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有匪君子 作者:谢青黛

    第17节

    姬汶看她脸色忽青忽白,倒也觉得有趣,他好整以暇的端起那盏被冷落多时的茶水,就着忠敦王妃难堪的脸色,慢条斯理的品了起来。

    半晌后,方氏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一咬牙便狠心将家中小弟做的龌龊事儿交代了出来:“王爷既然问了,妾身也不敢搪塞。这话说来也是一桩丑事,妾身有个不争气的弟兄,娘胎里便带了一身病,家里难免偏疼些,自小连声骂都没受过的。因没什么人舍得管教他,他这性子也就难免荒唐些……前日里蒋家女眷去上香,他们学里几个不学好的东西就撺掇他过去瞧热闹,不想他只是随意进了间禅房,便和蒋家一位姑娘撞了个正着……”

    她虽然说的遮遮掩掩的,姬汶却听得明白,敢情这方家小爷跑去人家女眷上香的地方不说,还闯到了女眷休憩的净室里!无怪乎蒋家夫人会这般急匆匆的上门——休憩时和一个外男共处一室,这简直能要了蒋家那位倒霉的女孩儿的命!

    因为前些年的指婚乌龙,忠敦王府和蒋家、庄家的关系一直很冷淡,好不容易这些日子有了些许缓和,庄家也有与自己合作的意向,偏偏有人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捅出了这样天大的篓子!

    姬汶被气得简直要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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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氏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弱质闺阁,自然知道在这种时候皇子们的一点点小错都可能是政敌攻讦的目标,她自己也一贯小心的很,奈何娘家兄弟不争气……

    她搜肠刮肚的想要说点什么减轻自己的罪责,姬汶却在此时开口道:“本王明日便向父皇请旨,纳了那位蒋家的姑娘,抬作侧妃。”

    什么?!

    方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不由得瞪大眼睛,也顾不得自己的仪态,急急便道:“就算橧良无意瞧见了蒋家姑娘,大不了咱家将人明媒正娶了便是,说不得这还能成就一桩佳话呢。又何止于要王爷亲自纳了她呢。”

    成就佳话?成就忠敦亲王的小舅子跑到别家贵女房中的佳话?自己的这位王妃,说是个聪明人,偏偏有些时候就是不开窍……

    虽然心里恼怒的紧,姬汶还是冷着脸开口解释道:“你怎么不想想,橧良好好地一个公子哥儿,他要多少的绝色没有,怎么就偏偏看上人家蒋家的闺女了,被撺掇了几句,就能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丑事?”

    他话还未说完,已经恍然大悟的方氏便接口道:“定然是有人在他身边鼓动……我家小弟就是个耳朵根子软,听不得人言的,三两句话倒是不怕,只怕是有那起子不安好心的人日夜鼓捣他呢!”她越说越气,脸都涨红了,“就说橧良虽然荒唐了点,却也不是那等不知是非的人,怎么偏就能闯下毁人家姑娘清名的祸事来……却原来早就有起子殃坏的人挑唆他呢!”

    这样看来,方橧良分明是被人给算计了!方氏一直将自家小弟放在心尖儿上疼,又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家弟弟身上连个功名也无,又哪里值得别人这般算计?说不得还是是有人想要算计方家,甚至是忠敦亲王府!

    方氏终于想明白了这一茬,又想到姬汶刚才的话,脸上顿时没了血色,惨白一片。

    两人静默良久,方氏见姬汶是铁了心不愿再与自己说话,只得将心一横,“砰”的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道:“这原是妾身的错!妾身自幼便对小弟多有宠溺,才养成了他这副说风就是雨的,半点听不得人言的坏脾气。王爷若是气得狠了,尽可以拿妾身撒气,只是家中小弟委实无辜得很,还望王爷高抬贵手,且放了他这一马吧!”

    说着她眼泪便滚珠似的洒了下来,伏在抽抽噎噎,好不可怜!

    只是姬汶对她的作态不置可否,半晌后才轻声道:“万幸蒋夫人是个有见识的,一出事便往王府上来了,若是去了你家里,那才叫坏事呢……”说着他轻轻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方王妃,声音愈发放得轻了,“你是个什么脾性,我心里也有些数,昨儿少不得得罪了人家……你若是真心悔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再也不看颓丧的倒在地上的方氏一眼,径自走了出去。

    ☆、80

    林琛回府后头一件事便是到外书房里给父亲请安,顺道解释了自己昨日匆匆离府的缘由——自然是拿公务等语搪塞了过去。林海正欲例行公事的教训他几句便让他下去,偏林家的几位清客却又在此时过来了,这几位都是从扬州一路跟过来的,在林海这里自然地位不同。林琛只好笑着与他们各自见了礼,又留在书房里听林海他们议事。

    只是他昨儿肆意了半日,今早早膳又是匆匆用过,此时正襟危坐着听他们议论政事,难免也就带出了一两分倦意来。

    这份倦怠被林海看在眼里,只以为他是被姬汶交代了什么棘手的公事,未曾休息好的缘故,干脆让林琛先回去歇息,自己却留了几位幕僚说话。

    眼见林琛出了门去,底下坐着的几位清客对视了一眼,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为首的那个便站了起来,道:“人都说户部案牍累累,最是难得清闲,今日学生见大爷如此,方知传言可信。大爷年纪尚轻,便有如此作为,学生等实在是惭愧的很。”

    自家孩子被夸赞,做父亲的自然是欢喜的很,林海轻捻胡须,正欲谦虚几句,却不防那清客话锋一转,道:“只是户部如今乃是忠敦千岁掌管,大爷又素来与千岁交好。学生只怕,会有那起子不知好歹的小人欺负大爷年幼不更事,借机诽谤大爷清誉。”

    这话倒是有趣,林琛和自己的长官交情好,当差时自然能多有方便之处,这本是美事一桩,又哪里有什么妨碍,可见这清客意不在此了。

    却原来,自从储君再次被废后,储位空悬,不仅仅是几位皇子,就连有些臣子也起了投机的心思。其中忠敦亲王年纪轻轻却先几位兄长封了亲王,又被圣上委以户部的重任,在群臣眼中的分量自然不同。而世人皆知林琛在忠敦亲王名声不显时便与其交好,这些清客自然也想知道林海是否也有挣个从龙之功的意思。

    自己的唯一的子嗣却与实权皇子过从甚密,这种事情除了那些外戚家族,想必没有哪个清醒的官员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林海从小小翰林一路做到如今的从一品大员,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对于林琛与姬汶交好,他不但不管,甚至还有些放纵的意味在里面,自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只是这个中究竟,这些清客们自然是不明白的。还以为是林海犯了糊涂,想要去拼一把所谓的从龙之功,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和保障自己的前途,他们只好咬着牙根前来劝诫了。

    来的这几位清客,皆是从扬州起便一直跟在林海身边,就连当初扬州形势那般莫测也未曾背主,忠心可见一斑,林海对他们也颇为信任,朝中一应机要亦是往往与其商讨。也正因为此,林府的一干门客中也只有他们敢在这样的大事上面插嘴,而不担心触了主家的忌讳。

    林海虽然用不着给心腹们解释自己的目的,却也有必要在心腹惶惑时作出表态来安稳人心。是以他不但没有因为那番僭越的动怒,反而很是耐心的安抚道:“子嘉虽侥幸得了圣上垂青,倒底年纪尚轻,经验未足,难以服众。如今能有忠敦千岁的提点,本是他的福气。再者,昔年忠敦亲王还只是敦郡王时,子嘉便与其相交莫逆,当年敦郡王境况如何,诸卿有目共睹,莫嫌林某狂妄,小儿那时与其相交,当可称得上一句‘雪中送炭’了!今上最是圣明,就算有一干心思晦暗的小人蠢蠢欲动,也万万不会质疑了小儿与亲王殿下的交情。”

    当年太子第一次被废,今上便将还只是敦郡王的姬汶外放到了扬州,任其自生自灭。姬汶往扬州去的路上,义忠亲王没少使坏,还是在林琛的帮助下才顺利赴了任。

    那时候的姬汶落魄的连京城里六品的小官儿都不理他,又哪里有今日的风光!后来好容易回了京城,依旧是没权没势,连个实缺都没有,林琛与他交好的消息也是在这时候传出去的。尽管如今的忠敦亲王大权在握,可任谁都不会认为林家是看上了他手中的权柄。

    更何况林海的“纯臣”形象深入人心,林府交好的人家也皆是拱卫君侧的忠实帝党,既然“老子”是如此忠实的帝党,那么“儿子”与一位皇子亲近也就算不得什么了。今上亲自将林琛安排到姬汶掌管的户部,也就是拐着弯儿表明了自己对林海的信任,顺便警示林海——“当今圣上我耳聪目明的很,早就知道了你家公子和忠敦交好,虽然朕信任你,你也切莫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林海纵横官场二十余年,自然明白今上这番举动的弦外之意,这也是他敢放纵林琛的原因。只要他林海不越界,林琛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儿就算与姬汶关系再好,别人又能说什么呢?

    再者,林海当了十来年的巡盐御史,任上得罪的人不计其数,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多少人家日日夜夜都恨不得整死他。他现下的日子之所以能如此安稳,完全就是凭着一个“忠”字打动了今上,不忍让他这样的忠臣死于非命才将人调回京城予以庇护。若是一朝山陵崩,新上位的帝王对于前任君主的死忠可没什么悯恤的心思。

    眼见着今上不再春秋鼎盛,林海自然要为自己的后路打算。而不经意间与林府结下善缘的忠敦亲王,便成为了他首选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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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府最近的气氛压抑的很,莫说下人,就是史老太君平时颇为疼惜的姑娘们都不敢肆意欢笑了。原因无他——贾府地位最高的掌权人,贾氏一族现存的辈分最长的老祖宗,史老太君她老人家不高兴了,他老人家不高兴了,底下的小辈儿们敢高兴吗?

    今上不过是南巡了一趟太子就被废了,压错宝了的贾母自然是郁闷的很。她除了郁闷,更多的其实是惶恐,要知道,当初为了向太子示好,她可是亲自为贾蓉说的亲!现如今,贾家最大的隐患就生活在与自己一墙之隔的宁府,贾母又岂能安心?

    至于王夫人凤姐等人,虽然对秦可卿的身世知之不详,却也能从贾母以往的言行中隐约明白些什么,现下亦是惶恐得很。

    今日王夫人携李纨凤姐宝钗等人过来请安,因为近来发生的事,众人皆没了闲谈说笑的兴致,是以往往请安过后贾母便让她们各自回去了。偏偏今日众人请安刚过,贾母便道:“你们且回去歇着吧,老二家的、凤哥儿且留下与老人家扯扯闲篇儿。”

    得闻此言,李纨赶紧领着宝钗她们悄悄下去了。

    贾母留了二人下来,却并不急着说话,只管蹙眉坐在上首,面色亦是郁郁。王夫人只好给凤姐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起个话头儿。可惜凤姐是个惯会看人眼色的,并不敢触霉头,只佯作看不懂王夫人的意思,一声儿不闻的站在下首。

    幸而贾母没有沉默多久,她先是有些犹疑的看了王夫人一眼,便缓缓说道:“我闲了算算日子,大姑娘进宫快七年了吧。宫里与外面轻易通不得消息,倒是可怜我那大孙女儿了。”

    她这话没头没尾的,突然便提到了进宫七年仍未传来好消息的元春,王夫人姑侄俩不由得面面相觑,均不解她话中何意。

    贾母也不管她俩听不听得懂,只一径往下说:“只是元春是个福气大的,甫一进宫便做了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宽厚贤良的名声天下皆知,元春跟着她老人家,好处是受用不尽的。如今又晋了女史,那就更好不过了。”

    要说这时候王夫人还是懵懂不知的话,凤姐却是已经明白了泰半,此时见王夫人尴尬的站在地下不知如何答话,她忙接口道:“我虽没福气见见大姑娘,却也知道那皇后娘娘的女史又岂是等闲人能当的,自是只有那人尖子里挑头的才有福分,大姑娘又有老祖宗的福德庇佑。造化自然是不尽的了。”

    她这话一奉承便奉承了俩,又刚好挠到了贾母的痒处,果真将方才还是愁眉紧蹙的贾母哄出了一丝笑纹儿来。

    史老太君颇为欣慰的对着凤姐点了点头,又指点王夫人道:“这月二十七便是宫女子会亲的时候,元春是个苦丫头,只可惜我这做祖母一把子骨头却是禁不得折腾。少不得只有你这个当娘的多劳动劳动,去陪姑娘说说知心话儿了。”

    说着便招手让两人近前,悄悄叮嘱了一番话,王夫人自是听得喜不自胜,巴不得一声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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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宫依旧是花团锦簇,彩绣辉煌,一派富贵雍容。其间来往宫人皆是屏声静气,悄无声息的环伺在这座皇城,亦是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身边,随时听候她的差遣。

    庄皇后端坐在坤宁宫后殿小花园中特意辟出的花厅里,正细细翻看一本诗集,宫人皆站在十余步开外的地方恭候差遣,唯有青鸟(注一)站在一旁。

    她看了半日书,似是觉得乏了,便抬眼往四周看去,见一众恭肃站着的侍女里边儿似是少了个人,不由奇道:“本宫记得今日合该是贾女史当值,怎么却不见她人影。”

    青鸟忙上前回道:“贾女史家里今日来了人,她便与奴婢告了假,到宫门处会亲去了。”

    宫中有例,每月二十六宫眷妃嫔椒房叙见,二十七则恩准宫女子的家人探视。

    听闻这话,庄皇后便笑道:“往日她家里来人她也懒怠过去,往往只管使唤了小丫头子,今儿却是奇了。待她回来本宫定要好好问问她,她家里人是送了什么好物来,竟能劳动她巴巴的过去。”

    一语毕了,随侍的宫人也都笑了起来。反倒是说笑话的主儿自己面容平静,静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庄皇后身为中宫,掌管凤印,宫中一应大小事务又哪里瞒得过她去。贾元春进宫多年,又是在坤宁宫服役,对于她庄皇后自然是了如指掌。试想这么些年贾府出了她晋女史时来过正经的主子外,其余时候皆只是差管事媳妇送银子过来,如今王夫人得了贾母的指示特特跑过来探视,便引起了庄皇后的怀疑。

    待贾元春回来时,宫城几近落钥,青鸟却仍领着人去了庄皇后处。

    至于两人说了些什么,却是无人知晓。

    众人唯一知道的,便是贾女史在问话后的第二日便被坤宁宫一人之下的青鸟姑姑带在了身边,手把手的教导起了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青鸟是皇后的陪嫁丫鬟~~~~~~

    ☆、81

    姬汶静静地坐在坤宁宫侧殿里,借着品茶的空当偷偷拿眼打量着这间对他来说还是十分陌生的宫室,发现的确是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富丽绮丽,处处都透露着皇城主人的高贵大气。

    没错,即便满打满算在皇城中住了十五年,我们的忠敦亲王殿下也不曾到过几次坤宁宫里面。以往他是个没母族的光头皇子,又跟在最不受皇后待见的太子身边,庄皇后平日不在用度上苛责就已经是大度了,又能有什么好脸色给他?像今日这般甫一过来便被宫人引至殿中奉茶奉果无微不至的伺候着,等候皇后处事毕后过来说话儿的待遇,姬汶倒还是第一次享受到。

    往日今朝,差距之大不由得令人感慨人心世故,贵为皇后亦难以免俗。

    姬汶正出着神呢,一个衣着打扮皆与众人不同的侍女却走了过来,轻声道:“青鸟姐姐传娘娘话,说是尚需小半个时辰方才空得出手来,劳烦王爷等候了。若是王爷有要事,亦可改日再来。”说话的这位,自然就是贾元春贾女史了。

    听闻还要等小半个时辰,若不是与皇后结盟已久,姬汶还以为这是特意刁难自己呢。他只当皇后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不处理的麻烦事儿,若是平常他自然会有眼力劲儿的先行告退,改日再过来。可他现下有一桩不得不麻烦皇后的要紧事,只好对贾元春笑道:“既然娘娘事忙,本王便在这儿等着吧。劳烦这位……”他观贾元春衣饰举止俱是不俗,应当是颇有身份的女官,一时之间却是不好称呼了。

    贾元春见状,忙柔声道:“奴婢贾氏,忝居坤宁宫女史之位。”

    听到她的回答姬汶也没想太多,顺口吩咐道,“那便劳烦贾女史,待娘娘过来时知会本王一声。”

    贾元春忙笑着应了。

    其实以庄皇后的圆滑老练,又岂会将一个风头正劲的亲王晾在偏殿不理不问,更何况这位亲王殿下还是与自己一道将太子扳倒的同盟呢。

    她会这么做的原因,便在此刻小意殷勤的服侍着姬汶,不断展现自己温柔体贴秀外慧中好品性的贾元春贾姑娘身上——自从上回贾元春向庄氏告发了秦可卿后,庄皇后对自己这个“忠心”的女史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也就应了元春的请求,答应给她一段好亲事。再者,将贾元春这么个公爵人家的女儿嫁给姬汶,也好方便她日后拿捏忠敦王府。

    庄皇后有自己的小九九,贾元春也看到了自己的出路,两厢得益。

    只是却苦了咱们的忠敦千岁,被早有预谋的皇后娘娘晾在侧殿里,好让贾元春能充分发挥一番。毕竟,比起皇后的主动赐婚,还是让双方先看上眼了再出来做好人这个方法更不会招惹姬汶的怀疑。

    贾元春见识惯了皇后笼络今上的手段,自然知道这些身份贵重的皇亲不喜欢那些主动献媚、言行轻浮的女子。此时便也不在姬汶面前卖巧,只在答应了一声后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下首姬汶触目可及的地方,微微低着头,恰好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颈项来,衬着红艳艳的珊瑚耳珰,自有说不尽的风情在里面。

    清秋午后,几缕阳光懒懒的透过绣帘撒了进来,金猊炉里龙涎香幽香阵阵,将这座大殿渲染的愈发奢华。而一身水红宫装的美人儿此时正俏生生的站在这所布置奢靡的大殿中,非但没有被压下去,反倒让满殿繁华尽皆成为了陪衬。

    这般美景,想来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心猿意马。

    可惜好花能迷游人眼,却不见得能入了忠敦亲王的眼,面对一心展示自己的贾元春,姬汶唯一的想法便是不愧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规矩果真是极好的。

    见忠敦亲王不过是拿眼扫了一下自己便挪开了视线,自顾自地低头不知想些什么去了。贾元春简直郁闷的不行,只好咬咬牙,给姬汶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会意,在给姬汶添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便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虽然没有溅到姬汶身上,却也是不小的罪责,她忙就地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姬汶还未说话发落呢,元春便急急上前,也跪了下来,脸色苍白地请罪道:“让这粗手粗脚的奴婢惊扰了贵人,原是婢子不该,婢子死罪。”说着便抬起头来,眼中泪珠似落未落的看着姬汶,可谓我见犹怜。

    ——这般粗浅的手段,她原是不屑使的,没奈何这位忠敦亲王不通风情的很,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不过仔细想想,她跟在皇后身边见到的最多的也就是今上与前太子两位主子,那两位主儿都是身份贵重妻妾成群的,又有什么没见识过的,自然知情识趣的很,一些女儿家的暗示他们也能明白。可眼下这位却是粗生粗养的长到十五岁,就连正妻都是到了十九岁才有的,又哪里能明白这些小儿女之间的风月情趣呢?

    说来也好笑,那时候她贾元春不也没想到,自己会有朝一日使尽手段,就为了获得这个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九皇子的垂青吗?

    瞧着眼前梨花带雨的美人,姬汶就算是再迟钝也反映了过来——对方这是在向自己献媚呢。自圣驾回銮后他的地位便与日俱增,也早就习惯了身边多出来的一堆谄媚的人马,可是这般主动向自己献媚的女人,还是第一回遇到。一时之间,姬汶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碍于庄皇后,他也不好给人没脸,只好笑道:“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女史不必如此惊慌,且让下人收拾了便是。”却并没有像贾元春想象中的那样,亲自将她扶起来。(注一)

    贾元春眼神不由得一暗,有些尴尬的自己站了起来。幸而庄皇后来的及时,这才化解了她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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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汶起身给皇后行礼,庄氏忙笑盈盈的叫起。

    姬汶不忙着落座,转身接过一旁侍女捧着的一个紫檀雕花盒子,双手呈了上去,笑道:“这原是前日里底下人送上来的西洋香料,说是叫什么‘罗兰’香的。儿臣想着,檀麝龙涎虽好,母后用多了也难免厌烦。又恰巧得了这么个希巧物儿,便给母后送过来了。”

    这些日子他与庄皇后走得近,两人也时常作出“母慈子孝”的样子来,如今送上妇人家常用的香麝之物,也是表示两人关系亲近,不与常人的意思。

    庄氏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这位亲王殿下和自己一样,也有发展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的意思,遂笑着将宫人呈到眼前的香料盒子打了开来,道:“果真是西洋那边的把戏,异香异气的,倒是别致,难为亲王有这份心了。”

    说着又看向姬汶,关切道,“前日里听说你媳妇身上不好,现下可好些了?”

    姬汶忙笑道:“回母后话,如今虽说还经不得风,却也是好了十之八|九了。昨日她还跟我念叨,多谢母后疼惜她,还特特赐下好些药材,要等身上大好了亲自过来给您磕头呢!”

    庄氏便叹道:“我这一堆儿媳妇里面,独你那媳妇儿是个样样出挑的,那孩子又三五不时的闹上这么一场,正是合该多疼顾些呢。只是我想着,你也成婚小三年了,媳妇儿却还没个好消息,只怕多也是她这身子的缘故。”

    说着脸色便严厉了起来,盯着姬汶道:“寻常规矩的人家里,嫡妻尊重,长辈轻易不给儿子纳妾。可咱们皇家,讲究的就是多子多孙的福气,更何况嫡妻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放在寻常人家也是一桩了不得的错处呢!”

    这番话除了想借机将贾元春推销给姬汶,倒也还是有些真情实意在里面。毕竟姬汶大婚三年到现在都没个子息,多少也会受人诟病——现下京城明里暗里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忠敦王府呢。庄皇后既然有心襄助姬汶,自然不愿意让他在这上面被人挑刺儿。

    姬汶一直是爹不疼娘不爱,以前今上能想到给他指婚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至于侧妃庶妃什么的却是没有的。就连现在,偌大的亲王府里也只有底下人孝敬的小猫三两只,身份也都低贱的很,就算生下了儿子,也不能在今上面前挂上号来。为子嗣计,对于纳几个身份清白的妾室,他倒不是很抗拒。

    再者,今日他过来的目的,本来就是想请庄皇后赐婚,将那位倒霉的蒋家小姐赐给自己作侧妃呢。

    是以在庄皇后说完这番话后,姬汶便笑着附和道:“母后可是和儿臣想到一处去了。儿臣今日过来,便是有一桩心事,期望母后成全呢!”

    庄皇后见他对自己插手家事并无多少抗拒,心中已是一喜,又听闻是有事请求自己,哪里还能想不到是什么呢。遂笑道:“本宫在这深宫大院里待着,又能有什么值得王爷巴巴的求上来的,左右不过这‘姻缘’二字,本宫还能帮的上一二了。王爷不妨说说,是哪家的淑女,能得王爷这般上心?”

    姬汶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来:“儿臣一日惊了马,就遇到了她……差人打听才知道,她是与父母进京投亲的,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乃是蒋文良家的族亲。”

    听到蒋家,庄氏神色微妙了起来,要知道,当年棒打鸳鸯让姬汶和蒋家贵女有缘无分的,便正是咱们贤良淑德的庄皇后。当初为了指婚一事弄得蒋方庄三家关系尴尬不已,如今偏偏姬汶又看上了蒋家的女儿,怎么能不让人感叹一句孽缘呢。

    不过姬汶显然很清楚庄氏的心结在哪里:“儿臣不是色迷心窍犯了浑,母后的顾虑,亦是儿臣的顾虑,只是儿臣现下初掌户部,少不得要请教蒋大人。如今娶了他家出来的姑娘,就算不是嫡支,也能多得几分蒋大人的指点,只要儿臣不在乎别人说嘴,母后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当初是你弄僵了我和蒋家的关系,如今我要修补,也不在乎别人笑话。你只要动动嘴皮子功夫就能成的事儿,要是还推三阻四的话,我肯定就要怀疑你结盟的诚意了。

    他话都说得这般通透了,庄氏自然也爽快得很:“也怪我这个当娘的不经心,以致你如今身边连个正经的侧室都没有。现下你既已有了合心意的,难不成本宫还能做那划下银河的王母娘娘不成?改日等陛下闲了,本宫再与他商量一番,如今也等不得那三年的选秀了,索性儿一气儿给你府里多添几个人。”

    姬汶忙站起身来,笑着谢恩。

    庄氏又笑道:“王爷先别忙着谢我。只一点,你媳妇那身子骨儿,连她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府里又要新添人口,又要她劳心劳力的,王爷不心疼,本宫都要先替心疼了。那蒋家的姑娘虽好,到底不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处事上少不得有些疏漏。这府中内务,王爷待要如何呢?”

    姬汶心知这是要给自己塞人,面上仍是恭顺的笑意:“儿臣自然是全凭母后做主。”

    庄氏对他恭顺的态度果然满意,一脸欣慰不似作伪:“本宫这里有个丫头,原是荣国府出来的,又在本宫手底下当了这些年的差,规矩人情都是谙熟的。如今便将她给了王爷,虽说人生的愚笨了些,跟在王妃身边搭把手,做个使唤丫头还是尽够的。”

    虽然是皇后的人,可到了王府里还不是任自己摆弄?想着这点,姬汶自是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两人又叙了番闲话,姬汶便起身告辞。庄皇后使了贾元春送他,直至坤宁宫门前分道扬镳,两人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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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主动请婚时亲王殿下一直显得理直气壮,可等他出了宫门,从对妻族的怒火中清醒过来时,却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大概、或许、貌似、可能在没有和林琛商量的情况下,自己便要纳妾了?而且看情况还极有可能不止一个两个,而是好几个?!

    姬汶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82

    轻薄贵女,擅闯香闺,闯下祸事竟然还是世家子弟,在最是忌讳男女大防的大雍朝,这简直就是天大的丑闻。即便是因小人作梗,妻弟做下如此丑事,若是传扬出去,也足够让忠敦亲王府蒙羞了,而姬汶与蒋家好不容易和缓了的关系,也只会再度僵硬起来。

    姬汶虽然十分气愤妻族的所为,但此刻并不是窝里斗的时候,如何压下蒋家的怒火,妥善平静的处理了这桩丑事,才是最要紧的。而安抚蒋家最好的办法,便是由他接手这个烂摊子,将那位倒霉的蒋家小姐给娶了回来。毕竟堂堂亲王侧妃,说出去怎么都比一个二等世家幺子的妻室来得好听。不管蒋家承不承他的情,也不会再为了这件事和忠敦王府疏远。

    而这件事儿的幕后主使,姬汶就算是个傻子也猜得出来,除了最近一直和他别苗头的姬沣、姬濂二人,简直不作他想,其他书友正在看:。只是那位幕后之人也不想想,就算能拿此事弹劾自己治家无方,却也要付出被蒋文良记恨的代价——算计人算计到两败俱伤,这种昏招倒不像是姬濂手段,多半还是忠恒亲王那个自以为是的莽夫所为。至于姬濂,多半也是知道了这件事,存了渔翁得利的心思吧。

    只不过,无论这件事是谁做的,都意味着他们几个皇子面上兄友弟恭和乐融融的局面已经过去,而底下的那些龌蹉与算计,也在此事之后,被明晃晃的摆到了台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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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姬汶从宫中回来了,方氏连忙带人匆匆赶到主院,进门后先是给姬汶请了个安,又仔细觑了眼他的脸色发现并不是很糟糕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蒋夫人今早上给妾身娘家传了话,说是蒋三姑娘虽没了娘亲,日后出嫁,她这做婶子的却也能替她张罗,王爷不必忧心。”

    蒋家的姑娘竟然在蒋家的私庙里险些被登徒子轻薄了,出了这样的丑事,蒋家自然是极为愤怒的。只是在愤怒过后,却也不得不为自家姑娘的归宿做打算。原本这样的事儿,只要两家人处理的好,男方将人娶回去了好好供着,说不定还能成为一桩美谈。可惜的是,方蒋两家的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

    既然姬汶能看出来这是有心人作祟,久历官场的蒋文良自然也能看出来。要是真让方橧良娶了蒋三姑娘,方家落不了好,方家家主至少也是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可他蒋家也少不得为了此事赔了名声。蒋家诗礼传家,最是守礼不过的,又哪里愿意背上这样的名声呢?

    是以姬汶少不得站了出来,只说是自己看上了蒋三姑娘,要将人抬回来做侧妃。一则是为了不落人口实,二来,蒋三姑娘不是蒋家的嫡支,身份本是够不上做亲王侧妃的,姬汶这也是抬举、安抚蒋家的意思。

    果然,听说了忠敦亲王有意将蒋三姑娘抬回去做侧妃,别说本就是为了前程过来投奔的蒋三姑娘生父,就连蒋文良也对姬汶这尊重的态度十分心悦。

    不过为了避免被人看轻了去,特意晾了两天后才让蒋德怀媳妇儿也就是那日上门来的蒋夫人给忠敦王妃的娘家去了信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顺便告诉方家,自家这是看在亲王的面上才这么好说话的,并不是因为你方默志一个内务府大臣的脸面。

    方氏虽然对蒋家这欺到自己娘家头上去了的态度十分愤慨,奈何自家实在是理亏,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要在姬汶面前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既然蒋家已经松了口,想来府里不久便要多出一位妹妹了。妾身已经使人将细柳阁给收拾了出来,妹妹一进门便能住的。”

    细柳阁在王府的西面,虽然景色优美,却是离姬汶住的主院很有一段距离。

    对于她的小心思,姬汶也不点破,点点头道:“细柳阁就很好,难为你有心了。今日我跟母后提了此事,母后忽觉咱府里人丁实在薄弱了些,便一气儿多赐了几个女人。”

    看着方氏有些茫然的眼神,姬汶倒是心情很好的补充:“蒋家姑娘还等赐婚后,大选了才能进府,倒不忙着给她收拾住处。想必不久宫里就送人过来了,你有这功夫,倒不妨将府中再收拾几个小院来,毕竟是尊长所赐,不能怠慢了。”

    方氏听得眼前发晕,心中闷疼,却还是要笑着一一应是——如今的忠敦亲王,已经不再是那个她能轻易顶撞忤逆的人了。这一点,在经历了方橧良这件事后,方氏比谁都要看得清楚。

    姬汶本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身边除了方氏便再也无上得了台面的女人,方氏在王府后院里过的自然是唯我独尊的日子,可没想到有一天府中不仅仅要多出个侧妃,还要多出一堆宫中赐下的女人,无论是谁都不是她能颐指气使的。而且听姬汶话里的意思,皇后还觉得姬汶身边少了人服侍,想必日后大选,府里还会不断地进人。

    姬汶身边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她们要么出身名门,要么年轻美貌,说不定其中的幸运儿还会为姬汶诞下麟儿,其他书友正在看:。而自己呢,虽然现下能得姬汶几分宠爱,可随着分宠的人愈多,到自己时还能剩下什么?不过色衰而爱弛,将希望寄托在男人的宠爱上,本就是最不可能的事。如今之计,最要紧的还是趁着有宠,早早的拥有自己的孩子为妙。

    想到前些日子母亲送过来的灵药,方氏暗暗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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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姬汶心中隐晦的心虚,他在两人别院小聚时并没有将皇后将贾元春也赐给了自己的事儿告诉林琛,只说是自己为了妻弟做下的蠢事善后,不得不求娶了蒋家旁支的一位姑娘。

    林琛对于姬汶身边的女人一直是眼不见为净,左右也不过是几个女人,姬汶也不会花太多心思在她们身上,只要不犯到自己头上来,他要是较真反倒失了气度。再说了,姬汶注定要三宫六院的,他就算想要计较也计较不过来啊!

    不过既然爱人为此感到心虚,一向善于为自己谋取好处的林大公子自然也不会放过,正好趁着人内疚,将亲王殿下吃了又吃,以往不被允许的姿势更是轮番用上。

    “嗯…………”姬汶跪在床头,嘴里咬着床单,眼神迷离的跟着身后人撞击的力量摇晃着身躯,汹涌的快|感不断累积,直到又一次的高|潮。他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射|出了,可是那人却是永不知疲倦似的,一个劲儿的折腾自己。

    直至天色微明,意犹未尽的某人才不甘不愿的停止了这场酣畅的性|事,将人抱到温泉中细细清理了一番。本该筋疲力尽了的亲王殿下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有些意味不明看向正在给自己洗漱的那个人,神色阴晴难辨。

    林琛细细的将人清理了一番,小心翼翼的抱到床榻上擦干,准备给他换上寝衣的时候,却发现那人早已醒了过来,正定定的看着自己呢。他忙笑着挤上床来,将人搂了个满怀,温声道:“怎么了?可是身上不适?我给你揉揉腰可好?”

    姬汶横了他一眼,有些脸红。

    不过情事后的温存虽然让人感到惬意安心,却不能给纠结的亲王殿下丝毫安慰。

    林琛给姬汶揉了一会儿,便发现了身边人的不对劲儿,还以为他是为了方家的事儿烦心,便道:“蒋家的事你也无需太过忧心,蒋家人精得很,定然也看出了其中蹊跷。你纳妾又是皇后娘娘亲自开的口,即便是有心人想拿此事作文章,也得担心摊上个毁谤中宫的罪名。只一点,蒋家的那位姑娘虽是旁支,看在蒋文良的面上,也不能怠慢了。”

    听完他这番“开解”的话,姬汶的脸色却是愈发阴沉了起来,他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蒋家的那个,进门便是侧妃,有谁能怠慢了她去?只是我要纳妾,你便是这样想的?”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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