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人臣 作者:千代的爸爸

    第57节

    “夫人,小的失礼了。”管家向那个黑影行了个礼,拖着梅月走出了院子。

    院门关上后,冯世勋也懒得再讲礼仪,直接拖着戚媛进了屋。

    “你也是书香门第之后,这样做也太不知廉耻了吧?”冯世勋冷冷的笑。

    戚媛被这句话激怒了:“不知廉耻?不知道你说的不知廉耻是什么?”

    “你倒反过来质问起我了?”冯世勋拿出办案子的架势,自己拖了个椅子坐了:“你这一去白云庵去得久啊,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要回来,这个诰命夫人也不要做了才好。”

    戚媛笑了:“诰命夫人?若不是你要给我求这个劳人的名号,我也懒得来京城看着你这摊烂摊子添堵!你若想要收回去,自去找个女子来顶,我拱手相送。”

    “你这样说就不怕丢你老爹的脸?”

    “我们之间不知是谁丢脸!”戚媛狠狠的说:“我在江南孝敬长辈八年,我没有愧对你们冯家的地方。但是冯世勋,你敢说你对得起我们戚家么?”

    “少拿那几年的事情来压我!”冯世勋啪的拍在桌子上:“这就是你做媳妇的本分!还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你在江南好吃好喝好住的,人人把你当千金来供着,哪点就委屈了你了!”

    “那看来倒是我委屈了你了?”戚媛冷笑:“我没能耗着我这一辈子当个糖人给你捏就是委屈你了?把我当千金?我本就是个千金小姐!我不敢妄比王宝钏,不过你把自己往那典故上扯,那真太对不起薛平贵了。王宝钏嫁薛平贵是心归所属,纵然是受苦受累也心甘情愿。薛平贵富贵不忘糟糠之妻也才被大家传颂。即便别人夫妻仅过了十八天的幸福时日,那也是幸福时日。你我这样的夫妻贸然攀附这典故,岂不是大不敬?”

    “你!”

    “我?平日里我礼让你三分是不想与你这等虚伪的人有所瓜葛,你要当我真如许小年之流贪恋你的所谓温情你就错了。不与你计较不是因为怜惜你,也不是因为怜惜我自己,不过是因为年纪大了,并不想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你要纳谁来度温柔乡,又或者纳谁来传代接宗,那是您冯老爷自己的事情,我这等闲人真是一点心也不想操。谁要吃醋,谁要行凶,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你!”

    “别人都说中山狼,我父亲这一辈子见多识广怎就被你这披着人皮的孽障骗了?你犯不着用揣度自己的想法来想我,我是清清白白的人,不屑得想你那些龌龊的事情!”

    “贱人!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冯世勋气得发抖:“你自己下作,倒还有理了?真是个泼妇,真是个泼妇!”

    见冯世勋口中谈吐渐渐粗鄙,戚媛不愿和他再争下去,别过脸不再看他。

    看到戚媛面露轻蔑,冯世勋更加火冒三丈:“你……好得很!指望着隔壁的年轻有为?明天我就让你瞧瞧隔壁的怎么下野!”

    “你要做什么?”

    看到戚媛竟然明里维护魏池,冯世勋怒不可遏,在他心里,若不是男女之情便不能做到这个地步。一想到戚媛如此猖狂,又想到她一去山上就那样久,心中肯定了十分,既然已经是十分的肯定,那么也就无所顾忌了。

    秋季令人迷惑的暖意已经尽了,京城的冬季劈山破土的来了,卷走了落叶,在黑尽的天空中幽幽的让人心中席卷起了无限的寒意。

    管家虽然不知道老爷为何突然动怒,但是他似乎嗅到了一些不详的气息,虽然并没有说要如何处置梅月,但将这样的好消息告诉二太太肯定是没错的。许小年得了消息赶紧遣退了屋里的人:“那丫头在哪里?”许小年敏感的嗅到了一丝味道。

    “老爷只是说撵出去,现在还在柴房里。”

    许小年笑了,她又想到了见戚夫人的第一面,那挥之不去的第一面——她脸上的宁静,那种内敛的高傲,那种自持的清白。这份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傲像一把钝了犁无时无刻不切割着自己的心。想到所谓的清白其实很有可能也是一种可笑的自欺欺人,许小年释然了,放下了,感到搁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该咽的咽,该吐的吐,心境都宽广了。

    许小年会心的笑了:“带我去见她。”

    ——还有比印证更有趣的事情么?

    梅月被绑住了手脚,为了防止她哭闹,还用了张粗布堵住了她的嘴。梅月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变故,黑黢黢的柴房让她想起自己被困在山上的那一夜,

    但更加惊恐。

    门闩响起的时候,梅月不自觉的挣扎了一下。

    二房夫人?

    梅月恐惧的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

    许小年冲管家努了努嘴,管家恭敬的行了个礼,过来拔掉了梅月嘴上的粗布。

    “你叫……梅月?”

    “……是。”梅月的脸又酸又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知道老爷为何把你绑在这里么?”

    梅月摇摇头。

    许小年似乎没有搭理梅月,只是侧了脸,笑着问管家:“她家是签了卖契的?”

    管家立刻明白了许小年的意思:“回太太,是的呢,不过这样的丫头也买不了个好价钱,这幅长相到了人伢子手里还能卖给正经人家么?只能便宜些卖给挑脚的,赚不了几个钱。”

    挑脚的,就是码头上那些做粗活的劳工,多数人一辈子娶不起老婆,少数攒了点钱的也讨不到正经家的姑娘,只能随便买个。

    如果一个姑娘长在京城,告诉她要把她卖给挑脚的,那几乎就是对她最大的恐吓。

    梅月果然抖得更加厉害。

    “老爷是个心慈的人,要惩戒下人毕竟都是要问清缘由的……梅月,府上的人都知道你心性最是老实,你若肯说实话,我必定去求老爷留着你,好不好?”

    “好!”梅月赶紧回答:“二太太要我说……说什么?”

    梅月当真不知道要自己说什么,是承认自己偷吃了糖饼子还是承认那个青花瓷的笔洗是自己打碎的?……但,这些事情都过去许久了啊。

    “是个懂事的好姑娘,”许小年和蔼的笑了:“大太太去了山上这样久,都是你陪着的?”

    “是……”

    “有没有谁去找过大太太?”

    “没有啊……就是天天和主持在一起。”

    “就没有什么男宾么?”管家不耐烦了。

    男宾?梅月一下醒悟了过来,难道……

    “大太太是好人,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梅月气得浑身发抖。

    管家轻蔑的抬了抬眉毛:“还不老实么?什么能唬得了老爷?你若说出来,老爷同情你,说不定还给你条活路,若不说出来,现下就打死你!”

    许小年抬手拦住了管家:“梅月,你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说谎,你仔细想想……”

    仔细想想……?梅月突然想到了!

    魏大人!

    看到梅月的脸色白了一下,许小年明白事情果如所料。

    “说!”管家怒喝。

    魏大人!魏大人是个好人!梅月的脑袋糊里糊涂的,但是混沌中这句话依旧是清楚的。魏大人的确来见过自家夫人,他……为何会来见夫人呢?梅月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啪!管家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很用力,梅月几乎是一个踉跄栽到了一旁。

    梅月的头撞在了干柴上,感到一股热热的东西顺着额角流了出来。但梅月忘了疼,也忘了哭。她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不明白,她只知道一点:魏大人是个好人!在后山救自己的时候自己就突然明白了,即便是和他同骑一匹马,即便是他紧紧的抱着自己,自己也觉得很安全。内心里,她模糊的感觉得到,魏大人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存着干干净净的想法。什么是干干净净?梅月自己也不明白,但似乎看到他和夫人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他们都是干干净净的,反倒是老爷……让人觉得恐惧……脏……

    “小贱人,别给脸不要脸!”管家没料到这个蠢胖的丫头竟然还有点骨气,心中仅有的那点耐心也没有了:“太太,不打她是不会说的。”

    许小年示意管家让开:“这大宅子里是容不得肮脏事情的,三太太的下场你没有瞧见么?若是你说了,这事情便不干你的事,桂花我能保得了,你也保得了。若是明天老爷亲自来问你,污了大家的眼,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污了大家的眼?

    “男女的事情,你还不懂,哪一件是纸包得住火的?没有媒妁之约,即便是男未婚女未嫁那也是极其羞耻的事情!更何况太太是有夫之妇!你若不交代,这样的罪你担得起?”

    羞耻的事?

    “你还是……”

    “呸!”若不是手脚被绑着,梅月险些咬到管家的手:“大太太清清白白,你们!你们!凭什么污蔑大太太!”

    “污蔑?”许小年被梅月激怒了:“人证物证俱在,哪个敢污蔑她。”

    “哪个是人证?哪个是物证?”梅月挣扎着爬起来:“你们就是污蔑大太太!大太太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怎样的人?!怎么就不是那样的人?!”许小年咄咄逼人。

    梅月在内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股恶毒的情绪:“不是你这样的人!不像你这样窑子里的人!!!”

    啪!

    直到感到了手心的剧痛……许小年才惊醒过来,忍不住退了一步。

    “二太太,二太太……”管家顾不得打梅月,赶紧过来扶着许小年,怕她晕了过去。

    许小年脸色惨白:“反了……反了!打!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把她也给我打死!”

    许小年仓惶的逃出柴房,冬夜的冷风吹得她打了一个激灵。

    “二太太……二太太?”桂花打着灯过来找她,被许小年狰狞的样子吓得退了一步。

    许小年缓过一口气:“什么事?”

    “老……老爷说他回来了……问……起您……”

    “老爷……回来了?”

    许小年想要直起腰,但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二太太?二太太?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管家听到有人在外面喊,也顾不得打人了,赶紧跑出来:“快!找老爷!找郎中!”

    “别!”许小年捉住了管家的手:“别!我自己……我自己!”

    管家想到自己私自带许小年过来问梅月,本想是讨点好处,没想闯了祸,也赶紧住了口,想了片刻:“太太,今天先住着别院?”

    许小年艰难的点点头。

    “别瞧着啦!快去回老爷,就说二太太在别院都睡下了。回了话再回来,偷偷出去找个郎中!”

    冯府的清晨在宁静中苏醒,似乎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许小年和平常一样帮冯世勋穿戴好衣帽,送他到门口。冯世勋像寻常一样和许小年道别,坐上软轿去上朝。

    轿子到了巷口,突然听到马蹄声,冯世勋微微嫌弃轿帘,撇见那个骑着马的背影,浓重的笑。

    太阳窜出了山头,家里的奴仆们开始忙碌,打水的桶和擦地的墩布碰撞着,忙碌而吵闹。西边侧院却安安静静的,因为里面已经没有下人了……阳光渐渐划过没有人的院子晒到了头顶……

    戚媛一夜未眠,依旧躺在床上,身上胡乱盖着衣裳和被子。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不是绝望,不是任何激烈的情绪,戚媛冷冷的看着床梁。

    太阳没有在无人的院子做过多的逗留,她冷淡的偏移到西边,不温不热的光透过院子刺进屋里。

    戚媛艰难的坐起来,掀开被子,一谈讽刺的暗红在白色的棉布上摆出僵硬的姿态。

    他……是我的夫君?

    现在他终于成了我的夫君?

    他是我的夫君了?

    若他以为这样……那就太可笑了!

    ☆、154第一百五十五章

    155【建康九年】

    魏池才坐到值房不到半个时辰,两个东厂的太监冷不丁的闯了进来。我会告诉你,更新最快的是眼快么?魏池有些惊讶:“两位上差?”

    “请魏大人到东厂走一趟。”

    没有多余的话,在众人的惊愕中,魏池被带走了。

    “哟,这是怎么了?”杨姐姐挺惊讶的,他琢磨了片刻准备问问冯世勋,但是上下院子一找,竟然没有他的影子:“你们见着冯大人了么?”

    大家都说没有见着。

    恰巧遇到蒋寿屏往外走,杨姐姐迎了上去:“蒋大人见着冯大人了么?”

    蒋寿屏好笑的瞟了瞟杨姐姐:“杨大人为何急着找冯大人啊?”

    “蒋大人有所不知,今早上,不知为了,两个东厂的公公把魏大人带走了,冯大人是魏大人的邻居,我忍不住想问问。”

    “哦……这冯大人我确实还没遇到,杨大人只能再找找了。”

    蒋寿屏不再搭理杨姐姐,出门上了轿子:“去茶楼。”

    诗小小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蒋寿屏推门进去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有些不耐烦:“蒋大人,您可终于来了。”

    蒋寿屏恭敬的笑了笑:“让先生久等了。”

    诗小小拿出一份综卷:“黄公公夸大人猜的准,冯大人果然自己来了。”

    蒋寿屏打开宗卷,看着看着,笑容越来越喜庆:“有几个人能想到,这个事情会和礼部扯上关系呢?不过……”

    “不过?”

    “不过扯出魏池这一个人,可没有多大用处。虽然内阁指不定会出面保魏池,但是最坏的决定也就是保不了魏池,对他们可不算损失。”

    诗小小冷笑:“蒋大人请说。”

    “要能牵扯多少人,还要看冯大人的造化了。”

    诗小小想了想:“公公的意思是先看看魏池怎么说。”

    “请先生转告公公,这件事情不可以瞒着皇上,咱们东厂也不能出手做什么。魏池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想要魏池怎么说,公公想要魏池怎么说。既然东厂手里有了第一张牌,北镇抚司怕是不会再指望着内阁了。若皇上有口谕,或者北镇抚司愿意,咱们留口供,不留人。”

    留口供……

    冯世勋的秘信就是第一份口供,现在东厂需要的是第二份。

    东厂很少羁押官员,魏池知道他们并不介意给自己上刑,此时此刻的惶恐并不来自于可能会出现的残忍的事情……而是……魏池吸了一口气——若借由这个事情,大家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呵……这场好戏可能就收不了厂了。

    “来人,拷上。”询问的宦官很有经验,他要挫败这个年轻人的傲气。

    还没有问任何的事情便当做罪员拷上,这也只有东厂干得出来。魏池顺从的抬起手,戴上了链子,链子可能有二十余斤重,带上之后魏池觉得自己的全部力气都用来站立了,连思考都变得有些迟缓。

    宦官并不知道魏池认识陆盛铎这样的人,他有些惊讶于这个年轻人的沉稳。

    “魏大人,今天带你到这里来,要问你些话,你应该是明白的。”

    “我明白。”

    宦官有些摸不清魏池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你都明白,不妨说说看。”

    “皇上要论臣的罪。”

    “嗯?”

    “若不是皇上要论臣的罪,那便不会由公公来询问臣。臣拿的是皇上的俸禄,自然奉君臣之命,臣有罪,臣愿意伏诛。”魏池说着便跪了下来。

    就知道这群狗屁文官一肚子坏水!宦官气得牙痒痒:“魏大人说的这话可不敢当,皇上没有定你的罪,皇上是要问你些话。”

    “若是皇上要问话,北镇抚司,三法司,都可以,何以要东厂来问?”

    “何以不可由东厂来问?”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臣还未论罪便要上链,大齐没有这样的规矩。”

    “大齐怎么没有这样的规矩?!”宦官提高了音调:“皇上有口谕!着东厂向你问话!皇上的口谕就是规矩!你以为做些小聪明就能瞒过皇上他老人家?笑话!你若能够老实交代,不与你相干的便不会与你相干,若你不能老实交代,那便不是从犯,而是主谋,魏大人读书比我多,这点不会不懂吧?”

    “臣明白,所以臣愿意伏诛。”魏池趴在地上,头都不抬。

    “公公,上刑吧?”有人在旁边帮腔。

    “既然魏大人喜欢皮肉之苦,那就成全你。”宦官冷笑着招了招手:“先戴十斤的枷!若是还这般油腔滑调,再加!”

    跪在地上的魏池暗暗松了一口气——来了就上链,然后是戴枷,这些刑具都是不留痕迹的,看来东厂现在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让自己供出于冕。皇上的口谕她相信是真的,但如果是这样,显然皇上感兴趣的并不是她,而是自己背后的人,想必东厂,镇抚司或者内阁也是一样的吧。

    是谁告密的呢?魏池心中有些惶然。眼前这位宦官显然是个老手,魏池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但是毕竟是三十斤的负荷,魏池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明显觉得吃力了。该怎样说才能稳住他?要说谁才能让皇上相信呢?

    宦官悠闲的喝着茶,慢悠悠的歇了一刻钟这才又开口:“魏大人先说说进来忙了些啥吧?”

    “大考过后,便没有太多的事情,除了常务,就寻常的会会朋友。”

    “做了哪些常务,会了哪些朋友。”

    “自然都是些礼部的同僚,燕王贬为庶民,秦王殿下回了边关,臣也不认识太多人了,常务便是每日该当值便当值,需去宫里讲课,便去宫里讲课。”

    宦官眯起眼睛:“魏大人,你没有进过东厂。”

    “这位公公,我是大臣,本就不该进东厂。”

    “给他加枷!”

    枷,最轻的两斤,最重的二十斤,虽然只是为了防止罪犯逃跑的刑具,但若太重,会压坏犯人的肩胛骨。十五斤,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极限了,更何况还有几十斤的链子。魏池感到冷汗从自己身体的每个空隙渗透出来,像要把自己掏空一样。

    杜莨曾经说过,人到达极致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若是兼顾了身体,不能兼顾心智,人便要散架,反过来也一样,练武的人其实是忌讳这样做得。东厂懂得这一点,他们需要魏池恐惧,恐慌,不知所措。

    但同时魏池也知道自己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绝不能走错一步。

    “魏大人,这里的枷多的是,别的玩应儿也多得是,我们慢慢来。”宦官笑道。

    那笑让人毛骨悚然,但魏池明白,这不会再加了……但同时,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些事情,自己若不能吐出些话来,是绝对无法过关的。

    到底是谁告密的呢?他们要知道什么呢?

    看到魏池脸色苍白,询问的宦官知道他快要挺不住了:“魏大人好好想想,您的书办是从哪里买了个小丫鬟回来?这个小丫鬟后来又去了哪里呢?”

    小丫鬟!小丫鬟!

    魏池的脑袋一片空白,连自己亲自交给莲丫头的话都忘记了。

    是店小二告的秘?是那家店的老板?除此之外,见过莲丫头的只有益清,珠儿,刘妈妈,隔壁的梅月!……等等,梅月?

    ‘您的书办……是从哪里买了个小丫鬟?……您的书办……您的书办?’

    我的书办!

    “公公!”魏池咬紧了牙关:“你这是滥用刑法,我……我要参你!”

    询问的宦官压根儿不理他,只是回头对旁边的人说:“再加……”

    “别!别加了!”魏池崩溃了。

    宦官示意手下住手:“魏大人说什么?咱家听不见。”

    “别!别加了!”魏池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提溜着。”

    “我是……去城北,李记家……吃点心的时候……遇上那个丫头的……”魏池喘着粗气:“后来……她在我家暂住了三晚,臣便送她……到了城外。”

    “谁叫你送她到城外的。”

    魏池迟疑了片刻。

    “说!”宦官猛地拍了桌子。

    “冯……冯大人。”

    冯大人?询问的宦官很吃惊!这可不是他预想的答案!这个人在说谎?

    “公公,他晕过去了。”两边架着魏池的小宦官向他回话。

    询问的宦官想了片刻,点了点头,两边的小宦官一松手,魏池连着几十斤的链子伽板一起摔到了地上。

    “干爹,咱们要怎么回话?”

    询问的宦官明白事关重大——如果真的是冯世勋也参与其中,他何必要来告密?可是魏池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说谎……

    “弄醒她。”

    两三盆水下来,魏池还是没有醒。

    “干爹,这个文官像个秧鸡儿一样,这样重的伽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

    “把他收拾了,扔到牢房里,咱家先去回话。”此刻询问的宦官也有些后悔自己手重,事已至此,也唯有如实禀报了。

    看了询问的详情,黄贵问蒋寿屏:“你怎么看。”

    “冯世勋告密,魏池又反过来说他……我倒觉得太蹊跷了,像是反咬。”蒋寿屏觉得事情疑点众多。且不说冯世勋从来不参合这种事情,就算他要参合,凭他的本事也就是个告密揭发的小丑,说他是幕后黑手,谁信?魏池能听他的话行事,谁信?

    黄贵想的倒是另一番——魏池虽然上过战场,但是上战场是一回事,进东厂是一回事,多少开国将领英勇无比,随后还不是在东厂的前辈们手上服了软?看着询问的手段和魏池的反应,的确不像是说谎。

    “我看,这事情远远不止魏池和冯世勋,”诗小小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碗鹿茸炖的汤:“冯世勋和魏池交好,这礼部的人都知道。”

    蒋寿屏叹了一口气:“当时我请公公派人盯着冯世勋是想从他身上找破绽,寻个由头把这个事情拉上礼部,可不想他竟然自己跑过来告密了,竟然还告了魏池……说实话,现在我也有些糊涂了。”

    “魏池能认,那冯世勋说的事情基本不假。”诗小小找了个位置坐到黄贵的旁边:“我最怕的是……他和魏池都是别人抛出来的饵,我们贸然禀报皇上,然后抓了魏池,若事情有变,咱们可就吃亏了。”

    蒋寿屏不得不承认,诗小小这个女流有时候的确有些见识,自己基于邀功,所以现在才乱了阵脚,落于被动:“冯世勋我信,魏池……燕王,秦王,王允义,没有一个占了他便宜的,他会听命于谁?甘做谁的饵呢?”

    “蒋大人,您曾说,这次谁先动,谁就输了,”诗小小顿了顿:“魏池进东厂这件事情是明着干的,皇上也知道,如今咱们却问出了个自己也不知真假的口供,这是不妥的。魏池若是不说,还有一个人能说。”

    “冯世勋?”黄贵有些明白了:“那就把他也抓了!”

    蒋寿屏明白了诗小小的意图,笑了:“公公,先生的意思是……这件事让北镇抚司去干。”

    要不了一个时辰,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魏池被东厂抓了,锦衣卫也好,内阁也好,肯定心急如焚。既然如此,不如派人把口供给其中一方,他们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一定会去抓冯世勋。若抓了人,报给了皇上,皇上也知道是东厂先告知原委的,有功在东厂,有过自然有人担当。至于为何要给被镇抚司——那地方就是羁押官员的,若要动刑,只要一句话,皇上也可以毫无顾忌。冯世勋在礼部呆了这样久!乱咬也能说出几个人名来!内阁也好,太傅也好,全都只能干着急!只要水搅浑了,许多人便会沉不住气,到时候不但能捉住真凶,还能捎带几个便宜的,如此这般便是稳赚不赔!

    诗小小眼光不差,锦衣卫这会儿真是急晕了头。沈扬想到魏池就是一阵的恶心!偏偏又被东厂的捉了去!若是太傅和向芳背后运作,自己岂不是砧板上的一块肉?

    “师傅!”沈扬正在急,自己手下的一个亲信跑了进来:“外边有信!”

    沈扬拆开蜡丸:“……这是怎么拿到的?”

    蜡丸里是魏池的口供,和黄贵手上的无二。

    “咱们的人自魏池被抓就一路盯着,如今东厂越发严了,后来好容易偷了个空抄出了口供,至于魏池的情形,暂时还没有打探到。”

    冯世勋?沈扬也同样惊讶,惊讶到怀疑消息的可靠性。

    自魏池被抓到东厂,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不能再拖了!

    “等着我的口令,若宫里一旦有消息就立刻抓冯世勋!我现在就进宫!”

    冬季是寒冷的,但是人们却喜欢盼望着每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城市里的人们为了遥远的丰收也热切的期待着,就像是在凑一份热闹。冯世勋自进入官场便怎样自在怎样的活着,就像一辈子不种田的城里人一样,但这一次他对‘丰收’的期待似乎过了头,以至于踩进了田里。就像每一个第一次赤脚踏上泥土的城里人一样,那种感觉是新鲜的,刺激的,富有诗意的。但若真的要拿起镰刀凑热闹,会有不出丑的么?

    冯世勋此刻是斗志昂扬的,他感慨自己的聪慧敏锐,感慨自己在政治上的天赋秉义。能亲自欣赏魏池被东厂的人带走,这滋味其乐无穷。东厂?这比镇抚司还要可怕的地方,魏池,你可要好好尝一尝个中滋味。

    魏池的滋味固然不好受,诗小小想到她那姐夫的好日子怕也到头了。也许没有人比诗小小更了解冯世勋,正是因为魏池供出的人是冯世勋,诗小小才一百个肯定魏池没有说实话,而且……他已经猜出了告密的人。和大多数人想的一样,诗小小也认为那只背后的黑手是刘敏,但看来刘敏并没有看错人,魏池的确有能力担当重任。没有人比诗小小更肯定冯世勋与此事无关,但是在关键时刻,诗小小却用一句话就断送了冯世勋的前程。

    许小年……自她离开后,诗小小第一次念出了这个名字。

    你和冯世勋这个小丑是一路货色呢!当阔太太,当够了么?

    沈扬要见皇上很容易,陈鍄的反应果然不出所料,抓人的口谕很快就拿到了。

    锦衣卫到礼部的时候,冯世勋正准备回家午饭,这样的变故让他当场就大惊失色。

    礼部一天莫名其妙的被抓了两个人!林孝震惊了!

    更震惊的是冯世勋的家人。

    许小年听到这样的事情顿时没有了主意。她没了主意,一家子的其他人就更惶恐了。管家安奈不住,偷偷凑过来:“要不……告诉夫人……”

    “胡说!她能有办法?”许小年慌慌张张的说:“我们……”

    两个偏房都眼巴巴的看着许小年,许小年却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我们……我们……先等等。”

    许小年能想到的就是先等等,除了等,她把家里能收拾出来的细软都收捡了起来,想着要在这世上行事是要花钱的,至于钱要怎样花……这就不知道了。

    季妈妈一向不待见管家和这个许小年,江南来的人就自己和刘妈妈,这会儿刘妈妈莫名被送回了老家,自己不得不多留个心眼,看到许小年收拾细软,她便一百个担心起自家老爷来——都说是戏子无情,□无义。这女人肯定靠不住,此时此刻只有赶紧告诉大太太,除了大太太,谁真心向着老爷呢?

    偏偏这样大的动静竟然没把大太太招来!一直等到晚膳的点儿,季妈妈才偷了个空,跑到偏院来。

    冬天黑得早,小雪之后地又湿滑,季妈妈好容易到了院门口,院门口的灯竟然都没有人点!又哆哆嗦嗦好一阵才开了侧门进去。

    “大太太!大太太!您……您在哪儿啊!”季妈妈还不知道梅月也被赶出了院子,一路摸黑往里走。

    戚媛此刻正坐在窗前发呆,突然听到人声,一时间才看清天都黑了。

    “你……”

    季妈妈顾不得礼数,闯开门就跑进来:“大太太!大太太!不好了!老爷……老爷让人抓走了。”

    “让人抓走了?”戚媛慢悠悠的站起来,点了一盏灯:“怎样的事情,你慢慢说……”

    “大太太……”季妈妈喘了一口气:“今儿中午的时候,锦衣卫的人把老爷带走了……别的……别的啥都没说……这会儿老爷还没回来呢……也没有别的人报个信……我……我”季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我本想来告诉太太,可那许小年偏偏不让,还哄着一家老小收拾细软……这……这可不得了了啊。”

    锦衣卫抓走了冯世勋?

    灯光太暗,季妈妈没看清戚媛淡然的表情。

    “哦……”

    “大太太!这次的事情可能闹大了!刚才也是才听说的,礼部今天一下抓了两个人!都是皇上下的令!隔壁的魏大人早上就被抓了呢!大太太,大太太,您快想想办法吧!”

    “隔壁的魏大人也被抓了?”戚媛大吃一惊。

    “可不是!隔壁的魏大人也还没回来呢!”

    魏池?魏池?难不成冯世勋真的对魏池做了龌蹉的事?

    想到魏池曾经还与冯世勋交好过,又想到这个人一贯的狠毒和虚伪,戚媛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究竟说了什么,竟能让皇上立刻下令抓了魏池……难道……他……不会,他并不知道魏池是个女子……但……但两个礼部官员有何事能被皇上亲口下令羁押呢?

    事不宜迟,戚媛冲进里屋,打开柜子,从最里面的衣裳里摸出了一封信和一个小印——这是母亲给她的,她父亲在江南做官的时候,如今的工部尚书史泽是江南布政使,两家是至交。这次上京之前,史泽专程写了信给戚家,表示自己在京城里也能有个照应。戚媛到了京城之后,只是去拜访了一次,一心想着不给别人添太多叨扰便也不再交往过。此时此刻,偌大的京城,戚媛所认识的,也就这一位长辈……能帮上忙么?

    戚媛也不知道。

    一咬牙,戚媛把装信的小荷包揣进怀里,又随手拿了一件披风:“季妈妈,帮我点个灯笼,我出去的事情别和任何人说起,有人问,就说我病了。”

    季妈妈喜出望外,赶紧点了灯笼备好,还又专程备了好些蜡烛给戚媛装好:“太太一路小心。”

    戚媛跨出侧门,一阵刺骨的寒风穿过狭窄的甬道灌了进来。抬眼望去,隔壁的那扇小门暗暗的让人不安。

    “是被哪个衙门带走的?”

    “锦衣卫!锦衣卫!”季妈妈赶紧回话。

    “魏大人呢?!”

    “魏大人?”季妈妈一愣:“魏大人……好像是……东……东厂。”

    ☆、155第一百五十六章

    156【建康九年】

    没有车轿,连个跟着提灯的仆人也没有,戚媛艰难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行走着,还要注意避开大路。偏偏史大人的宅院隔得极远,等戚媛赶到的时候,天已然黑尽,而戚媛本人也极其狼狈了。

    守门的本不想搭理,但瞧见来着的衣着打扮不像是寻常的人,于是也就懒懒的去通报。

    接到通报的是史泽的夫人许氏,她与戚家的女眷关系极好,也算是看着戚媛成人的,当即就慌了,赶紧拿给史老爷看。

    史泽自然知道冯世勋的事情,只是他暂时和这个事情离得太远,别人不求,他不好插手,这会儿见到这封信,也就猜出几分了。

    “夫人快去把她领进来!哎……她丈夫出事啦!”

    工部尚书是个老好人,虽然当着个不错的差事,但是人并不油滑,大事情上都没人找他商议,他也不知道能帮老朋友的女儿到几分。

    许氏看到戚媛的样子,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媛媛,进了京城这样久,怎么都不来看我们,快过来坐,我让人拿干鞋来给你换。老头子在换衣裳,即刻就出来。”

    戚媛一时百感交集,拉着许氏的手,眼眶也红了。

    史泽进了书房,把下人都遣退了:“侄女,听说那几房都不是贤德的女子,有闹事的没有?你家现在可好?”

    戚媛勉强点点头。

    “冯世勋这个人在官场呆了十多年,一直都是老实本分的,怎么突然招惹了宫里的人了?听说还是和之前江南弊案扯上了关系?哎呀……江南的事情,你还不知道么?当年你父亲吃的就是宫里人的苦!这事情不好办啊!你们夫妻一场,他有没有对你说起过什么?”

    戚媛摇摇头。

    “之前江南用了新政,税是多收了,但都是收在商户头上的,百姓负担反而轻了,这也是皇上的英明。哪知道突然跑了个不知哪里的小丫头,来告了个御状!告也不好好告,不知受了谁的怂恿,把江南的情形写成了册子传得满京城都是!这一下子弄得皇上了里外不是人,只好硬着头皮着人去肃清江南官场。偏好不好的,吏部又派了个不上道的过去,问出来的案卷简直就上不得台面!皇上大怒着,偏偏这个时候,冯世勋怎么又和这个事情牵扯上了!之前作弊案的事情皇上正记恨着礼部呢!林……林大人赶紧躲还躲不急,他怎么反而往里面搅合啊!”

    戚媛艰难的开口:“魏大人为何……”

    “魏池?”史泽很多年前和他有一面之缘,那次是在狩猎的时候和魏池一起帮太傅修车,但是当真不熟:“他背景可不像冯世勋那般清白,吏部的人为何派了个不上台的人去?谁都能猜到是吏部侍郎刘敏动了手脚。刘敏是谁?是耿家的知交挚友!魏池是谁?耿家的老长辈见过几个人?刘敏对魏池的关爱任谁都能看出来。而且魏池背后还有秦王,还有……”史泽压低了声音:“还有燕王……冯世勋不该和他扯上关系啊。”

    戚媛没想到魏池和这么多皇亲国戚都有关系,一时之间也乱了阵脚:“这……这可怎么办呢?”

    “怎么办?”史泽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就是个造桥修河堤的人,这些事情确实不在行:“这事情,只能找太傅!冯世勋一个文人,哪会去搅合这些事情,说出来,谁信?想害他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不过太傅也该买我这张老脸才是!”

    史泽叹了一口气:“把我的官服拿来,我去找太傅理论。”

    “叔叔!”戚媛尴尬的站了起来:“我……”

    许氏握住戚媛的手:“媛媛,咱们两家的交情就和一家人一样,有话就和你叔叔说,不妨事!”

    “我……”戚媛吸了一口气:“我想问问……魏池……魏大人……还有救么?”

    “魏池??!!”史泽愣了。

    许氏也愣了。

    戚媛挣脱许氏的手,跪在地上:“叔叔,求叔叔救救魏池!”

    救魏池?史泽彻底懵了。

    “你赶过来不是要救自己的夫君,是要求我救魏池?!”

    戚媛抬起头:“叔叔,求求您救救魏池……大恩大德,我……我定不忘怀。”

    许氏想要拉戚媛起来:“这……这都是怎么回事,你起来细细说给我们听。”

    史泽其实知道戚媛这么些年在冯家过得不如意,要不然也不会在她进京之前给她家写信。但他真没有料到,戚媛竟然会毫不遮掩的跑来为另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求情。

    魏池?魏池的确很有本事,很上进,很踏实,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他怎么和戚家的女儿牵扯上了呢?

    之前是个塞外的公主,之后又是咱们当朝的长公主,他一概都没表态……明眼人都知道,为了仕途啊……

    他不是应该去找个大家闺秀喜结连理么?他怎么?

    再想想戚家的女儿,自小看来知书达理,为人坦荡,即便是夫君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啊!!

    史泽想到这里,几乎要老泪纵横。

    “闺女!你怎么对得起你父亲啊!!”

    许氏也很焦急:“那个魏大人这样年轻,你别是被他蒙骗了……朝中的读书人,哎,你也并不一定就是懂的……无论如何,你是有夫之妇,他这样怎样都是伤天害理的!他一个男人拂袖就走就行了,你一个妇道人家要置自己于何地呢?赶紧回去吧!不要想这些了。”

    戚媛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史泽叹了口气:“若你跪在这里是为了冯世勋,我拼了这条老命也去内阁闯一闯……若是为了姓魏了,我不敢留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实在是有些难听,许氏怕戚媛想不开,赶紧给史泽做眼色。史大人是个老实人,这种男女的事情上他确实绕不开这个弯儿,只想到戚媛的要求太荒唐,根本没多想。

    “送客,送客!”看到戚媛执迷不悟,史大人终于发脾气了,拂袖而去,许氏想拉没有拉住,赶紧追了出去。

    门外的奴仆并不认识这女子是谁,看到自己家的大人这般态度,都赶紧进来劝。戚媛一时也没有理由再赖着不走,只好一步一步往门口挪去。

    门房见管家送了个人出来,竟是刚才进去的那个夫人打扮的人,心中好奇了几分。管家瞪了他一眼:“把门看好就是!”门房也就不敢多问了。

    “夫人……您请回吧。”管家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关上了门。

    京城的夜已经很静了,高墙大门下的灯笼将白雪映得黄黄的,世界好像就只剩下眼前这一片微黄的白雪。因为没有行人,落雪轻轻的累积着,大风一吹便扬起一阵雪雾。戚媛一步一步挪下台阶,心乱如麻。想起史大人的那番话,自己又是羞愤又是委屈,一百句辩解的话压在心口说不出来——是啊,冯世勋不是人,他的死活自己确实不关心,自己可以说自己和魏池是清白的,但是……但是……

    天地间突然就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若是父亲在世,他会怎样看自己呢?一个丢脸的女儿?

    不……若父亲在世,冯世勋一定对自己百般的好,然后等荣华过境,自己再如三太太那样心力交瘁的死去。

    自己现在是羞耻的,但比起那样的生活,是不是还保留了一丝尊严?

    史大人,他是工部尚书,即便不能救魏池,也多少能说得了一句话吧?戚媛擦干眼泪,对着大门跪了下来,大雪飘飘洒洒,安安静静。戚媛的心情瞬间也安静了——也许即便是史大人尽力而为也不见得能救得了谁,但此时此刻,自己是不打算回去了。若是她一定要死,自己总算是为一个真心的人付出了真心,自己这一辈子死也是死得值得了。

    史大人回了房,赌气睡了,许氏不敢和他吵,只好耐心的在一旁劝。

    “我的夫人呐!”史大人被唠叨得受不了了:“您也不想想,即便我同意了,你让我去内阁怎样说?说戚老的女儿现在要我求情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别的男人?您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即便我就是不要脸把这话说了,谁能答应我?我说你不想想,这案子牵扯着东厂,内阁,北镇抚司,连阁老都被皇上顶得不轻啊!我虽说是个工部尚书,这事情有我说话的余地么?更何况……更何况还是为了不是她丈夫的男人,哎!”

    许氏也并不觉得戚媛对,但是又隐隐的害怕:“话是这样说,但是若是媛媛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对得起戚老?只说这女孩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以往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如今这般定是有理由的!你说她也不是十多岁的小丫头了,能不知道其间的利害么?但她竟然亲自来求我们,以往想来她并不是没有受委屈,但进京这样久有求过咱们么?我……我是怕她想不开啊!”

    想不开?史大人皱了皱眉:“难不成还要为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寻死觅活的?”

    许氏觉得这人真是个石头脑袋:“都能求到咱们这里来,你自己想想,这还不算寻死觅活的?”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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