是来耍他的,而听了这话,同样也有些傻眼的沈苍术举着手里的那把葫芦丝却一反常态的好半天也没说话,好一会儿他才脸颊通红地把这把葫芦丝给塞回了包里。

    棚屋的空气中有着片刻的尴尬和焦灼,原本紧张的气氛已经没了,因为作为绑匪的孙白袖笑得就差满地打滚了,张连翘已经伸直了腿默默等死了,可偏偏沈苍术越郁闷,这事情的发展就和越和作对。视线所及,那包里除了那把葫芦丝,装的不仅有七神蛇胆花露水,雷达电蚊拍还有两盒李字蚊香,沈苍术拿出来的时候都觉得太阳穴直跳,在回想起崔亮亮那一脸自信的样子,他觉得眼前开始发黑了,而好死不死的那孙白袖还要故意说些话来刺激他那本就脆弱的神经。

    “哎呀,相比起后面那几样东西,我觉得葫芦丝其实对我的作用更大一点,不如你给我吹一首天竺少女吧,说不定我真的会听你的话呀哈哈哈哈……”

    孙白袖扭曲的笑声显得刺耳而诡异,他似乎已经沉浸在了刚刚那些闹剧般的一切中,所以对面前的沈苍术也充满了轻蔑和戏弄的态度,可他难得的掉以轻心让张连翘找到了挣脱他控制的空隙,而就在这时,一直都显得狼狈而失态的沈苍术却忽然拿出了包里某个东西,接着猛地往前跑了几步,抬手就泼洒到了孙白袖的脸上。

    刺鼻的硫磺味一瞬间充斥在空气中,雄黄这种对于任何蛇类都有着奇妙冲击力的粉末一旦沾上他们的皮肤和眼睛,就会让蛇陷入暴躁而疯狂。从来只会阴人的孙白袖莫名其妙的就被阴了一把,当下也知道今天这情况他也没办法和面前的一人一鸟继续纠缠了,这般想着,他干脆地闭上眼睛撞开棚屋的后屋就逃了出去,伴随着孙白袖尖锐的嘶鸣和一声剧烈的枪响,张连翘扑腾着翅膀就逃脱了孙白袖的控制,而恰在这时,对着逃窜的蟒蛇蛇尾就是一枪的沈苍术直接一抬手便将仓皇飞扑过来的大白鸟给拥进了怀里。

    “处长!!我就知道咱们俩还是有默契的!!你刚刚真是帅呆了!”

    气喘吁吁地喘了口气,张连翘对于沈苍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并和自己配合默契这点还是很高兴的。

    刚刚那一瞬间,煞神般举枪扣动扳机的少年面色冷凝,这不过是他第二次使用,却已经算得上得心应手,在他的双手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张连翘甚至产生了自己整个人都被沈苍术稳稳托住了的奇妙安全感,而听见了他这话的沈苍术也是一愣,接着又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他这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他,一方面也有些尴尬一方面也有些复杂,怀里的这只笨鸟总算是安全了,尽管让他担心了一把可还算没拖后腿,虽然这蛇是跑了,不过伤了尾巴估计也跑不了太远,而这般想着,沈苍术也没有表露什么情绪,只是挺不自在地撇了张连翘一眼,接着把那把葫芦丝塞进了他的嘴里,转身就走了。

    “废话真多……你个笨鸟,快点走,去抓蛇。”

    孙白袖受伤了,虽然因为他跑得快,他没能让那个狡猾的人类追上并逮捕自己,可是当此刻,他蜷缩在阴暗的阁楼里恍惚地眯着眼睛时,他还是能感受到蛇尾传来的细微疼痛。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受伤了,毕竟作为野生动物,他永远能遇到很多很多来不及应付的挑衅者,这个时候他就需要豁出自己的命去搏一把,而每每伤痕累累的回到一个短暂休憩的地方时,已经活生生吞下整头猎物,连肚子都鼓鼓囊囊的孙白袖就会在心里默默开心地想着,又可以在这个世上多活了一天。

    越吃越疯,越杀越凶,胃里面的食物还没有消化完,或许就已经要面临新一轮的厮杀。当人生头一次张开自己的嘴将面前的动物活吞时,孙白袖就已经忘掉了一切的理智,而这种注定伴随着痛苦和杀戮的生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好像……是一个晚上?

    茫然地这般想着,孙白袖眨巴了一下明黄色的眼睛,他的尾巴在流着血,那些血迹冰冷地从他的身体里流了出来,顺着阁楼缝隙落下去的样子却一下子唤醒了他的记忆。

    记忆里,好像也是这样一个晚上,黑黑的,暗暗的。

    他生活的第一个人类家庭已经早早地陷入了沉睡,因为第二天他们一家都要去外出游玩,所以他们也在养足着精神,应对第二天的旅途。对于这次出游,小儿子冬冬已经是期待许久,所以今晚他难得没有让自己的妈妈哄着,而是自觉地早早上床开始休息,女主人洗好了澡便回了房,而就在男主人习惯性坐在客厅吃完夜宵才回到房间和妻子一起上床睡觉之后,同样也躲在暗处的孙白袖却在几个小时后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

    先是窗户被什么东西给撬了开来,紧接着屋子的门也被打开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紧接着柜子也被打开了。这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对于人类来说并不明显,以至于熟睡中的一家三口都没有察觉到有其他人已经鬼鬼祟祟地进入了他们的家,而对于敏感的蛇类来说,从睡梦中瞬间被惊醒了的孙白袖却躲在暗处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两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尽管他并不明白这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

    那个时候他简单的脑子里还没有对于偷盗这种行为的概念,因为是条本分的家蛇,所以他很少去到外面的世界,他只是在疑惑着这两个并不属于这个家的人为什么要擅自闯入别人的领地,毕竟这种行为十分的粗鲁而且不礼貌。在动物们的世界里,一旦有这种情况的发生,被冒犯了的动物都会将那些不速之客尽快赶出自己的地盘,而就在他迟疑着望着那两个把客厅都翻了个遍的男人时,边上的小卧室门却忽然就被打开了,紧接着那个叫冬冬的男孩就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妈妈……我要上厕所……”

    小声地这般说着话,男孩并没有开灯,只是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隐约听见了动静便从床上走了下来。他本以为在客厅里的会是他的父母,可是当他一走出来,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当即面色巨变的将他一把抱过了过来,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别说话!!”

    眼神恐怖地这般压低着声音,那个口音有几分特别的男人用自己手里的刀子威胁着自己的怀里的孩子,见状的男孩先是脸色一白,最终却非但没有闭嘴反而因为恐惧而剧烈的挣扎哭喊起来。

    “妈唔——唔!!!妈妈救命!!爸爸!!!”

    孩子的哭声不算大,但是在寂静的屋子里还是很明显的,那两个本想偷几件东西就跑的的男人都没有想到情况居然会变成这样,所以也显得十分的慌乱,他们原本就是两个刚被刑满释放的无业人员,因为看见这户人家没有装防盗窗才想着要不进来发笔横财,可是一旦再次因入室抢劫被抓,他们肯定要面临更为严重的刑罚,而就在旁边的大卧室里已经传来低声的交谈声时,那个一直没有吭声的男人却忽然粗重地喘了一口气,接着举起自己手上的刀子恶狠狠地朝着那被他的同伴捉在怀里的孩子胸口捅了下去。

    “冬冬……冬冬?”

    卧室里的女主人传来困倦而疑惑的询问声,满身是血的孩子却只能躺在客厅的地上睁大着眼睛,那两个满手满脸都是血的男人面面相觑,望着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孩子出了神,可最终他们却还是对视了一眼,默默地擦去了自己脸上血迹。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杀了一个,那就干脆把这一家三口都杀光。

    反正出了这个门就没有人能找到他们,到时候拿着钱,他们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般在心里想着,两个没了人性的男人直接就摸进了大的那间卧室,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们将男女主人先后杀死又拖到了客厅里,这期间孙白袖一直盯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从他们的交谈的内容到说话的语气,孙白袖其实到现在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莫名的恐惧,而在将这家人所有的财务都洗劫一空之后,这两个已然满手鲜血的男人这才心满意足,脚步镇定地离开了现场。

    血淌满了客厅,对于孙白袖来说,他能看到地板上到处都是代表着热能的光团,可是偏偏对他来说分外亲切的一家三口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任凭着那代表着生命气息的红色从他们身体里溜走,也没有一丝反应。

    他挪动着身体靠近了他们,这在从前甚至是难以想象的,尽管从很久以前他就向往着能够靠近这些散发着暖意的生命,可是当他小心翼翼的凑近那个叫冬冬的男孩时,强烈刺鼻的血腥气一下子充斥在了他的鼻端。

    这种味道让孙白袖的心底忽然就颤抖了起来,他茫然的心底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而紧接着,他便发现,被他贴紧着的皮肤正在逐渐变冷,那种冷和他与生俱来的冰冷不同,是一种代表着哺乳动物即将死去的冷。

    冬冬快死了。

    他的爸爸妈妈和他一样躺在了冰冷的客厅里,一动也不动,他们生平没有做过坏事,一直和和气气地待人处事,邻居们都和他们相处融洽,就连对待一条丑陋的家蛇,女主人都温柔宽容,记忆中,孙白袖每天都能听到这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开心的笑声,可是却因为这一场飞来横祸,这间原本给了孙白袖许许多多温暖的屋子就这样空了,而家……也再也不是家了。

    这般想着,弱小的孙白袖忽然就觉得有些难受,他干巴巴的眼眶里又痛又涩,可是因为他是一条蛇,所以他注定落不下一滴泪。冰冷的鳞片紧紧缠上那冰冷的手腕时,他没有办法给这具正在变冷的身体哪怕一点暖意,而那一刻,孙白袖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伤心。

    ——y省特大入室抢劫案,一家三口被凶徒袭击,现场没有遗留下任何证据,以至于多年都无法破案。

    ——五年后,相隔y省万里之外的h市出现巨蟒吃人事件,原因不明。

    “人类没办法给他们一个公道,那就让我来给他们一个公道……谁让我……是他们的家人呀。”

    ☆、第40章

    h市第六胡同小区外面有个修车摊,位置偏僻,平时也没什么人过来。这摆摊的修车师傅是北方人,年纪不过三四十岁,平时就给修修路过的电瓶车自行车,为人沉默不爱开口,而就在这几天,却有不少人都特意过来看看这从蟒蛇嘴下大难不死的神人。

    “李师傅啊,你真看见那大蟒蛇了啊?给我说说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是提起这件事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有些人的好奇心似乎永远都那么不合时宜,而听见这话的李天鹏先是脸色一变,接着咧咧嘴低声道,

    “唉,也没啥大事……别问了别问了……都过去了……嘿嘿。”

    这几天别人问起他,李天鹏总会这样说,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总是勉强而尴尬,仿佛这件事真的已经被揭过去了一样,而或许只有李天鹏自己才明白,他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从容淡定,相反从差点被那条蟒蛇吞了的那个晚上开始,他就每晚都在自己那间破旧的出租屋里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当时被蟒蛇袭击的事真要是仔细说起来,其实李天鹏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如果是因为前几天那场抓蛇的闹剧的话,那这蛇完全可以干脆的吃了自己,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在关键时候把已经被勒的几乎接近死去的自己给放开了呢……

    想到蟒蛇离去时盯着自己的那种冰冷的眼神,李天鹏就莫名的打了个哆嗦,出于某些私人的原因,他其实并不想把这件事过于声张,可是因为当时被蛇袭击的时候他呼救的声音实在过大,无意中竟引来了附近的邻居,当时不少好事的人都赶过来看热闹,而与此同时,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也被某一个看热闹的群众给报到了电视台。

    从医院出来之后,就面对了着无数记者追问的镜头,李天鹏原本就被巨蟒折磨的头痛,如今更是胆战心惊,他这么多年隐姓埋名,躲在这样一个小地方给别人修车,就是图一个安安稳稳,不被人发现的安心日子,可是一旦被这些记者拍到了脸上了电视,那他的行踪说不定就会被什么人留意,而到时候引起的麻烦,可不就是被一只莫名其妙的蟒蛇骚扰这么简单了。

    想到这儿,眼神莫名地变了变,李天鹏从外形上看还是个老实本分的修车师傅,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有些压抑和阴沉,这种眼神明显不该属于一个一直以来老实本分的普通中年人,而他的脑子里此时正回想着昨天晚上他那个多年的老友特意打给他的电话。

    “你是疯了吗!!好端端的上什么电视!说了多少遍了!我们这种脖子抵在刀口上的人要小心再小心!老李!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到时候真要是因为你的这点破事把我们俩以前的那点事都抖出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当时听了这话,李天鹏也没有吭声,他只是随口敷衍的把这件事揭过,接着便提出今天晚上一起去喝酒的提议。那头的男人闻言沉默了一下,过了好半响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两人隐姓埋名,在这么个背井离乡的地方也需要个照应。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见过面了,如果没有这次的这件上电视的事情,他们甚至都不会有任何联系,而当挂上电话之后,原本还面无表情的李天鹏却一下子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都多少年过去了,那个人还是那么胆小怕事,这么久的时间了,哪还会有人记得当初他们做的那点事……那个晚上他们俩杀人的时候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现场更是被他们清理的干干净净,难不成……还会是那条蛇特意找上门报仇吗?

    想到这儿,便被自己滑稽的想法弄得笑了一声,李天鹏从来都不是个会为自己行为后悔的人,所以他也不怎么担心。最初的不安过去之后,他只在为同伴的惧怕而感到不以为然,而这么理清楚头绪,他的心里也莫名的镇定了几分,可就在他收拾掉手头的东西抬起头的时候,却恰好看到自己的修车摊对面正蹲着一只癞皮狗。

    这只癞皮狗早上就过来了,起初李天鹏还以为是小区里某户人家养的宠物狗,可是这狗这脖子上也没有链条,看着也不像是个有主的,偏偏站在大路口,他也不叫不闹,只是那么面无表情地蹲在那儿盯着李天鹏,那销魂的眼神把在摊子上老实干活的李天鹏看的后背都毛了。

    中午的时候,这狗消失了一会儿,不过不到一分钟,李天鹏的摊子前就落下了一只鹦鹉。当时的李天鹏也没有在意,可是此时再看见这癞皮狗,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李天鹏仔细回想了一下,便发现这几天他的摊子前似乎总徘徊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动物。从癞皮狗到八哥再到鹦鹉,李天鹏没想通这些动物为什么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而事实的真相则是,这群小动物却是在认真地完成着上头布置下来的对李天鹏的保护和监控工作。

    这种保护和监视行为从前天就开始了,当时沈苍术和张连翘跟丢了孙白袖,不过却让他受了不小的伤,现在是秋末,伤口肯定好的慢,再结合之前孙白袖疯疯癫癫和张连翘说起的那些话,他们便猜测在这几天孙白袖很可能还会过来袭击这个人类。

    知道了他的目的,那么大家肯定要尽量阻止,为了防止在眼皮子底子被孙白袖钻了空子,动户办的工作人员们几乎是一天三班倒的监视着李天鹏的一举一动,而就在今天五点快到的时候,从单位出来一路赶过来的张连翘也来给吴彦祖换班了。

    “老吴!我来了!你回去吃晚饭吧!”

    挥挥翅膀在边上叫着吴彦祖的名字,蹲在这儿发呆发了一下午的吴彦祖闻言先是摇了摇尾巴,在听到张连翘的声音后立刻兴奋地撅着个屁股摊着舌头便来到了他的身边。

    “旺旺!连翘!你来了啊!处长呢?”

    平时张连翘和沈苍术总是影形不离,此刻没看见沈苍术,吴彦祖便随口问了一句。张连翘下意识往边上看了一眼,而循着他的视线,一下秒吴彦祖看到马路对面的一个大排档里有个熟悉的背影正蹲在那儿吃着一碗面。

    “唉,处长他怎么老吃些没油水东西的啊……这年轻人没营养可是会长不高的,要我说啊,就该多喝些牛奶补补,我以前呆过一户人家,那家的小孩啊每天早上喝牛奶,后来长了一米九呢……连翘,要不你也问问处长,需不需要我给他介绍一头奶牛?要是嫌牛奶味道不好,正在哺乳期的山羊我也是认识几只的啊……”

    吴彦祖忧心忡忡的话让张连翘没忍住笑了起来,沈苍术个子其实挺高的,但是因为偏瘦,所以看着就有些单薄,不过这话他也没办法和吴彦祖仔细说,偏偏他还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张连翘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心想着自己如果把这话给原封不动的转述了,某个人肯定又得不高兴好久,不过吴彦祖这也是一片好意,所以他也只能暂时答应下来,等哪天沈苍术心情好,再问问他愿不愿意找头奶牛补补身体。

    这么交接完班,吴彦祖就飞快地沿着马路回家去了,等张连翘找了个树杈蹲下准备守着这叫李天鹏的人等他收摊之后,却发现今天这个叫李天鹏的中年男人一反常态的早早开始收拾起摊子,显然今天有不一样的计划。

    “诶,这人要去哪儿啊……”

    眨眨眼睛自言自语了一句,其实这几天张连翘也在一直在思考着为什么孙白袖为什么会找上他又放过他的原因,毕竟以孙白袖当时的情况来看,他吃掉这个男人没有一丝困难,完全没必要把自己就这样置于被动的境地,而促使孙白袖这么做的原因,很有可能就出在这个男人本身的一些问题上。

    可惜人类的户籍信息并不在动物户籍办事处的管辖范围之内,他并不能去查看这男人的具体身份,而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这个男人的生活方式相当简单,因为无妻无子,他甚至连一个稳定的居所都没有,张连翘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但是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或许并不像他们一开始想象的那么简单。而现在他唯一能够找到的就是一些孙白袖过去的经历,可在看过那些最早记载于五年前的信息之后,张连翘却意外发现了他最早寄住的那家人家曾经遭遇过一场十分可怕的入室抢劫。

    从文字的形容上来看,也可以想象当时现场残忍的画面,当看到那行字的时候,张连翘总觉得自己好像隐约抓住了些什么,可惜那些有关于那家人的记录的信息实在太过模糊,除了留下了一句夫妻双双死亡,只留下一个独子活在人世之外便再无其他讯息,而其他的,却只剩下那只疯癫的蟒蛇四处发疯时留下的那些记录了。

    这么想着,张连翘赶紧飞到那个大排档的边上去催沈苍术,他总觉得这个叫李天鹏的身上或许就藏着孙白袖的秘密,只要找到这个秘密的关键,那么所有的事情也会迎刃而解。而刚吃了几口面还没来得及把板凳坐热的沈苍术在听到张连翘嚷嚷的声音后,脸色也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眼前这面刚吃了几口,就这么走了实在浪费,可这不远处那只鸟叫的和催命似的沈苍术也没了办法,在干脆地把面汤给喝干净了,他站起身付了帐便跟了上去,而就在沈苍术跑的胃都快抽筋才跟上张连翘后,他们却缓缓停在了几百米开外的一个小出租屋外面,紧接着,有个和李天鹏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打开门走了出来。

    “进来吧。”

    往屋子外面试探性地看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神经紧张的男人态度不冷不热,而那李天鹏同样也面无表情,只是将手里的那两瓶酒拎上就进了屋。他们俩的关系看上去并不融洽,也不像是什么多年的老朋友,可偏偏张连翘却觉得这两个人的身上似乎都散发着同一种气息,而正当这么疑惑地思考着时,旁边捂着胃的沈苍术却忽然开口了。

    “这人一看就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

    “诶,处长,你怎么看出来的?”

    闻言眨了眨眼睛,张连翘觉得沈苍术这话的武断都不像他说的了,而从小就有些小动物直觉因此才能在当初察觉到绑走张连翘的那个两个坏人身份的沈苍术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接着拎着他迈开步就走到了那个破旧的出租屋的旁边。

    “天都快黑了还不开灯,这窗户都积灰成这样了,估计也好几个月没开过了,选这么个背光的破地方,这人要不是欠着钱就是作了恶,否则好端端的干嘛这么躲躲藏藏的,他是鬼怕见光吗……”

    又是这种一点都不舒服的拎,张连翘被沈苍术这么拎来拎去的明明不舒服的要死,可是这久而久之的也有些习惯了,此刻沈苍术说的话让他完全的被吸引住了注意,他沉默地在心里思考着李天鹏为什么会来和这样一个人见面的原因,而恰在这里,沈苍术已经在这间屋子外面转悠了一圈。他的本意是想走近这屋子附近看看情况,毕竟着来一趟了,总得注意好周边环境,避免到时候有什么突发情况,可是这一靠近这屋子旁边,张连翘便发现了那丢满了生活垃圾的墙角似乎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而当他挣脱开沈苍术的手把那一长串镂空的碎屑状物给拿起来时,他的神色却忽然变了。

    “处长,这好像是……蛇蜕?”

    ☆、第41章

    此时的出租屋里,李天鹏并不知道有一人一鸟已经跟着他也一并来到了这里,他只是跟着那个给他来开门的中年男人一起进了屋子,接着便下意识地四处看了几眼。

    这还是他头一次来王雄的住处,自从几年前以来,他们两人就下意识地避开了和对方有过多的接触,权当彼此是陌生人。当初的那笔钱被两个人平分,李天鹏开了个修车摊糊口,没有任何手艺的王雄则四处打工勉强应付生活。如今看起来,李天鹏倒是觉得自己活得比这王雄要滋润些,毕竟眼前这破屋子里面乱七八糟的,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因为是临时租住的,王雄更是没有什么收拾的心思,偏偏地上到处都是肮脏的衣物不说,连通着小阁楼的那个楼梯上都满是污垢,而更让人难受的是,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味道,而偏偏王雄就和鼻子失灵似的在这个猪窝活得好好。

    “你这都不收拾收拾啊?这是什么味……”

    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念叨了一句,李天鹏把那两瓶酒丢在了茶几上,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可他这一坐下,沙发底下便立刻爬出来两只很大的蟑螂,李天鹏被吓了一跳,拿起边上的旧拖鞋就拍扁了一只,而见状的王雄立刻尴尬地笑了起来。

    “嘿嘿,老李,别介意,咱哥俩那么久没见了,来,喝几口呗……”

    这般说着,王雄便拿了两个杯子在李天鹏面前坐了下来,李天鹏见状哼了一声,两人就着些下酒菜边喝边闲聊,一时间小屋子里也没什么其他声音,只有两个男人低沉的说话声,而与此同时,蹲在屋子外面正研究着那一大串蛇蜕的张连翘和沈苍术二人也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这是孙白袖的皮?他又胖了啊?不会吧……他又吃了什么啊……怎么发育的这么快?”

    拎着那一大片蛇蜕手都有点哆嗦,张连翘光是想到孙白袖现在的体型就觉得后背都有点发冷。这几天他们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孙白袖,原以为他是在躲起来养伤,但是现在看来他受伤期间的伙食倒是不错,起码一点都没瘦,而闻言的沈苍术倒是没他那么害怕,只是心底却难免有些自己的疑问。

    既然蛇蜕在这里,那么孙白袖肯定就在这儿附近,这几天的天气越来越冷,孙白袖在这么继续拖下去不进入冬眠,那么遭罪的只会是他自己。如果说之前张连翘和他还在怀疑那个修车的到底和孙白袖有什么私人恩怨,那么现在沈苍术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屋子里的两个人八成都和孙白袖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孙白袖之前没有吃了那个叫李天鹏的男人,可能就是为了等这两个男人一起被找到了再一并将他们杀死。

    一想到这儿,眼神都变了变,沈苍术下意识抬眸往这屋子里看了看,可是灰暗的屋子里却什么都没法看清,张连翘想尝试着从屋顶的气窗飞进去,可是却发现那里也被封死了,而正在两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只蟑螂却哭天喊地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老婆你死的惨啊呜呜……你怎么就被那王八蛋用鞋底子抽死了……这猪窝似的地方咱们两夫妻都熬下来了……那厨房底下一窝的小娃娃还没孵出来呢……你怎么……你怎么就走了啊……呜呜呜呜呜……我也不活了!!”

    蟑螂凄惨的哭声让人忍不住侧目,这种生活习惯不太好的动物平时动不动就是挨鞋底子抽的命运,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地球上死亡率最高,出生率也最高的种族,可惜他们的存在天生就与人类有着水火不容的关系,而此刻张连翘和沈苍术眼看着他飞快地爬出来就要往一边的下水道里跳便赶紧拦在了他的面前,见状的蟑螂也抽抽搭搭的停下了自杀的脚步,紧接着,张连翘就在沈苍术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小声地冲蟑螂眨眨眼道,

    “诶,朋友,先别急着死,问点事,成吗?”

    这只蟑螂自称叫李永,就在两分钟前,他的妻子不幸离世,虽然一早就知道了身为蟑螂所要承受的事情,可是李永还是悲痛欲绝,他的妻子此刻还黏在屋里那个男人的鞋底上,而光是想到这点,李永竟就忍不住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见他哭成这样,沈苍术和张连翘也有些为他难过,可是他们现在惦记着屋子里的情况,所以在安慰了他几句并承诺会进去把他妻子的遗体给弄出来之后,他们便开始向他询问起这间屋子主人的信息,在得知这人也是五年前搬来的他们又顺便问了问李永最近有没有在这附近见过一条很可怕的蟒蛇,而听了这话,李永便是一愣,张连翘见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便赶紧又追问了一句他是不是见过,而紧接着,这只蟑螂就点了点头,好半响才开口道,

    “要是我没认错的话……你们要找的那条蛇……现在就在屋子里呢……恩,他藏在阁楼上好多天了,我就听到他嘀嘀咕咕着什么什么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他太大了,我也不敢和他说话……你们要是找他的话,直接进去就好了……”

    李永的话让张连翘和沈苍术的表情都变了,他们本以为孙白袖很可能还在这儿附近徘徊伺机动手,可是现在看来他却是早早的埋伏在了这两个男人会出现的地方,就等着他们一起走进这间屋子成为他的晚餐。

    这般想着,阴沉着脸的沈苍术直接站起身抬脚就往那门上踹开了一脚,脆弱的门板发出一声巨响,中间那块便塌陷了下去。张连翘从那洞里钻了过去,爬进去就给沈苍术把门锁开了,而等他们俩匆匆忙忙地跑进屋子里面时,便看见巨大粗壮的缅甸蟒已经盘踞在肮脏混乱的屋子里,地上满是血迹和杂物,还有一只遗落在地上的鞋子,那两个男人正崩溃地挥舞着手里的酒瓶躲避着孙白袖疯狂的追逐,而尽管如此,那个叫李天鹏的男人还是被孙白袖轻而易举勒住了脖子,不过一会儿脸上就露出了窒息的表情。

    “孙白袖!!快住口!!!别吃别吃!!!等等!!!”

    直接飞扑过去对着孙白袖的就喊了起来,张连翘就扯着嗓子就差没喊破喉咙,而听见他的声音,孙白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转过巨大的蛇头,眯起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张连翘和沈苍术,很是和善地问道,

    “哟,你们来了啊?吃晚饭了没有啊?饿不饿啊?刚抓着两个活人,你们觉得我是该把他们红烧好还是清蒸好?红烧呢可以遮掉点土腥味,清蒸呢估计会比较新鲜……啊,我怎么给忘了,我们都喜欢生吃呀……恩,我来看看有没有蒜头老干妈啊……”

    声音嘶哑地这般低声喃喃着,孙白袖明黄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平静的模样简直让人发抖,他缓缓的甩动着自己的尾巴,红通通的蛇信在嘴里若隐若现。张连翘听了他的话立刻露出了一脸无语的表情,而那两个被自己勒得紧紧的人类自打听到这大蛇开始说话之后就已经吓得翻了白眼,此刻更是毫无知觉地任由孙白袖把他们俩颠来倒去,往厨房的方向拖。

    一看到这情形,张连翘赶紧就上去想要继续拦下孙白袖,要是之前的孙白袖,张连翘或许还能和他比划几下,可是现在的孙白袖明显没那个和他纠缠的兴趣,直接一尾巴就把张连翘就给扫在了一边,见状的沈苍术赶紧上去把张连翘给拎了起来,而看着一脸抽风的孙白袖,沈苍术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响他才缓缓开口道,

    “你吃了他们,你就得死。”

    这般说着,从背后的包里取出枪,沈苍术把那把枪拿起来对准孙白袖,眼神里满是冰冷。上次挨了他一下的孙白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尾巴上的伤口没好,他现在也有些不太高兴,见状的张连翘神色则变了变,他知道沈苍术恐怕还是不想让孙白袖得逞,尽管他们已经隐约猜到这两个男人和孙白袖的恩怨,可偏偏这事无论怎么处理都显得有些难收场,而就在他张张嘴想要让沈苍术别激动,大家再好好商量商量时,孙白袖却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扭曲的笑声就这么闷闷地响了起来。

    “……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太过低沉的语气,压抑的仿佛都不像孙白袖这个蛇精病会说出来的话了,张连翘眼看着他缓缓地把那两个昏过去的人类放下,而紧接着,沈苍术和张连翘才从这条一直以来精神状况都很不对的蟒蛇嘴里听到了他们所苦苦找寻了很久的……属于他的过去。

    发生在五年前的y省入室抢劫案,自此变为一条疯蛇的孙白袖,五年前来到h市的李天鹏和王雄,随后便是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的孙白袖莫名其妙的报复,这些线索一旦联系起来,那么一切的事情便都有了头绪。

    两个做了孽的人类原以为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却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没有逃脱一条蟒蛇的报复。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即使对于蛇这种动物来说,他甚至都没有办法记住这两个凶手的长相,可是他们身上的那种恶心的气味,那种血液里面藏着的肮脏,就算是隔着无数个日夜,被折磨的几乎失去理智的孙白袖都无法忘记。

    他找了那么多地方,找的脑子都不清楚了,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人类的警察方面都已经放弃了继续寻找,但是对于孙白袖来说,他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做了错事的人没有受到哪怕一丁点惩罚,而无辜的人却始终在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一家三口中的那个小儿子冬冬在孙白袖勒住他出血口的帮助下意外的捡回了一条命,可是从那场可怕的噩梦中苏醒过来的孩子自此却再没有一丝从前的活泼天真,反而像是一个被抽去了魂魄的傻子一样任凭周遭发生什么事都不为所动,一旦到了天黑就会像个小疯子似的整夜地大哭大喊,哭的嗓子都哑了都没办法停下。

    父母的死,可怕的夜,这绝望的现实把这么一个好端端的孩子逼成了这样,身上的伤好了,心上的上却仿佛一辈子都好不了了。社会福利机构给了他一个住处,可是他的病却始终不见一丝好转,那种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死去的阴影不仅让孙白袖煎熬,也同样折磨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他没了家,没了父母,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属于他的家人,而每当孙白袖来到他的身边时,他明黄色的眼睛眼看着这小小孩子满脸泪痕的平躺在床上,用稚嫩干哑的声音一遍遍喊着爸爸妈妈时,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该怎么样才能拯救冬冬,拯救他自己。

    再没有一个家能像那个家一样温暖而安心,而每一个再看见孙白袖的人类统统都尖叫着要举起自己手上的东西将他赶走。

    他发了疯似的去做了很多以前他根本不敢做的事,可是每当肚子滚圆地躺在一个地方消化着胃里的那些食物时,他想念的却只有那个最初收留着他的家。

    他和冬冬有着一样的伤口,如今他们都活下来,却把自己的一切都留在了过去。孙白袖曾经从冬冬的家人那里收获到了人类最珍贵的情谊,如今他再回不去了,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把这一切的源头找出来,把冬冬最恐惧的东西找出来,再告诉他一句,别再害怕。

    “只要吃了他们,冬冬害怕的东西就没有了……他们杀了人,为什么不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把他们交给警察,去坐牢?去忏悔?都杀人了,怎么就不能偿命!我吃了他们,你们再杀了我,这很公平,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公平的很,公平的很……”

    孙白袖说的这些话让张连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才十几岁,对于人世间的种种矛盾和分歧他尚没有一个清晰独立的判断力,他隐约觉得孙白袖这么说有些偏激,但是一想到那对夫妻的死和那个可怜的孩子,他又觉得有些由衷的难过。如果是他遭遇了这样的事,他可能甚至都拿不出像孙白袖这样的坚持和勇气去找到这两个逃之夭夭的凶手,而偏偏就在孙白袖这么说完以后,一脸阴沉的沈苍术却忽然将一直对准着孙白袖眼睛瞄准的枪放了下来,接着扯起嗓子就用平时教训崔亮亮不准上班偷吃香蕉的口气咆哮了起来。

    “孙白袖!!你蠢不蠢!!!这么脏的东西亏你也吃得下去!杀这种人渣什么办法不好偏要用嘴!你口口声声说为了让那个人不再害怕才要来杀这两个人!可是你现在只是想着吃了他们再自己死!你知不知道啊!他怕的根本不是这两个杀千刀的王八蛋!!他怕的是这世上连一个亲人都没了……相比起死,孤独才是最可怕的!!而如果连你都死了,那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

    或许是被触动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情绪,或许是因为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总之沈苍术的情绪显得极为失控,一时间激动的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脸色更是气的通红,张连翘和孙白袖被他这么一通咆哮弄得傻了眼,孙白袖更是干脆连蛇精病都暂时不发了,老老实实地干瞪着眼,而好一会儿还是张连翘缓缓地回过神来,接着干巴巴地问了一句道,

    “处长……那个……你冷静一点,你现在比孙白袖看起来可怕多了……”

    沈苍术:“………………”

    半个小时后,警车出现在了这间破旧的出租屋外,因为有附近的居民说听到了枪响和一些可怕的巨响声,所以才选择了报警。

    警方第一时间来到了案发现场,在进入现场的时候他们起初只看见了地上被扔到到处都是杂物和垃圾,可当他们走到客厅里的时候,他们却看到了两个横躺在地上的男人,而他们的死因却是因为被某种力量很强的东西双双扭断了脖颈。

    警方将这起案件定义成了一起入室抢劫案,可是奇怪的是,现场的一切物品上都没有残留下任何指纹,就好像是作案的人根本就没有指纹,而就在立案调查的几天后,他们在公安局门口的收到了一份匿名举报信,而也正是这封信让一起时隔五年都没有告破的y省特大入室抢劫案由此而水落石出了。

    两周后,全国各地都开始陆陆续续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银白的雪花妆点了这个美丽的冬天,而这似乎也在预示着,这一年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y省的一个孤儿院里,不少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们都拿到了由好心人捐助的新的冬装,院长在讲台上面给大家说着故事,而就在一群笑容满面的孩子里,一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男孩正面无表情地望着窗户外面的雪花缓缓地落下。眼睛眨也不眨。

    “孙立东,你看什么呢?在看雪吗?”

    有个女工作人员好奇地走了过来,见这孩子呆呆的,也不理会自己便觉得有些尴尬。她也听别的工作人员说起过这孩子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所以脑子出了点问题,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得不到这孩子的回答时,这个叫孙立东的孩子却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小声地开口道,

    “我在等他回家。”

    男孩的回答让工作人员不明所以,她不想去深究这个脑子里不知道装着些什么东西的古怪孩子究竟想表达些什么,于是在敷衍地点点头之后就去和别的孩子说话了,而似乎也习惯了被这样忽视的立冬在又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雪景后,却忽然站起了身,朝着外面的雪地就走了出去。

    零碎的雪花落在单薄肩膀上,裹着一身白色冬装的男孩蹲在雪地里像一个小雪人,这是这家福利院后门边上的小狗洞,以前他都是在这里和孙白袖见面。虽然最近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可是他黑色的眼睛却还是在一眨不眨,好像生怕会错过些什么一样紧张而害怕。

    “天冷了……快回来吧……你不是……困了吗?”

    低声自言自语着,男孩的声音显得微弱而可怜,他长久以来的孤独的内心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失去,这种感觉甚至快将他逼疯了,以前无论孙白袖消失多久,他都会在冬天回到他的身边沉沉地陷入睡眠,一直到来年春天再苏醒,可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而就在男孩几乎要绝望地以为他注定等不到时,原本的狗洞边上却忽然开了一个大了一圈的洞,先是一只和雪地一样白的鸟嘴里骂骂咧咧地钻了进来,紧接着一条半眯着眼睛,显得有些困倦的蟒蛇也钻了出来,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冲他吐了吐信子。

    “嘶嘶——我回家了。”

    ☆、第42章

    转眼年关将至,银白色的大雪妆点了这个寒冷的冬天,动物户籍办事处的新年假在大家的翘首以待下总算是来了,而所有办事处的动物们在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之后,也开始各自回家准备度过这个注定漫长的冬天。

    沈苍术一早便收拾好了自己要带回家的行李,从保暖内衣到营养品,都是些买给村里人的。他出来也快半年多了,村子的人大多都以为他是来城里找亲爹过好日子去了,自然也想不到这次他居然还会回去过年,而对于沈苍术他自己来说,他从你出生到现在的家永远只有一个,就算是有一天他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在另一个地方停留,可是那个贫穷而安逸的小山村才是他一辈子的故乡。

    想到这儿,扛着大箱子开始顺着人流往车站里走,他的大棉衣十分的厚实看上去鼓鼓囊囊,而在他的外套里,蜷缩着睡得正香的张连翘还不时发出若隐若现的鼾声。

    这次孙白袖的事情赶最终还是赶在最后关头解决了,虽然上级对这个处理结果并不满意,那只烦人的青蛙更是扯着嗓子冲他呱呱呱骂了几个小时,但是沈苍术还是硬着头皮把这件事给一个人承担了下来,并没有将孙白袖的去向问题向总部透露半分。

    张连翘亲自送孙白袖回了y省,之后又熬了几个日夜飞回来和沈苍术一起回老家,虽然之前莫妮卡也向张连翘提过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南方度个假,可是最终张连翘还是拒绝了莫妮卡,转而死皮赖脸的沈苍术一起回了他那鸟不拉屎的老家。

    沈苍术对于这件事有点疑惑,不过张连翘既然愿意跟着,他也无所谓。因为之前日夜兼程来回的太过辛苦,所以一直到现在张连翘都还在补觉。沈苍术拼着半条命才在人堆里上了火车,又在闷热的车厢里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那张座位时,当他在一对亲亲热热的小情侣的对面坐了下来,他先是轻舒了一口气,接着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外套拉下来一点,看了眼怀里的那只和热水袋一个功能的傻鸟。

    视线所及,张连翘睡得正香,嘴巴一张一合的就差没把口水流出来了,因为羽毛多,热量大,沈苍术把他揣在怀里也挺暖和的,所以难得也没有说出什么嫌弃的话,而在面无表情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傻样后,沈苍术没好气地挪开眼,接着望着车窗外飞快划过的景物,不由自主地却出了神。

    回了老家还要一大堆事情要做,部门里虽然休了假,但是有些事他还是要去亲自看看。之前离开村子的时候,他把一切村子里的事情都交给了以前的老同事老黄,但是那老黄做事粗枝大叶,沈苍术也不太放心。蛤蟆沟子这么多年以来的老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从沈苍术还很小的时候,他们这个山头就不怎么太平。早期过度开采矿石,村民们砍树生火也不太注意节制,这才导致了泥石流频发,沈苍术的外婆一家也是因为这个才死的。

    尽管从沈苍术成为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员工开始,他就一直坚持着每月拿出自己大部分的工资去试图把山头上的一些已经过度松弛的山石给重新种上树木,可是这种事情光靠几年的努力是不够的,树木长大需要时间,一个地区的生物链循环也需要依靠树木的参与,那些尚还稚嫩的树苗终有一天会扎根于这片水分过度流失的土地,而到那时,动物们也得以在这样一个良好的环境下继续生存下去、

    从这一点来说,沈苍术的这个举动并不仅仅是为了能让山底下的人类不再遭受泥石流的侵袭,更是为了让人类乃至整片大山里的动物们都能够在未来好好的生活下去,虽然这也造成了他平时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有些抠门吝啬,但是这些钱他一分都没有留着,反而一股脑地都给了那片土地,仔细想起来也算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

    想到这儿,下意识地掏了掏自己瘪瘪的口袋,这一趟回家花了沈苍术仅有的那点积蓄,他原本还打算今年过年回去想办法把自己家的那间老房子返修一下,现在想想却是只能凑出个修猪圈的钱了。

    今年过完年他也快十八了,这个年纪对许多城市人来说还是个半大孩子,但是在有些地区却也是要支撑起一个家庭责任的年纪了。沈苍术的外婆和妈都不在了,但是他回了村里,村里的人肯定得问东问西。真要是说起来,村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大多已经有了对象准备成家,可沈苍术这人吧,从小别说是女孩了,就连只母鸡都没看上过他,论相貌他也不差,论事业,他起码也算个公务人员,可是真算上这生态圈的所有物种的话,也只有他那个肥头大耳的金花表妹对他表示过的强烈好感,而光是想到自己未来只能在打一辈子光棍和娶一只黄鼠狼之间选一样后,沈苍术这表情就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喂,你可要对我好一点哦,你不知道嘛,现在的男的可比女的多,男的以后啊都找不着老婆了,对呀,你不信去网上查查这男女比例,我还能骗你吗……”

    对面的那对小情侣在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听见这话的沈苍术下意识地愣了愣,脸色却越发的沉重了,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起如果自己没办法和一个人类女性结婚,转而去和某种动物结婚的结果会是怎样,可是光是这么想想,沈苍术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他没有钱,也没有像样的房子,按现在女孩的标准,那他注定是要打光棍的,城里的房子他买不起,农村的房子他盖不起,他唯一盖得起的就是猪圈。有了一头猪圈,那至少娶头猪是没问题了,猪的生育能力强,智商也高,说起来也是一个挺好的考虑对象,可他虽然是个混血,但也没有心宽到能去接受一头猪的觉悟,而或许是思考的东西太过沉重,总之这一路上沈苍术脸色都不太好,大过年的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是开开心心,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点笑,只有他好像心里压着什么事似的板着张脸,一直到张连翘从昏睡中缓缓醒了过来,他还没有睡着。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车厢里的人大多数都睡着了,沈苍术也在闭着眼睛养神,张连翘睡醒了之后就自顾自地从沈苍术的棉袄领口里爬了出来,乘务员现在并不在这节车厢里,所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张连翘的存在,而当他迷迷糊糊地在沈苍术的行李里扒拉出一包给他准备的开心果后,他先是一声不吭地吃了几颗,接着一转过头,便看见沈苍术靠着窗户侧着头,一副好像已经睡着了的安静样子。

    漆黑的车厢里,不时有光从外面扫进来点亮沈苍术的脸。那双有着漂亮眼尾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张连翘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尴尬地挪开了眼。

    这趟他硬要和沈苍术回家,其实仔细想想还是挺不太好意思的,但是人活着,总是要脸皮厚那么几次的,能跟着去沈苍术的家乡看看,他也觉得有点开心。而就在这么黑灯瞎火的环境下,张连翘忽然想起了那个在山里的晚上。

    那一晚和现在的情况好像也一样,只有他醒着,沈苍术却在沉睡。喜欢一个人的情绪就像快溢出来一样让人无法忽视,而偏偏这人生的头一次动心,却是在这种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的情况下。

    “沈……苍术。”

    头一次完整地叫出这个名字,张连翘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忽然小声地嘿嘿嘿笑了起来。要是沈苍术醒着,他绝对不会这么叫他,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天大声冲孙白袖吼着的那个沈苍术,想起了那个时常嫌弃他嫌弃的要命的沈苍术,上一次在山里的那个夜晚,他到底是什么也没有也没说出口,即使他明白自己在沈苍术的眼里,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一个人,而自己对他的那种好感,他也永远无法明白,可是在这个即将前往远方的火车上,张连翘的心底还是忽然产生了一些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的想法。

    空气中一瞬间有些凝滞,好半响张连翘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原本闭着眼睛并不想说话的沈苍术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可他还没弄明白这只笨鸟这么久盯着自己到底是想干些什么,紧接着,他忽然便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啄了一下,而好一会儿,沈苍术才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这好像是那只笨鸟的……喙。

    搞明白了这点,沈苍术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红了,他僵硬着背脊靠在窗户边,脑子里却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黑漆漆的车厢里没有什么光线,所以张连翘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他只是在默默调戏完沈苍术之后就钻回他的怀里里睡回笼觉去了,只留下对自己终身大事纠结了一下午的沈苍术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响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通红着脸磨了磨牙。

    “这只……这只……死色鸟……”

    ☆、第43章

    颠簸了许久,离目的地总算是又近了一步。沈苍术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三十之前回到了老家。

    从火车上下来之后他们又转乘了客车,这期间张连翘一直老老实实地没给沈苍术找麻烦,但奇怪的是,平时沈苍术再怎么不爱说话,至少都会回应他几句,可现在无论他和他说什么,他都闭着嘴不吭声,除了从衣领口露出来的两只冻得通红的耳朵,留给他的就只有几声阴阳怪气的哼哼。

    这反应让张连翘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却没有细想。反正沈苍术平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所以他也没怎么在意。原本心底还有些别扭的沈苍术看见这死鸟一副自然坦荡的样子就觉得十分碍眼,而偏偏无论他再怎么在心底生气,张连翘就是一副很茫然的很无辜的样子,搞得沈苍术自己都开始怀疑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了。

    这么想着,沈苍术就有些暴躁的喘了口气,嘴边呼出来的暖流形成了一小片白雾,让他的五官都有些朦胧。他的步子迈的很大,肩膀上扛了个死沉的行李也没有影响他的步伐,张连翘和只家禽一样被他拎在了手上动弹不得,而就他们从县车站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照理说这种车站外面都会停着一些出租车,再不济也会有是马自达之类的,可是因为蛤蟆沟子所处的位置实在偏僻,光是那山路就十分的不好走。一般人想要去那里,除了漫长的步行唯有依靠当地村民的牛车才能解决,偏偏最近县里也没有什么大的集市,村民们自然也没有过来,所以一时间沈苍术和张连翘只能傻头傻脑地挤在一堆老乡里面随波逐流,被冻得有些狼狈的张连翘还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阿嚏!!处长,我们今天晚上要住这边的旅馆了吗?可是那多贵啊……那可要八十一晚呢……”

    和沈苍术在一起呆久了,张连翘也开始下意识地思考着这花销的问题了。大冬天的风很大,冻得有些发抖的他也忍不住开始难受的嗅着鼻子。

    车站门口本就有不少在举着牌子拉人的小旅店老板,那纸牌子上的价格光是看着就让人咋舌,张连翘明白沈苍术八成不乐意花这冤枉钱,所以也开始和他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而闻言的沈苍术倒是撇过眼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在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卫生纸之后,他粗鲁地往张连翘脸上一丢,没好气地问道,

    “等着。

    这个回答让张连翘有些茫然,但是因为沈苍术还是不愿意和他沟通,所以张连翘对他的想法也不得而知,看沈苍术皱着眉沉默的样子,今天晚上要赶回家去如今看来已经不太现实了,张连翘本以为他们今天真的得在这车站耽误一晚上时,一头有些像马又有些像驴的动物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拖着辆板车从旁边的水泥路上缓缓走了过来。

    “叮铃铃——叮铃铃——”

    这动物脖子上扎着条红布,红布上还有个铃铛,他的一张似驴非驴,似马非马的老脸拉的老长,两只大耳朵也一左一右地翘在边上,伴随着他向沈苍术他们两人缓步走过来,那清脆的铃声也在响个不停,而那动物的大脑袋也随着那铃声晃来晃去,看着就十分的憨厚有趣。

    张连翘从小住在城里,在此之前并没有亲眼见过这种动物,但是因为本身工作的原因他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应该是一只骡子。骡子这种动物平时很少见,因为是马和驴的杂交品种且本身不具有很强生育能力,骡子在生态圈的处境一直十分的尴尬。和他有着相似情况的狮虎兽因为先天性遗传病等问题也同样遭受着诸多的困难,因此这些年,动物户籍办事处也一直在大力宣传推广,避免相近种族之间的跨种族杂交。

    此时见到这头骡子的时候,张连翘难得多看了几眼,那骡子注意到张连翘的视线,还特别诡异地冲他抛了个飞眼,张连翘一愣,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看错了,而就在他以为这应该是哪个老乡自己赶过来的骡车时,一直缩在边上不动的沈苍术却忽然站起身,把自己的行李箱子往那骡车上一丢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哎哟,真他妈的沉。”

    感觉到了身后可观的负重,那骡子立刻不太开心的咕噜了一声,闻言的沈苍术也没理他,只是在挪了挪位置之后冲有些发愣的张连翘瞪了一眼,接着凶巴巴地挥挥手道,

    “看什么看!快点上来!再不上来就把你丢在这儿!快点!”

    张连翘一听赶紧也往那车上跑,虽然他还没搞明白这骡车是怎么来的,但是沈苍术既然发话了,那他也都照做。等这骡车缓缓地沿着小路出了县城开始往山上走,沈苍术才开始和这只骡子小声地交谈,而张连翘在旁边一听,才知道这位此时正辛苦拉着他们俩上山的骡子居然是沈苍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而这只骡子居然还有一个挺逗的名字,叫二狗子。

    “诶诶!二狗子那是小名!!谁说我叫二狗子的!你就听沈苍术个小王八蛋瞎说!!他自己还叫二伢子呢!老子大名叫沈天笑,比这孙子小几岁,我妈当初生我的时候难产,就是他妈给接生的,后来我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就干脆认了他妈做干妈……”

    拖着车在山路上走着,今天这趟是沈天笑特意过来接沈苍术的,所以这一路上张连翘都在听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沈天这小伙子看上去挺淳朴开朗的,和沈苍术从性格脾气来说都不太一样,但是两人却意外的相处的不错。

    据他说,他们俩打小就玩在一块,因为都是杂交混血,小时候村子里动物们都不大乐意和他们多说话,那个时候,沈天笑还是只腿脚不太好的小骡子,因为他妈和一匹野马生了他,他又注定有着与生俱来的缺陷,所以不少动物都会在背后嘲笑他,沈苍术那会儿就时常帮着他,久而久之的,他也就跟他熟悉了,再加上当初沈苍术妈妈的那份恩情在,所以他们俩的这份情谊也一直保存到了现在,一直到半年前,沈苍术去h市动物户籍办事处就任,他们俩之间的联系都没有断,所以这次沈天笑才特意放下主人家里那些没干完的活就过来大老远的接沈苍术了。

    头一次听到这么多有关于沈苍术的事情,张连翘一时间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他忍不住去偷偷打量了一眼沈苍术,见他一脸明显不耐烦,却难得的却没有去打断沈天笑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嘀咕了句你他妈烦不烦就不吭声了,而见状的张连翘没忍住捂着嘴就偷笑了起来。

    张连翘的笑声让沈苍术脸色阴沉地揪了他尾巴一把,沈天笑听着他们俩在那儿那么闹腾有些好奇地歪了歪头,见沈苍术难得和个毛孩子似的欺负人,那只小白鸟和个鹌鹑似的哆哆嗦嗦,他挪揄地笑出声,接着开口道,

    “在车站都等你大半天了,你这磨磨唧唧的也正是……这趟过年回来准备呆多久啊,村长那可都盼着你回来呢……啊,说起来,这趟进城怎么还带了个朋友回来啊,这小白鸟是你什么人呀二伢子……”

    沈天笑这话一问出来,沈苍术就不自然的离张连翘远了点,他自己心里有鬼,所以老怕别人看出来点他和这只笨鸟之间的那点猫腻,反而是张连翘狼狈地从车上爬起来,挺自然地抬手拍了拍沈苍术的肩膀,接着笑了笑道,

    “我是二伢子的搭档!我叫二翘子!二狗子哥!头回见,你好啊哈哈!”

    张连翘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沈苍术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沈天笑闻言倒是大笑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和话唠的张连翘建立起了初步的革命友谊,很自然地就把臭着张脸的沈苍术给晾在了一边。

    沈苍术起先还不怎么在意,可是听张连翘在那儿笑的和只啄木鸟似的他这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他也搞不太清楚自己现在在不痛快些什么,总之这心里就是不太舒坦,而就在这山路到了上头越来越陡,天色越发的黑时,沈天笑就算是十分清楚地形,也难免走到有些艰难起来。

    “唉,这几年这山头是越来越难走了……泥石流一发,县里修的这么一段好路估计又得塌……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沈天笑走在前头缓缓地叹了口气,后天坐在车上的沈苍术闻言只是拿着手电筒帮他照着路却没有说话,一边的张连翘这么默默地听着,却不太明白他们究竟在说着的是什么事,而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前方的路上正停靠着什么东西,那黑乎乎的庞大影子和不断亮起的车灯一下子就照亮了他的眼底。

    “前面……好像有辆车?好像还是辆……大奔?”

    鸟类绝佳的视力让张连翘即使隔了这么远依然准确地看到了那不远处的轿车,闻言的沈苍术抬头看了一眼,却只隐约看到了一个不断亮起的影子。沈天笑见状有些想绕开前面的路,可是因为现在也没法变道了,所以也只能迎着走了上去。等到了那辆车子后面的时候,沈苍术那手电筒一照才发现这真是辆大奔,还是辆不知死活特意跑到这种破地方来找坑钻的大奔,而就在他们三个犹豫着该怎么过去时,那被陷在路中央的轿车里忽然钻出来个中年司机,接着他举着自己手里发光的手机往前走了两步,眯着眼睛冲坐在骡车上的沈苍术扯着嗓子喊道,

    “诶!那边那个乡巴佬!!你那骡车租不租!帮我们把车子拖出来好吗!我给你钱!”

    ☆、第44章

    “诶!那边那个乡巴佬!你那骡车租不租啊!帮我们把车子拖出来!我给你钱!”

    扯着嗓子大声喊着,中年司机满头大汗,语气焦急,显然已经困在这儿许久。今天要是他自己遇上这事那肯定不着急,可是此时这车里还坐着位上了年纪,身份显赫的老板,等了这半个小时早就不太高兴了。这有钱人平时看着和气,但是稍有不高兴也能立刻让他这个穷司机滚蛋,因此这中年司机才会一看见这骡车就直接口不择言地冲着沈苍术大喊了起来。

    说起来,其实今天他把这车开进山里的时候,有个赶着牛车的老汉就提醒过他这里的山头根本不能开车进来,不然一定会被坑。当时这司机挺不耐烦的赶走了那老汉,心里却还在想着这贼精的山里人一定是想骗他们这种外地来的人的钱。

    谁想到,车没开出多少路这车还真就现在坑里,这司机费了九年二虎之力都没能开出来,急的只能在路边张望个不停就等着有辆牛车之类的过来帮帮忙。他本以为自己说给钱,那远处过来的乡巴佬一定会上赶着过来帮忙,谁想到还没等他说完,那辆本来走的挺慢的骡车就忽然加快了脚步,而当中年司机欢欢喜喜地迎上去准备开口说话时,这驾着骡车的臭小子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拉着张比骡子还长的脸就从他们这辆狼狈的轿车边走了过去。

    “喂!!你没听见啊!!不是让你停停吗!!没看见这里有辆车吗!!”

    见状先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司机立刻暴跳如雷地追上了沈苍术他们,他仗着自己力气大硬生生拽着骡车无法前进,而见状的骡子沈天笑当即发出了一声暴怒的吼叫,直接就往后退了一步。

    嘴里发出一声不亚于沈天笑的怪叫,那气哼哼的司机一时不备,直接就一屁股坐在了边上的泥坑里,摔得哭爹娇娘,而看见这一幕,张连翘一个没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卧槽!!你这个……你这个!!”

    摔得一头一脸都是泥,黑灯瞎火的这司机也看不清楚是谁在笑话他,但是被这么个屁孩子欺负了他肯定是不服气的,而沈苍术见状也勾着嘴笑,毕竟这种没几个臭钱还仗势欺人的成年人他见得实在多了,平时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这都到了自己家门口自然要给他点教训。而就在那司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收拾收拾这个该死的乡巴佬时,他那一直呆在车里没出来的老板终于看不过眼派了个人出来了。

    “老丁!你在干什么呢?先生都不高兴了,让你办个事怎么麻烦……”

    年轻俏丽的女秘书裹着精致的羊绒大衣从车里走了出来,听见这话的司机一下子就慌了神,直接一身污泥地从地上赔笑着站了起来,见状的女秘书也没理他,踩着高跟鞋缓缓地走到沈苍术的骡车后面,接着皱起眉头挺客气地开口道,

    “不好意思,能请你帮个忙帮我们把车子拖出来吗?车里的老先生身体不太好,一晚上被困在这里恐怕不太好,刚刚是老丁没礼貌了,我代他向你道个歉,您要是愿意帮忙,我们实在感激不尽。”

    这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说话的水平也是十分的高,她没有去提什么具体的金钱报酬,但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气度。

    黑暗中的张连翘看她用含笑着的眼神注视着沈苍术莫名的就觉得心里有些复杂,忍不住用余光撇了他一眼,见沈苍术对这种人显然也不太感冒的样子他立刻默默地松了口气。不过既然这女人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之前但凡是这司机有些礼貌教养,沈苍术也不会刻意刁难。可是他们原本自己也急着回去,村子里的沈老三也在等着沈苍术回家过夜,总得有人回去先报个信,告诉他们没什么事免得让人担心,而这般想着,心里有了主意的沈苍术就直接把张连翘拎到一边和他嘀咕了起来。

    “傻鸟,你沿着这条路先飞上去吧,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帮我告诉三爷爷我晚点就到。”

    “诶,行,那你可要小心点啊处长……你可千万要把持住啊处长……”

    张连翘这摆明了目的不纯的话让沈苍术不耐烦地骂了他几句,挥挥手就直接把他给撵走了,可是临走前,他还是把手电筒让张连翘叼着带走了。晚上夜路危险,山上有什么动物都有,沈苍术心里其实还是不太放心,一直到目送他飞进黑暗中才皱着眉收回视线,可是这一转过头来,他便看见那女秘书和司机还在等着他的答复,在看了眼那被陷在泥坑里的车之后,他默不吭声地冲那一直等着他答复的女人点了点头,而见状,蹲在前头嚼着草根的沈天笑立刻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声。

    “唉!二伢子!你怎么给答应了啊!不是你拉你就来劲了是吧!我回去要告诉连翘,你意志不坚定,见了个姑娘就走不动路……”

    “你怎么话这么多!敢告诉他我就让你妈打死你!”

    被沈天笑烦的没忍住骂了一句,沈苍术吼完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好像有歧义,他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解释,反而是直接把骡车上的缰绳给卸了下来,又在那司机的帮助下把后面那车的后视镜给套上了。

    一辆轿车的重量对于沈天笑还是挺有负担的,尽管平时在村子里多重的东西都运过,但是贸贸然这么想把轿车拉上来还是挺吃力的。那司机和女秘书都在轿车后面帮忙推着,沈苍术看他们那狼狈的样子也到后面开始帮忙,可是这三个人加上一头驴都没办法把这车给拉上来,而沈苍术见状皱了皱眉,先是喘了口气,接着直接就走到那车子边上,抬手就敲了敲车窗玻璃。

    “下来,推不动了。”

    声音冷淡地这般说着,沈苍术实在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车都推不动了,这位坐在车里的先生还是不愿屈尊下顾地走下来减轻点重量。他没和这种身份的人说过话,所以下意识地有些尴尬。趴在车后面喘着粗气的女秘书有心阻止他,可是却没得来得及。因为车子内有空调,水汽蒸腾在车窗玻璃上面,沈苍术也看不太清楚车里面的人究竟长什么样,而就在他抬起手又敲了敲车窗之后,那层薄薄的车窗玻璃终于缓缓落下,紧接着便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儒雅的中年男人的脸。

    “我给了他们工资,就是让他们帮我干活的,年轻人,你见过哪个做老板去给自己的下属行方便的?我总得让我的付出得到回报。”

    嘴里轻轻地发出咳嗽,这带着眼镜的中年人说话有气无力,却十分的有派头。他显然一直都在听沈苍术和司机他们的对话,却一直没有什么表态,而沈苍术一听见他这么说就愣住了,他没搞明白这古怪的中年人摆出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可是不知道他总觉得这人的样子有几分眼熟,而在转过头看了沈苍术的脸一眼后,这中年男人忽然就微微笑了起来,接着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语气轻声道,

    “看你的模样,和我的儿子差不多年纪,可惜从他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他。今年他也十八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年轻人,你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吗?那你认识一个叫沈苍术的孩子吗?他现在……过的好吗?”

    ……

    张连翘在往山上快速飞着,沈苍术给他的手电筒在他的脖子上晃来晃去,照亮了前方一小块的光明。

    这还是他头一次来到这样的大山,相比起之前所到的六水村,这里更为贫瘠更为荒芜,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只能看见很多光秃秃的山头像是丑陋的怪物一样暴露在地表下,而树木和生灵却依稀只有零星一点的声音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着。这场景莫名的让张连翘有些心慌,之前他有在路上听沈苍术谈到过他的家乡一直被泥石流困扰的问题,而当此刻他亲眼看见这个已然被挖空了一般的山头时,他的心底莫名的好像感知到了来自远处大山的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哪个王八蛋拿手电筒乱扫啊,眼睛都要晃瞎了!”

    有个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张连翘下意识地抬起头,他把手电筒扫了过去,便正好和一只倒吊在树上的蝙蝠对上了眼。蝙蝠眯着眼睛呲着牙看上去应该是被打扰了休息,而在看见张连翘的一瞬间,他先是半困半醒地打了个呵欠,接着慢吞吞道,

    “哟,脸生,哪边来的啊?怎么在这边山头没见过你啊……”

    “诶,对对对,回那边那个村子里过年呢,你是本地的呀,这接下来该怎么走啊……”

    点点头就这么和蝙蝠搭上了话,张连翘这般开口问了一句,那蝙蝠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注意到他的眼神,张连翘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说的不对引起了这只蝙蝠的疑问,而见他这幅一无所知的样子,这只蝙蝠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哥们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年三十那天山里就要发泥石流了,现在住在下边的那些动物们都跑掉了,只有人类才什么都不知道……总共还有三天的时间,就算是现在跑也来不及了,哎,你说说你现在跑到那边去干嘛?诶诶!你这只白鸟!你跑什么呀跑什么呀!”

    ☆、45

    一场灾难的爆发前夕总会引起一场动物的逃亡,因为对先天磁场和地壳运动的预知能力,很多动物都能在人类毫无知觉的前提下就获知灾难的发生。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地震,洪水和各种自然性灾害之前,而就在沈苍术他们准备回来前的几天,蛤蟆沟子连带着整个山头的动物就已经为这即将到来的又一场泥石流而操碎了心。

    “老黄同志!!你快说说你这该怎么办啊!这几天我就觉得我这个心啊噗通噗通的跳的不停!这次这泥石流啊肯定比以前都要大呀!三年前的那场大灾,就靠咱们这些乡民们之间自救才捡回一条命,可是这次,动物户籍办事处总得给大家一个说法吧,大家说是吧!!”

    十几只鸡鸭叽叽喳喳地站在篱笆门外,黑暗中时不时驴或猪之类的动物发出哼哼唧唧的附和声,从前几天晚上起他们就开始在这里集会。因为这里是动物户籍办事处蛤蟆沟子的分部,所以大伙也迫切希望这部门现任的办事人员黄狗黄通天给大家一个合理的逃生方案。

    由于某些未成年的动物并不能准确感知到这场灾难的到来,所以在场的这些年长的动物们也在可以隐瞒着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他们毕竟不像山上的那些野生动物那样没有后顾之忧,说跑就能立刻跑,相反他们大多数都在这个村子住了很久,有着自己居住的鸡笼鸭笼猪圈和他们的亲朋好友,而这一切可能都将会因为一场泥石流而毁于一旦。

    贸贸然地离开村子,把还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村民们抛弃在这里,动物们显然做不到。偏偏从百年前起,动物世界和人类世界就已经泾渭分明,他们不能暴露自己的生存秘密,也不能将自己已经知晓天灾发生这件事宣扬出来,动物户籍办事处总部的那些官员的恐人症一天不好,这事就得继续耗下去了,于是一时间村子里的动物们只能眼巴巴看着山里的那些野生动物跑的跑,散的散,他们则煎熬地数着这就快过到头的日子,急的连蛋都快下不下来了。

    “唉!大家小声点!!别把人给招来!我和大家解释过很多遍了啊!这事我早给上报了!但是还没回信!动物户籍办事处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我的领导!从咱们蛤蟆沟子走出去的沈处长正在回来的路上!大家再等等好不好!也请大家的情绪也稳点一点嘛!”

    摇着尾巴朝篱笆门外旺旺旺大叫着,干瞪着眼睛望着大伙的老黄说出这话时其实也有点底气不足。原本沈苍术和他说好了是今天到的,可是到现在了天都黑了也没见着人。他到底是经验不足,见到这么多动物找上门来也有些露怯。再加上前几天的大雨把沈苍术之前做的那番努力毁了大半,没有扎根的树木被轻易冲垮,山石松动到这种情况下,有些拎不清情况的村民居然还去山上砍树当柴火,把老黄急的是团团转,但是现在偏偏也没有个周全的办法,而听他这么说着,站在篱笆外面的一只挂着鼻环,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水牛就不屑地冷哼了起来。

    “我呸!!说是帮我们想办法!!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给大家伙一个交代啊!你一只狗腿脚倒是快!像我们这样腿脚慢的,等泥石流来了不只能等死吗!!”

    水牛的话让老黄尴尬地低下了头,说实话他也觉得面对着这些动物们有愧。可是这沈苍术不到,他也没那个本事承诺给大家什么。这几天他一直冒着大雨上山,就是想给大家想想办法之类的,山上现在到处都是泥坑,稍不留神就得栽个大跟头。老黄今天忙活了一天,饿的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从那些动物堆里忽然扔出了一个黑乌乌东西,老黄躲闪不及地被砸了一脸,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块狗屎。

    “臭老狗!!快吃呀!!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哈哈!”

    面前一片漆黑,老黄又气又恼,偏偏看不清那个使坏的动物是谁,他的胸口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可是想到这些和他住了半辈子的老乡,好半响他却还是沮丧地低下头。

    他在这村子呆了那么多年了,除了沈苍术这个几百年都难出的混血的,他是这里唯一一个考上动物户籍办事处的正式工作人员。这些年他和沈苍术为了村子泥石流频发的事煞费苦心,沈苍术离开村子选择去市里工作,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想向上级汇报情况寻找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可现在这事闹成这样,老黄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愧对沈苍术之前的嘱托,而就在这时,那些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动物们中间忽然发出了一声惊恐到扭曲的尖叫,紧接着一只肥肥胖胖的鸭子就大喊大叫地被一只白色的大鸟从地上给抓了起来。

    “妈呀!!老鹰!!大家快跑!!救命啊啊!!!救命啊!!!”

    生活在村子里的动物们从没亲眼见过老鹰,对这种可以和十只黄鼠狼相媲美的动物他们只在自己长辈那些可怕的故事里听起过。对生活在陆地上老实本分的家禽们来说,防不胜防的老鹰可以说是所有家禽的噩梦,所以一时间大家伙一看见那只鸭子被一只老鹰给抓走了,也没敢多停留,吓得当场就捂着脑袋四散而去了。

    “嘎嘎嘎嘎!!!嘎嘎嘎!!!救命!!!”

    扯着嗓子的胖鸭子被白鸟的爪子给紧紧地抓着后背,被这一圈高空飞行吓得早就一个白眼翻过去了,一直躲在暗处听完了整件事经过的张连翘见状也收起了继续胡闹的心思,毕竟他也只是想给这随随便便往别人脸上丢脏东西的肥鸭子一个教训,不想真把他给怎么样。

    刚刚他顺着那蝙蝠的指路就一路顺利找到了村子,可是这一路上他都在思索着蝙蝠这话的可信度,来的路上除了一些昆虫,他甚至都没有在这个山头里看见什么大中型动物,这点恰恰验证了那只蝙蝠所说的话,而一直到张连翘飞进村子里,沿着沈苍术给他的地址,先找到他自己的那间破旧小屋前,他却恰好看到了老黄被这么多动物声讨的一幕。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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