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狐言 作者:四喜汤圆

    第21节

    等到白蔹和臣属们商谈完毕,出殿来时这才发现男人还没有离开,远远地靠在宫门的门柱上,面色冷漠依旧,周围有狐族侍卫来回巡守,却没一个敢与他搭话。

    白蔹愣然,殷寒亭发现他处理完族内之事后就朝他走了过来,一派淡定道:“我陪你去找黄老大夫,正好让他帮我看下伤。”这么一会儿功夫连跟在白蔹身边的理由都想好了。

    白蔹沉默半晌,余光看见男人袖口上的血迹,只好道:“随你。”

    ☆、 第83章 小狐狸嘲讽

    殷寒亭化成人形已经十分勉强,只能带着白蔹驾云往淮扬一带飞去。

    白蔹立在云端,总觉得背后有一种视线的烧灼之感,他回头看去,殷寒亭眼神不急不缓地挪开,这样重复了几次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道:“龙君……你很闲吗?”

    殷寒亭淡淡地“嗯”了一声,其实并不,他很忙,东海的事务全压在丞相越鲸的身上,亟等他去挑起重担,可他还是厚着脸皮刚能化为人形就跑了。

    “……”白蔹嘴角抽了抽,自从他当上狐王之后才知道,族中零零碎碎的大小琐事简直多如牛毛,哪有殷寒亭说得这么轻松。

    殷寒亭指了指前方低缓的平原,沿着河道建有几个稍大的城镇,“快到了。”

    他们先落在扬州之下当初他们停留的那个小镇,不过小镇正是遭灾之季,恰逢魔物肆虐,疫病蔓延。

    白蔹和尹南语曾经住过的黄芪堂药铺老板的家院中进了不少流民,几经问询后白蔹才知道,原来药材告罄后主人家就收拾行装投奔扬州的亲戚去了。

    白蔹没见着人心里有些焦急,殷寒亭却道:“扬州自古都是钟灵毓秀之地,有地仙在守护,应该不会比这里的情况更严重。”

    白蔹点点头,这倒是提醒了他,他们可以向扬州地仙问询黄老大夫的下落。

    两人又驾云往扬州去,进了扬州的地界,殷寒亭领着白蔹到城门前的一处石碑边,轻轻敲了敲。

    不一会儿,扬州的地仙就从泥土里虚晃一下,现出身来,向二人行礼。

    白蔹十分惊讶,殷寒亭和地仙说了要寻人的事,地仙便应声道:“包在小仙身上,二位仙君可在扬州多留几日。”

    等到地仙走了,殷寒亭勾起嘴角问白蔹道:“会了吗?”

    白蔹伸手想要去摸摸石碑,却被殷寒亭一把攥住手腕道:“那是地仙的真身,别摸。”

    白蔹看着被殷寒亭抓住了就不放的地方,语气带着一丝嘲弄道:“这是我的真身,别摸。”说罢甩开人大步往前。

    喜欢你,才想碰你,殷寒亭心道,不过他怕白蔹不高兴,过了肌肤触摸的瘾后就收敛许多,不急不慢地跟在白蔹身后面往城里面去。

    白蔹一路随口向人打听着扬州有没有一家叫黄芪堂的药铺,奈何扬州城比较大,暂无人知晓,他只得先找了家客栈想入住,结果一问,房间满了。

    前些日子灾祸连连,到扬州躲灾的人很多,掌柜的说只怕整个扬州都难找住的地方。

    白蔹蹙眉,殷寒亭道:“再找找,大不了城外住一晚。”

    最后他们还是在扬州城内的花街落了脚,没办法,客栈都满了。倚红楼生意不景气,空出来的厢房倒是很多,他们付得出好价钱,也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就要了两间上房,一桌稍好些的酒席。

    殷寒亭和白蔹两人相貌都极为出色,到倚红楼里去时惊了不少姑娘,这等乱世,如此才俊可得抓紧!她们都争先恐后地想要进厢房里去侍奉。

    结果殷寒亭只冷冷扫了一眼身后的一群莺莺燕燕,寒气乍起,顿时,楼里就静了。

    白蔹站在窗前往外看,花街生意萧条得很,不如扬州干道上人流熙攘。

    等到上了酒菜关起房门,殷寒亭问白蔹道:“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好。”白蔹返回桌边,殷寒亭让人盛了一壶酒,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倒了一杯,可惜刚浅浅地抿了一口,他就克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埋头苦吃的白蔹抬眸道:“身体刚好别喝酒。”

    殷寒亭压住喉间腥甜,放下酒杯,勾唇道:“你关心我?如果你以后一直这样,那么我什么都听你的。”

    白蔹见殷寒亭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是在为他的话而高兴,可他很为难,“龙君……”

    殷寒亭立马打断道:“我有名字,殷寒亭。”

    白蔹张了张口,他确实胆大包天地直呼过他的名字,但时机都不太对,一次是在东海王宫的偏殿里,他只说了一句,就被当做冒犯的罪名狠狠惩罚。一次是失去灵智与记忆,将要与殷寒亭分离,哭得哆哆嗦嗦却怎么也没把人唤到跟前……

    倒是已经多年未见也未听闻过消息的崇琰上仙喊得挺顺,一直寒亭长,寒亭短……

    白蔹神情转凉道:“龙君,狐族向来记性不错,我记得两年前因为喊了你名字,我挨了不止三十鞭,这名字,还是不叫了,免得逾了规矩。”

    殷寒亭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血色又唰地褪尽,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腿上握紧,“我……不会再……”

    他从来都是这样,大概高高在上习惯了,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从来不会有人指责他是错的,即使真的错了,他也只会对在意的人说一句抱歉,不解释,不争辩。

    在深渊底下等死的那些天,他想了很多,这样下去白蔹会与他越走越远,他必须解释什么,只是他说了,白蔹愿意相信吗?

    “对不起……”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没有人教过他身处于亏欠的一方该怎样去示弱讨好。

    “崇琰上仙还好吗?”白蔹吃了一筷子糖醋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死了。”

    白蔹动作顿时一滞,伴随而来的是猛烈彻骨的心寒——因为他死了,所以你才来找我?

    殷寒亭又接着道:“我让人杀的。”

    白蔹愣愣地看着他,久久没能回得过神来。

    殷寒亭深吸了一口气,从桌前起身,袖摆不小心拂倒了一只酒杯,酒水立即淌到地上,而他却依旧绷紧着刀削般冷厉的侧脸,像是压抑着某种风雨欲来前的宁静,他向白蔹走去。

    白蔹坐在凳上仰头。

    殷寒亭紧紧压住白蔹的肩膀,字字沉重道:“崇琰是镜仙,当年故意盗取了你的容貌,幻成你的模样在山谷中等我,利用我成仙返回天宫,我以为他是你。”

    白蔹虽然对于崇琰的镜仙身份十分吃惊,但其余的他当时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我知道他会幻形……”所以后来才用了破相这么愚蠢的办法来证明自己。

    他话音落下,抓着他肩骨的人力道猝然剧增,把他都弄得痛了,“你放开……”

    “我不放开,我不会再放手。”殷寒亭咬紧牙关,语气阴沉下来道:“我让腾蛇带你去治病,保护你,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放手,你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

    白蔹为自己在殷寒亭冰冷的眼眸中所窥见的深黑之色而感到心惊。

    “我快死的时候你重新回到我身边,而我既然能活下来,就不会再把你推给别人了,只要我活着,腾蛇他就永远不能动你。”如果腾蛇有自知之明,就该识相从白蔹身边离开。

    “可……可是!你和别人设计好了骗我!”白蔹把遮在云雾里的那人扔到下界的深金灵气叫做金团子,他想起那人说的话,“那人说因为你给了他承诺,所以作为回报,他会尽全力救你,他给你吃了金团子你就活下来……那你分明就是在骗我!”

    白蔹提起就来气,枉他真以为他死了,说是伤心欲绝也不为过。

    殷寒亭先是被白蔹得出的风马牛不相及的结论惊得说不出话,然后忽然反应过来道:“所以你那天生气离开是因为你觉得我……明知道自己不会死,还装作快死的模样吓唬你?”

    白蔹气愤地偏过头,显然是默认了。

    殷寒亭胸口一痛,一口腥甜又往上涌,他压制了片刻,才自嘲地苦笑道:“难怪……”难怪一向性情温和的小草会气得抬爪就扇他巴掌,那会儿他可是刚从鬼门关爬出来!

    他以为的死而复生的奇迹,在小草眼中竟然是一出安排好的苦肉戏。

    “如果我说……我没有呢……我没有和谁串通好,或者提前商量好,在我临死的时候救我,你信吗?”

    白蔹惊愕地看向他。

    殷寒亭脸色惨白,唇角泛着苦涩的味道,他像是因为刚才白蔹的一席话而狠狠伤了心,“天帝所说的承诺,是我在他决定与魔族和谈之前答应,只要魔族不踏入四海,我可以不干涉他与魔族的协定。可是后来我遇上了一个人……天帝之所以会救我,根本不是因为我所给出的承诺,而是因为这个人。”

    “是谁?”

    “不能说。”殷寒亭摇了摇头,不愿白蔹搀和到这些秘辛之中,那人与天帝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却是全身缠绕着深重的魔气,是双生子的可能极大,如果不是因为遇上这人,他也不会重伤。可话又说回来,他知道了这样的惊天秘密,天帝没巴不得他去死,还费劲心机地救他,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殷寒亭伸出手去抚摸面前人脸颊上的白色疤痕,这么凑巧,他活下来了,可他本以为小草会为他高兴的,事实上却没有。

    白蔹虽然还有些云里雾里,但大致的关节处已经想通了,一时间心中倒生出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夹杂着愧疚。

    殷寒亭眼神晦暗不明,“崇琰骗了我,所以我报复他。我伤了你,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可是你要相信一点,我不会骗你。”

    “可以从现在开始,你问我的每一句话我都认真回答,如果我不能回答,我依然会如实告诉你。”

    “真的?”

    白蔹声音有些小,眼神中和他在一起时不自觉流露出的卑微让殷寒亭一瞬间心痛如刀绞。

    如果当年崇琰没有从中作梗,即使他与白蔹的相遇会晚一些,大不了他再接着落寞地等下去……也好过现在,本该捧在心尖上的人被他摔得遍体鳞伤,畏他惧他,不过是一个名字都不愿在清醒的时候说出口……

    他还要等他的报复?等他的原谅?

    还能等到吗?

    ☆、 第84章 小狐狸听诊

    “那……那我问你,当时我说我才是画上那个人的时候,你有没有对崇琰产生哪怕一点怀疑?”

    殷寒亭沉下满是悔恨的眼眸,将白蔹拉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他,将唇贴在他的脖颈,呼出的气息轻易喷薄在对方的皮肤上,“有,但我以为……我和他已经结束,不管他是或不是,我都不要他了……”

    “我让你再等等,等到崇琰离开东海,我就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却与崇琰换了身份,毫不犹豫地走了……”

    “你知道我发现真相那一刻的感觉吗?”

    “你说我在乎的只是屏风上的那幅画,可你知道我去十万大山的乱葬岗、坟堆里找你尸骨的感觉吗?”

    白蔹呆呆地出声道:“可是你觉得我比不上崇琰,如果只是退而求其次选择我,我情愿走。”

    殷寒亭顿时就感到万分难过,“崇琰扮作你的样子,我连你都不了解,更何况他呢……而且你觉得,我会委屈自己选择一个不在乎的人吗?”

    如果中间的伤痛早已注定,那么他会用尽一生去证明,他并非只凭一段记忆维系着那份聚少离多的感情,他当初不了解白蔹,可是在经过了那么多的波折后,他并不后悔喜欢他。

    “你都不听我说清楚就走了。”

    “你就没想和我说清楚。”白蔹从殷寒亭的话中品出了一丝委屈的味道,顿时发懵,明明他才是被伤了心的那个!他想要推开怀抱,结果却被殷寒亭忽然弯身勾住脚踝,直接将他抱了起来,径直走到绣着鸳鸯的床帐边。

    殷寒亭的步子不是很稳,他把白蔹抱在腿上,坐下。

    白蔹立马挣扎起来,殷寒亭就闷哼了一声,捂着胸口咳嗽道:“别动,我就抱抱。”

    白蔹道:“可是我还没有想好……”

    “还没想好要不要原谅我?”

    “嗯,还有要不要给你抱。”白蔹瞥见殷寒亭嘴角因为咳嗽而呛出的血沫,蹙起眉头道:“你的伤……”

    “没事,我可以等。”殷寒亭眼中闪过温柔之色,他偏过头擦了擦嘴角,只要在他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无论白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两人静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殷寒亭揽着白蔹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肩头。

    白蔹咂巴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忽然道:“反过来讲,如果崇琰当初没有选择去天宫,而是和你一起厮守,那不管他是或不是画上人,你都不会在意对吗?”

    殷寒亭顿时惊愕于白蔹的想法,“可他是扮成了你!”

    白蔹冷哼一声。

    殷寒亭很快就明白了怀中人始终无法释怀的原因,他叹息一声道:“我的错……可我,只记得你的容貌了……”

    在山谷潭水边渡过的短暂的日子,并不足以让他完全了解他在意的人到底是何种性情,有时候白蔹会表现得十分大胆,例如第一次见面时在水中,为了脱身伸手摸他的阳物。有时候却又只静静地坐在桃花树下,垂着眼眸吹一首曲子,神情安宁清冷。他去吻他,树下人先是惊慌地推拒,等渐渐有了感觉,却反倒主动环住他的脖颈,挺起白皙的胸膛。

    他当时简直快要爱惨了白蔹的反应,他记得他在他身下的每一处敏感和每一次颤栗……

    殷寒亭呼吸开始变得有些粗重,他这才发现房间里熏了催情香,他抱着白蔹不能摸不能碰,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白蔹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顿时想要破口大骂,却又被硬邦邦的东西顶着臀部,只能气急败坏道:“你认错也能成这样?!”

    殷寒亭不吭声,眼眸漆黑晦暗,冷硬的下颌滑下一滴汗珠,他没有阻止白蔹从他腿上腾地站起来。

    白蔹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还好今夜他们包下了两间厢房,他立马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把门摔得震响。

    殷寒亭脱了外衫,裸露出胸膛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他不想强行去逼迫他的小草接受他,就像两个月前在东海的王宫里一样,他向他索要亲吻,却从不让自己落到不可控的那一步。

    白蔹在隔壁厢房生了一会儿闷气之后,心想:不对啊,我这是干嘛?难道不是在吃饭吗?

    他被这个结论深深地惊呆了……立即抬腿又返回去推开了殷寒亭房间的门。

    殷寒亭还依旧坐在床上,只不过手放在自己两腿之间纾解,见他这样大喇喇地闯进来,喉咙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呃……”低低的喘息。

    白蔹顿时哽住,快步抄起圆桌上的松鼠桂鱼、东坡肉和红烧牛腩就往外跑,手上盘子摇摇晃晃,竟然还记得伸脚帮他把门带上。

    殷寒亭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想起刚才白蔹仿佛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般的反应,餍足地闭上眼睛。

    白蔹这顿饭差点吃得噎着嗓子,晚上睡觉总觉得隔壁有动静,弄得一宿没睡踏实。

    第二天大早,殷寒亭就像没事人一样来敲门,神清气爽地告诉白蔹地仙有黄老大夫消息了。

    白蔹顾不得给他冷脸,匆匆跟出倚红楼外。

    不远处,地仙冲着二人一躬身,指着一条通往衙门附近的路道:“那主仆二人近日都会在善堂前施舍防疫汤药救助流民。”

    殷寒亭淡淡道:“多谢。”

    地仙很快消失在眼前。

    两人沿着路走了没多一会儿,就看见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往同一个方向跑去,他们紧跟上,七拐八拐,果然到了施药的棚子。

    黄老大夫还是老当益壮,坐在棚子里面给药炉打扇,而管家则忙着往流民的碗中盛汤药,他们的棚子旁边有其他富硕人家的伙计施粥,队伍排得比他们长多了。

    白蔹看到人都健在,终于放下心来,走到棚子里面招呼。

    黄老大夫顿时愣了一下,抬头惊讶道:“回来了?”管家也分神一看,“小白!”

    白蔹笑了笑。

    黄老大夫看向白蔹身边神情淡然的殷寒亭,像是想起什么气哼哼道:“那小子呢?”

    “小黑他回家去了,不是故意不来的。”白蔹赶忙解释,“我……是来为当初不告而别道歉。”

    黄老大夫心里跟明镜似的,“猜着了,那小子带你走的,要是你自己愿意跟着他肯定会和我说,难道我还能不放人?”

    殷寒亭在一旁闻言微微蹙了下眉,他不喜欢别人把小草和别人放到一起谈论,这会让他产生一种难以忍受的情绪。

    白蔹舒了口气,又帮尹南语说了不少好话,黄老大夫倒没什么,反是殷寒亭脸色阴沉起来,身上寒气蔓延,周围几步之内根本没人敢靠近。

    他们给棚子帮了忙,晚上几人聚在一起做了一桌菜。

    黄老大夫听白蔹问起黄芪堂药铺的事,深深叹了口气,说现在扬州城里乱得很,铺子一时半会儿开不起来,倒是搭个棚子方便些。

    白蔹就借此问黄老大夫是否愿意去青丘山长住。

    黄老大夫疑惑,“青丘山?你的族地?”

    白蔹点点头,“现在青丘很安全,我可以保证,而且山上仙灵药草很多,就是缺个有经验的大夫来收捡,不然可惜了。”

    黄老大夫很犹豫,没有一口应下。

    晚饭后,黄老大夫对白蔹道:“你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这点白痕我给你配一瓶药膏,记得擦就行。”

    殷寒亭替白蔹谢过,等到白蔹内急出了房间,他便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裸子放到黄老大夫盛瓜片的筒子里。

    黄老大夫淡淡地扫他一眼道:“我不收小白的药钱。”

    殷寒亭应对从容,“我只是想请老先生帮我诊脉。”他说完一丝不苟地挽起袖子,搭在黄老大夫面前的小方枕上。

    黄老大夫这才不再多说什么,沉下心搭住殷寒亭手上的脉搏。

    原本殷寒亭只是寻了一个让黄老大夫收钱的理由,谁知把脉的人脸色却很快变了变,又仔细盯着他的面容看了几眼道:“你的五脏内腑皆呈衰竭之势,单凭一股极其霸道的灵气在修复,但能补其形却不能补其内在,我劝你还是找个清静的地方养上个三年五载,不然……”他话还未尽,正摇头的功夫,门外凑巧听见他说话的白蔹就跨了进来道:“不然如何?”

    殷寒亭欲言又止。

    黄老大夫道:“这本是将死之兆,逆天施为,老夫也是平生头一次见到。”

    “那可不可以也抓几副好药来治?”青丘和东海什么药草都有,白蔹想起在深渊底下殷寒亭断掉气息的那一刻,顿觉万分后怕。

    黄老大夫道:“聊胜于无,倒是修行有助于固本培元,可以找个清静灵气充足的地方闭关,比喝药强。”

    黄老大夫答应白蔹慎重考虑去青丘山避居一事,他人老了,瞌睡早,先回租住的院落歇息。

    白蔹和殷寒亭散着步,慢慢走回倚红楼。

    白蔹情绪有些低落,“那天打了你,我太冲动了。”

    殷寒亭停住脚步,看着两人脚下的影子道:“如果你多打我几次之后可以原谅我,比说这些更能让我欢喜。”

    ☆、 第85章 小狐狸上天

    白蔹不吭声,明显还没能下定决心彻底放任自己原谅殷寒亭曾经的伤害。

    殷寒亭偏头看了看他,脸部轮廓让朦胧的月色拭去了往日的凌厉,“我等你。”

    白蔹顿时被搞得心里一团乱麻。

    回到倚红楼,楼里生意清淡的老鸨见出手阔绰的两人还要包房,收了银子,笑着送来一坛子酒。

    殷寒亭还没来得及闻上味儿,白蔹就无比自然地端着酒到自己房里去了。

    白蔹要了一桶沐浴用的热水,青楼里花样多,连沐浴也给备了满满一桶浮水的花瓣,水里滴了花油,老鸨还特地来问他要不要姑娘擦背。

    白蔹拒绝后心累地叹了口气,等他泡上澡,从桶边执起酒壶倒上两杯浅酌,半晌后就觉得眼前雾水朦胧,热气蒸腾。

    他红着脸颊靠在浴桶边,好像闭上眼睛就要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有人将他从变凉的水中抱出,用法术蒸干湿漉漉的皮肤,裹进松软的被褥里。

    白蔹想要睁开眼起身,却被重新摁进床铺,殷寒亭似乎有些不高兴,沉声道:“睡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蔹迷迷糊糊地想要推开不停地在他脸上啄吻的人。

    “看你睡得好不好,昨天我也看了。”殷寒亭嗓子有些干,显然怀中人只裹着单薄的被褥让他心猿意马。

    白蔹:“……”

    白蔹强撑着自己揍人的冲动埋进绣枕里,殷寒亭侧躺在他身边,伸出手臂搂着他的肩。

    第二天,殷寒亭心情大好,为了给白蔹解忧,他在白蔹去给管家帮忙施药的时候主动找了黄老大夫说了几句话。

    原本黄老大夫很是犹豫,并未想要急着答复白蔹,结果听了几句后心下权衡就答应下来,去青丘山住上几年,他不会一直都呆在那里,但他对于见识青丘的风貌很感兴趣。

    白蔹也跟着高兴起来,抓紧时间整理黄老大夫在扬州的家当。

    殷寒亭还是一路跟着他们,明明扬州就在东海边上,他还要兜个大圈,送着几人回到青丘山。

    白蔹担心他在东海事务繁忙,问他要不要先回东海,结果次数多了,殷寒亭竟然黑了脸,沉着眼眸冷冷道:“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白蔹呆住,“不是啊。”男人话语中那种说不出的委屈感是怎么回事?

    殷寒亭默不吭声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道:“与魔族的协议出来,势必要引起一阵恐慌,所有领主都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我们想再见面可能要很久。”

    白蔹垂下眼眸,“哦……那……”

    殷寒亭眼神中隐隐有着期待和鼓励,他想要听小草亲口说不愿离开他。

    “那你去吧。”白蔹诚实道,“事态平息后我们再见就好啦。”

    殷寒亭:“……”

    殷寒亭咬牙,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道:“过几天如果天帝有诏令,可以去。”

    白蔹点点头,看模样听话乖巧极了。

    殷寒亭尽管特别不乐意,但他最后还是印了个吻在白蔹的脑门儿,“我走了。”

    青丘亟待白蔹处理的杂事也多得很,没等他酝酿出几分离愁别绪,他就已经被大臣们给淹没了。

    日子过得飞快,黄老大夫和管家早就从殷寒亭口中得知了白蔹狐王的身份,心安理得地找了块晒药的地方搭建房屋,每天研究研究草药,给狐族里一些生重病的人把把脉,写写方子,还算十分舒心。

    直到协议正式签订的那一天,不知为何,几乎所有人对于将要与魔族共同生存于世饱含着一种无比恐惧的心情。黄老大夫和管家只一天就收诊了不少认为自己沾染上了魔族黑气的狐族村民,他们听说沾染了黑气的人会死得像是田间腐烂的腐尸那样凄惨。

    而青丘境内也确实出现了魔族的踪迹,为了稳定人心,白蔹一天中总要几次化成九尾狐在领地内巡视,如果遇上魔族,它会尝试进行驱逐或者约法三章。

    结果没想到,白蔹见到的第一个敢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的魔族竟然是穷奇,穷奇还让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的侍卫去通报,然后依照礼仪进入狐族王宫。

    白蔹听到禀报自然惊讶不已。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穷奇化为人形后的模样,穿着兽皮衣,黑色斗笠遮掩住了他英气逼人的眼眸,还有如动物鬃毛般坚硬的头发扎在脑后,黑气若有似无在他身边缠绕。

    而他的身后,少年白虎一见白蔹就高兴地扔了背上背的蛇皮袋子,奔过来熊抱住白蔹道:“好久不见小草!”

    “小虎!”白蔹惊喜非常,然而出乎他意料的白虎随后竟然一弯身圈住他的腿,把他整个举了起来道:“你是不是最近没有好好吃饭?轻了!我给你带了好多吃的!”

    穷奇在后面狠狠皱眉。

    白蔹这才发现原来白虎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恢复了灵智的事情,简直窘迫得不行。

    白虎没听到白蔹欣喜的欢呼,纳闷地把人放下来,却发现白蔹竟然在捂着嘴偷笑。

    白蔹眉眼弯弯,“小虎,你人很好。”

    白虎挠了挠头,丝毫没有发现白蔹的异常,耳尖微微发红道:“是么!我也这么觉得!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他一边说一边把蛇皮袋的口子拉开,里面是满满的山货。

    白蔹和白虎就袋子里的山货什么最好吃进行了一番长时间的探讨,直到穷奇不耐烦地插嘴道:“小虎,天黑之前我们还要去找朱雀,你快点说正事。”

    “哦哦。”白虎特别不好意思地垂着脑袋道:“下月初七是我、朱雀、玄武的生辰,爹爹说可以给我们共同办一个酒宴,在鹤支山,你愿意来吗?嗯……那里是苦寒之地,也有可能会有其他魔族出现……而且我也不保证小猪和玄武也想办酒宴……”

    白虎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很害怕交好的朋友因为他的爹爹是魔族而拒绝他。

    白蔹眨巴了下眼,根本没有多想就点头道:“好啊!”

    白虎顿时高兴得不行,把一大袋山货留下又啰嗦了一阵之后终于被穷奇拽着离开了。

    远远的,白蔹似乎还能听见少年白虎和身旁的人争辩道:“你看你看,我就说小草会喜欢我送吃的给他!”

    穷奇简直无语道:“青丘也是山,什么山货没有?”

    “我送的不一样!不过好奇怪啊,小草说话越来越顺溜了……”

    穷奇:“……”

    白蔹也觉得白虎比在蓬莱仙岛时开朗了许多,他和满身魔气的穷奇在一起,不也什么事都没有么……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与魔族共处绝对是一个噩梦,但于白虎,穷奇能够在争斗中活下来,并回应他的濡慕,大概已经是一生的幸事。

    如今,他们还可以走在阳光下。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般相同的感受,对于天帝这一纸协定反抗得最为激烈的是凰绣,她把朱雀送到蓬莱仙岛去陪玄武之后就选择了涅槃,燃烧在梧桐树下直至灰烬,没有给任何人挽留的机会。

    白泽失望之极,回到了昆仑山,避世不再出现。

    据说魔族内部也有过抗议和暴乱,虽然后来被纷纷镇压。

    但于此,天帝也只能再次召集所有参与过大战的仙兽或是妖兽,希望能够尽力解释和安抚。

    凭心说,魔族曾经藏匿在空间狭小的异界,本身就有着很强的迫切扩张地盘的欲望,强压了那么多年,已经到了反弹的时刻,这一次即使他不愿签订协议,最后的战败结果也完全可以预料,只是那样的结果他承担不起。还不如先行定下法则,那些想要在三界中肆意的魔物一旦触犯,斩杀时就有一个依仗。

    可是已经不能再失去能够与魔族制衡的战力了,无论他的双生子口中所描述的“安稳”是多么地天花乱坠,他救了青龙,却救不了凤锦和凰绣,与此还有曾经多少死在魔族手上的珍稀血脉,那滔天的怨气几乎每日都让他不得安宁。

    比之当初崇琰留下的恨意更甚。

    白蔹收到天帝诏令,交代了族中事物就驾云往天上去,他大概去得早了,殷寒亭还没到,云雾覆盖的阶梯上,只有一个人静静站在那里。

    男人遮掩着面容的云雾散开,转过头对白蔹道:“九尾,还记得我么?”

    是那天的……

    “你是帝君?”白蔹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

    男人点点头,即使人近中年,笑起来也依然风流尔雅,他定定地看了白蔹一会儿,眼眸渐深,“你应该知道,有一个人长得和你很是相像。”

    白蔹脸色瞬变。

    “但也仅仅是容貌相像罢了。”天帝拢了拢袖子,“你比他要单纯得多,我至今,都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

    “是崇琰?”

    天帝淡淡地笑了一下,注意到白蔹眉宇间的神色,他又像是宽慰道:“他不会再转世,你放心。”

    如此清淡的语气,就好像他们谈论的是某日拂面而过的尘埃一般,白蔹顿时感觉到指尖窜起一股寒意,直到有一个人猛地将他揽入怀中,殷寒亭紧紧圈住他的腰,声音冷得都快结起一层坚冰,“帝君,不要碰他,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天帝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凌霄殿的方向走去。

    白蔹被殷寒亭握着手,他似乎感受到了男人在这一刻所流露出的患得患失的恐惧。

    殷寒亭道:“我不会领他的救命之情,以后也不必同他废话。”

    白蔹后怕地低下头,“我只是想要感激他救了你,没想到……”没想到那人的心这般坚硬……

    也是天帝没料到白蔹虽然对崇琰有恨,却不至于恨到要让崇琰不得转世的地步,他还以为白蔹和殷寒亭之间早已经对崇琰的下场有过共识,如此一句,真是多了。

    殷寒亭先是一怔,但再次将白蔹抱入怀中的时候他想,正因为如此,天帝总是想方设法地要拿捏他在乎的人,只有这样,他才会一直被心甘情愿地利用着……

    “我们不欠他什么……以后无论他对你说什么都别怕。”殷寒亭没有任何责备,只是亲吻落在白蔹的额角,“从今往后,我只会为你去死。”

    ☆、 第86章 小狐狸走失

    殷寒亭让白蔹到天宫来相见,可不是为了一起去听天帝那心机深沉的招抚。

    天宫有一处露台景色很美,站在云端的最高处,脚下云涛滚滚,隐隐能够听见山顶松柏被风冲刷的声音。

    白蔹有些不安地问道:“我们不去凌霄殿真的可以吗?”

    殷寒亭装作不经意地去牵他的手,然后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道:“嗯,跟我来。”

    不远处,尹南语刚刚踏上云阶,却只能看到两人相携离去,他抬手揉了揉额角,露出落寞的眼神,身后重伤初愈的麒麟见状道:“你要去追吗?”

    尹南语摇了摇头,“不去了,追不上了。”

    “随你,今天白泽不来,你猜帝君会和我们说什么?”

    “无聊。”

    殷寒亭和白蔹抓紧着时间在天宫见了一面,磨磨蹭蹭,方才各回自己的领地。

    在此前,白蔹和殷寒亭说了白虎要举行酒宴的事情,殷寒亭听罢微微蹙了一下眉道:“是加冠礼吧……你应下了?”

    白蔹点点头,疑惑道:“怎么了?不可以去吗?那里虽然是穷奇的地盘,但总不会让小虎请来的朋友有危险吧?”

    “危险倒没什么。”殷寒亭淡淡道,“不过他说想要朱雀和他一起办酒宴不可能了,凤锦和凰绣一个死在魔族手上,一个自杀,他不会去的,白泽肯定也不会去。”

    白蔹沉沉叹了口气,“那你呢?”

    殷寒亭面无表情道:“我没收到邀请。”一边这样说着,他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白蔹身上。

    白蔹失笑,“你和我一起去吧。”

    虽然小虎的酒宴办的时间和地点确实有些欠妥,但考虑穷奇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没有什么可置喙的。倒是朱雀和白泽,十分让人担心。

    白蔹和殷寒亭约定好酒宴的当天在鹤支山见,本来殷寒亭要绕路来接他,白蔹拒绝了,临走轻轻在殷寒亭的下颌亲了一下。

    殷寒亭眼睁睁看着白蔹乘流云离开天宫,半晌才难以置信地捂住下颌,这一天所有因为天帝的多事而阴郁的心情竟然出奇地开朗起来。

    白蔹回青丘后给白虎、玄武、朱雀各自备了一份礼,既然朱雀不会去鹤支山,他就差人将礼品送到朱雀住的地方,算是一点心意。

    不过距离酒宴还有几日,他想先去看一看白泽,于是提前把族里的事情交代完就出了青丘,结果谁曾想,他前脚刚踏出门,后脚就有鹤支山的魔使送来急信,告知白虎仙君的酒宴将会延后,日期不定。

    可这会儿白蔹已经出门了,他不知道。

    昆仑的雪覆盖在山崖上,入目皆是纯粹的白色,像极了白泽的性格,容不得任何污秽。在天帝和魔主共同颁下协定之后,昆仑山依旧是魔族禁止踏足的区域,对此天帝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白泽如今虽然不抵抗,但也完全不再响应他的诏令。

    白蔹到达山顶的时候天空还飘着小雪,没有人来接引,他凭着记忆找到白泽的酒窖,没有白泽的带领他进不去,只好站在洞门前大叫道:“白泽上仙!白泽上仙……白……唔!!!”

    白蔹还未喊完第三声,满身酒气的白泽就风似的冲了出来,惊慌地捂住他的嘴道:“小草别……别喊!要雪崩啦!”

    像是在回应白泽的“雪崩”二字,不远处一座山上冰雪如滚浪轰隆轰隆翻涌而下。

    白泽:“……”

    白蔹:“……”

    白蔹表情异常无辜地望着白泽,随后可怜地低头,“我好像喊得太大声了……”

    白泽扶额,强忍许久终于笑出声来,微带憔悴的面容也变得鲜活不少,他安慰地拍拍白蔹的肩膀道:“没事,你是特地来陪我喝酒的吗?”

    “啊?”白蔹愣愣道:“我就来看看你。”

    “那就是来陪我喝酒的嘛!”白泽肯定道,呼出一口酒气,轻轻喷在白蔹鼻尖,“来吧,就两杯,让你尝尝我最近新酿的梨花白。”

    白蔹想着难得让白泽高兴一下,喝点酒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两人进了藏酒的洞穴。

    这推杯换盏一晃就是一天一夜,直到白蔹迷迷糊糊觉得好像应该离开了,他还得去鹤支山呢!

    他离开昆仑的时候白泽也喝得两颊酡红,挥挥手就让白蔹自己下山去了,完全没有想起来自己原本打算多留小草一会儿,等他稍稍清醒亲自送下去的。

    结果白蔹醉得晕乎乎,光凭本能架着流云根本不晓得往哪儿走,甚至最后落在一处山林间,靠在树干上就睡着了,等到一早上起来。

    白蔹睁开眼,一条碗口粗的毒蛇正正悬挂在他的头顶。

    白蔹登时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起开的时候毒蛇也被惊得不轻,嗖地就钻林子里跑了。

    虽然再没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事物,但白蔹还是悲催地发现,他好像从昆仑山下来就走错了路,现在到底该从哪儿去鹤支山,他找不到方向了……

    白蔹拍拍身上的泥土,踩着一道流云飞到空中,这一片树林很广,只有太阳升起的东边有一座山,想了想,他就往有山的地方飘去。

    这里几乎不见飞鸟走兽,满地树叶也泛着干枯的暗黄。

    直到踏步登上了山顶,白蔹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这一带距离鹤支山应该不远,很可能是魔族的地盘。这样想着,他顿时有了一丝怯意。

    然而还没等他向东再走,一股魔气就从山的另一面弥漫开来。

    黑暗迅速延伸,白蔹立即化作九尾妖狐往后退,只见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头上,竟然露出一双如铜铃般浑圆的猩红眼睛。

    当一颗硕大的狗头现出形时,九尾狐当即毛就竖了,什么……什么东西!

    只是还没等它低声嘶吼着攻上前去,黑气却忽然像是已然枯竭一般,狗头很快缩了回去,刚才可怖的对峙就仿佛完全没有发生过。

    山后面魔气一会儿就散了,这是化成人形了?

    九尾狐有点茫然,大着胆子踩上山巅看去,只见狗头消失的地方因为有茂密树林的遮盖而不太看得清人的身影,它仰着脑袋尖啸了一声。

    结果就在它目之所及的一棵柏树下,一个小孩飞快地穿过林子。

    九尾狐紧跟着追了下去,它的身形巨大,不过三两步跳跃就横冲直撞地弄倒了好几棵树,顺便把那一身兽皮的小孩拦了下来。

    小孩身上缠绕着若有似无的魔气,尽管被吓得瑟瑟发抖,但目光却是依旧亮得很。

    九尾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周围再没有其他魔族的气息了,白蔹化回人形有些迟疑地问道:“狗……狗头怪?”

    小孩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直到背抵着树干。

    白蔹又问了一遍。

    小孩这才炸毛,带着三分哭腔骂道:“你才是狗头怪!我是……是祸斗……不是狗头呜呜呜……娘亲……”

    小孩的哭声犹如魔音穿耳,白蔹傻了眼,“祸斗?”

    “我要找娘亲!”小孩看着白蔹的眼神仿佛他才是可怕的魔物一般。

    白蔹脚步噔噔噔往后退,“行行!那个你找你的……我只是路过……你慢慢哭,我先走了!”他说完就想跑,没想到身后小孩哭得更大声了。

    他整个人头大如牛,按理说他们族群之间关系不佳,本不该有所交集,但是……

    白蔹心比较软,又转了回来道:“如果你不哭,我可以顺路带你去找你娘亲。”反正找到鹤支山,将人扔给穷奇,还怕娃儿他娘寻不上门吗!

    于是哭声立止,小孩抽噎着道:“你会吃了我吗?”目光充满乞求。

    白蔹坏心眼道:“……唔……大概吧。”

    小孩差点没晕过去,白蔹接着又道:“所以跟着我你老实一点儿,知道了吗?”

    与此同时,殷寒亭算好了时间想到青丘通往鹤支的半道上接白蔹,结果等了一天也没见人路过,眼见着约定见面的时间也快到了,他只好往鹤支山赶去。

    鹤支山处在蛮荒之地,说是山,但很少有树,大部分都是裸露着黄沙的土丘,不过领地很是广漠。

    殷寒亭一到鹤支山,周围稀薄的魔气就开始活跃起来,很快穷奇和白虎就得了信儿出来迎。

    但当殷寒亭说明来意之后,白虎愕然道:“酒宴推迟了,我已经让魔使给小草送了信,他应该收到了才对!”

    殷寒亭愣了一下,心想会不会是白蔹没来得及通知他,所以现在人还在青丘?他一边向客气地与他搭了两句话的穷奇告辞,一边对白虎道:“如果他来了就告诉他我在青丘。”

    白虎点点头。

    殷寒亭乘着云离开鹤支时心下不由自主地开始慌乱,他害怕这种失去白蔹踪迹的感觉,就像是两年前那无数个日夜,他奔波在十万大山与东海之间,上天入地,却找不到一个牵挂的人。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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