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之道 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第7节

    楚离想了想,“就像穗穗和你,我都喜欢啊,可是这怎么比嘛。”又说,“上谷公主也是我的朋友,她救过我的命,为此还命悬一线,在平城的时候又很照顾我。”楚离说,“所以我才会因为怀疑了她而难过。无亲无故地,人家好心待我,我却怀疑她。着实让我羞愧难当。”

    说着便有几分怏怏不快。

    石霂心头缠了千千结,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亲昵地摸了摸楚离的头,“那就别怀疑,相信她。”

    “可是又总有些蛛丝马迹让人摸不透。”

    “忘了就是。一旦你心中起疑,便觉得一切都有疑点,关注点错了位,所有的情绪都会往一个方向集中。到时候,就算她没有目的,在你看来也是有目的的了。”

    楚离沉默了一会儿,仰头望着石霂笑,“师姐说的对,我不该怀疑她。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她释然地长长吐一口气,想了想又说起了珠儿的事情,“虽然魏皇做法不当,但是我对他极力控制寺庙的发展还是喜闻乐见的。老百姓啊,都不知道自己求的是什么拜的是什么,就出了家,还谈什么修行,真是让人恨铁不成钢。”

    石霂无奈地摇头笑了,“你呀,你以为他们都跟你一样,是为了求智求真才遁入空门?”

    “哎——”

    “老百姓啊,他们才不在乎什么是佛,什么是真,他们只想求一份心安。”石霂道,“他们只是想希望有个力量能救他们罢了。世道不兴,佛道才兴。皇帝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只怕会激起民愤。离儿,你要当心。”

    她们沐浴完离开后池,楚离说,“我希望可以开民智。”

    “少有抱负,未必能成。”石霂却摇头,“你太年轻了。皇族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离儿,国师之谓,听起来像是百姓之师,实则是帝族之器。你所求,尽为当权者所不容,日后必艰难重重。”

    “我不怕。”楚离咬唇,“至少,我希望能让百姓不疯魔,不害儿杀女。”

    石霂一顿,想起了楚离的身世,霎时心中一片怜惜,便道,“未必能成,也未必不能成。曲中取直,外圆内方,尽力而为吧。”她扫向楚离心口,那里有一道二指长的疤痕,是楚离的母亲要取楚离的心献给佛祖时留下的。

    石霂眸中一片柔软,她牵住楚离的手,笑道,“也没什么,当世虽乱,也不过蜗角之争耳。离儿,尽管做你想做的。”

    惹得楚离展颜一笑,“方寸之地,存了我们这么多人,可也难为了。”她心情舒畅了些,闲聊道,“庄子说,知游心于无穷,而反在通达之国,若存若亡乎。天地之无穷,真是人力所不能至。难怪师父总想着修道修仙,也情有可原。”

    石霂眸子一紧,轻笑一声,“便是如此,又哪来的神仙鬼怪,不过是人心作祟,贪欲不止罢了。”

    “对!先圣孔子都说,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好好做人才是最重要的。”

    石霂笑笑,“你把孔老夫子都搬出来了,还不尽是你的理。”

    她们嬉笑一番,刚回到院子,就看见临山的巫溪踱步而来。

    楚离撇了撇嘴,“她总是阴测测的,可让人不喜欢。”

    巫溪常年一身乌青色长袍,不苟言笑,也就和石霂说话多些。楚离不喜欢她身上的气息,总有种阴冷发凉的不适感。

    石霂无奈嗔她,“穗穗不也是常年一身暗,也不见你埋怨。”

    “可穗穗身上没有晦暗的感觉。”楚离不想跟巫溪共处,便要回去接拓跋迪四人前来。

    石霂应下,她便欢喜地下山去了。

    远远地,巫溪看见她一闪身没了影,唇角勾了勾,对石霂道,“楚离是越来越讨厌我了。”

    石霂却皱眉,“她好像越来越能感受到你身上的鬼气了。”

    “接触的人多了,她又心性灵透,自然感受越发敏锐。”巫溪不以为然,“不过她不会想到这方面去的。”便意有所指的看了石霂一眼。

    石霂不语。她就是不想让楚离知道这些,不想让楚离踏入这另一个世界。

    观她神色,巫溪心中暗叹,便转移话题道,“她急匆匆去做什么?”

    “接上谷公主她们。”

    “上谷公主?”巫溪面有讶色,蹙眉问道,“你竟要引皇族中人到此地来?”

    “这里也是离儿的家。她要请朋友回来做客,我岂有不允之理。”石霂神情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朋友?”巫溪好笑地摇头,“我以为,你会让她提防上谷公主。”

    “那公主身上有寇谦之的五明扇。”石霂道,“只怕已经被天师加持,能引万物灵气驱邪佞。”

    五明扇,又名五明降魔扇,能驱邪治病,辅正除厄,最重要的是它能辨识天地灵气,可以说是寻找炼丹灵药的指南针。

    巫溪便了然了。上谷公主现在还没用到五明扇,但万一用上,只怕就会为楚离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所以石霂需要先把人带过来,稳住再说。

    “我原以为,她在利用楚离,呵,”巫溪轻叹,“现在看来,反倒是被你利用了。”

    石霂面无异色,转身走道,“人和人的关系,不是只有利用与被利用。”

    ·

    ·

    到达上洛郡的驿站时,已经入了夜。

    楚离连夜敲了门,谁曾想一开门就看到上谷公主在教珠儿写字。她容貌精致,身上衣服半丝褶皱都没有,微弱的烛火映照下,愈发衬得她姿态挺拔。

    微光下教人识字的场景,让人不由得心头一软。

    “公主,你还没睡哪?”楚离轻轻进去,拓跋迪抬头笑了笑,“你不在,珠儿习字有不会的,只好来找我了。”

    也亏得珠儿胆大。

    珠儿原本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懈怠,这会儿见到楚离,一下放松起来,甜甜地喊,“楚姐姐!”

    楚离上前摸了摸她的头,“不早了,先休息吧。明天带你去见师姐。”

    上谷公主笑道,“不怕了?”

    楚离不好意思,“原也不是怕。公主,你也早些休息吧。”

    “好。”

    楚离目送着她离开,心中莫名一声叹。

    原本的上谷公主身强体健,明媚照人。可这一路奔波下来,如今虽然她仍旧精神十足,可显见的憔悴了许多,人也瘦了不少。

    楚离想,以后一定要对她好点。原本好好一个公主,现今沦落到这等境地,怎么不让人怜惜。

    她去关门,上谷公主突然停下来,转身道,“国师?”

    “嗯?”

    “父皇已经知道了我在你身边,”上谷公主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楚离一惊,这才想起东泰州州牧奏折的事情。顿时心下愧疚不已,当时虽然没有明确的意识,但她心底也是存了试探之意的。想试试,如果皇帝知道了上谷公主的下落,会不会来捉她。

    然而这一路过来,并没有人来抓捕。所以楚离心里才疑窦丛生。可现在上谷公主突然提起这个,楚离原本就听了石霂的话,当下更是觉得自己不该冤枉拓跋迪了。

    “公主哪里话,我能做的,一定竭尽全力。”

    “请国师奏请父皇,想办法务必让我陪你寻找长生不老药,免我回宫。”

    楚离皱眉想了想,“好。”

    上谷公主松了一口气,顿了顿,却几步走到楚离面前,伸手捏掉她肩头几片杂叶,笑说,“国师,为了方便起见,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上谷公主。以后,你唤我渠迪就好。”她眨眨眼,略带几分调皮地道,“还望国师大人多多照顾呀。”

    楚离忍俊,“渠姑娘尽管放心,本国师一定尽心尽力。”

    上谷公主又道,“楚离,咱们是朋友,对吗?”

    “对!”楚离坚定地点点头,“朋友。”

    上谷公主却不再说话,半晌才道,“朋友交,贵在诚。愿本宫……不,希望我能成为值得信任的朋友。”

    楚离脸色一变,不知道上谷公主是不是猜到了自己故意不告诉她奏折的事情,当下薄面羞愧地直发烫。

    上谷公主却恍若没看见,只笑笑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愿意相信你。”

    好像她并没有发现奏折的事情,只是就事论事。

    楚离讪讪点头,“多……多谢,我也……也会相信你的。”说着重重点头,“我也相信你。”

    上谷公主笑了笑,“能彼此信任……真好。”那幽潭一样的眸子里,此刻尽是脉脉温情,夹杂着几许不易察觉的复杂之色。

    “早点休息。我很期待明天能够跟你回家,见到你师姐,和你的临山友人。”

    她施施然离去,楚离却捂了捂脸,怪自己不该小人之心。便愈发坚定了要好好待上谷公主的心思。

    ☆、第34章

    翌日就启程进山。

    楚离带着拓跋迪和珠儿一路,公输定有事未能前来。她们刚绕完山路就看见迎面过来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带着两个侍从。看样貌也就二十出头,双眸狭长。乍看起来温良文质,可楚离扫了他一眼,低声对拓跋迪说,“咱们且让一让,不要与他争。”

    拓跋迪皱眉,不解的望向楚离。这山路是狭窄逼仄,但凭什么让她们让路?上谷公主拓跋迪即便如今不再颐指气使,可也不能让她给旁人让路。

    楚离打量她神情,悄悄道,“这人身上阴戾之气极重,若与他争执只怕不妙。如今你重伤未愈,我又不会武,还有珠儿要照顾,可那人不仅侍从内力深厚,恐他自己都不是等闲之辈。咱们还是避一避。”

    听得拓跋迪心内暗惊,倒不为别的,她吃惊在楚离只看了人家一眼,怎地看出这么多东西来?要知道拓跋迪自己也是练家子出身,虽然内力不深,但功夫也算中上了。可她也只能看出迎面来的三人下盘稳,当是练武之人而已。可楚离一个不会武功的,不仅能看出人家内力深浅,还能看出青年心性,这让拓跋迪如何不吃惊。她顿了顿,故意道,“你怎么知道?不会又是胡诌吧?”

    楚离不满地皱鼻子,“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而且从来没有看错人过。”

    拓跋迪心里又是一咯噔,犹豫了下装作不经意地样子笑问她,“那你看我呢?”

    楚离看她一眼,撇嘴道,“我只能感受出戾气,无论藏多深都能感觉到,但别的……看不出来。”

    拓跋迪松了口气,笑道,“国师还真是奇人。”

    她们低语着,那青年已经快到面前,楚离连忙拉住拓跋迪和珠儿往一旁靠了靠。

    青年和他们擦肩而过,那眸子里却闪过一抹寒光。

    待他们走远了,楚离才松了口气,“还有杀气。”转头看见拓跋迪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问,“怎么了?”

    “有点眼熟。”拓跋迪凝眉细思,“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看起来倒不像大魏子民,”楚离说,“不过这里本就接近南朝,百姓混杂很正常。”

    她们边说边走,忽然拓跋迪恍然一声,“我想起来了!”

    “公主——不,渠迪,你还真认识他?”楚离奇道,“可他刚刚不像认识你的样子。”

    渠迪笑了笑,“我是女眷,他自然不认识我。可我却认得他。”她眯了眯眼睛,“南朝宋帝刘义隆的长子,当今太子刘劭。”说完狐疑地望向刘劭离开的方向,“他到这里来干什么?荒无人烟的。”

    又嘀咕了句,“难道也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楚离也有点怀疑,“看他来的方向,倒像是往临山去的。难道是巫溪认识他?”想到这里有些不适,“恐怕就是巫溪。他身上的气息跟巫溪有些类似,巫溪是阴测测,他是阴沉沉戾气重。”

    “巫溪是谁?”

    “穗穗的长姐。”楚离道,“跟我们隔了一座山。绕过去就可以找他们玩了。他们那里叫墨庄,全都姓邬。”

    这一小段插曲很快就掀了过去,她们一路闲聊,楚离正说着百里雁融的故事呢,已经带着两人来到住处。

    只不过山路难走,楚离一边牵着珠儿,一边不时拉一把渠迪。

    远远地,石霂就迎了出来。她换了身粗糙的葛布麻衣,正在河边洗衣服,见楚离几人来到忙放下挽起的袖子,几步走过来,“寒舍简陋,失礼处还望海涵。”

    渠迪打量着这个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女人,见她额上汗珠晶莹,面含微笑,神态着实和气可亲。看起来像是个粗衣百姓,可言谈举止间却自有一股风流,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便觉得她身上那粗陋的衣服根本衬不上她。

    “石姑娘不必客气,渠迪不敢当。”算是自我介绍了。在石霂转身看珠儿时,渠迪看清了她左侧脸颊上那道又深又长的暗疤,不经意地打量一会儿,忽然眼皮一跳。

    石霂回头看她,“抱歉,吓到你了。”便伸手摸了摸衣领,挡住那疤痕。又低头笑盈盈地对珠儿说,“你就是珠儿吧?”

    珠儿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觉得这个师姐真让人喜欢,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她连忙点头,“师姐好,我是珠儿。”

    石霂眸子越发弯了弯,“乖孩子。”

    说着牵住她的手,又对渠迪说,“渠姑娘请。”

    她们便径自走了进去。

    “师姐!”楚离不乐意了,上前拉住她手臂,“你怎么没跟我说话!”

    “有客人呢,你别闹。”石霂嗔她一眼,“好好招呼客人。”

    “可你就是没跟我打招呼!”楚离不开心,噘起嘴巴瞪她。

    石霂笑容莫测地看她一眼,忽然抬手捏住她耳垂,让楚离脖子一缩,唯恐她用力。却听她声音温柔,“去把洗完的衣服晾好。”可眼睛里却完全不似声音那么温柔,楚离看她眸子严厉,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只好不满的气哼一声,转而去河边取衣服。

    石霂看着她离开,才转头对渠迪说,“见笑。”

    渠迪眸子闪了闪,笑答,“哪里话。”

    将她们迎近房间,石霂亲自给她斟茶,珠儿坐了会儿,觉得不自在,石霂便让她去找楚离了。

    渠迪道,“常听国师提起石姑娘,如雷贯耳,早就盼着见上一见,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石霂温温雅雅地笑道,“渠姑娘莫听离儿言语,她定然没说我好话。”

    渠迪摇头,“我看国师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姑娘。”

    石霂啜饮一口,唇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渠姑娘既然是离儿的朋友,就不必如此客套。我虚长你们几岁,不介意的话,你也叫我一声姐姐便是。”

    渠迪一顿,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既如此,姐姐也不必客气,就称我名姓即可。”

    “那我便唤你迪儿吧。”石霂眨了眨眼,“可介意?”

    渠迪嘴角一抽,端起茶盏小饮一口,掩饰性地道,“自然……不介意。”

    她们正寒暄着,楚离带着珠儿回来了。

    石霂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就被楚离急匆匆过来从她手中夺了去,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石霂脸色不善,“又牛饮,让你晾衣服,你这是把自己晾干了?”

    楚离喝完才松口气,睁大眼睛道,“霂霂——”说着又瞧见石霂越发不善的脸色,连忙轻咳一声转而道,“师姐,没想到公输定自己找来了。”

    “公输定?”石霂皱眉。

    楚离连忙点头,“我刚刚收到穗穗的飞鸽传书,公输定本来已经进山了,可是路上遇到了刘宋太子——”石霂指尖一抖,又听楚离顿了顿接着说,“我和渠迪来的时候也遇见了,看起来好像是从巫溪那里来的。”她一颗心往上更加提了提。楚离眼珠转了转,凑过去问她,“师姐,那太子是来找巫溪的吗?巫溪怎么会和南朝太子有什么瓜葛?”她又说,“难道……难道那个救了南朝皇帝的人就是她?”

    没等石霂说话,渠迪皱眉道,“救了南朝皇帝?”

    “就是路上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啊,”楚离道,“从百里雁融那里听来的,不知真假。不过我觉得不大可能是真的,巫溪本来就体质阴柔,要是再空手取了那碧海寒蟾,只怕性命难保。可我昨天见她来的时候,也是面色红润毫无异样呢。”

    石霂心里抖了又抖,楚离转而问她,“师姐,你听过那个故事吗?你跟巫溪关系那么好,你知道这事儿吗?”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兴致勃勃,好像探险找到了宝藏似的。

    “……略有耳闻。”石霂垂了眸子,又掩饰性地端起茶盏,可端起来时便觉一轻,才想起被楚离一口气喝光了。楚离顺手接过来,又给她斟满,贼兮兮地道,“师姐,你一定知道吧?这事儿可真有趣。巫溪本事这么大,我竟没看出来。没有鱼肠剑,她是怎么取到碧海寒蟾的?”

    “百里雁融的话,你也信。”石霂缓了缓情绪,淡然道,“他那人专爱胡天海地的夸大,哪里有那么奇异的事情。”

    “我觉得也是。”楚离赞同的颔首,看了看渠迪和珠儿,对石霂说,“师姐,咱们房间不多,晚上我睡你那,让渠迪和珠儿睡在我房间,成不?”

    石霂稍微一顿,却拒绝了,“不妥。”

    “咦——”楚离奇道,“哪里不妥了?”她狐疑地看石霂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石霂却不敢说自己元气大伤,每到子时便身上结寒霜的事情,只好道,“你睡觉不老实,扰我好眠。”

    这理由实在太过牵强,楚离不悦道,“胡说,我什么时候不老实了,只是睡前不老实,睡着了——”

    “睡着了你还知道?”石霂截断她的话,“你睡我房间,打地铺。”

    楚离:“……”

    ☆、第35章

    她还要抗议,石霂轻飘飘扫她一眼,楚离顿时噤声,不服气地哼了声,暗自嘀咕道,我才不会乖乖听话。眸子里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心道山人自有妙计。

    石霂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心想,你有张良计,难道我没有过墙梯吗?楚离心里的小九九,石霂只消扫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二人日常早就惯于这样彼此打闹,楚离看见她神情,不由得撇了撇嘴,挑衅地看回去,那神情分明写着“等着瞧!看谁输谁赢!”

    却不知一旁的上谷公主看着心里作何感想。渠迪举杯小饮,垂眸掩下心中情绪。

    珠儿奇怪地看看她二人,“楚姐姐,师姐,你们怎么怪怪的?”小孩子没什么顾忌,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倒叫楚离回神,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刚刚说到公输定——”她顿了顿,接着说,“公输定上山时遇到了太子刘劭,竟跟人打起来了。穗穗信上说,他自己虽然负伤,但也打伤了人家。这会儿还在对峙呢。”

    “公输定生性耿直,会跟人动手也不足为奇。”石霂淡然接道,“不过他能以一敌三,还有两个高手,也是十分不容易。”

    “可不是!这一路多亏了他。”楚离兴奋道,“我想去看看。”

    “天色不造了,你乖乖留下来帮忙做饭。”石霂说着,对渠迪笑道,“迪儿自己随便逛逛,可好?”

    渠迪刚要答话,楚离声音陡然拔高突兀道,“迪——儿?石霂,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她听在耳中有种说不出的不适感。

    石霂神色一顿,反而拉住了渠迪的手,望着她道,“我与迪儿投缘,一见就十分喜欢。难为迪儿愿意称我一声姐姐,不像有些人没大没小,我自然十分喜欢。”

    说这话的时候,一个眼角都没分给楚离。

    渠迪神情莫测,望着笑盈盈的石霂,心中滋味十分复杂,却一点也理不出头绪来。不过,她似乎觉得自己……也很喜欢石霂,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也许是石霂太平易近人,如春风拂面,让人倍感亲切。

    楚离彻底黑了脸,没好气地道,“你倒是自来熟,也不问问人家渠姑娘。”说着上前将渠迪的手从石霂掌心拽出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安然坐定的石霂,“我饿了。”

    石霂唇角弯了弯,缓缓起身道,“那我们去做饭。”

    她径自离去。楚离在背后对她龇牙咧嘴,一脸不快。

    渠迪也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抬眸似笑非笑地望向楚离,“国师果真十分怕石姑娘。”

    “我怕她什么,”楚离不悦的皱眉,“还不是看她身子弱,不跟她一般见识罢了。”

    “心疼比惧怕更可怕。”渠迪眸子深深地望着她,“国师是心疼石姐姐。”

    楚离顿了顿,无所谓地道,“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彼此互相照顾,她和师父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言下之意,不心疼她心疼谁啊。

    渠迪笑笑,“仅是如此?”

    “当然——”楚离不解地望着她,“当然。”

    渠迪笑而不语,只是那笑意却没能到达眼底。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只是,上谷公主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这么毫无压力地跟谁相处过,还从没有见过这等相濡以沫的……亲情?渠迪轻笑,呵呵,亲情。

    “公——渠迪,你自己随便逛逛吧,我去和师姐做饭。”楚离又摸了摸珠儿的头,“珠儿,你自己在这里习字,好吗?”

    珠儿乖顺地到一旁,拿出笔墨纸砚习字去了。

    楚离正要离去,渠迪忽然道,“石姐姐怎么知道刘劭身边有两个高手?”

    楚离脚步一顿,回头疑道,“不是你告诉她的?”

    “没有,”渠迪摇头,“只是寒暄了下。”

    “咦——”楚离怪道,“……难道是巫溪告诉她的?”她自顾点了点头,“估计就是巫溪说的。”又不满道,“她跟巫溪关系可好,整日里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哼,”她极为不悦道,“早晚我要弄明白。”

    遂快步去了厨房,乖乖烧火。

    石霂挽起袖子做饭,见她一脸气哼哼地表情,忍俊道,“谁又惹你了?”

    “你!”楚离一边烧火一边说,“石霂,你跟巫溪整天在一起干什么?”

    “能干什么,”石霂神态自然,落落大方,“无非是闲聊。你要是愿意,也可以一起啊。”

    “明知道我不喜欢她,我才不去。”

    石霂看了她一眼,“你怎地对巫溪这么大成见?”

    “那你怎么跟她关系这么好!”楚离道,“巫溪体阴,你体寒,跟她在一起久了伤你的元气,你不知道吗?”

    石霂一顿,“哪有那么严重,不过偶尔一见,胡乱说些话解解闷,怎么会伤到。”

    “怎么不会,”楚离抬高音量,“我看你最近身子越发寒了些,指不定就是因为跟她待的时间久了。”

    “你这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石霂好笑道,“我本就身子不好,怎地怪得了人家。”

    “可以前没那么严重,而且我走之前明明你都好了——”楚离心口有些钝钝地发疼,“可我一回来,你不仅没好,还更严重了。你难道没感觉吗?有时离你近了,都能感觉出你身上的寒气。整日里说我,怎么你就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又不想让石霂看见,连忙低下头抹了抹眼泪。

    石霂本来背对着她切菜,这会儿觉察不对,一回头见她低头不语,轻唤了声,“离儿?”

    楚离没答话。

    石霂停下手上动作,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离儿?”

    楚离扭着头不看她。石霂低头看见她手背上有些湿漉漉,顿时心上一抽,连忙用手腕捧过她的脸,避免切过菜的手指碰到她,“离儿……”这才看清楚离眼眶通红,石霂心底一颤,鼻尖有些发酸,却笑着道,“这是做什么,没那么严重,不用担心。”

    楚离瞪她一眼。

    石霂额头与她相抵,轻声道,“离儿,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那声音柔的不像话,让楚离心底的防线瞬间塌了,“你总说不会有事不会有事,小时候你自己怎么样,你都忘了吗?女子本就体阴,你又偏是阴寒之极,几乎是雪上加霜。要不是这些年慢慢调养,你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知道呢!”楚离气得不看她,声音却哽咽了,“我不就走了半年,半年不在,你就又成这样了,还更严重了,你怎么就这么烦人!”

    石霂动动唇,心里也堵着,却说不上话来,只得一遍遍柔声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离儿不要讨厌我。”

    “我就讨厌你!”楚离恨道,“哪日你死了,我才安心。”

    “可真是一张利嘴。”石霂眼中蒙了雾,把她拥入怀中,声音越发温柔了些,“我哪舍得死,恨不得烦你一辈子。”

    楚离抱住了她,瓮声瓮气地道,“你看,在火堆旁,你身上都还冒寒气,石霂,你真是讨厌死了。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

    “那怎么办,我喜欢你啊。”石霂似真非真地喃喃道,“我喜欢你,怎么办?”

    “哼,”楚离只当她是哄自己,“少来这套,你不要总跟巫溪来往,我就知足了。”

    她情绪渐渐缓下来,石霂浅浅一声叹,蹭了蹭她鼻尖,“还哭鼻子,羞不羞?”

    楚离推开她,“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要你管。”说完就龇牙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石霂一下被逗笑了,“我偏要管!”捏了捏楚离的脸,“好了,好生烧火,客人还等着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楚离道,“还迪儿——你跟人家很熟吗?真不羞。”

    石霂轻笑,“她确实是我妹妹。”眨眨眼,“叫我妹妹迪儿,可没错吧?”

    “普天之下皆你妹,”楚离道,“见了你比小的,都是你妹妹。见到穗穗的时候,你不也让她喊你姐姐?鬼才信你。”

    “那你也喊啊,我不介意。”石霂起身,洗罢手又继续做饭。

    “叫我师姐!”楚离道,“本来我才是师姐。”

    “又自欺欺人,”石霂笑道,“论年纪我比你大,入门我比你早,你怎么算的师姐?赖皮。”

    楚离哼哼不答话。

    晚饭毕,楚离带渠迪和珠儿去了自己房间,安排好一切事宜才回到石霂房间。

    不过她可没打算睡地铺。石霂让她打地铺,也是破天荒头一遭。再想到石霂身上的寒气,楚离心中不安,回房就往石霂床上摸。可还没刚到床边,扑通一声就跌落进地洞里,一抬头就看见石霂在上面道,“乖离儿,下面我跟你铺好了,不冷,你就在那好好休息吧。”

    说着拿来铁栅栏堵住了洞口。

    楚离恼得磨牙,“石霂!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实在没想到石霂竟然在床边挖了个陷阱,出其不意掩其不备,让她一时大意就落到洞里去了。

    眼见着自己被石霂关在洞里,这下面倒是蛮宽敞,像是个地下室,床铺也都好好的。只不过看起来像是不少年岁了。楚离皱眉,难道石霂房间里一直都有这么一个地下室?她怎么不知道?

    要知道,这间阁楼可是她和石霂亲自设计亲手搭建出来的,里面的构造按理说她该一清二楚。可现在突然发现石霂这里有个地下室,楚离怎地不惊奇。而且这地下室就在床边——石霂在床榻旁挖个地下室做什么?

    楚离十分不解。抬头就看见石霂放下床帐,熄灭烛火入睡了。

    她懊恼自己大意失荆州遭石霂暗算,但别无他法,只得咬牙切齿地躺了下去,只盼着天亮再好好跟她算这笔账。

    迷迷糊糊地却心中疑窦丛生,地下室,石霂身上越来越严重的寒症,巫溪……只可惜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

    直到半夜子时,楚离突然觉得一阵寒气逼人。她缩了缩身子,裹紧身上的被子。也着实困倦没有睁开眼,只是朦胧中恍惚看到地下室顶层的栅栏上,好像结了一层霜。

    楚离迷迷瞪瞪地想,“这都仲春了,怎么还会结霜啊。八成是倒春寒?”

    ☆、第36章

    因为连日赶路奔波,楚离确实疲累极了,这日直到卯时一刻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石霂自然早就起过床,还把栅栏也取走了。

    “竟然没叫我,”楚离揉揉眼睛,“睡太沉了,拿走铁栏我都不知道。”要是往日,她和石霂都是寅时三刻晨起锻炼,洗漱毕热身去登山,约莫卯时一刻正到山顶,能看到旭日初升冲破天际的壮丽之色,顺便采集晨露。辰时回来做早饭吃。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她打量四周,取了梯子爬上去,触到地面上还是一哆嗦,“这么冰,难道昨晚不是做梦,真倒春寒啊。”一激灵倒愈发清醒了些,虽然见石霂床帐也已敞开,床上空无一人,但到底心底还是觉得亲切,便不由笑了笑,出门去洗漱。

    然而开门刚刚走到门外,却突然顿住了,楚离皱眉,“……不冷啊……”她嘀咕着,瞳孔猛地一睁,心里咯噔一下,转身望向石霂的床榻。

    她记得,昨晚不知道是不是做梦,隐约瞧见栅栏上似乎生了一层冰霜,冻得她冷飕飕的。刚刚摸到地面上,虽然已经不似昨夜那么冷,但似乎余寒未消,触手也一阵冷冰冰的。突然想到石霂的寒症,楚离一颗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强自压了压情绪,握紧拳头走到石霂床榻上,伸手摸了摸被褥,顿时松了口气——被褥是温热的。还好,还好,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还以为是石霂寒症更严重了呢。楚离自语道,“我真是自己吓自己,要是寒气到这份儿上,石霂只怕性命堪忧,不可能一点端倪也没有的。”

    而且那日沐浴时她抱着石霂,虽然也觉得石霂身上隐隐散发着寒气,但绝没有到昨晚那个地步。楚离嘀咕道,“兴许是我自己做了个噩梦。”想走时犹豫了下,又去摸了下地面,手掌碰到泥土时,确实还是有些冰。楚离皱紧眉头,“这是怎么回事?”不放心地又看了眼石霂床榻,这次索性坐了上去,却还是半点异样都没有。

    思量半天摇了摇头,“她好好的不更好?怎么老以为她会出事呢?”楚离轻轻一声叹,“真是让人不放心。”

    她打算洗漱完去找石霂。

    却不知石霂已然在山顶了。只不过还有另一个人——巫溪。

    “你还撑得住吗?”巫溪一脸担忧,手上一株千年红参只剩下小半株,“这宋帝也真是小气,只这么一株千年红参,怎么救得了你。”

    石霂面无血色,睫毛上有些许冰霜,虚弱之极,却勉强一笑,“这种药本就难求,宋帝也仅此一株。他能舍得,也算仁至义尽了。”

    巫溪也哀叹,“人参已经是百草之王,极为难得,何况还是红参,”顿了顿愈发颓丧,“更何况还是千年红参。”

    “慢慢调养,会好的。”石霂口中含着参片,盘膝而坐,运气敛息,打坐一周天才收势。

    巫溪满目忧色,“你太急了,这千年红参已经所剩不多,日后没有它打底,只怕你撑不住。”她又一声叹,“你也该有些分寸,仅仅为了让楚离不发现端倪,未免太鲁莽。”

    石霂摇摇头,“你不了解她。要是离儿知道了,她指不定闹出什么来。”

    “我看楚离是个极有分寸的人。”

    石霂苍白的脸上展颜一笑,“难得你能对她评价这么高。”顿了顿,却放低声音幽幽道,“既希望她待我能失些分寸,又怕她真的没分寸,”便苦笑着摇头,“我自己都糊涂了。”

    巫溪蹙眉,看她半晌道,“我也真是不明白。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到底有什么意思呢?你执著于此未免太过偏执。何况楚离现在这样,正是好时。她心无挂碍,若你肯放手,她定然能很快入佳境。石霂——”

    石霂摇摇头,望进巫溪眼睛里,“巫溪,我就怕离儿变成你这样。你实在……很可怕。”

    巫溪眼神微动,却不置可否。

    “你看起来对什么都好,可实际上,你对什么都不上心。你求大道,修仙成道脱离尘世,对拥有的一切都不在乎,巫溪,”石霂道,“我是俗人,到达不了你的境界,所以也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你求的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有人见过?你说这人间一切都是虚的,你求长生,你守鬼道,可归根到底,你要什么呢?长生又如何?得道又如何?如果这样活上千年万年,又有什么意思。”

    “与万物同在,与天地同游。此等畅快着实非人间所能及。”巫溪也一声轻叹,“石霂,你为何执念如此深。对我们墨派来说,遵守这个世间的运行规则,掌握这世界万物的秩序和秘密,便是最大的乐趣。”

    “也不过是求个乐趣,”石霂莞尔,“我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巫溪顿了顿,半晌道,“情之一字,最是惑人。它蛊惑人心,让人深陷迷津不能自拔。石霂,你又何苦。”

    “甘之如饴。”轻轻缓缓的,却不容置疑的,那么简单而坚定的四个字,从石霂唇齿间吐出来,让巫溪又是一声长叹。

    两人对此总是不能达成共识。

    “你寒气这么重,楚离当真不会发现?”

    “无妨。只有子时才会收敛不住。”石霂道,“床榻被褥我都处理过了,离儿查不出端倪来。”

    “不一定。”巫溪抿唇,“楚离极为透彻,万一她要是发现了,只怕你不好收场。何不告诉她?”

    “要是告诉了她,她能把我绑起来。”石霂无奈一笑,扶额道,“都是轻的。”

    巫溪一脸惊讶。

    “你没见过她固执的样子。”石霂心有余悸,想起幼时自己怎么推都推不开楚离的场景。那时楚离已经发现了她身上的问题,虽然一句话没说,可见天的变着法子折腾。石霂亲眼见着她整日整日炼丹不用心,沉浸在各种各样的医书里,师父让她炼丹,她正好借此机会炼制各种药丹。耍着花样的骗石霂吃,让石霂一度见着楚离给的东西就巴不得自己能立刻消失掉。

    还每天寅时就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去锻炼身体。这倒是无妨,关键楚离花样百出,成公教的养生术经楚离结合百步汗戏改造的不伦不类,就是为了适应石霂的体质。石霂真是被她折腾的一个头两个大。

    所幸石霂身子骨渐渐有了起色,慢慢楚离也消停了。

    一想到楚离那股恨不得把她拆了重组的折腾劲儿,石霂实在是身上直冒冷汗。

    见石霂嘴上不满,可面上却尽是带着蜜的笑,巫溪沉吟半晌才道,“若果真如此,只怕楚离日后也是个痴狂的。”她望向石霂的眼睛,“那你可要想清楚了,楚离现在越干净,日后只怕遭受的就越多。你当真舍得?”

    问得石霂沉默下来,眸中尽是挣扎。

    “正是因为不能取舍,所以才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她望着渐渐泛红的天际,朝阳如金轮,冲破云层缓缓照耀在大地上。映在石霂眼中,让她眸中迷茫之色愈发深重了些。

    ·

    ·

    楚离洗漱完,正要上山,就看见上谷公主在练剑。

    “渠迪,你也起这么早啊。”她已经习惯了上谷公主的新名字。

    渠迪笑笑,“每日都要的。”

    说着话,手上动作却没停。

    楚离观赏一会儿,忽然道,“渠迪,你教我功夫怎么样?”

    “好啊。”渠迪说着长剑一抖,洒出一片银光,嗖嗖地惊起一片飞鸟,“国师想学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十八般武器我都会点。”

    “真厉害!”楚离惊艳地看着渠迪,歪头想了想,“学点不伤人的吧。”

    渠迪闻言扑哧一笑,剑身架在了她肩上,“国师,兵器哪有不伤人的。”

    “哎哎哎——”楚离僵住了,“小心伤到人啊——”

    “放心~”渠迪扬剑再舞,便是英姿飒爽,衣袂飘飘,“长剑是本宫——是我最拿手的武器。”

    她手中剑如同带了魂,抖抖洒洒皆是风光。一片银光辉然,恍若火树银花,极为耀眼。收剑时,正巧日头破了天,金色的光芒洒下来,映在剑身上,陡然生辉。让被晨曦笼罩的上谷公主也如同九天战神,既超凡脱俗又威仪俊丽。

    楚离不由得赞叹,“真漂亮!”

    渠迪眼睛一眨,凑到她面前,“什么漂亮?”

    楚离连忙后退一步,指了指朝阳,“景美,剑美。”

    “我不美吗?”上谷公主逼来一步,“国师自从出宫之后,对我可是日渐疏远了。”

    “公主自然更美。”楚离忙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国师莫非不怕石姐姐,反倒怕我不成?”上谷公主拦住她,愈发凑近了些,“躲什么?”

    楚离瞬间脸色涨红,抿唇忍了半天,忽然问,“公主,你喜欢我吗?”

    上谷公主一愣,没料到楚离如此大胆,她不答反问,“那国师可对我有意?”

    “我……我……”楚离扭过头去,面色涨红,半天才鼓起勇气道,“公主,我并不喜欢女子……”

    ☆、第37章

    “哦?”渠迪抓住了她的手,眸子深深的望着她,“不喜欢女子,吗?”说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缠着她腰肢,两人身体贴在一起,楚离立刻僵住了。

    渠迪道,“国师并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喜欢呢?”就要去吻她,楚离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偏过头,渠迪温软的唇瓣擦过她脸颊,楚离神经赫然紧绷也反应过来,“公主!”

    “嗯?”渠迪勾唇笑,她是越来越喜欢逗弄容易害羞的国师大人了。

    “公主,”楚离愈发冷静下来,她并没有推开渠迪,只是眸色澄明地望向渠迪,“我不仅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

    渠迪讶然,挑眉道,“什么?”

    楚离笑了笑,“公主,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她道,“情和欲是人之两大劫,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说的是英雄也过不了情关和欲关。我师承老庄一派,素知大道归一,情化万物之理。对我来说,万物皆有情,情在自然中。而人欲最要不得。人有三尸,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淫|欲。秉承自然之道,当恬淡无欲,神静性明。痴,贪,嗔是成性修德之大敌。”她顿了下,接着道,“故我之所求,乃为求天地清明,人心自悟,养心修性清静无为。”

    她神态温和,却自成风华。朗朗如月华映世,清辉似风拂原野。

    渠迪神色复杂,端详她半天忽然心生惭愧,竟觉得自己仿佛是什么肮脏之物,触到了一块清净美玉。一时竟局促起来,面有愧色,如同环住了一块烫手山芋,松也不是,放手也不是。

    楚离见她窘色,反而安慰地笑笑,轻轻环住她,“公主有情有义,是百姓之福。”

    渠迪闻言身子一僵,缓缓放开了手,倒退一步专注地打量她半天,忽然深深吐出一口气,朝她作揖行了大礼,“国师。”

    这次的“国师”二字,显然不同于过往的语气,显得……太过郑重。楚离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渠迪却缓缓直起身子,语带艰涩地开口,“国师,以往是本宫无状,多有失礼。国师心系天下苍生,本宫自愧不如。望国师见谅。”

    ——上谷公主没试过身边有这样一个始终正直清如水的人。这样一个人,举世誉知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她卓然而立,给身边人带去清明。洗尽铅华,如美玉出淤泥而不染。

    可楚离还是不习惯被人这样行大礼,她浑身不自在,连忙上前扶住渠迪,“公主,你这是做什么!”渠迪这一番动作,几乎让她立刻想到了寇谦之,楚离可忘不了寇谦之那一跪。她脑子不在正常路子上,总觉得寇谦之那一跪让她承受不起得少活好多年。如今看渠迪这架势,深恐上谷公主也跪下去,唬得她连忙紧紧扶住上谷公主,“当不起,当不起。”

    渠迪心中百味陈杂,她看着楚离的模样,竟心生不忍。她自然清楚,楚离这个国师将要面临什么样的责难和结局,原本也不过是她拓跋皇族的一颗棋子罢了,可如今这个已然入彀的棋子却让她生了不忍之心。她不敢相信,却不得不承认,她开始狠不下心来。

    有没有试过跟这样一种人交往——她洒脱大度,心无城府,又恬淡正直,让人在看了无数的肮脏和龌龊之后,觉得原来人也可以如此美好。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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