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人臣 作者:千代的爸爸

    第34节

    玉祥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今儿过年的时候,皇兄的意思是……那个陈景泰。”

    “什么陈景泰?”温太妃不解。

    玉祥一时尴尬:“就是那位远房同姓哥哥,他父亲是远定王叔的兄弟,他母亲旧年住京城的时候,是林楚家的次女儿。”

    “哦……”温太妃想了许久,林家是有个小女儿:“怎么了?”

    “年前……皇兄是想给我定亲事……”玉祥磕磕绊绊的说:“年后……么……这事情又没有了。”

    温太妃冷冷的说:“这事情自有你皇哥哥做主,你不要操心。”

    玉祥有些急:“女儿并不中意这事情……”

    温太妃不知玉祥所言何意,放了书看着她。

    “后来耿太妃拨了这意思,说是不想女儿远嫁……于是……母亲……”玉祥下了决心:“……母亲可以不可帮女儿说说女儿的意思?”

    温太妃这下算是明白了,当即冷了脸:“这是长辈的事情,你懂得什么脑筋?”

    “母亲!”

    温太妃别过了脸:“女儿家又要有个女儿家的样子!什么意思不意思的?别带些腌臜的想法到我这里来,你自有想法意思,不干我的事情,你自找人说去!只是别打着我的名号。”

    玉祥当即羞愧情急难当:“母亲,女儿怎样腌臜了?!”

    温太妃已经闭了眼,做出安神的模样,别过头去并不搭理。院外芬草听到声音不对,赶紧进来:“娘娘息怒,公主也是孝心,过来说些体己的话……”

    温太妃猛的睁开眼,厉声说道:“什么体己话!?你自问她说了些什么不是言语的?!”

    玉祥听得此言,顿时气青了脸:“是了,母妃这里最是个干净的地方,我们这些都是俗人,配不得这里,我自离开!”

    那小宫女也赶紧过来扶着玉祥,玉祥觉得头脑一沉:“走!我们走!”

    走出南苑,玉祥觉得天地都昏沉了,也不知怎样挪回了合德殿。糖糖看她脸色大变,赶紧放了手中的事物过来伺候她歇着:“怎么了?怎么了?方才出去还好好的?”又回头厉声问那个小宫女:“是怎么了?”

    小宫女吓得手足无措。

    玉祥强笑着摆摆手:“不干她的事,不干她的事。”

    糖糖服侍玉祥坐好,屏退了众人,拉了那小宫女到屋外细问。

    小宫女赶紧将刚才所到的地方都说了一遍:“到了南苑,奴婢就退了下去,再来的时候就看到公主和温太妃似乎起了争执……但是具体为了什么,奴婢不在一旁,也不知道。”

    南苑,糖糖叹了口气:“你去吧。”

    小宫女赶紧磕了一个头,退下了。

    南苑……糖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小祖宗?”糖糖扳过玉祥的肩膀,果然,这人哭得淅沥哗啦的。

    玉祥一边擦眼泪,一边扭头不理她。

    “小祖宗!”糖糖故意歪腻了声音:“小祖宗!!”

    玉祥终于忍不住笑了:“别吊着我膀子,没看到我正烦着呢!”

    糖糖笑道:“看,碰了一鼻子灰吧?什么地方不好逛,偏去那么个所在!回来还要给我气受,哼。”

    玉祥抢过她的手帕揩了揩鼻涕,骂道:“混丫头!”说罢又扭过身不理她了。君羊:贰捌零捌玖柒捌肆

    糖糖拍了拍手,站起身把屋内的暖炉加了些碳:“自然知道你去做什么了,你也不长长记性,娘娘的院子,旁人坐过的地方都要清水泼过,最是个冷心冷肠的人。正该她管的事情,她还不管呢,你去惹得什么没趣儿。”

    玉祥听到这话又哭了:“我是她亲生的女儿,她凭什么不管?”

    糖糖塞了新手炉在她怀里:“我的小祖宗,你到底和她说了些啥?”

    玉祥一边哭着一边红了脸:“……”

    糖糖猜到了大半:“魏池?”

    “什么魏池不魏池的!”玉祥猛的把那手巾惯到她身上:“我以后自作个清清静静的人,任谁也不想了!纵是有什么仙人在我面前,我也只当他是个木头,不干我的事!”

    糖糖搂了玉祥:“又说什么傻话来着,女儿家的心事本就该对母亲说,只是温妃娘娘是个最冷的人,她但求的是自己自在,哪管旁人心事?如今耿太妃虽然一心向着公主你……可是,毕竟隔了一层。先皇去了,谁还能给公主的事情说得上话?倒是现在耿太妃身子还硬朗,尽早把这终身的大事定了……才好。”

    玉祥猛的转身:“小妮子,你是起了什么心思了?哼!”

    糖糖依旧笑道:“我是起了什么心思?还不是给你起的心思……别看着公主风光无限,届时嫁人了,还不是个女儿家。要是夫家不入流,这辈子又怎能是个善终呢?那些皇亲国戚个个封地边远,这一去怎还能够回来?那些世家弟子心中计算权时,枕边人亲自来算计。大家都议论这个魏大人,家里穷,又亲戚单薄,却不知道正是个这么无亲无故的人独自闯出了个名堂。平常子弟到这个年龄早就成家了,不成的也有了妾室。他倒不曾传出什么风风草草。他温文儒雅,怎会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人呢?却能够独善其身,可见是个认真侍情的人。全国上下那么多男子,有几个懂得认真二字?”

    玉祥垂了头,不言语,只想到枕边那个小荷包,以及小荷包中的玛瑙戒指和赤铜环。

    糖糖依着玉祥的肩头,似在对她说,又像在对自己说:“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自想办法,谁又来给我们操心呢?……”

    夜里,陈熵回到合德宫,又和侍读的太监把书温过了一遍才洗漱睡觉。

    等下人都退下去了,陈熵偷偷把脑袋探出来,问:“皇姑姑,我们真的可以去放风筝么?”

    玉祥拍了拍他的头:“怎么不能?”

    陈熵喃喃地说:“又有新的授课要来了,万一又是个老先生,一定是不允许的……”

    玉祥想了想,笑道:“不会的,你看这是什么?”

    “桃花!”陈熵喜滋滋的爬了起来。

    玉祥把串好的桃花戴在他脖子上,陈熵摸了摸,又亲了亲:“好香!”玩了一会儿又摘下来,小心的挂在床头。

    玉祥笑着抱了抱他:“别着凉了,赶紧睡吧!”

    “姑姑,新授课真的会允么?”

    “会的。”

    “果真么……”

    “果真的。”

    合德,合德,合明而德,合冥而得。

    春天是真的到了,柳絮的花黏黏的铺了一地,害魏池打了好几个喷嚏。龚湘打趣魏池:“魏大人,有人在想你。”

    魏池抹了抹鼻尖:“又没欠人钱,谁想我?”

    “咦……”龚司业绕过桌案走了过来:“曲江池的那谁谁谁不该想你么?”

    魏池也坏笑道:“曲江池的谁谁谁哪有龚大人的多……也没见龚大人喷嚏不断啊?”

    龚司业笑得更坏:“老了老了,不行了,谁还想我?……说来,魏大人可是老久没去了,今晚?”

    魏池不敢坏笑了:“客气,客气,眼看春祭要到了,我哪还有这个空啊。”

    龚司业听到春祭二字,心中难免习惯性一痛,但是估计这么些天已经痛习惯了:“那个又不是怎地的大事,虽然说要见着皇上,但就是那么一会儿,说完了祝词还不就是那些小青年儿闹腾,有个什么忙的?”

    魏池笑得无比真诚:“晚生这可不是第一次?还要前辈指点指点。”

    “客气客气!”龚大人这么说着,心中还是忍不住舒畅:“只是记得少喝些酒就是了,那地方离更衣的所在远得很!”

    魏池心想,这老狐狸!这算什么点拨?

    这是当天的想法,后来到了春祭才知道,那次龚大人是难得的说了一句真话,帮了一次真忙。

    春祭是个诗会,所以一定要有大学士,一定要有国子监祭酒。以往这些人都是老头子,说了该说的话,就让后生么去闹腾。后生们都是些官宦世家子弟,要不就是名人雅士。不过和其他会与不同,这场内坐的都是些没有婚娶的年轻人,谈诗论道是假,争着闹着显摆自己让隔壁纱帘后头的贵人小姐们知道自己厉害才是真。老头子们自然不和这些小毛头计较,一般都是窝在首座好吃好喝。

    今年不同以往,首座上的国子监祭酒年轻,未婚,来头不小。更何况冬天那场狩猎已经让许多内圈儿的人知道了去,眼红的,不满的,不信的今天都大了涌堂。

    论常人,这时候该回避些,你又不和他们争媳妇,你较的什么劲?

    可惜魏池居然不是个常人,这人不怕和人吵,就怕没人和她吵。当年在王允义帐下,最喜欢斗嘴的杜铁嘴都被她说得掩口无言,这些读书仔们更不是她的对手。

    魏池心想这些想讨媳妇想昏了的,还不知道自己的火候!于是来着不具,不论是斗诗还是论策,只要是自己找上来的,全都来者不拒。

    林瑁拿了把扇子独自窝在席间,看一拨人言辞犀利的过去,又一拨人心灰意冷的回来,那个混蛋笑容亲切,彬彬有礼,旁的人面红耳赤,捶胸顿足。心中感慨这人果然是个黑心烂肚的料,知音,知音!

    林瑁正剥了个果子要吃,突然看见那人偷空冲自己抛了个‘媚眼’,吓得果子都滚到袖子里去了。

    “林兄怎么了?”旁边自家的兄弟问。

    “没没……”林瑁掏袖子:“只是见鬼了……”

    其实魏池哪里是在抛媚眼?不过是没有听龚大人的肺腑之言,招惹的人多了,喝的也就多了,能喝不醉是一回事,能喝不解……又是一回事。

    魏池无比尴尬之时,看到林妹夫像个傻鹅一样看着自己,心想也就这么个朋友,赶紧给他挤眉弄眼让他过来解围。可怜林妹夫心无灵犀,以为自己青天白日见了鬼,赶紧埋头苦吃,再不抬头。魏池心想,这小畜生见死不救也就别怪自己无情了,笑嘻嘻的站起身,冲众人行了一礼:“刚才那一下联,自有一个人知晓,只是不知道大家能不能让他揭秘了,呵呵。”说罢,抬手一指。

    可怜林妹夫毫不知情,此刻嘴上正叼着个黄花鱼头,咬也不是,松嘴也不是,只见得一群气急败坏之人怒火冲冲向他过来。

    一群之乎者也尽向林瑁围了过去,魏池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对李贤舸博士行了一个礼,偷偷说:“李老,学生去更衣了。”

    李老头假装吃酒,小声说:“知道知道,魏大人不知所踪了。”

    魏池心想,这才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么,抬脚就溜,笑得那叫一个欢。

    魏池出了宴会的清苑,一路向南走,因为要请的都是男宾,又是外人,一路上都没遇上个可以问的人。走走停停,魏池念叨着龚大人的嘱咐:“向南,向南……”

    向南又向南,都走了一刻钟,魏池隐约看到几丛桃花探出宫墙,心想这可完了,进宫院两次,两次都迷路,上次是在假山上被捉回来的,这次要迷到哪里才是个头?

    一个小宦官,名唤五六,等在清苑门口,等有官人过来问更衣指出,好给予指点。要说这还真是个闲差,来宴者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何况谁都知道清苑没那五谷杂粮轮回之所,大家心中都有个准备,来来去去的也不过十几个人。但要说是个闲差也不能,他一早就得到嘱咐,说是要等一个眉角有痣的人。

    这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来去就几句话,难能看清脸上有几个痣?五六正犯难,嘱咐的人又说,那人眉角是有个痣,但是眉眼长得极其清秀,好看得和花似的。五六嘴上答应,心中却想,这些贵人公子,只要是脸上没个病的,哪个不是像花似的?这个也不靠谱,于是苦了这小宦官,只好仔仔细细一个个的瞅。

    魏池正走着,看到前面有个衣角一闪,估计也是乱晃着要找那地方的,于是赶紧跟了过去。

    五六宦官正和这个公子纠缠,公子不知这宦官是发了什么傻,自己本就内急,他却一句话分三节说,只是往自己脸上瞧。

    “我知道了,知道了!”公子气急败坏,可惜甩不脱那宦官的手。

    五六宦官觉得这公子十分清秀,生怕错过了,欲言又止的拉着这可怜的人问了又问,答了又答。

    “这位公公。”

    五六宦官听到有人过来,一没注意拉滑了手,那公子哧溜一声就不见了。五六正要再拉,却被眼前的人惊得一愣——好看得跟花似的?

    好看得跟花儿似的!

    ☆、第一百零一章

    101【建康七年】

    五六一时忘了言语,只是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人。魏池比划了一下,五六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指了指北边:“大人,这边走。”说着引起路来。

    魏池走了两步,偷偷回头,却看这个宦官莫名跟着,心中有些奇怪,想着皇宫内院并不曾听说要哪个公公跟着大人伺候的。想着想着觉得有点脸红,但是这话又说不得,只好速速进去速速出来。

    走出门来,魏池正松了口气,突然一个人在一旁抬手接着手帕。魏池一愣,这才发现这小宦官还在一旁候着。魏池挺尴尬,把手帕递给他:“这位公公可有何事?”

    五六支吾了两声,最后壮胆说:“回大人的话,今天诸位贵人们放着风筝,有一个,嘿嘿,坠到树上去了。叫奴婢去摘,可惜够不到……大人可……?”

    魏池上下打量了那小宦官一眼,只觉得这样长相的人不似最底的宦官。又想哪个宦官敢使唤当官的去摘风筝?配合着刚才的异样,已经起疑,但是不明就里便更胜好奇,只是以为是哪个贵族子弟的鬼主意,就不知能使唤宦官的人,竟然是个什么人?

    五六看这个花一样的人并没异议,心中暗喜,赶紧依计说:“就在西边侧亭园。”

    魏池心中冷笑,这南北西东的究竟是什么名堂……?

    五六一面领着魏池走,一面暗暗留意有无旁人。此刻正是宴中,客人们都还在厅中,院子里的人影也没有半个,两个人一路无话,径直往西院去。越走越往内宫,魏池终于开始有些忐忑——这些贵人子弟可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要真是想害自己冲撞了女宾,这可就真是说脱不开了。

    魏池正要言退,五六却猛地拉了魏池的手,另一手打开了一个偏院的门,回手一推。魏池早有准备,猛地一下挣脱了小宦官的手:“怎么?”

    五六不料到这个花一样的人刚才还温文尔雅,怎么就突然变了脸,吓得一时缩了手。

    “怎么?”

    魏池正要身退,却听到背后响起一个女声,要是个真男子,在此刻恐怕已经要吓破胆了。可惜魏池不是,她听身后这声音不紧不慢,可见就是这‘事主’,不慌不忙的回头看去。只见草树之间站着一个美貌的宫婢,穿着细红软纱的衣裳,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魏池发觉身边的小宦官要溜,赶紧一把拉住:“你说的风筝呢?”

    哪有什么风筝?五六挣脱不得,苦愁着一张脸。

    魏池拽着小宦官的手,撩起衣摆迈过了门槛:“是这里?”

    魏池指着一棵树问,五六看着那光秃秃的树枝,摇摇头。魏池又拉他走到另一处:“是这里?”

    一连走了几处,五六只好摇头说不,心中急,跑又跑不脱,急得很。糖糖本以为单是这世上的男子,见了美人哪能不心软的?这个倒好,显然是动了怒,不但不理会自己,还故意洒出气摆架子。

    “你!”

    魏池听身后的美人恼怒了,这才一笑,放了五六的手。五六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心想这个人看着柔美如女子一般,却手劲这般的大!

    五六拔腿就跑,糖糖怒喝一声:“跑什么?!把门留着!”

    五六一缩脖子,跑了个踉跄,赶紧把门又推开了,跑出院子几步,担心那大人不上道,真闹出什么事情来。届时岂不是还是自己的过错?后怕了一阵,决定躲到门后蹲着。

    “我要吃了你么?”糖糖怒气冲冲的质问。

    魏池突然玩心大起,向前走了几步:“姑娘不怕我吃了你么?”

    糖糖赶紧退后了几步,她没料到这个人竟会面不红耳不赤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忍不住狠狠地剁了几下脚。

    魏池深知点到为止的好处:“男女授受不亲,礼也。恕本人告辞了。”

    “喂!”糖糖又气又急。

    魏池只好停步:“……”

    “远未近而实为远,近而近则实为近,朝而朝却未必朝,朝为暮也未尝不可!”

    糖糖看这人终于是回转了头来。

    “什么?”

    “魏尝不可!不许走!”糖糖鼓足勇气将早就备好的丝帕塞到她怀中,小声道:“……你等着!”

    魏池被这一塞,不明就里,正想问,那宫婢却早已跑出了花园。魏池握着手中的丝帕,这才真明白了——哪里是鸿门宴?此乃西厢记也。

    魏池脸皮虽厚,但是也仅限于吵架闹事,这明白之后顿时脸红起来。丝帕捏在手中真是有千斤重,鼓足了勇气这才摊开来看,只见帕子上有诗一首:

    ‘宫商角徵律可依,春夏四季自可替,冥冥之中岂非变?身所不至遇水叠桥。’

    魏池又读了一遍,觉得不是情诗,再读了一遍,觉得仍旧不是情诗,明白了一会儿就又糊涂了。

    “那个呆子,”陈鍄忍不住笑道:“那是玉祥的那个宫婢?”

    许唯把陈鍄撩起的帘子又拉拢些:“主子万岁爷小心,这角殿矮,要真是被瞧见了,那就没意思了。”

    陈鍄啧啧道:“都说是女大留不住,竟然自己……可惜魏池是个呆人,哪里懂得这些风月?”

    许唯笑道:“魏大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会不懂?”

    陈鍄摇摇头:“他是真不懂,那宫婢也是绝色,你看他倒像是视若无物一般,该不会是这小子自幼遁入空门,早学会了白骨观了吧?”

    许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主子万岁爷最坏,偷着看妹子的笑话不说,还说妹夫的风凉话。”

    陈鍄也笑道:“你这个油嘴的奴婢!可惜那个娇媚的‘小红娘’,遇到这样的张生,岂不是可惜了?”

    陈鍄想了一下,招手让许唯附耳过来,嘱咐了几句。许唯想了片刻:“也不算失礼,不过就是主子万岁爷啊……真坏!”

    陈鍄踢了他一脚:“去吧!你这奴才不也笑得龌龊么?”

    魏池哪知道还有黄雀在后?这会儿不好走也不好留,想自己比不此前年幼,犯些男女的忌讳,大家也不在意。比如说耿韵眉,和自己一处玩笑,大家也都觉得是孩子不懂事。如今自己已经十八了,再有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可就不大好了,自己虽然心中无鬼,可别让别人拿了把柄。又读了那诗一次——遇水叠桥?遇,玉?陈玉祥?

    魏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年前的那个什么陈景泰的飞醋难道并非空穴来风?但是细看这诗又没有风月的意思,真有些不明就里了。

    五六偷偷窝在门角里张望,只见那个大人捏着丝帕愁眉不展,心中升起几分不安——戏文中可不是这样的,哪有正值青春的少年遇到这样的桃花好事不欣喜的呢?

    五六正在害怕,突然瞄到门外来了一个人——不是秉笔太监许唯么?

    五六被吓得差点叫起来,只见这个大太监不紧不慢的踱进了偏园,径直往那个大人面前去了。五六想到糖糖此刻定是叫公主去了,若是这样撞见,那还得了?一等许唯进了院内,五六赶紧缩着身子跑了出来。

    “魏大人!”许唯行了个礼。

    魏池背对着门口站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揣了帕子回头:“许……许公公?”

    许唯笑道:“三年前是咱家把魏大人找了回来,没想着三年后魏大人又迷路了。”

    魏池松了口气:“本以为是哪家公子哥的捉弄,呵呵……”

    许唯知道魏池说的是实话,心中想这红娘莺莺果然可怜,招惹了这么个呆子。

    “魏大人,实不相瞒,这个院子十分偏僻,不过……再走几步就是女眷们的阁厅了。魏大人既然来了,不妨到那阁厅献琴一曲?”

    魏池吓了一跳:“不可不可!”

    “可以可以!”许唯拦住魏池的退路:“宴会上唱的,奏的哪个不是男人?早有帘子隔着的。”

    “不可不可……”魏池想这个太监今天估计是喝高了,这样的馊主意也能想得到。

    “诶!”许唯一把拉住了魏池:“魏大人请看!”

    魏池顺着他手指一看——园子很小,有一边墙就是隔壁的角楼,角楼只有二层,全都紧闭着窗户,除了一扇……皇上依着那扇花窗,笑嘻嘻的招着手。

    苦也!

    魏池一声哀叹,还需哪家公子喊得动宦官来使坏?方才就该想到是皇帝老儿干的!

    五六跑得失魂落魄,一头撞到了个宫婢身上。宫婢手上拿着香露,泼啦一下撒了出来。宫婢怒道:“大胆的厮!这是新进宫的阮淑人的香露!”

    五六哪里会理她说得是阮夫人还是硬夫人,甩手就走。那宫婢十分恼怒,提脚便要去追,旁边早有人拉住了她:“才进宫呼呼喳喳什么?那是合德宫的五公公!”

    宫婢吓了一跳,赶紧退到了一边。

    锦衣内侍正候在侧门听差,突然看到五六一身狼狈的跑过来,就笑问:“我的五公公,你今天可是去了瑶池?一身怎么喷香?”

    五六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没空和你胡扯,糖糖姐在哪儿?”

    内侍看他神色大变,不敢再胡诌,赶紧挑帘进去,少时糖糖走了出来。

    五六赶紧上去将后来的情形都说了。糖糖也被吓了一跳,旋即又问:“后来呢?许公公有没有说什么?”

    五六跺了跺脚:“我的好姐姐,那时候奴婢还敢停留片刻?赶紧脚不沾地的跑回来了!”

    糖糖来回走了两圈,暂时也拿不出主意,只好说:“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了,你先下去把衣裳换了回来等着听差!”

    清苑与裕心园不过一墙之隔,清苑是外庭,裕心园是内宫。每年春季都是清苑招待男宾,裕心园侍奉女客,这两个园林奏折甚远,可能要一刻钟,但这正殿却安排得有趣,彼此挨肩,连另一边说话的声音也听得见。听得见,却也无伤大雅,这前朝的规矩也就留下来了。

    清苑的男子们为了博得美人芳心,自然是要高歌吟诗。裕心园中待嫁的女子也可以立出题目寄诗画与风筝上,哪位男子得出了佳解,便可以得了这风筝放起来。届时自有人整理过稿,谁是才女,谁是才子,一目了然。

    陈玉祥贵为公主,所放的题目自然也只好是道德礼仪,心中所想都在那手帕上。本就无心听院外的男子们如何对付,暗暗的耐着性子等糖糖回来。一等等到下午,这人才慌慌张张跑回来,玉祥一时间又喜又怕,糖糖笑道:“刚才真个吓死我了!”

    玉祥握了她的手:“这会儿我才要吓死了呢!”

    糖糖正帮玉祥换着衣裳,却听到内侍在门口回话,说是五六回来了。如此一说,两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好?”糖糖也没了主意。

    玉祥想了一下:“有什么法子?先回去坐好,以免别人生疑。”

    两人只好又换回了宴会的衣裳,重新回了正殿。

    正殿内人很多,年轻的千金小姐,新入宫的秀女们,还有年轻的妃嫔都要参加,里三圈外三圈的挤了许多席位,侍女宫婢穿梭其间,热闹得即便是席首的人离了位也没人知道。玉祥坐下来,假装夹起个杏子在啃,心中却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正跳得厉害,突然见那一群奏乐的男官都停了手,大太监许唯拉这个年轻人上了台。乐官们不明就里,纷纷让路,许太监冲台下挥了挥手,这下可好,满屋子人都安静了下来。许太监笑盈盈的指着手上的人:“这位是国子监祭酒,魏大人……隔壁的。”

    台下的姑娘们哄得笑了起来。

    “魏大人弹得一手好琴,所以被咱家捉来了,诸位贵人可要谢谢咱家!”

    那台上的帘子就是个遮掩人口的东西,薄薄一层纱,什么都遮不住。台下的姑娘们虽然都是久住深闺的少女,但此刻没了家长在侧,又仗着自己一方人多,纷纷起哄了起来。

    魏池这下脸红透了,和许唯推推让让不肯上前,可惜魏池虽然是巧舌如簧却不耐这个许公公最是个能说俏皮话的人,几句调侃更是惹得满堂娇笑。

    糖糖和玉祥面面相觑。

    魏池自然是不怕女人,甚至此刻早忘了什么男女大防,把柄之类,只是被这么晾在台上傻着实在是有点熬不住,第一次也觉得心头有点慌了。

    陈鍄躲在二层,正乐乐呵呵的看着好戏,突然,一声清雅的女音响起:“小女早闻魏大人大名,不才也学过几年乐器,承蒙大人不弃的话,一同奏乐助兴可好?”

    台下的小女子们也是仗着人多胆大,却不料有人敢做出头鸟,大殿一下冷清了下来,大家甚至忘了魏大人,都回头去看那说话的人。

    这位女子衣着不甚华丽,但是自有典雅的意味,身着素色的绫罗袄,耳垂小巧的明月环,梳着别致的兰花髻,那容貌更是娇媚若画,惊为天人。这大殿中竟有如此美若天仙的女子?大家不禁哑然。

    魏池偷偷一看——这不是林雨簪?

    林雨簪大方自如的走过席间,向许唯微微一福。

    许唯一愣,旋即问道:“姑娘擅长何种乐器?”

    “琴,”林雨簪抬头道:“小女子不才,还请魏大人指点。”

    魏池正在发傻,只见林雨簪微微冲自己一笑,竟有点救场的意思,心中也渐渐明白,今天不顺了某人的意思是离不了场的,也罢也罢!魏池偷偷掐了许公公一下,偷偷说:“以后再找您算账!”

    许唯哈哈一笑,把魏池按到琴前。

    宫婢也重新抬了一张琴,到帘外按了座位。林雨簪款款而坐:“秋江夜泊,可好?”

    魏池也对她一笑:“好。”

    人苦,就苦在一个比字,人若不比人,这满座的女子哪个不是美人?可惜这个林雨簪一入场,三千粉黛无颜色。人乐,却又乐在一个争字,若是两琴不相争,怎会奏这么个考验人的曲子?

    乐声渐起,无人谐奏,只闻二琴之声。

    一开始,魏池喜在自己略胜半分,可到后来,一扬一合,竟入纠结之景。魏池禁不住又喜这位林雨簪是胸中有真丘壑,渐渐掩藏了争夺的意境,缓缓驰意,与之和鸣。清合激烈斗转之时,两琴和音为一,竟难分彼此。

    一曲终了,众人竟都意犹未尽,魏池起身,微微一躬,大家这才领悟过来,纷纷击掌赞贺。

    “好!”突然一个人声从二楼传来。

    皇上?魏池抬头望去,两人都在纱幕之后,但魏池知道,这个人除了看林雨簪,也在看自己。

    众人正要起身行礼,却不道皇上的影子只是一闪,便再不见了。

    许唯托了一个香盒自楼上下来:“林氏家女领赏!”

    林雨簪跪下接过香盒。

    许唯缓缓道:“皇上口谕,林氏家女,德才兼备,方才一曲意境巧皆全,朕特书古诗枫桥夜泊以应雅静。”

    四座顿时一片唏嘘。

    许唯又回头对魏池说:“皇上还有口谕:魏大人朕就不赏好东西了,赏碟果子吧!出来领赏!”

    说罢,宫人卷起了薄纱,本若无物的东西其实是有用的,陈鍄这么个狠招顿时让在座的女宾们手忙脚乱的捡起手帕来遮脸。魏池接过许唯手上的干过点心,笑着摇摇头。

    林雨簪并不忸怩,坦然对魏池一笑:“大人的琴艺果然是名不虚传。”

    魏池小声道:“承让!”

    魏池想到她主动站出来给自己解围,心中有些感激,但是此地不宜久留,魏池又对许唯行了一个礼,赶紧退了出来。

    “公主!公主!”糖糖推着玉祥:“他都走啦。”

    玉祥哦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方才感到自己满面通红,赶紧拿手掩饰,只觉得有一双视线不偏不斜,正好看着自己。玉祥疑惑的一抬头,却看见那个林雨簪轻蔑的对自己一笑,轻盈的走了下去,而台上,早已空无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美女果然是第一美女,只要一出场立刻就艳压群芳。

    林美女就这么和陈公主扛上了……玉祥妹子冤啊……

    ☆、第一百零二章

    102【建康七年】

    魏池托着碟乱七八糟的果子跑回了清园,李贤舸指着那碟果子偷偷问:“哪儿偷的?”

    魏池摇了摇头:“皇上赏的,学生被捉弄了。”

    李贤舸哦了一声:“你看,老头们都走了,大爷我这是为了等你。”

    是的,老头们都走了,年轻人们斗文也都斗累了,等着开了晚宴要回家。魏池冲李贤舸拱了拱拳:“老师真是文坛领袖!”

    “领个屁,大爷是怕你又闯祸。三年前你蹲在假山上跟个秃尾巴鹰似的,吓人得很。要是这次你又乱闯到哪儿去了,那岂不是又要丢人?”

    魏池没好气的说:“上次不算丢人吧?我不爬高点哪能让你们找的到我?”

    李贤舸偷偷拉了魏池的袖子:“走了,走了,你虽然没媳妇,但是也不准备娶隔壁的吧?别在这儿碍人了。”

    魏池拿手帕把那碟果子包了:“皇上真是实在,能不能吃的倒了这么大一堆打发我。”

    李贤舸笑道:“皇上喜欢你啊。”

    “得了吧,这话说得学生背疼!”魏池把这一大包吃食塞到袖子里。

    李博士和魏祭酒鬼鬼祟祟溜出了清园,正要松口气,突然听到墙角极其冷的喊:“老师……”

    李博士先弄清形势,无情的把魏池向前一送:“叫你呢!为师先回去宵夜了!”

    魏池定睛一看,林瑁幽幽的站在墙角,满面的怨恨:“姓魏的,这下我可结仇了……”

    魏池看到四下无人,走过去小声道:“妹夫……黄花鱼味道可好?”

    林瑁正要发作,却突然看到一帮闲逛的纨绔子弟朝这边来了,赶紧拉了魏池跳下花台。魏池看这厮也是身姿矫健,可见平常遛狗逗鹰的本事不差,林家老爷不知费了多少心。

    “他爷爷的!”林瑁念叨:“仗着人多和我横扯,我都躲了还追来。”

    感情是在落跑,魏池顿时幸灾乐祸:“妹夫平常伶牙利嘴,今儿怎么雄风不再了?”

    林瑁想到这个祸事主儿居然还敢说风凉话,心中气得吐血,可惜外面人多,不能和这人吵闹,只能拉着脸生闷气。魏池笑嘻嘻的递了一把松子儿过来。林瑁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魏池好心道:“妹夫,这是皇上赏的,我尝过了,大颗易磕,好吃的不行。”魏池强塞了一把在他手上:“莫要动气么,老师也是想到能者为之,要换了别人,为师还不敢让他给为师挡刀呢。”

    “幸甚!”林瑁狠狠地说:“比我还无耻的男人,也就遇上你这么一个,把女人和太监也算上,还是只有你一个。”

    魏池剥着松子儿,突然问:“你的那位表妹,现在是什么贵人?”

    “什么表妹?”林瑁不解。

    “林雨簪。”魏池小心翼翼的说出来。

    林瑁淡淡的说:“她呀,没选上……”

    “没选上……娘娘?”魏池不敢相信。

    林瑁吐了嘴里的松子儿皮:“她是没选上秀女……怎么……”林瑁上下看了魏池一番:“姐夫看上了?”

    魏池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只是……”魏池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番:“皇上就是为这事儿赏我,我还以为她已经入宫了呢……不过她竟然没有选上……这个还真没道理。”

    林瑁哈哈笑了起来:“你本就遭那一帮傻二哥们嫉恨,这下好了,明儿传出去,你回家的路上可记得套副铠甲。”

    魏池赶紧示意林瑁这小子矜持:“你再猖狂些,傻二哥们就要现在给你好看。”

    林瑁一边笑,一边弯回了腰。天色已经渐晚,天角的云彩已经染上了暮色。魏池磕完了最后一颗松子儿:“还是挺意外的,我以为你表妹注定能进宫呢……”

    林瑁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不知道了,她虽然也姓林,但其实是我们家不知隔了多远的表亲。她家本在江南,父亲据说是纱商,前年破了产,挨了一年多,眼看不是办法,就让她来投靠我家。想的就是嫁个好人家,可惜这个人心大,旁的人是不入眼的,就等着选秀女。秀女其实没有点后台的人能选的?她入宫的第一轮便没了名额……她本以为林家会给她撑着呢……她也不想想,这种事情其实爷们儿能帮得上的?家中的女眷们不尽心,她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上,再美貌有什么用?”林瑁竖起两根指头:“选个秀女,上下打点下来要这么多。”

    “贰千两?”

    “两万!”

    “两万?!”魏池差点跳起来:“两万两?!”

    “魏老师,林公子,两位在这沟里蹲着……玩什么?”罗颖从花丛后面探出个头。

    林瑁赶紧把他拽了进来,罗颖是个好学生,差点被崴了脚。魏池还沉浸在二万两的震惊之中,等罗颖和林瑁扑腾起来了,这才缓过神开:“罗颖,晚宴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罗颖点点头。

    “帮我看看路,我要走了。”魏池拍了拍身上的松子儿壳猫腰站起来。林瑁也说:“我也要走了。”

    罗颖很奇怪:“晚宴还有好些趣事呢,老师怎么也要走?”

    魏池和林瑁相视一笑。

    溜出皇宫的时候太阳已经挨在了地面上,魏池回头看了看皇宫那巨大的门,还有门上巨大的紫金铆钉,感慨道:“其实你表妹没能入选,也是好事,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门岂是侯门可以比拟的?与其在里面夹着尾巴做人,还不如嫁个老实人,乐乐呵呵的过一辈子。”

    “别人可不像你这么想,你说这秀女没选上找个人嫁了吧?偏偏要求我母亲把她也加到这春宴的名单上来……可见,大家想的本就不一样。”

    也是,想的本就不一样,自己说得好听,其实也没去找个老实人嫁了……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请为师吃个饭……”魏池说。

    “诶?”

    “诶什么?快走!”

    林瑁恨恨的嘀咕了几句,反抗不能,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这人往一看起来就不便宜的酒家去了。

    魏池性格不好,自己心情不爽利的时候就以折磨别人为乐。林瑁在酒家里叫苦不迭,许唯也是遭了同样的罪。

    陈鍄其实看得很清楚,那个林雨簪的确姿色极高,但是这个名字他自始自终根本就没有印象。论才华,论品貌,她不该进不了秀女,但是别说进,就是门面都没迈过!细细想来,这次甄选的过程中不知有多少人贪了多少银子!这些人已经算计到自己讨老婆的事情上来了!陈鍄遗憾之余多的是愤怒。

    许唯跪在地上,心中很是惊恐,这次甄选是向芳一手打点的,这些银子自然是被各库各司分吞了,但是有些事情,晓得可以,你不做也可以,却不能说。许唯左思右想,最后说:“皇上,那位林姑娘却是才华出众,要不……向林家另下……?”

    陈鍄啪的一声把茶杯灌在地上,茶水溅了许唯一脸。许唯吓得赶紧住嘴。

    陈鍄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了自己的怒火:“说……这次有多少人,吃了多少银子!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许唯埋着头:“除了那几个甄选的司库,还有……针织局……”

    “针织局?”陈鍄猫下了腰:“他们的手伸的这么长?他们还嫌自己吃得不够多?”

    在陈鍄恶狠狠地注视之下,许唯把头埋得更低了——黄贵是针织局的主子,更是东厂的主子,虽然他比起向芳掌印太监的身份矮了半分,但是……其实是不敢碰的。

    更可况,黄贵是向芳的徒弟……唉!

    “你退下吧……”陈鍄叹了口气。

    “主子!”许唯哭了起来:“多咋不过是个奴才,主子不要气坏了身子!”

    陈鍄揉了揉额角:“退下!”

    黄贵!东厂!王允义!

    “哼哼!”陈鍄突然冷笑了一声:“你!把私库那棵珊瑚拿出来,就是三年前黄贵从闽浙带回来的那个!亲自带人送到林府上,赏给那个林雨簪,给她!”

    许唯唯唯诺诺的退出来,想了一下,吩咐手下的人悄悄去私库拿珊瑚,自己还是脚不沾地儿的去找向芳。

    向芳正在司礼监的值房,许唯没来得及等通报的人说完就径直冲了进来。

    “今晚不是你当值么?”向芳一愣。

    许唯看到值房并无他人,赶紧细细将方才的事情都说了。向芳眉头紧锁,深深叹了一口气。许唯自抽了一个巴掌:“都是儿子多事!那么偏僻的角楼带了主子上去,什么运气!竟碰到公主的那个近侍宫女在那里约见魏大人!谁知这个林雨簪又突然冒出来要合奏一曲!唉!触了皇上的逆鳞!”

    向芳拽住了许唯的手:“就是今天没有魏大人这么一出,那个林雨簪也会生事的。她既然心有不平,有这个意思,谁都拦不住,任谁都拦不住啊。黄贵这个人,不论你今天是怎么想的,他定会把这事情归罪到我的头上。皇上既然只是送了个珊瑚,那就是敲个钟的意思,现在王允义再度如日中天,皇上手上除了黄贵的东厂还有什么力量能与之抗衡?所以……即便现在黄贵再怎么猖狂,皇上也会忍着!至于记到我头上的帐……还少么?不差这一笔半笔的,你照办就好。黄贵也只敢去找那个林雨簪寻仇,现在还没胆子和咱家算账,现就这样吧!至于那个糖糖,她是长公主的人,别看这长公主平常对人和蔼,但其实是个最不糊涂的人,她既然对魏大人有意思,这是魏大人的造化,她自有想法,既然皇上没有逆她的意思,你不要做了替罪羊,改天送新宫花,你亲自送去,和长公主多说几句话,说说魏大人的好。”

    许唯点了点头:“如今黄贵管着整个东厂,没什么不敢做的,年前腊月,愣是没给内阁面子,把那几个该打的官员打死了一半!只怕他是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向芳笑了一下:“让他嚣张吧!再嚣张也只是一条狗,王允义只是懒得收拾他,要真是想收拾,就跟收拾条狗那么容易……对了!魏大人是不是就快见太子了?他见太子前你也去拜访他一番,也不要让他对你有什么误会才好,你懂的。”

    许唯笑道:“这个干爹不用担心,儿子和魏大人是有些真交情的,要不也不敢这么拿他玩笑,他不会当真的……不过,以前可不记得干爹这样夸过他。”

    向芳说:“能从王允义手底下捞好处的人,都是人才,公主要真能嫁给他,也好。”

    也好,也不好。

    糖糖心中十分担忧,因为自己和五六都离开了,不知都那个许公公到底和魏大人说了什么。自己虽然仗着主子们的宠爱可以做些不能做的事情,但是这事情终究是有损女孩儿家颜面的,要是主子们知道是自己撺掇着公主这么干,自己的下场也就难说了。

    说不好,也好。

    至少自己也和魏大人见了一面,是个不凡俗的男子。皇上面上不待见他,但其实心里是喜欢他的,要不不会放着那么多把柄不捏。而且皇上的性格她知道,真不待见的人,他不会放到心上,时常来说。

    糖糖在外间睡不着,玉祥在内间睡不着。睡了一会儿,玉祥从床内间爬出来钻入了糖糖的被窝,糖糖正想着心事,被吓了一跳:“我的小祖宗!多大了,要是真的被老嬷嬷看到了,又要说公主没规矩。”

    玉祥不理糖糖的唠叨,把脸埋到了被子里。

    糖糖叹了口气:“我这个做奴婢的,脑袋绑在裤带子上了,都还没吓得睡不着觉呢!”

    玉祥打了几个滚,把被子都卷到了身上。糖糖没办法,只好坐起来:“小祖宗!!”

    玉祥闷声闷气的说:“本宫是不是今天脸都丢尽了……是不是?”

    糖糖翻过来,拉开被子的一角:“谁都不知道小祖宗您,丢人的是奴婢,那个魏大人脸拉得和鞋底儿似的,哼!”

    玉祥从被子里爬出来:“不会的,他不会的……”

    糖糖哼了一声:“谁知到,反正今天奴婢碰了一鼻子灰。”

    “我还不是,那个林姑娘……”玉祥又沮丧了起来。

    “什么林姑娘!”糖糖挠玉祥的被子:“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林姑娘,怎么能和金枝玉叶相比?”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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