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春 作者:山石先生

    第10节

    那位刘达双膝跪地,磕头道:“请大人原谅我等假借之事,以求父母官早日戴伽罪恶。”

    “啪。”

    徐秀淡淡的看着底下的这俩人,虽说虚报冤情自有律条定罪,但法律不外乎人情,既然事出有因也无不可免去。

    道:“可有状纸?”

    张璁撩袍道:“状纸在此。”

    见他将状纸誊写在衣襟之中也不由疑惑,或许此人并不是那个政治投机的家伙?而是真想为乡民讨回公道呢?

    徐秀几步走了下来,仔细的看了一遍,眉头也不由越皱越紧,这真是一件很有挑战的事情。

    严肃的道:“与本官细细道来。”

    ☆、第三十三章 三世冤(2)

    且说大明成化弘治两朝旧事,张璁娓娓道来。

    江宁县以南百里路有一座山,名叫方山,方山名胜古迹甚多,花草树木繁茂,文士如梭。

    东南山脚不远处有一座镇,名叫淳化镇,比之方山之盛,淳化镇便显得冷清了许多,少有游人驻足。

    镇外有一村庄,名唤走马村,自入国朝以来此地并无什么耀眼与显贵之处,自是平平。

    然成化十八年这里有一户郭姓人家之女嫁入了成国公府,坐上妾位。郭姓人家从此改换门庭一世显赫一世贵,飞黄腾达亦是可以预见。

    平平的走马村也就顺理成章的入了有心人的眼。

    寻常女子能够嫁入与国同休的成国公府,好比千年铁树一开花,好比枯藤枯木又逢春的奇景,令人啧啧称奇,却对皇家公主下嫁平民没什么意外感觉,想必是没有利益之故。

    时有闲人羡艳的道:“好花出在深山内,美女生在小地名,我等无有这个福气呐。”

    郭氏,容貌不需细表也能明了她必是楚楚动人貌美如花,入了成国公府成为一名偏房妾室,若无有貌怕是难以服人。

    其父郭奎也算是读过几本书,能写得了几笔字的农民,或许圣贤话说不出一二,但这人生阅历也是有的,强出头的橼子先烂的道理自然懂得,虽然一朝攀上了富贵,也没有忘了本,与相邻和善,常有接济之事。

    这郭氏不但人长的美,言行举止也不似小民出身,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对事对人皆有章法,宛若贵人。

    育有一子名唤朱凤,这朱凤是成国公朱辅的长子,由于是庶出长子,在其生母教导之下,倒也没那个心思去争什么国公世子的名头,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过着寻常富贵人家的生活。

    这郭氏平常安分守己,知礼懂礼,谨守妇道,相夫教子自有一套。却不想飞来横祸一遭遇,自此天人永相别。

    那年盛夏南京城闹起了瘟病,这郭氏身在深宅,鲜有抛头露面之举,照常理来论也不太可能轻易得的了瘟病,然而事不可预知,命也不能轻定,郭氏还是去了。

    若言后世之人什么看法,想必此处应有疑问。

    这古代讲究的是八字一朝定,判官来消名,命理终归是有定数。

    相夫教子一十七载的郭氏就被那个阴曹判官勾了名,入了轮回,以郭氏之贤,想必来生能够圆满。

    郭氏去世,成国公朱辅倒也能够称得上一句有得担当的男儿汉,为这位谨守妇道宛若贵人的偏房小妾风光厚葬。

    对那位庶出长子朱凤也有倾心之举。

    事物或是人,怕的不是论,而是一个比字。相比于朱麟的浑,朱凤的清便显得格外耀眼。国朝人伦纲常之严甚于洪水猛兽,成国公对朱凤就是再有倾心,自身百年之后,国公位也是落不到他的头上,也只能无奈的教导嫡长子朱麟。

    成国公朱辅内心已有明断,可又不明言。若说后事之果,想必此间也是有那个因。

    人心之事若能谈古论今说将开来,怕是说上一整天也是说不完。

    这朱麟见其兄长颇得父亲倾心,这心下的不耐之感强烈,三番五次与朱凤不开心,自以为做的隐秘,又有家慈国公夫人的纵容,愈加过分。

    若言一屋之内的兄弟不和不为人知,那这个家里住的岂不都是无心人。朱麟所作所为府内家院、成国公也都一清二楚。

    朱辅听之不闻,视之不见,对此也无有说法,只是想来到底嫡庶有别,此时受些委屈,明了将来之路,或许好趁早绝了朱凤的他心,却没想到还有一个长幼有序之说?也没想到郭氏之贤教导下来的儿子根本没有那个心思。

    这朱麟圣贤之说学的不精,歪门心思举手就来,既然这郭氏已去,那这郭家之人没了富贵想必也会不习惯,此间种种或许也有那个计较可以算计一二。

    正巧这郭奎听闻女儿身死也不由气郁在心,没过几个月也就跟着去。

    独留孙儿郭竣。郭竣倒也生得一表人才,和其姑姑郭氏有那么几分相似。仗着姑姑的婆家势力,这郭家近年很是攒下了银钱,也在方山附近开办了几家客店,那时在军中也有了一份吃食,若能好好持家,这一辈子不会有什么辛劳苦短之虞。

    那朱麟寻着他道:“姨娘走了,我那个兄长平日也不怎么同你们来往,长此下去,你这店开得?你这房住得?你这田佃得?若随了我的意,他日成为国公,必有说法。”

    朱麟的意思很是简单,没了你那个姑姑给郭家当后台,你这个表兄弟也不怎么同你们来往,你现在的这些金银财富就和锦衣夜行一般,遭人下死手或许看在成国公的面子上不会,但麻烦你不去找也会来的,难道一有事你就去找公爷吗?

    郭竣看了看自家客店悬挂的江宁知县傅海的拜帖,吞了吞口水。这拜帖花了他五十两银子求来的,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字:海拜。有这么一个拜帖,寻常地痞自然不敢在来骚扰,而有能力骚扰占便宜的,却又顾忌着成国公。

    如此开在方山脚下热闹地方的客店稳如金汤,犹如一只下金蛋的母鸡。

    这南京城内第一号的酒楼金陵居挂着成国公的一张名帖,价值万两,若按后世比价简单的算也有三百万人民币,若按实际购买力,翻一番都是有可能的。如此的天价只为了一个字,稳。

    不过是成国公府内的下人拿着这么几个字的拜帖去店中投上一投,就能收万两白银,而出这笔钱的商家所求的,就是免外侮之患的能力,若按更为准确的话语来说,即是通过递交给有能力的人“程仪”得到一张吓退豺狼猛兽的虎皮。

    说到程仪也是奇妙,明代亲朋好友之间有送路费的习俗,打着这么一个旗号行贿,别人也没什么好说,属于潜规则。说到此处也不由插上一句题外之话,后来那位手握权柄的严嵩严阁老的拜帖,已经是极其昂贵的三千两白银,这成国公不愧是与国同休,再这基础之上,还能翻上几倍。

    既然这中间有如此道道,那么能够攀上未来的国公,郭竣也是心花怒放,对其言听计从,甚至鞍前马后,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心中的邪戾之气也是相合,在郭竣有心攀附之下,朱麟也对他很是满意。

    这一来二去的,愈发张扬轻狂也就可以理解。在朱麟有心的操作之下,郭竣时常有机会见到成国公,适时行诋毁之能,朱辅见他相貌堂堂,又是郭家人唯一的后人,说的话自然要听听。

    可怜朱凤毫不知情便遭了算计。

    ……

    走马村内有一户刘姓人家,祖辈就是县衙的解户,所谓解户,就是押送钱粮进京的差役,时人常道:民所患苦,莫如差役。说的就是这类人。

    到了这一代的解户刘节在江宁县当差,当时还是主簿的吴鸿命他去往应天府解银,再到北京,一行数十人人吃马嚼之下这钱都需要先行垫付。

    刘节缺少盘缠便同郭家好人郭奎借了这个私债,足借本银百两,来年报销过后足额归还,若有拖延,日复一息。

    一走就是耽搁一年,还好平安无事的归来。吴鸿与他兑的路费并不足额只有九十余两,刘节心下一寒,县衙主簿主管钱粮,这事儿若要深究,必然也讨不回公道。

    还好恰逢风调雨顺落了一个丰年大熟,粮食打下来,粜(tiao卖粮)银十几两,合着吴鸿的兑银到还能余下些银钱度日,遂足额还给了郭奎。

    郭奎见他如此,特地留下招待饭食,不巧刘节家中有事,喊他回去。郭奎也被官府主簿叫去完粮,两个人在急忙之中,一个忘记写收据,一个忘记取收条,就此拜别。

    不想过了五年,郭氏郭奎父女俩相继去世,郭竣当家,他查看账簿之下发现了这么一个亲笔的借条,陡然起了昧心,便叫人去刘节家中讨要积欠五年的银两。

    刘节为人很是认真,听他下人来讲,一开始也并没有什么急躁和否认的心思,毕竟有了些年数,淡忘很正常。

    在他思忖了许久后才回道:“五年前尽数归还,债岂有讨要第二次的道理?只因郭老先生有急事,我又归家急才没有写下这个收据,这是天理人心,你且回家告知,昧心事是作不得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下人只好回去告知郭竣,郭竣也并不心死,几次三番之下差人上门,这刘节毕竟快人快语,见他这般也只有闭门不见。

    道:“你家伤了天理,就是父母官上门,我也不该还你这第二次。”

    郭竣听他这么一说,冷笑道:“他一开始记忆不清,那么就弄假成真罢了。”

    告状人郭竣,年二十在籍良民,告解户刘节蒙骗之事。我家苦治农田积攒下这足银百两,谁料刘节解银送京,称缺少路费,蜜言哄骗家祖,尽行借去。约至本年归还,不料禽兽之心无厌,自京归乡公然延期已有五年,今日扬言已还。银有百两,身家所系,文契在身,铁证如山。恳祈大人,追讨欠银活我全家。

    一纸文书便告上了江宁县。

    所谓一字入官衙,无赖不成词,这个状纸便是最好的明证。谁都知晓郭家近年发家,怎会全家活路都落在一百两银子身上呢?

    知县大人傅海早就知其与朱麟有交,受理此案过后便差人拘押刘节,前来应诉。

    刘节只能愤道:“这种平空欺天之事大人怎能轻信。郭老爷与我只因都有忙碌,没有立下字据,五年来从不追讨,只因郭老爷去世,这郭竣便起了黑心,望大人明察啊。”

    傅海的心思不在于此,没有那个所谓,道:“既然借过郭乡绅的钱,那么就是事实。怎么会有还了银钱不立字据,也不找一个证人的?休得抵赖,延你半月连本带利归还郭家一百五十两白银。当堂具结。”

    可怜刘节一家老小妻子儿女被这昏庸知县,被这无良郭竣逼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破家的知县,明证。

    冤枉的刘家良田被郭竣所占,绝望的刘节气绝之下一命呜呼。只留老父妻子,与那个十几岁的女儿。

    若说此事到此而完,那么这案子粗看涉及郭竣朱麟,细瞧之下,那吴鸿似乎也有身影,虽说前任知县傅海已经调往他处,也是无妨。

    徐秀想到:这事儿并不是很难处理。

    同张璁道:“如果只是这个案子,为何状纸只中那么危言耸听?”

    刘达哇的一声哭喊出来,伏在地上颤抖不语。

    张璁叹了口气道:“大人啊,这是第一冤。”

    徐秀把着茶盏轻轻吹了吹,平淡的道:“继续讲来。”

    ☆、第三十四章 三世冤(3)

    春在人间美非常,无边花树竞芬芳。宝马香车往来路,引得东风入梦乡。

    转眼刘节已经身死一年,清明时分刘家老父带着儿媳孙女一同前去上坟,神情悲哀。良田被侵,落的个佃户以谋残生的余地,又是怎能不悲。

    郊外花簇簇,野外柳绵绵,这三人都是无心观景,只留美景空对愁人。

    远处却有人手拿金丝杭扇,带着家院同在外头闲逛,就听那手拿扇子的闲人道:“远处有娇娘。”

    家院们谄媚道:“盯梢!”

    ……

    刘父哀叹道:“清明节上新坟,为父的心中痛的狠啊。”

    刘王氏手扶着年迈公爹,见他哀声叹气,也不由看了一眼年幼的女儿,心中愁道:家翁年迈女儿年幼,这般田地,谁能相怜。

    委屈道:“夫君冤死,已有一年了。”

    “哎。”

    就见着远处来了一群人,领头的那位似乎有些面熟,一脸邪戾乖张的模样,让刘王氏将女儿掩到身后,暗自戒备。

    那人合拢折扇虚点了几下年幼的刘兰,轻佻的道:“到是个绝色女子。”话一出口,身旁家院们便随着起哄。

    刘王氏脸色不佳,斥道:“放尊重些。”

    有眼尖的下人拉了拉那人的袖口,轻声道:“老爷,这俩女的,一个是刘节的妻子,一个是他们的女儿刘兰。”

    既如此,这人心中暗笑,点头道:“上前搭话。”

    下人走到了前面拉起了袖子,拍了拍刘王氏的肩膀,见她后退,道:“嗨嗨,大概你不认识我们家老爷?”

    见他们不答话,这人拱手道:“这就是我们走马村的郭老爷,还不上前行礼?”

    这话一出口,刘父的须眉随着身体的晃动而微颤,眼见仇人不由心中愤怒,刚想出头就被儿媳拦住,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因形势比人强而已。

    郭竣见着寡妇孤儿心中的戾气更深,走出来笑道:“今日得见郭爷,算你们的造化。”靠近刘兰道:“走,到我家去。”

    刘王氏压制着怒气护着女儿道:“我儿与你非亲非故,到你家作甚。”

    郭竣回头看了看家院笑道:“自然是娶她当老婆啦。”瞅着刘王氏道:“这不就成了亲戚了?哈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这些下人围拢了上来。眼见郭竣的手就要碰到自家孙女,刘父顿足道:“住了!”快步几下将他逼退。郭竣瞧了瞧他,冷笑道:“这不是我们家的佃户,刘玉山吗。”

    刘父恨道:“青天白日,调戏良家妇女,难道说没有王法了吗?”

    郭竣挑了挑眉头,手指一点他,道:“刘玉山。你最好识相一点,量你这个穷老头子也养不活她们,倒不如顺了我郭爷的意,到时候身穿稠缎,头戴金饰,呼奴唤婢,自是有她们的好日子过。也有你这老头子一碗饭吃。”

    刘父颤抖着怒道:“你,霸占我家田地,逼死我儿,还逼老汉当你家佃户,这还不够吗?今日又来调戏我这寡妇孤儿,你,你真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郭竣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同家院道:“这老儿瞎了眼睛,区区蝼蚁也敢来挑衅我?与爷抢。”

    随着郭竣的话,这些家院们犹如虎狼一般冲入了这老弱妇女的三人之中,对着年迈的刘父拳打脚踢,也全不顾刘王氏,刘兰的呼喊凄凉之音。

    刘兰纤弱的身躯被那些家院强行了的掳走。刘王氏只能听到那一句绝望的“母亲救我。”四个字。有几位乡邻上前帮助,也敌不过如狼似虎的禽兽,不过几吸之间,就落得年迈老父摔倒尘埃,半老寡妇跪泣呼喊苍天,此情此景,怎不叫人愤恨。

    郭竣哈哈大笑,指着地上的老骨头笑道:“真是个不知抬举的东西。”扭头就走。

    刘父看着左右乡邻,和跪在地上的儿媳,忍着疼痛道:“我们速去县衙告他一状,搭救兰儿要紧啊!”

    刘王氏道:“公爹伤势严重,媳妇怎能去得啊。”

    乡邻们有好心之人道:“你公爹有我们照料,小娘子速去县衙。”

    熟料郭竣早已预见他们会去告官,把刘兰抢走后径直去了县衙,那一包百两的银子,就这么送入了衙门,期间众多上下打点,请了证人,虽说此人浑,脑子却也不笨,懂得未雨绸缪。

    见郭竣走了之后,傅海同身边人道:“本官不过七品知县,做这个亲命官需要文章吗?”摸了一把沉甸甸的银子,笑道:“这金银在手,也不由得本官心里发痒,哈哈。民冤似火,烧不到我的头上,又何须去管他什么周吴郑王。”

    刘王氏的状纸收了下来,却没有去升堂过问,等了几天的刘家人无奈之下不由敲打了鸣冤鼓。

    傅海只好开衙问案。

    “升堂。”

    傅海冷着脸道:“刘王氏,你告郭竣强抢你女儿,打伤你的公爹是哪一天?”

    “清明时节。”

    “你公爹来了没有。”

    刘父虚弱的道:“小民在此。”

    傅海道:“你就是她公爹。被打的时候,有谁看见了?”

    同来的乡邻走出来道:“是小人们看见的。”

    傅海找了仵作查验,谁料仵作眼瞧着青紫的印迹信口开河道:“只有跌伤,无有打伤的痕迹。”

    还不待刘父开口,傅海就敲响了惊堂木,怒道:“大胆刁民,分明是造谣诬告,来人,轰了出去。”

    眼瞅着无情的衙役就要将刘老汉轰了出去,刘父红着眼睛道:“小民遍体伤痕,全是那郭竣恶仆等人拳打脚踢,大人怎能说是造谣诬告,恳请大人再验。”

    傅海呵呵一笑由头同郭竣道:“郭竣。有人告你抢夺民女,殴打老翁,有这么回事儿吗?”

    郭竣同样笑道:“小民饱读圣贤之书深明大义,焉能做那种强抢民女殴打年迈老翁的混账事儿?大人明察呀。却是不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清明节。”

    郭竣疑惑的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解的道:“小民那天在裴生员家中,交谈诗书,不曾出城。”

    “裴生员何在?”

    裴生员拱手道:“学生在。”

    傅海睁大着眼睛问道:“清明节那天,郭竣可在你家中交谈诗书?”

    “清明节那日,郭兄的确在学生家中与学生做学问,不曾外出。”

    傅海点头道:“那便是了。”回头同刘家人道:“清明节那天,郭竣在裴生员的家中,没有出城,怎么会□□去抢你家女儿,打你家老公爹呢?你还说你有证人,你有证人,人家也有证人啊。”

    傅海顿了一下哼道:“何况你的那几个证人都是一群刁民,人家的证人可是过了院试的秀才,老爷我不听秀才的,听你们几个草民的?来呀,给本官轰了出去。”

    刘父指着那个傅海知县,一阵颤抖,道:“你,你这个狗赃官。我祖辈田产被这郭竣侵占,独生孩儿气绝身亡,只留下这寡妇孤儿与我这个年迈人残躯苟活。如今郭竣仗势强夺我那苦命孙女,你不与小民秉公而断,反而偏信一面之词,你的良心在哪里,天理何存啊。”

    一番话说的满堂寂静,刘家老汉鞠楼的身子挺得直邦邦,恨声道:“老汉受冤屈众目睽睽之下确凿无疑。身遭毒打,孙女被抢你却如此而断。老汉虽然残烛之年,也必要进京去控告你这个无法无天的赃官!”

    可怜老人家病体虚弱,还如此激动的顿首捶胸,听的周围相邻也是群情激奋,纷纷言道进京控告,打那场御前官司。

    傅海脸色不变,举起惊堂木就是一声怒喝:“无耻的刁民,不光诬告郭乡绅,还来辱骂本官,来人!”

    “有。”

    “与爷打!”

    这签筒中的木签不知道丢下去了多少支,衙役们也不去管他,顷刻间放倒了刘老汉,水火棍无情的招待在了他的身上,只留一旁惊呼的刘王氏和无助的乡民。

    刘老汉也是个硬气的人,被这棍棒打在身上,一声不吭,此时还有那个毅力挺起身板,挣扎的站立了起来,不想那一棒子直接打向了他的脑袋,血流滚滚,摔倒在地。

    刘王氏放声大喊道:“苍天啊!”冲上去搀扶住老人家,不料刘老汉已经魂归天际,当堂被这群禽兽仗毙于此地。

    那一双含怒的双眼,无法瞑目。

    自此过后已有两年。

    “却道人间难把是非辨,天啊,你何苦纵容这帮禽兽之人,若你有灵,请你怜悯一下我刘王氏。”

    走马村外,能看到一位头花发白,行为怪异,衣着肮脏的疯癫女子,就是有同宗接济,没过多久,她还会如此在外面,重复着这一句话。

    一世刘节,二世刘兰,这三世,就是那个刘老汉与疯癫的可怜之人刘王氏。

    此,三世冤也。

    ……

    “啪。”、“啪。”、“啪。”

    徐秀站起身来,死命的敲打着惊堂木,鼻子不由出着粗气,捏的苏扇嘎吱作响。

    怒吼道:“好胆,好胆,好胆。”

    刘达哭喊道:“可怜宗叔当堂毙命,可怜宗女被抢走,望大老爷与民做主,大老爷与民做主啊!”

    张璁也跪拜道:“若非听闻大老爷为官正直,我等也不敢前来相告,恳请大人与民做主。”

    徐秀双目犹如喷火,咬牙切齿的道:“如此三世的冤枉,本官要不管,还当个狗屁的官?”

    ☆、第三十五章 三世冤(4)

    徐秀刚想发话,就被老秀才拉住了袖子,听他低声道:“关系重大,当三思而行,现在不可鲁莽。”

    徐秀点了点头道:“刘达,张璁,你二人先行回去,本官会找你们的。”

    见知县大人如此说来,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在多言,这事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也在心中希冀着这位官声上佳的大人能够主持公道。

    当下行礼告退。

    ……

    回得内衙之中,徐扬搬来了当年的卷宗,几番翻看却只能找到刘节欠银的官司,而刘玉山被打死的相关卷宗根本没有。令徐秀皱眉的是,刘节的案子也已经被应天府尹报批,想要推翻不是那般容易。

    懒龙插口道:“或许大人需要去一次成国公府探探口风。”

    徐秀看了他一眼,闷头不做声。继续翻看着手中刘节的卷宗,原先以为好办的案子,这下很是艰难,郭竣不过是一介乡绅,真要搞他,对身为知县的徐秀而言不是个困难的事情,难就难在他背后有朱麟,虽然朱麟表面上看没有参合进来,但若就把朱麟当做不存在,也不可能能够办的下郭竣。

    徐秀左右为难,前任的傅海已经调往他任,按照官场的潜规则,后任基本不能去揪前任的小辫子,不说其他人怎么看,光是上风为了稳住规矩也不会允许。

    这一下要面对豪绅郭竣,前任傅海,说不定还会牵扯进上风和成国公,保不齐还有衙内的那些人。

    想到此徐秀道:“先生,懒龙。麻烦你们二位去调查一下当年涉事的衙役,找出来,寻个由头革除,我的地方不允许有这种草菅人命无法无天的人,就算他们当时身不由己,我也无法原谅。”

    懒龙点点头便离去,他心中的愤怒丝毫不亚于徐秀,很想暗自出手去找找郭竣的晦气,可顾忌着六扇门和那个笑起来很让人打冷颤的通天,也不好随意的出手。

    老秀才摸了一下胡子道:“吴鸿呢?”

    徐秀道:“如今他是县丞,县丞主管驿马和巡捕,此间或许可以算计。”

    老秀才有些遗憾的道:“蛮好当时屏退左右,这下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了,怕有变数。”

    徐秀撅了撅嘴巴,似乎想起什么,又叹了口气道:“的确不该打草惊蛇,这样也没什么好想的了,只能如此。”

    就在徐秀和老秀才商量着处理这事儿的时候徐扬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上有两样腌菜和两碗粳米饭,徐秀瞧了瞧面色一哭,倒了胃口。

    耸着脸道:“这个……咱们吃这个吗。”

    老秀才端起米饭吃了一口疑问道:“就凭你的俸禄,你想吃什么?山珍海味龙肝凤髓吗?”

    徐扬低着头不好意思的道:“阿牛啊,如果光靠你的俸禄,日常吃的,也只能如此了。”

    徐秀想了一下贪污的念头,随即就被打消,这不是自己可以接受的法子。

    拍了拍肚子道:“只好委屈你了,五脏庙。”

    吃着粗茶淡饭穿着布衣麻鞋,也不过是寻常日子,好日子后世过的太多,来到这里既已如此,那就只好接受,徐秀如是想到。可惜尝了几口实在不怎么好吃,皱着眉头道:“有酱油吗?”

    徐扬摇头。

    “有辣椒吗?”

    徐扬好奇道:“那是什么东西?”

    徐秀只好闭嘴,辣椒还没进中国呢。

    又扒拉了几口,不死心的道:“可爱兄送的老醋还有没有呢?”

    “有!永春老醋,美的很。”徐扬竖起了拇指道。

    “拿来拿来!”

    听说还有,徐秀眼睛一亮,酸酸甜甜的开胃又消食,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有口水分泌。不料徐扬拿来的醋又苦又涩,比之以前吃的还要差。没好气道:“这就是可爱兄的永春老醋,美的很?”

    徐扬摸了摸鼻子道:“可爱先生赠的永春醋已经不多了,您将就一下吃吃这寻常的醋吧。”

    徐秀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的扒拉了几下便算是用过了午饭,埋头在卷宗中折腾许久。可是肚子却不争气的响动了起来,先前那些饭食压根就满足不了五脏庙。

    徐秀无奈灌了几口凉茶就跑到院子里到处转悠。脑袋一直在高速的运转想些有什么可以赚钱的东西。

    玻璃?不会弄,火绳枪?不会造,各式美食?不会做,经商?纸上谈兵还行。那么会什么?读书……

    转悠来转悠去的徐秀不得不无奈的承认,自己这样的人来到古代想要搞发明创造经商致富基本是不可能的,看书虽然很杂,但都是一些传统文学方面的,极少涉及其他东西,这样子看来,只好是另作他想了。

    徐秀锤了锤手得意道:“或许可以去棋楼赌棋?”

    老秀才斜着眼睛瞟了一下道:“听说赵九成赵国手如今就在南京城设局,峻嶒,你要不要去会会他?”

    “罢了,当我没说吧……我会读书,对呀,读书!”

    徐秀扭头就走,径直回了书房。既然会读书,那么便知明代业的发达。四大名著三本成书于明代,兰陵笑笑生所作的奇书《金瓶梅》也诞生在这个时代。如今的文人多有写话本的习惯,自己何尝不能去写上一笔。

    然而写些什么却是个问题,徐秀并不想去抄袭,自身记忆虽然上佳,但若说这能抄的跟原作一模一样那也是一派胡言不需要去相信,若写的不一样,又怎能保障自己的文采能够胜过原著,不要到时候毁了经典,造成后人没得经典看,岂不是一个遗憾事。

    如今神魔流行于世,后世闻名的包括《西游记》在内的《四游记》皆是脱胎明初《平妖传》而来,但如今版本的平妖传还未得到冯梦龙的增补改编,并不精彩。

    徐秀想了一下:后世有《封神演义》、《开辟演义》皆从开天辟地而来,但前者由于有《西游记》美玉在前,文学性很是不如,而后者纯粹是以佛家角度来谈,好比如来佛让盘古去开天这种事儿不管佛教是不是已经融入进了汉家文化,靠引度西方思想来做本国神话,那绝对是不舒服的。

    只能瞧个热闹,并不能形成一种古代传说的话语权。

    若说后世网文中的神魔,则描写的太过黑暗,这世道焉有以杀入道这种不公的事情?中国人信的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管别人怎么看,徐秀对这种东西嗤之以鼻,中国古代的文学创作皆遵从因果论,很讲究逻辑,虽然可以不去信因果论,但用这种手法写出来的,又怎么会不精彩。因此也不愿去采用网文的设定。

    徐秀想来既然想要写赚钱,那么自然不能让后辈儿孙小瞧了,要写就要写的好,写的深,最好能完成一套完整的神话体系。想了几分钟对于笔杆子玩得溜的徐秀而言,差不多一个构思就出现了。

    提笔写道:

    往古之时,何人传道?上下未分,何人能考?幽冥鬼道,何人能知?无边寂域,何人能识?

    天地未得分明,阴阳未得明辨,古之天地,似有无形。

    今作一本《开辟记》,梦语全是荒唐言……

    如此题记便算完成,然而徐秀现在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写这么一个明显立意宏大架构庞大的神魔,只好暂且将这稿子放进书柜,以待闲时去作。

    ……

    不觉日上三竿,今日开衙断了几个案子,皆是小事。其实也不难理解,大案要案,甚至命案,这在一县之地其实还是少数的,很少能够碰上。绝大多数皆是那些个家长里短左右闲话的事。

    折腾的有点够呛。

    徐秀同老秀才耳语了几句,就听伏圣圭道:“这么做合适吗?”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他既然作得初一,那么就还他十五。当然,我是为民请命。”徐秀哼道:“我堂堂知县混的这般凄惨,每日粗茶淡饭,他一介县丞却把着个稳定的进项,也不晓得来孝敬主官。当然!他给我也是不会要的!”

    只说这县丞吴鸿主一县之地的驿站与巡捕,这巡捕事物甲班捕头与他一个鼻子出气,乙班葛冲又是个寡言不合群的性子,若要对他下手,那么在徐秀看来也只能是从驿站开刀。

    且要说道说道此间的种种现实。

    论明史提起驿站,不得不提的一个人便是李自成,这位爷振臂一呼来了一句“闯王来了不纳粮。”先不说这句昏话基本是不能成为现实,但若说是一条宣传战的统战标语,想必在传统封建王朝而言,极其的厉害是一定的。

    也先不管大明王朝究竟怎么完蛋,自有后文与君辨析。但插一句教科书一般的答案李自成终结了明王朝那么怎么说都不会是个错误的答案。

    只说这驿站是公家事物,理应朝廷承担日常费用,表面上看来倒也的确如此,但其中深究开来。一句百姓最无愧的话能噎的那些官老爷们哑口无言。

    一是驿马民养官用,二是无偿征用役夫修路。

    洪武朝之时朱元璋曾说:“奢香归附,胜得十万雄兵!”就因为这位大明顺德夫人修起了联通贵州到云南四川湖南的大道。而她开辟的驿站,如今王阳明先生正在那里。

    自秦始皇开辟秦直道以降,哪一朝哪一代的君王都要去修路,就能明白其中的重要性。大明的官道道路宽十几丈,长六十至八十里就设一个驿站。

    到如今只有海南岛还有大概两三百里的地方没有修完,其他的官道遍布全国,从任何一点上了大道都能够去往全国任何一个较为主要的城市,也就是靠了这个才使得大明朝的商业极其发达,若无有陆地交通,光靠河运和海运是不可能支撑得起明代商业的。

    这是何等伟大的成就,是啊,好伟大的古代建设。却不知是多少役夫累累白骨所开辟?却不知哪一家哪一姓的主事之人能够睁眼看一看这些无愧于天地的百姓?

    倒是应了那句从古至今,唯有百姓最无愧的话。

    ☆、第三十六章 三世冤食民血

    江宁飘起了大雪,正德二年转眼也已经要结束。

    徐秀望着雪景一阵多愁善感,严嵩躲回了老家闭门“养望”,陆深年后就要来南京和自己作伴,陶骥被那个万镗折腾的已经到了快要出家的地步,还好终于给他外放了个知县,听说他正在关中某地,躲避着万镗的索命。

    这刘瑾的横事越干越多,两京十三省一片声讨之声。

    徐秀摇头不在去想那些小伙伴们,手中的案子到如今还没有理出什么有用的头绪。

    这一日徐秀看罢卷宗只得闷声叹气,若真能以暴制暴直接抓来审问三棍之下结了案子,不说郭竣受不受得到惩罚,就是自己不落得罢官回家已经是好的了。

    只得来到屋外唱一曲新声一解愁闷。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拖着他行腔的笛子陡然而止,徐秀疑惑的回头看了过去,就看到懒龙怔怔的看着自己,竹笛就这么抵在唇边。

    徐秀收拢摆开的功架,朝他挥挥手道:“怎么了?”

    懒龙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一直听闻大人与散曲一道精通,这下真听到了,甚感惊异,新声的确很美。”

    轻轻抚摸了一下手中的竹笛,懒龙道:“想不到大人会制笛子。”

    徐秀的手指还保持着拈兰花的样子,道:“这没什么的。”

    心下想到:当年在图书馆不知自制多少塑料管的笛子……照旧让那些曲友大呼不科学,竹笛是麻烦了点,却也难不倒在下,不是吗?

    见他要继续吹,徐秀拦住了他道:“唱这么个曲子也不见着红花开遍。我们出城去实地调查一下,看看有什么头绪。”

    闷在屋内空想,很难想的出办法。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那位红色导师的话,对于唯物主义历史学观学的很好的徐秀来说,这中想法玩的还是挺溜。

    这江宁县的县老爷外出,偌大个的衙门内也就没了主事之人,县丞吴鸿瞅着虎虎生风走出大门的徐秀不由轻哼了一下,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徐秀出了县衙便放松了许多,一路走一路瞧,然而南方的冬天说冷也是要了人命,风雪似刀,砍在人的身上透骨而入不是什么好相处。

    没多久只好手笼着袖口,安稳的坐在小毛身上。

    ……

    苍山斜阳,古道染霜。

    不远处的大道上显露出三个黑影,顺着大道缓缓地走了过来。

    影子越来越近,是徐秀,徐扬,还有那个懒龙。骑着三头小毛驴晃晃悠悠的走着。

    徐秀穿着朴素,头上一顶一统帽,俗称瓜皮帽,扎着裤腿,脚上则是一双普通的黑色靸鞋。

    一行三人走过了五里桃花村,道别了七里杏花庄,这名字取的文艺,在雪景中的视觉感官也很亲切。

    如今离那个走马村已经不远。

    走到此地约莫有些荒凉,徐秀微微一张望就知那边是走马村了。无外乎是郭氏的牌坊很大,离着老远就能瞧的清清楚楚。这走马村附近有三座驿站,江南各地的路线,都在不远处的方山脚下交汇。

    而这个村庄就担负起了养马的任务。才有了这个走马村的名字。

    正在玩耍的几名孩子瞅见三位漂亮的大哥哥很是好奇,叽叽喳喳围拢了过来。

    见着他们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徐秀翻身下了毛驴,哈了口气道:“拿点莜麦卷给他们吃。”

    徐扬笑嘻嘻的从布囊中拿出了几个饼子。这些孩子开心的咬了一口莜麦卷,睁大着眼睛好奇道:“大哥哥是从哪里来的。”

    徐秀蹲下来笑道:“我们从江宁县过来的,天寒地冻的,怎在此地玩耍?”

    还未等孩子们回话,不远处起了翻滚的白烟,铁蹄踏在雪上的声响传了过来。

    直奔徐秀等人而来的是一伙干练的小队,让懒龙神情微微有些紧张。

    只见他们手里拿着棍棒,腰间别着枷锁镣铐等物。

    态度恶劣的大声道:“嗨,小倌子,前面可曾过去一名脚夫”

    听他这么说道,徐秀脸色一冷,什么叫小倌子?你的老娘才是那个小倌。

    这脏话说的令人不爽,徐秀将这些孩子推到自己的身后。

    瞪了他们一眼,慢腾腾地望着那个领头的人道:“不过是脚夫,你问来做什么?”

    见他瞪眼,领头的那人挥动了一下马鞭,道:“问这些做什么,老子只问你有没有见到,北地口音。”

    另一名骑在马上的家伙道:“是一个逃犯,我等要将他捉拿归案,还不速速道来。”

    徐秀好汉不吃眼前亏,却也不能就这么弱了气势,笑道:“不和我说做什么,我也就不能回答你。差爷既然说了做什么,那我回答你就是。方才,是有一脚夫,行过东南方十里有余了。”

    “走!”

    见他们翻身上马,疾奔而去。徐秀望了眼他们,轻轻的瞟了一眼村内,嘲笑不已。

    懒龙查看了一下四周,同他道:“这边离江宁县不过数十里地,离三座驿站也不过二三十里,方山更不用说了,但此地却这般荒凉真是有些奇怪。”

    这情况是个人都能瞧出来,徐扬也道:“难不成有什么讲究?”

    这时村外的那座小庙内走出来一位年轻人道:“外边天寒,好进来了。”

    见他并不是穿着僧人服饰,见的分明过后,徐秀笑道:“秉用。你是这里的住持吗?”

    才看到还有这么三位,张璁愣神过后摇手道:“见过大人。学生只是这庙里的香客,这庙内原本是有两名高僧,自前年就云游去了,让在下照看庙门。”

    那些孩子见他出来便围了过去,举着手中的莜麦卷给他吃。

    张璁很温和的接过,同孩子们道:“进庙去休息。”见着徐秀他们又道:“让大人笑话了,这些都是走马村内的孩子跟着我学认字的。”

    徐秀拱了拱手道:“不知您还是一位教书先生,失礼失礼。”

    张璁苦笑道:“哪当得起先生一说,不过是承蒙相邻看的起,赏在下一口饱饭吃吃而已了。”

    徐秀等人进了这个小庙,庙内不大一眼望过去什么情况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有佛像两三尊。徐秀朝佛祖合十过后坐下同张璁交谈。

    然而一枝梅踏入此地后却不由提高了警惕,这里有一丝奇怪的气息,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和房梁之上,却没有其他什么可疑的人。

    徐秀知道他在这边待了很久,想必知道的事务必定不少,随口询问了一下村内的马户情况,只因对付吴鸿还须从驿站下手。张璁就冷笑了一声,道:“大人不知,如今走马村内的马户们大多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徐秀一听不由觉得夸张,就算这吴鸿靠驿站敛财,但也不见得就能够让马户走投无路吧?

    道:“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自然是有的,自从吴鸿当了县丞,就来了一个官养的法子,这马匹不再由马户去养,而是统一由驿站养护。”

    徐秀同懒龙对视一眼,都有点不相信。

    道:“那他倒是为民减负了啊,这是好事。”

    张璁道:“大人啊,若真能如此,的确是百姓之福,可此间还有种种因果,若真是好事,缘何乡民们哀声遍地。”

    “哀声遍地?有什么说法?”

    张璁拱了拱道:“这官马原先是民养,不过是费些料子,却能抵了税。可如今江宁县的官马变成官养,这马户可就遭了难了。先前吴鸿提了此间说法,傅海同应天府报批,得了一个上佳的考评。然而改成官养,马户却还是马户,并没有因此得以改变什么。需要将原先抵掉的国税补上,还要把养马需要的草料准备好送到驿站去。这一来二去的,表面看来是一个仁政,官马官养,这暗地里只不过是将马从马户家中换到驿站,这一换,文章就能作出花来了。”

    徐秀道:“这样税收增加了,政绩上去了。却增加了马户的负担?”

    “大人,不光是如此。原先马户照料的不过是驿站的驿马,这下连递运所,急递铺的马也一同计算草料。负担沉重。”

    徐秀晃动了一下脑袋,轻哼了一下。这不光是扒几层皮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马户原先不用交税,只要养好驿站的马就是他们的工作,如今要交税不算,还要准备草料,这马匹的草料想必也有文章,不好的肯定会被寻了由头。

    如此裸的食民血,也只有国朝善良的百姓才会忍耐。往往看上去好的政策,落到百姓头上却不见得好。明证。

    张璁沉痛的道:“这一而在再而三的设计,不过是为了多吸食一些民脂民膏,肥了他们,百姓遭灾。”指了一指那个先前问徐秀从哪里来的孩子小声道:“大人可知那家孩子的父亲如何了吗?”

    徐秀看着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孩童,默默不语。只盯着张璁看。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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