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用侠探 作者:弄清风

    第18节

    众人连忙摇头,眼神却不禁往燕三白嘴上瞥——这看着实在太好吃了!

    咳咳,不要误会,不是说燕三白好吃,而是燕三白的吃相实在太香,不仅斯文,连嚼东西的频率好似都差不多,看着看着就有种让人入迷的魔力,而且刚刚被那块肥肉一蹭,饱满的唇上顿时变得——晶莹剔透。

    真的,看上去就像两块好吃的肉。

    古有唐僧肉,今有三白肉。

    “吃饭。”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道冷冰冰的带着威慑的声音不解风情的响起,大家顿时都噤若寒蝉,瞅准了自己碗里的米饭,开始风卷残云。

    “咳。”关卿辞也收回目光,依旧是冷面少卿模样,径自夹了一块肉吃。

    李晏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转头看向燕三白,“你也吃,多吃点。”

    “我不是很喜欢吃肥肉。”

    燕三白清醒过来了,不好骗了,李晏深感遗憾。

    其实他自己也不喜欢吃肥肉,于是作罢。

    午饭后,燕三白决定去找扶笙。李晏自然跟着去,零丁却被留了下来,燕三白另外有事拜托他,而关卿辞则带着几个大理寺的人上山,回到发生火灾的地方,检查到底有没有密道一类的供人逃生的所在。

    浮生正在河边的浅水处捉鱼,挽着裤脚,手里拿着鱼叉,少年英气勃发。

    燕三白走近了叫他,浮生背对着他们摆摆手,仍旧全神贯注的盯着水面,手里的鱼叉慢慢举高,屏气凝神,快速插下!

    “哈哈我抓到啦!”少年举着鱼叉,看着还在活蹦乱跳的鱼,笑容爽朗。

    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问:“你们找我有事吗?”

    燕三白笑笑没有回答,“你抓鱼是想给你娘炖鱼汤喝吗?”

    “是啊,我娘最近几天气色好了不少,多亏你给的药。”

    “这样啊,药我还有,不如你让我见见你娘,或许我还能帮的上忙。”燕三白道。

    扶笙当然点头答应,走在前面招呼他们快点,三人很快就回到了扶笙居住的茅草屋里。燕三白和李晏还是头一次进来,刚踏进去,一股药味便扑面而来。

    “笙儿,是你回来了吗?”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开,扶笙应了一声赶忙进去。燕三白和李晏紧随其后,就见一个面容憔悴样貌平平的妇人躺在床上,看样子已是被病痛折磨了好些光景。

    “娘,今天笙儿带回来两个新朋友,都是长安来的,我让他们见见你好不好?”扶笙跟他娘说着话,语气轻柔。

    妇人听了显然很高兴,“哎,好,好,好。”

    燕三白和李晏便走近了些,弯下腰,以便让妇人能更好的看到他们。妇人原本便开心,瞧见儿子的朋友是这么俊俏的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顿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开,没什么力气的手握着燕三白的手,絮絮叨叨的叫他们在这儿玩的开心些,多担待担待她那不懂事的儿子。

    过了许久,三人才从里屋出来,扶笙急急忙忙的问:“怎么样?”

    燕三白不忍心打击他,但还是摇摇头,说了实话,“久病无良医。”

    扶笙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失望,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特别消沉,片刻后扬起头来,又是一枚意气风发的好少年。

    “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我娘的。”

    燕三白不禁露出微微的笑意,连李晏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欣赏。

    扶笙把鱼浸在木盆里暂时养着,“你们找我到底什么事啊,现在可以说了吧?”

    少年不笨,知道燕三白和李晏这样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燕三白便也不与他绕弯子,正色道:“扶笙,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可以吗?”

    扶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点点头。

    “首先,我问你,刘福死之时,你在何处?”

    “我在山上打猎啊。”

    话一说出口,扶笙却又马上回过味来,脸上出现些许怒意,“你怀疑我?”

    ☆、第60章 我信你

    李晏蹲在地上,一面逗弄着木盆里的鱼,一面笑道:“小娃娃,莫生气。状元郎亲自来问你以示郑重,可比大理寺那位冷面大侠过来提审你好罢?”

    闻言,扶笙的脸色好了一点,但少年打小自尊心强,又固执得很,以前村子里丢什么东西就怀疑他,可他人穷志不短,就算一头撞上南墙,也绝不与人配合。

    但大约是燕三白给人的印象很好,态度又足够端正,没有下定论之前,眼中也没有丝毫轻视,少年哼了一声,扬着头,道:“你有什么话快问,过时不候。”

    “请。”燕三白微微一笑,伸手示意扶笙在屋里的矮桌前坐下。

    两人面对面而坐,以示平等。

    见燕三白如此郑重,扶笙也正襟危坐起来。

    “扶笙,你娘的药方可是去县城开的?”

    “是。”

    “上面可有一味药是羯羊草?”

    “是啊。”扶笙露出些许疑惑,似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然而燕三白没有多做解释,继续问:“你跟刘福是朋友?”

    “刘福啊,我们可不算真的朋友。他不是读了些书就眼高于顶么,见谁都觉得比不上他。有一次瞧见我在河边拿树枝写字,他就要我做他的跟班,这怎么可能。”扶笙撇撇嘴,“后来他就一直来找我,但事先声明我不是他跟班,是他自己要凑上来的。”

    “你觉得此人如何?”

    “嗯……除了有些瞧不起人,其他并不怎么坏。”

    “那蔡志璟呢?”

    “蔡大哥是个好人啊,我看的一些书都是他带给我的,村子里除了阿九,就是他对我最好了。我没有爹,他没有娘,所以可能比较投缘。”

    “你的朋友就这两个?”

    “还有阿九。”

    “能跟我说说阿九吗?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他呢。”

    问话慢慢变成了对话,扶笙的防备和憋屈也慢慢卸了下来,说起阿九,他又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解释道:“阿九就是人长得不好看,可心地绝对是大青乡最好的,知道我家里困难还时常上山挖陷阱捉野兔子送给我,要不然凭我一个人早饿死了。”

    “阿九的家人呢?”

    “不知道。”扶笙摇摇头,蹙着眉努力想着,“阿九不是我们大青乡人,原先是住在县城里的,只不过因为容貌,所以只好在棺材铺做帮工,后来棺材铺也待不下去了,就到了大青乡,一个人住在村外。”

    “他大约是什么时候来的大青乡?”

    “七八年前吧。”

    燕三白思忖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了,问话也就结束了。李晏还蹲在一旁弄那条鱼,这会儿鱼已经是白花花的肚皮朝上,一双死鱼眼朝外,似是在诉说自己的不屈。

    扶笙急了,“哎你对我的鱼做了什么!”

    李晏摊手,“你都在它身上戳了两个洞了,还不许我与它说说话吗?小娃娃,你这样不好。”

    扶笙:“…………”

    少年黑了脸,看来他不怎么喜欢李晏,转头对燕三白道:“话也问完了,你怎么还不把他带走?”

    燕三白也是哭笑不得,李晏拍着扇子摇摇头,“小娃娃真无趣。”

    “谁是小娃娃了!”扶笙眼看要发飙,燕三白连忙把李晏拉走了。

    两人沿着田埂慢慢的走,燕三白在整理思路,李晏在欣赏风景。

    青山绿水风景独好,行走其中便如闲云野鹤,偷得浮生半日闲。

    走了一会儿,李晏道:“这大青乡风景怡人,若为陈年旧事所困实在有煞风景,状元郎可想到解决之法了?”

    闻言,燕三白脚步放缓,直至停下,回头。清爽的风撩拨着他耳后的黑发,那双眼睛似乎穿过田野看到了大青山,又穿过时间长河回到了过去。

    只消一眼,李晏便知晓他心中应该已有了大概。

    果然,燕三白道:“佐证齐全便可,现下只需耐心等待。”

    说着,燕三白又道:“王爷的心事办的如何了?”

    李晏挑眉,“你看出我有心事了?”

    “直觉。”

    李晏笑了,直觉这个词很妙,就像缘分一样妙。他很喜欢这样不需要解释也无法解释的事情,因为人活着会遇到很多事情,若件件需要解释,岂不是烦人透顶。

    两人继续慢慢走着,李晏悠悠,说出了一句骇人听闻的话。

    “我叔叔旧疾缠身,恐怕没有几年光景了。”

    燕三白一下子顿住,“陛下当年身体不是一直都很好?”

    李晏无奈的笑笑,“当年年轻,小伤自然算不了什么。可登基之后百废待兴,劳累过度再加上旧伤复发,便是如今的局面了。这几年都是我小师叔在照顾他的身体,可我小师叔也不是神,人力……终有尽时。”

    李晏的小师叔便是如今的大周国师,一手医术堪比药王谷,若他也没办法,那便真的是没办法了。

    可天下才刚刚太平……

    燕三白深知这其中的严重性,眼中露出凝重,李晏则继续悠悠的,将燕三白心里所想的全说了出来。

    “叔叔虽然瞒着,可总有一天文武百官都会知道,而且这一天不会等太久。如今大周刚刚恢复元气,出云关外强敌仍虎视眈眈,而太子年幼,性格柔弱,难当大任。”

    这最后一句话,若是被他人听到了,必要怀疑洛阳王有谋反之心,可李晏却浑不当回事,直白的说与了燕三白听,这其中的信任,叫燕三白心中一暖。

    “这一次陈家之事,可是由王爷你全权做主?”燕三白问。

    跟燕三白说话,就是轻松,你不需要费力解释他就能了解你的难处。李晏学着他的样子摸摸鼻子,“可不是吗,小粽子登基需要一个更稳固的朝廷,我闲散王爷的生活,也就快到头了。”

    太子登基,最大的隐患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内部,是敛去了自身光芒,却依旧耀眼夺目的洛阳王李晏。朝中那么多李晏父亲的旧部,未必不想把李晏送上王位。

    而那位皇帝陛下的打算,燕三白也能猜到——让李晏做摄政王,辅佐太子。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必须扎根于绝对的信任之上。

    而距离大限还有几年时间,摄政王的历练就从陈家开始。从现在开始让他不断成长,不断变强,然后创造出一个更强大更稳定的大周,再转交到小皇帝手里。

    到那时,纵使皇帝无惊艳之才,守成足矣。

    摄政王,看似风光无限大权在握,可是燕三白清楚,这其中固然有来自皇帝的无上信任,可对于李晏来说,他所要承受的压力,来自世人的诘难,远比做皇帝还要多。

    “若是朝堂上的百官都如你一般就好了。”李晏忽而感慨了一句。

    “为何?”燕三白似有不解。

    李晏眨眨眼,“因为你信我。”

    身居高位是什么感觉?是高处不胜寒。

    纵使世人再如何喜爱曾经的洛阳王,当他变成生杀予夺的主宰时,还会有多少人相信他真的不恋皇位。但燕三白信任他,这是李晏的直觉,所以他用肯定的方式说了出来,没有丝毫的犹豫。

    很奇怪,他们明明相处没有多久,可却像是认识了许久的知己。

    你信任我,而我能毫无怀疑的说出这句话,这证明了我也如此信任你。

    燕三白岂能读不懂这弦外之音,问他此刻的心情如何?

    恰如站在天地旷野间,眼中看见了星辰大海。

    “走罢。”燕三白笑笑,率先转身沿着田埂走着。

    李晏在他身后慢悠悠的跟着,过了一会儿又反悔似的问:“你到时不会弃本王而去吧?”

    燕三白没有回头,两只手对插在衣袖里,脸上的笑意清浅如田埂边摇曳的小白花,“你若不再叫在下状元郎,在下还可以考虑。”

    “这可不行。”李晏拒绝的斩钉截铁,“你不能剥夺本王生存的乐趣。”

    “有那么严重?”

    “有。”

    …………

    查案需要快,但有时也需要耐心的等待。

    蔡家老宅里的人彻底清闲了下来,反正一切都按照燕侠探交代的做,他们乐的轻松。然而有人却偏要生事,刘大全、王德坤和张垣三人去而复返,还赖着不肯走了。

    原本燕三白把他们放回去,是因为老宅里住不了那么多人,反正大理寺的人看守着村子,也不虞他们逃跑。可三人回去之后,却不安心,自己儿子已经被杀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老子了呢?

    于是他们想,反正官府的人早晚跟他们算账,不如现在就算,还能捡回条命。

    但大理寺的人真心不待见他们,尤其是在了解了十几年前那桩大火的来龙去脉之后,更是看他们不顺眼。可是当年的凶手如今成了受害者,受害者成了凶手,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于是纷纷看向燕三白和李晏等他们拿主意。

    谁知这时关卿辞刚好带人从山上回来,知道了此事,二话不说,“关柴房。”

    “不不不柴房那么小怎么行,关大人您行行好……”王德坤立刻赔着笑脸迎上去。

    关卿辞冷冷的瞥他一眼,道:“想求我大理寺保命,就得守我的规矩。不听话的,打。”

    说着,关卿辞回头,“知道了吗,章琰。”

    “是!”章琰挺直了腰杆,一声‘是’喊的精神气十足,其余的大理寺人员也都摩拳擦掌,不怀好意的看着王德坤三人。

    三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连忙表示柴房很好,柴房非常好。

    妈的,谁说大理寺都是秉公执法了?!

    ☆、第61章 心病

    太阳,再次悄然爬上了山坡。

    宁静的乡村渐渐苏醒,袅袅的炊烟升气,十几岁的大姑娘提着水桶来井边汲水,头上扎着的红绳在微光下轻轻的抖动着。

    井边的青苔已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不论来来往往的人有多少,依旧顽强生长着。姑娘的绣花鞋踩在上头,手里的水太沉重,便不小心滑了滑。

    她短促的惊呼了一声,手里一松,那水桶就直往井里掉,连着绳索飞快的被扯进去。然而这时,一只手忽而伸过来,一把抓住了下拉的绳,三下两下把装满了水的水桶提了上来。

    “拿着。”声如其人,关卿辞的声音冷峻如寒露。

    但逆光之下他的脸竟也柔和了不少,姑娘微微红了脸,第一次觉得原来大理寺的人也不是那么可怕。她轻声道了谢,关卿辞放下水桶,便走了。

    昨夜的大青乡风平浪静,柴房里的三人睡得腰酸背痛,但一早出来时,脸上仍有捡回一条命的庆幸。而当年故事里的另外一个人,却依旧悄无声息的,自尽于家中的房梁上。

    是以关卿辞一大早便赶到了老村正家察看,结果令人唏嘘。老村正是真真正正的自杀,家中事务包括村里的大事小事他都逐条罗列好写在了一张白纸上,然后,平静赴死。

    只有回归死亡,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

    老村正的死就像一道刮过平野的风,让刚刚安静下来的村子又沸腾了起来,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李茂和老村正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的时候,一个个都惊骇的不知所措。

    为了防止不安的情绪蔓延,李晏亲自坐镇老村正家。看到洛阳王在此,村民们的心果然安定不少,也没有出现什么喧哗的场景,因为此刻的李晏穿着大红的袍子,微微低头轻抚着沉重的黑色棺材的模样,看起来比那些未知的危险还要令人敬畏。

    对症,才能下药。

    对于村民来说,敬畏远比亲和来得有效。

    燕三白纵观全局,在门口遥遥对李晏点了点头,而后悄无声息的退走。

    在这个重新变得压抑诡谲的村子里,那道白色的疾行的身影就像一抹亘古的不被污染的色彩。他抬头看了看天,山雨欲来。

    王德坤三人不敢前往老村正家,因为他们的脑海里也仿佛已经开始浮现出自己惨死的画面。他们知道,如果自己不自杀,肯定也会被杀,可关键是他们不是那个不怕死的老不死!他们还想活!

    所以他们连家里也顾不上了,死守在蔡家老宅里,待在大理寺的视线之下。蔡县令不是很欢迎他们,但也没办法把他们赶出去,因此脸色不是很好看,也不想叫蔡志璟与他们过多接触。

    燕三白再次来到了扶笙家,扶笙依旧对村里的事情不闻不问,自顾自的上山采药去了。扶笙不在,家里的门锁了,然而这一把小小的锁当然挡不住燕三白,燕三白只是稍一用力,门锁便被直接卸了下来。

    他掀开布帘走到里屋,看到了躺在床上时日无多的妇人。

    “打扰了。”

    “笃笃。”零丁再次叩响了阿九家的门,那张可怖的丑脸探出一半来,沙哑的声音响起,“三天时间还没到。”

    零丁歉意的笑笑,“我家公子说来不及了,银两不会克扣你的,你把匣子给我吧,哪怕半成的也行。”

    阿九狐疑的盯着他,直到那双幽黑的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得零丁头皮发麻,他才点了点头,“等着。”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从村外疾驰而来。

    关卿辞亲自跑了一趟县城,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此时快要临近晌午,吃饭的时间到了。

    老村正家的人群开始散去,蔡家老宅里站在各处提防的大理寺人员也都感觉到了饿意,一股饭菜的香味飘出来,勾得他们不禁吞咽了口唾沫。

    “大家快来吃饭吧。”蔡志璟从厨房里出来喊人,他做事周到,不分先后,一定会每个人都喊到,所以大理寺的人都对他的照顾表示很满意。能得大理寺青眼,蔡志璟日后的路会好走不少,恐怕这也是蔡县令让他来照顾的初衷。

    叫完每个人吃饭,蔡志璟又照旧给柴房送饭。

    可是走到半路蔡县令就叫住了他,“志璟,学堂今日有人来找你了,你已请假多日,再不去夫子该有意见。这里的事情我来忙,你回县衙去拜访拜访他老人家,腊肉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爹……”蔡志璟有些迟疑。

    “听话。”蔡县令微微板下脸,“这大青乡越来越乱了,你也待了那么久,再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可是……”蔡志璟还想说话,却被蔡县令瞪了一眼,这才答应下来,把端菜的托盘交给蔡县令,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跟等候在一旁的衙役回县城。

    大理寺的人知道他要走,还挺舍不得的,蔡志璟一一跟他们告别,“学生只是去去就回,明日便给大家带新鲜的肉包子回来吃。”

    蔡志璟走了,蔡县令才端着饭菜推开了柴房大门。看到来人,王德坤三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张垣问:“王爷呢,他回来了吗?”

    刘大全紧接着问,“对,还有那个白衣服的,据说他是个武功很高的大侠,他回来了吗?”

    蔡县令慢条斯理的把饭菜放在地上,打量着坐在稻草堆上,全不复平日里嚣张气焰的三个人,忽的,笑了一下,“你们还盼着他们会保护你们吗?”

    王德坤冷下脸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早看不惯你们,盼着你们早点死。”蔡县令此刻仿佛没了顾忌,眼神像刀子一样冷冷的刮在三人脸上,“快吃饭吧,也不知道你们还有几顿饭可吃。”

    “蔡志禾!你别得意忘形!”刘大全愤愤道:“我们要全死了,大青乡一连死了那么多人,你以为你身为县令就脱得了关系吗?”

    蔡县令还以讥笑,“呵,有洛阳王和燕三白在此,论担责任也轮不到我来担,你以为燕三白是你们这种只会昧着良心推卸责任的小人么。更何况我儿子把他们照顾的好好的,他们还会反咬我一口?”

    刘大全一时语塞,王德坤却面露阴沉,“蔡志禾,我知道你一直跟我们不对付,恐怕一直盼着我们死呢吧。只是我很想不明白,村里出了你这个举人,所有人都待你不薄,我们三个也从未招惹过你,你为什么一直跟我们过不去?”

    蔡县令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说着,蔡县令拂袖而去,关门之时,却长长的抒了口气。他皱着眉,保持着关门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没有要马上离去的意思。

    而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蔡县令,你在这儿做什么?”

    蔡县令的身体瞬间僵了僵,但很快就恢复过来,转过头道:“是燕大人回来了啊,我正给他们三个送饭呢。”

    “令郎呢?”

    “学堂有事,我让他先回去了。”

    “原来如此。”燕三白仍旧是温和的,这叫蔡县令提起的一颗心不由缓缓放下。然而还不待他松一口气,燕三白嘴角那丝温和的浅笑却慢慢的染上寒霜,春意,一下子过渡到了寒冬。

    “蔡志禾,你身为县令,可知纵使犯人再罪大恶极也不可擅自动用私刑?”

    蔡县令心里咯噔一下,“大人,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燕三白没有理会,继续道:“包庇,隐瞒,与前者同罪。”

    “大人……”蔡县令手心里渗出了冷汗,而这时,燕三白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柴房。三枚铜钱出手,刺破纸窗打在了他们手里的碗上。

    三人顿时一惊,意识到危险,连忙冲出去,却见燕三白和蔡县令正在对峙。王德坤是个做买卖的,头脑灵活,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指着蔡县令质问道:“是不是你在菜里下了毒?”

    说着,他又转向燕三白,“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要不是您及时打掉我们的碗,我们可就都死了!”

    燕三白微皱起眉,“在下自有主张,莫要大声喧哗。”

    这时,大理寺诸人闻声赶来,关卿辞也恰好大步踏进院门,两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对视了一眼,燕三白点点头,关卿辞眸中寒光乍现,转身,把身后一人拽进院子里,目光扫过下属,“抓人。”

    章琰看到蔡志璟去而复返,还是被自家大人抓回来的,心里不由一惊,没料到他也会和这个案子有牵扯。不过命令要紧,章琰没多问,立刻带人风驰电掣而出。

    “大人,你们抓我儿子干什么?”蔡县令赶紧站到蔡志璟身前,“毒是我下的,关志璟什么事!”

    蔡志璟愕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蔡县令制止住。

    “好。”燕三白平静的看向他,“那请你告诉在下,为何下毒?”

    “那是他们死有余辜。”蔡志璟面容沉肃,双眸中隐藏的怒意和厌憎终于在此刻全部爆发,“十几年前那场大火发生的时候,我也在场。”

    什么?!

    王德坤三人双目睁圆,张大了嘴看着蔡县令。

    蔡县令冷哼一声,“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跟你们不对付么,因为十几年前那一晚,所有的事情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们以为自己真的做得天衣无缝吗?”

    三人的脸色顿时沉得可以滴出水来,刘大全道:“所以这次是你在报复我们?是你杀了我儿?”

    “不错。”蔡志璟供认不讳,“我当时正准备赶考,虽心中愤怒,想立马去报官,可又怕惹事上身,耽误前程,所以才压了下来。但你们四人十几年来还不知悔改,我也日日受良心谴责,不杀你们,我心病难除!”

    ☆、第62章 真凶

    “爹!”蔡志璟惊呼一声,眼里满是震惊。

    旁人只觉得他骤然听到真相不能接受,燕三白却不无遗憾的看着他,微微摇头,道:“蔡县令,若十几年前你便有如此勇气,今日之惨案必不会再发生。但世上没有如果,你当年未尽之事,如今恐怕也完不成了。”

    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直直的照进心底,蔡县令知道,他瞒不过去,这个人恐怕早已猜到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但他不想妥协放弃,握紧了拳头,道:“我不知道大人你在说什么。”

    燕三白的视线绕过他,又看向蔡志璟,“你呢?你也不知道在下在说什么吗?”

    蔡志璟垂下了头,眼神挣扎着,“我……我……”

    “哟,还挺热闹的嘛。”这时,院门外传来一声佻达轻快的声音,众人看去,就见李晏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他的随从零丁,还有被大理寺的人带回来的阿九。

    李晏看向燕三白,“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燕三白点点头,走上前,却绕过了李晏站到了阿九的面前。阿九顿时就变成了人群的中心,一张丑陋的脸阴沉沉的,总叫人觉得他是不是心怀叵测。

    燕三白从零丁手里接过两个匣子看了看,拿起那个还差一点才完工的,问:“阿九,这个匣子是你做的,对吗?”

    阿九点点头,不说话。其余人纷纷好奇起来,燕三白这是干嘛呢?难道原先那黑匣子跟阿九有关系?

    而后就听燕三白道:“那在下问你,跟你一起杀害了刘福、王有利、张庆三人的同伙,是蔡县令,还是另有他人?”

    虽有心里准备,但大多数人还是有些吃惊,因为燕三白的语气已经如此肯定,他们也实在想不出来这个长相可怖的男人跟最近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阿九却没有多少惊讶,那双本就显得阴沉的眸子更显戾气,一个原本低调的时时刻刻想要隐藏自己的人,忽然在这一刻变得凌厉起来,“你怎么认定是我?”

    燕三白的回答很简单,他拿起那个黑匣子,把正面给他看,“在下抹去了花纹上的一处小细节,可是在你做的匣子上,这个细节又死而复生了。除了你对这个匣子太过熟悉,制作之时凭心而走,在下想不出其他解释。”

    阿九默然,燕三白抹去的那个细节太过细小,不过分仔细完全没办法发现,是他疏忽了。阿九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木匠,根本没有接触过匣子,是不可能凭空把这个细节再现的。

    然而阿九的情绪没有出现大的波动,他就像一潭死水,再大的风也不能让他掀起浪花,他只是平静的抬头,问:“前因后果你都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在下刚才去了一趟扶笙家,他又为他母亲上山采药了。”燕三白回答。

    这个不似回答的回答让人摸不着头脑,阿九的眼中却出现了一抹柔软,喃喃道:“他很孝顺……是个好孩子……”

    说着,他的眼神却再度坚硬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蔡县令和蔡志璟,看着他们脸上或紧张或祈求的神情,顿了顿,道:“没错,人是我杀的,蔡县令只是给我提供了一些帮助。”

    一旁的张垣三人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你这个混蛋!我们好心收留你在大青乡,你为何要害我们?!”

    阿九看过去,那森冷的目光看得三人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你们忘了曾经的被你们害死的乔大了吗?”

    “乔、乔大?!”张垣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是乔大?!”

    王德坤和刘大全也吓得齐齐后退了一步,看着阿九,宛如看着一个厉鬼,“你、你就是乔大?!不是已经死了吗!”

    阿九却似乎很满意他们的表情,裂开嘴一笑,道:“所以我从地狱里回来找你们了。”

    那笑容绽放在可怖的面容上,阴测测的吓人。

    众人不禁侧目,纷纷咋舌,这又是一桩案中案呐。

    燕三白也是一知半解,他最多只能根据现有的线索拼凑出一些大概,判断出凶手,可对于当年的实情仍是一知半解的。

    “乔大?莫非是那个乔大?!”零丁忽的想到了什么,嚯的看向王德坤三人,“你们当初说他外出谋生,实际上是把人杀了吗?”

    “怎么回事?”李晏问。

    零丁便把之前燕三白交代他做的事说了一下,其实就是向村民打听十几年前大青乡可有什么人员流动,有没有人到来,或者离开。这一打听,还真有几个,有一户人家整个迁走去投奔亲戚的,有姑娘嫁过来的,还有就是这个据说是寻到了生财的方法独自背井离乡的乔大。

    乔大是个单身汉,家里父母也死得早,所以他的离开看起来合情合理,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可现在想来,确实有诸多蹊跷。因为他离开的时间太凑巧了,恰好是大火发生的时候,所以很多人都记得很清楚。

    听了零丁的解释,阿九坦然承认,“不错,我就是乔大,但我没有外出谋生,我只是不小心撞见了那四人行凶,然后半路被推下山道,毁了容,一直藏身在县城里。直到确认没人能把我认出来,我才回到了大青乡,一直等到现在。”

    看王德坤三人的反应,燕三白知道阿九所言非虚,至少他说出来的这个部分是对的。

    但是。

    “在下再问你们最后一遍,真凶是谁?”

    燕三白神色认真,甚至有些慎重,其余人都狐疑了起来,真凶?蔡县令和阿九难道不是真凶吗?

    场间沉默一片,无人回答。

    燕三白终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旁的李晏便挑眉道:“你与他们那么多口舌作甚,就算你殚精竭虑,人家也不一定会承你的情。”

    燕三白无奈的摸摸鼻子,道:“王爷说的对。有些答案已如此明显,本不必再问,关大人,麻烦你把蔡县令父子二人以及阿九、王德坤四人,都抓起来吧。罪名都一样,杀人。”

    关卿辞当然不含糊,一下就把蔡志璟反剪了双手,牢牢制住。蔡县令立刻慌了,忙道:“大人!这不关志璟的事,不关他的事啊!”

    “蔡县令,你事到如今还要隐瞒吗?在下念你护子心切,已给了你一次机会,你再如此纠缠,置朝廷法度何在?”燕三白正色道。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蔡志璟是受人蒙蔽所以才犯下大错?是因为受人蒙蔽,才杀了一个又一个?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刘福三人虽品性稍有瑕疵,但罪不致死,纵使有仇,不去寻正主,却杀害根本不知情之人,你身为一县父母官,觉得这样对吗?你护得了他一次,护得了他一世?”

    闻言,蔡县令痛苦的闭上了眼,其余人也终于听出了苗头——是蔡志璟!杀人的是蔡志璟!

    可是他是县令的儿子啊,从小就离开了大青乡,为什么会做这等事呢?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蔡志璟却猛的抬头,“你说我受人蒙蔽是怎么回事?”

    燕三白看了一眼阿九,又看看他,“阿九是否告诉你,你是当年那个女子所生的儿子?所以,你这一系列的杀人,其实是为了娘亲报仇?”

    此言一出,那可真是震惊了所有人。蔡志璟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天,这怎么可能!

    那蔡县令……难道蔡县令跟那女人有一腿?难怪,难怪呢蔡志璟从小就没有娘!

    蔡志璟急切的,不容他人质疑的冷笑道:“难道他说的不对吗?如果我不是那人的儿子,我爹为什么要在家里秘密供着她的牌位,为什么我从没有见过我娘?”

    “为什么?”燕三白缓缓说道:“理由,你爹方才不是已经说了,是因为愧疚,愧疚于自己的怯懦,愧对自己的良心。你以为自己成功的复了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纵容了凶手逍遥法外,憎恨凶手的人,难道不也同样憎恨你们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本身就是被复仇的那一个!”

    “你不要胡说八道!”蔡志璟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说辞,厉声大喝着。

    燕三白却完全没有被影响,目光坚毅,“你太傻了,若哪怕跟你爹确认一句,也不会成为别人手里复仇的刀子。刘福、王有利、张庆,再加上一个李茂,你毁了四个人,最终也会毁掉你自己,这本来就是凶手的计划。让仇人的儿子自相残杀,而自己在一旁欣赏他们痛苦的表情,对不对,阿九?不,我应该叫你乔大。”

    乔大蓦的笑起来,狰狞着脸,心里像是出了一口恶气,“是又怎样?他们都是活该!王德坤张垣和村正是活该,蔡志禾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也能当上县令,所有人还夸他一心为民宅心仁厚,可当年他为什么保持沉默?!难道锦姑娘就不是人就活该去死吗!你们通通是一群伪君子,虚伪得令人恶心!”

    乔大长抒了一口气,“当年的大青乡就是这样,我天生驼背,长得也不怎么样,又是孤家寡人一个,所有人看似对我和善,可明里暗里的人其实都排斥我!所有人都像是被村正和族老抓在手心里的傀儡,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有锦姑娘了解我,只有她愿意跟我说话,可是他们却毁了她!我那时就发誓,总有一天会叫他们都付出代价!”

    阿九愤怒的声音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嘶吼,叫人听得心里一紧。那该是多么刻骨对我仇恨和不甘心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很多人都默然了,场间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然而燕三白却抬起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用那从始至终没有被动摇过的眼神,看着他,轻声问:“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把那位锦姑娘救出来呢?”

    ☆、第63章 明日复明日

    燕三白轻飘飘的一句话,把乔大给问倒了。

    其余人也都怀疑起来,对啊,既然你表现得如此义愤填膺,那为什么不提前救那个女人呢?为什么不呢?

    众人怀疑的目光像一把把利剑,刺透了乔大的心。他也曾日日夜夜的问自己,为什么不呢?难道不是你的迟疑,你藏在心里的恶,才导致她没能逃出那场大火?

    他的眼神开始闪烁着,充斥着痛苦。十几年来他用复仇的怒火燃烧着自己,让自己的心变得愈发冷硬,可燕三白只是一句话便将它摧毁,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燃烧着大火的夜晚。

    他看到火光,急急忙忙的从家里跑出去。他没命的跑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每一次呼吸,他都仿佛能闻到那烧焦的味道。

    他是想去救的,就算冲进大火也要去救,可是当他与王德坤四人狭路相逢,一个人怎么能敌得过四个人,被推下山的那一刻,他想起很多。

    他早在一年多前便发现了张青的秘密,张青自以为藏得隐秘,可这里是大青山,怎么可能不被发现。然后乔大就看见了那个女人,他从没有见到过的漂亮女人,跟村子里的乡野妇人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他一开始,根本没有想过要救她。

    他一直孤单一人,早就被世事打磨得心性凉薄。他只是在远处静静的冷眼旁观因为看到了张青丑陋恶心的一面而沾沾自喜,就像在观看一出丑角的表演。可是后来他慢慢的发觉,那个女人在他心中越来越生动了,他时常梦见那双……即使饱受屈辱和折磨,仍旧清丽明亮,毫不妥协的眸子。

    日子越久,乔大便愈发无法忘怀,于是他终于结束了自己旁观者的身份,趁着张青不在的时候,与那个女人见面。

    他对她释放出善意,笨拙的安慰她,并允诺一定会来解救她,而那个女人完全没有发觉,这个给她在绝望中带来希望的男人,曾在旁边冷眼观赏了她的苦难。

    然而乔大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他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他害怕一旦救出了这个女人,她就会离开了,她怎么还会留在这个令她无比厌恶的地方。

    这一拖,女人就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是张青的孩子,张青无比兴奋,对女人关怀备至,更不容易逃跑了。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女人渐渐的对肚子里这个孽种产生了感情,从原本的厌恶到疼惜,慢慢的激发了她身为母亲的天性。

    她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并请求乔大,救不了她没关系,但一定要带着这个孩子离开,远远的脱离他父亲的魔爪。

    乔大答应了,女人也顺利诞下一个男婴,为了顺利让这个孩子在张青面前消失,乔大抱走他之后,女人便开始装疯卖傻,跟张青胡扯是山上的野兽把孩子叼走了。

    张青愤怒至极,漫山遍野的找他的孩子,然后终于在某个地方发现了一些碎布和野兽吃剩的血肉——那当然是乔大刻意布置的。

    不管怎么不敢相信,张青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而就在这时,王德坤三人终于登场。

    你方唱罢我登场,女人看着这一个个男人来来去去,眸子渐渐的失去了神采。

    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她绝望了。

    “不是这样!我想要救她的……我原本打算明天就去,我把张青杀了就带着她跟孩子远走高飞……真的,我原本打算明天就去的,明天就……”

    “可是那个明天永远不会到来了。”燕三白打断了他的话,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可是属于那个女人的明天早已经死了。

    燕三白不愿意再听下去,在场所有人也不愿意再听,永远无法消弭的遗憾是世上最折磨人的事。

    蔡志璟看着痛苦的乔大,脸色愈发的苍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心中的愤怒、仇恨,以及对娘亲的无限向往,如今看来都可笑至极。他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人愚弄了还不知道。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上面曾经沾过的血让他惶惑不安,然而他很快又想到一个新的问题,霍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盯着乔大,疯了似的连声质问,“是扶笙对不对?!那个女人真正的儿子是扶笙对不对?!你说啊!”

    然而乔大没有再看蔡志璟,他那双死寂的眼神落在了蔡县令脸上,仿佛在说——你当初纵容了杀人犯,看,现在你的儿子也变成了杀人犯。

    蔡志璟被他的眼神刺激到了,发疯似的扑过去打他,质问他为什么要骗他。乔大避也不避,却是蔡县令死命的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志璟!志璟你不要这样,都是爹的错,是爹的错!”

    “爹……”蔡志璟崩溃的看着他父亲,最终泣不成声,心生懊悔。

    “带他们下去吧。”关卿辞不愿再看,于是便叫章琰带人下去。三人没有挣扎,只是乔大在转身的时候忽然顿了顿,而后直直的朝燕三白跪下磕了个响头,“大人,这件事跟扶笙一点关系都没有,请大人千万不要怪罪于他!阿九给您磕头了大人!”

    说着,他就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磕在坚硬的土地上,一片红。燕三白急忙将他制止,“扶笙本来就是无辜的。”

    闻言,乔大才露出了由衷的笑意,任由大理寺的人将他带走了。

    零丁却依旧疑惑,道“燕大侠,你是怎么看出蔡志璟才是凶手的啊?他这些日子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看起来很老实本分。”

    其余人也都好奇的看过来,如果说怀疑阿九还有点靠谱,毕竟他本身就挺可疑的,可蔡志璟是怎么回事呢?

    燕三白道:“就是因为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所以才值得怀疑。关大人的匣子被盗,李茂被毒杀,都是发生在这栋老宅里,最有可能下手的,不正是负责膳食起居的蔡志璟?”

    听燕三白这么一说,大家顿时了然。这蔡志璟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来晃起,却变成了最大的盲点,而且因为他爹就是报案人,所以更没有人去怀疑他了。

    燕三白又道:“蔡县令一开始应该不知道蔡志璟参与其中,所以才会坚决报官,把这件事越闹越大,最后惊动了长安,所以他不可能是凶手。但是当在下到达这里时,却发现蔡县令并不热衷于破案,这跟他一开始报官的态度可不一样,这很奇怪。而且县衙偏偏就在他领在下前去的前一刻被烧,便更奇怪了。

    不过真正让在下怀疑蔡志璟的还不是这个,零丁,你还记得我们初进村时碰到扶笙的场景吗?”

    “记得啊,你的马忽然受了惊,所以踢翻了扶笙的陶罐。”零丁道。

    “对,陶罐里装着一味禾合草,马闻到了它的味道,所以受惊。陶罐碎了,药材撒了一地,然后一只狗经过了那里。”

    “啊,扶笙的狗!它后来还突然抽搐起来了,难道……是因为它舔到了那堆药材?”

    “对。”燕三白特意问过给李茂验尸的老郎中,扶笙开的药里就有羯阳草,“那只狗抽搐的迹象与羯阳草中毒一般无二,只是毒性被其他药草中和了,所以它侥幸活了下来,否则它不可能接触到只生长在大青山上的毒草。而羯阳草很多年前便停用了,知道它的人少之又少,杀死李茂的凶手一定从什么地方听说过这种草药,最有可能的,就是一直在使用羯阳草的扶笙处。”

    不用燕三白再细说,零丁他们也明白了,蔡志璟跟零丁是朋友,知道羯阳草无可厚非。一个疑点不算什么,但疑点和疑点加起来,蔡志璟就变得相当可疑。

    “至于阿九,他是做木匠的,村子里的棺材都出自他之手。那个黑匣子最初是怎么从棺材里跑出来的,想必至今还未有人想通,但若由阿九这个木匠一开始便在棺材上动手脚,比如在底部开个暗门,趁搬运之时悄悄把匣子弄出,就合情合理了。”

    说着,燕三白又想起了什么,摸了摸鼻子,“还有兔子。刘福和他的同伴在山上猎到的兔子都被带走了,在下那天恰好在扶笙家里看到挂着的野味,除了本身孤苦,还要照顾扶笙的阿九,大青乡也没有人家非要那几只兔子不可罢。至于那同伴,同在学堂的蔡志璟不正好也有嫌疑?”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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