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好淡定 作者:古玉闻香

    第8节

    叶裴青着迷地吻了他一会儿,一起躺下来。

    抱着自己的人的身体炙热,腿间也有样东西时不时摩擦着,十三几次想开口帮这人解决,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待要直接摸上去,又怕自己的技巧不够好,叫人笑话,便默不作声地躺着。

    叶裴青摸着他的头,直到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十三只觉得身边的床位一空,叶裴青已经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到外间睡觉去了。

    黑夜里,门那边似乎传来轻微的喘息声。

    ……

    晋王的生辰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急也没用,十三趁此机会练功。叶裴青已经将他的经脉全部打通,他近来的武功进展神速。

    十三的功力升得到底有多快,叶裴青却不晓得。

    第一次修习内力的人很难领悟诀窍,通常要不断练习和尝试,才可能有所突破。但是像十三这样修习过一次的人,却可以走捷径,不需要多费功夫。

    于是,他现在的功力堪比一个已经练了两年武的人。

    日子本来过得十分惬意,这一日,梅府的秦夫人却突然叫人捎来了信,说马上就是君华的生辰,这小姑娘又十分想念梅郁,想接他回家一天聚一聚。十三觉得此事一定有蹊跷,叶裴青却说:“回去一趟也好,我陪你一起回去。”

    于是两人向老太太告了假,一起去了梅府。

    梅尚书照样同叶裴青说话,十三又被叫到秦夫人面前。

    秦夫人这次的态度倒是十分和蔼可亲,叫人端茶倒水,让十三坐下。十三闭上嘴巴听了半天,才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梅尚书有五子四女,其中一子一女是秦夫人亲生。女儿君梅长得极其美丽,在京城艳名远播,提亲的人不计其数,把门槛也给蹋烂了。秦夫人一心相让她入宫,便没有给她订下亲事。当时奉承秦夫人的数不胜数,都说君梅必定能成为秀女,秦夫人要和皇上结亲了,尊贵之极。没想到闹腾了半天,不知什么原因,君梅最终也没入选。秦夫人恼怒之余却也没有办法,心想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给她搅黄了。君梅白白耽误了几年光阴,许多条件好的王孙公子早已经订下婚事。此时众人听说君梅落选,还有一些来上门提亲,却远不如当年的盛况。

    这所有提亲的人中,条件最好的便是御史大夫的大公子汪志。父亲是三品官,他又是嫡子,年纪轻轻便中了举,文韬武略,一表人才,将来仕途前途无量。秦夫人心中十分满意,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将君梅嫁了过去。

    两人郎才女貌,婚后几个月的生活十分美满。可惜只有一样:君梅在家中被奉承惯了,在汪府便也使些小性,公婆妯娌之间便不太管。

    婚后第二年,汪志的弟弟汪枫被圣上赐婚,圣阳公主嫁到汪家,事情便开始有些难看了。

    第32章 三番几次帮我,是何用意?

    圣阳公主是当今皇后的女儿,晋王的妹妹,最为皇帝宠爱。她从小长得美貌,被人众星捧月般长大,脾气自然和君梅一样叫人不敢恭维。美女最喜欢暗中比较,两人的脾气又都是这样,便各自有些不服。圣阳公主平时住在驸马府,不常与君梅见面,但这一天,她听下人说君梅曾经偷笑圣阳公主鼻子扁。

    圣阳公主大怒,这天便进宫面圣,向皇帝告状去了。皇家威严不容侵犯,也不知道她对皇帝说了些什么,第二日,皇帝就下旨称赞汪志一番,赏了他一个唱戏的美丽少年。

    平白无故来了一个人分走了丈夫,君梅自然气愤,却不得不跪下谢恩,将这少年接进府。这少年是伺候过皇帝的,温柔小意,床上床下服侍得十分周到,花样多又放得开。君梅一个良家妇人,又有些小性,床上还要汪志伺候她,哪里是这戏子的对手?汪志一开始只是想尝鲜,后来却被这少年迷得神魂颠倒,慢慢地竟然动了真情,什么也顾不得了。

    君梅但凡能忍,想方设法怀孕生子,行事不出大错,中规中矩,必然能保住地位。她若有些手段,能将这戏子不着痕迹地摆布了,也算她厉害。可惜她什么都不会,就会使性子。于是七仙女变成了母老虎,凶相毕露,整日找这戏子的茬。少年哭得柔弱无骨、梨花带雨,汪志心疼,气恨君梅没有容人雅量,从此不再往她房中去。

    这日汪志出门喝酒,少年在家中无聊,便坐在湖边赏花,随口唱了几句。偏偏君梅在附近闭目养神,一听这戏子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便借口他吵了自己睡觉,把他叫来作践他。这少年仗着是皇帝御赐,又得汪志宠爱,他怕什么?便朝君梅顶嘴。君梅哪受得了一个下贱的戏子与她叫阵,一怒之下叫人把这戏子拿住开打。花朵一般的少年如何经得起打?不多时就叫人打得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汪志回家,惊怒之下看到心上人被打成这样,心痛之极,拔了剑便要与君梅拼命。圣阳公主更是等不得,幸灾乐祸地把这件事禀报了圣上。御赐的人就算不得欢心,也要供在家里好好养着,岂能容人随意打成这样,岂不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皇上派人将君梅抓了起来,如今已经过了三日,尚未下旨如何惩处。秦夫人急得不得了,便来向十三求助了。

    十三默默听完,说:“夫人想让我怎么样?”

    秦夫人说:“世子和各位皇子们关系不错,叫他去说说情可好?”

    十三心想:叶裴青就算和皇子们关系好,也不会把这关系浪费在你女儿身上。更何况这事还是你女儿理亏。

    秦夫人看十三不说话,便说:“我过去待你严厉些,却也是为了你好。君华现在还在谈着一门亲事,若君梅被治罪,或者被休了,这事传出去,君华的亲事也就告吹了。你就算不考虑君梅,也要考虑一下君华的将来。”

    十三便说:“这事若是咱们在理,我求世子去求情也还说得过去。但君梅既然知道那少年是皇上所赐,还敢往死里打,这就不像话了。就算世子去求情,这事也解决不了。夫人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秦夫人气得眼睛都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十三也不管她,转身出去了。

    晚上睡觉之前,十三便把这件事情向叶裴青说了。

    叶裴青问:“你答应了?”

    十三说:“没有,这事纯属君梅活该,求情也没用。”

    叶裴青笑着说:“还是我老婆懂事,不会给我乱添麻烦。君华现在谈着的这门亲事我找人问过了,那个公子长得不怎么样,又矮又胖,据说还有个房里人。这门亲事不要也罢,你若担心,可以再帮她找个条件好点的。”

    十三答应了。

    第二天十三见过君华,小姑娘又红着眼睛送了十三一双鞋和几套针线,聊了一会儿天才走了。这件事从此丢过不提。

    虽然暂时不能去晋王府寻找季氏,十三却辗转打听到了季氏一儿一女的下落。原来季氏在京城的城郊有个大哥,种着几块田地,那一对孩子便在大舅家寄宿着。季氏本就是厨娘的女儿出身,但那一儿一女却是松怀灵的千金小姐和少爷。季氏想着怎么苦了自己也好,断不能委屈孩子,她在松府几年有些积蓄,这些年又辛辛苦苦存下了一笔钱,全都给了哥哥,先把孩子拉扯长大。

    父亲死了,母亲又不在身边照顾,亲戚们的嘴脸可想而知。大舅对他们还好,可是大舅妈嫌他们干活少吃得多,心中就有点不高兴,经常出言讽刺,不顺气时还又打又骂。

    季氏的女儿妍琦今年十四岁,按照习俗早就到了该议亲的年龄了。季氏知道今不比夕,嫁个庄稼人平平安安过一生也就算了,偏偏这女儿至今还是奴籍,大舅妈要的彩礼又多,婚事便一直拖拖拉拉没有定下来。结果隔壁村有个土财主,今年快四十了,听说妍琦长得俊,又是官家后代,便想娶来做小老婆。季氏在晋王府,一年半载也不能出来一次,不知道这事。大舅一开始不同意,觉得耽误妍琦的一生。大舅妈却很是心动。她自己还有两个儿子,都要娶妻的,那笔聘礼还没着落呢,于是便不断在丈夫耳边唠叨埋怨,说“妍琦本就是官家小姐,嫁过去之后,那土财主只会宠爱得要命,必定捧在手心当宝贝,从此不再受委屈,你担心什么?”搁不住枕边风呼呼得吹,大舅也慢慢动心了,想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十三听说了这件事,却有点着急了。这妍琦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亲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有几万两银子的积蓄,怎么可能就让妹妹卖身给一个老头子做六房呢?

    他做了十年的刺客,杀人是很专业,但这些事情却不懂该如何处理,便有些烦恼。

    叶裴青自然又看出来了,问他之后,十三终于说:“松怀灵有一儿一女住在城郊,现在那女孩要议亲,竟然要嫁给一个土财主做六房。总觉得一个官家小姐,竟然被逼到这步田地,有些难受。”

    就把妍琦要嫁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叶裴青笑着说:“这事好解决。我去他家提亲,把妍琦娶来做妾,就什么都没问题了。”

    十三立刻抿着嘴唇说:“不行。”

    叶裴青笑着说:“为什么不行?这样一举两得,我又有了妾,她的一生又有了着落,有什么不好?”

    十三坚定地说:“世子想糟蹋哪家的姑娘都可以,松怀灵是个好官,世子若敢欺负人家小姐,我就和世子拼命。我们院里还有好几个丫环呢,世子想娶哪一个都随便。”

    叶裴青眯着眼睛说:“我娶人家姑娘就是糟蹋人家,也就是说我娶了你,便也把你糟蹋了?”

    十三说:“世子怎么说都可以,总之不能娶妍琦。”

    叶裴青笑着说:“你若愿意让我糟蹋糟蹋,我便不打妍琦的主意。那些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有什么意思,怎么比得上你身体结实好摸?”

    说着又开始乱摸。

    十三恼怒地说:“在和世子谈正事,世子正经一点行不行?”

    叶裴青已经把他的衣服脱了一半,笑着说:“这事得从长计议,你怎么对松怀灵一案这么上心?若不知道你是梅郁,我都要怀疑这妍琦是你的亲妹妹了。”

    十三掩饰着说:“我不过是看一个官家小姐到了这步田地,有些可怜她。”

    叶裴青说:“嫁给我做妾就能解决的事,偏偏你又吃醋。这可真是难为我了。”

    十三冷着脸说:“现在穆国府上下谁不知道我爱吃醋?全都是拜世子所赐。你若不想纳妾,谁还会逼着你不成?偏要我来做挡箭牌。”

    叶裴青以手探向十三胯下,被十三揍了一拳,哄着说:“今天你帮我解决一次,我就帮你解决妍琦的事情。”

    十三不肯,被叶裴青绑在床上。叶裴青高兴,软硬兼施地拉着他的手帮自己撸了一次,全数喷在十三的身上,还绑着他不让擦,好好欣赏了半天才放他去冲洗了。

    十三从这天起便想方设法离叶裴青远远的。

    虽然不能去晋王府,十三下朝之后却开始绕远路,在晋王府周围转一圈才回去。尽管知道没用,也绝对看不到季氏,但是血浓于水,十三这辈子第一次牵挂一个人,做事自然不合常理。

    季氏他倒是没看到,这天中午,却看到一个人在街上乱晃。

    这人就是叶林。

    叶林在一个月前犯了错,被叶裴青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打得皮开肉绽,差一点就被赶出去了。这件事整个穆国府都知道。

    刚要上前说话,叶林却紧张得很,半躲半藏的似乎是在追人。

    十三追踪的本事炉火纯青,四处一看,便知道他在暗中追踪一个身穿青色便装的男人。十三下了轿子,叫众人都回去,自己慢悠悠地乱晃。

    叶林毕竟经验不足,又要躲藏,一会儿将人追丢了。十三干脆取而代之,自己去追踪那个青衣人,沿着大街小巷转了几转,却看见他从晋王府的一个小门进去了。

    于是,他叫一个小乞丐给垂头丧气的叶林传了一句话:“你追踪的那个青衣人,进了晋王府便没有再出来。”

    叶林十分惊异,问那小乞丐是谁说的。小乞丐说没看见人,只是屋顶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扔给了他几枚铜钱。

    于是叶林向叶裴青回禀的时候,便把此事说了。

    过了几天,十三再次偷着进入叶裴青的密室找秘笈来练的时候,看到了叶裴青留的一封信:“你我早已划清界限。三番几次帮我,是何用意?”

    第33章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叶裴青如此肯定自己就是救过他的恩人,十三有点诧异,难道曾经出过什么纰漏?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平淡地过了几日,秦夫人终于忍不住,亲自上门了。她在家中百般求梅尚书出手救君梅,但梅尚书并非圣上宠臣,君梅胆敢得罪公主,藐视皇上,罪名可大可小。他这个做父亲的教导无方,请旨降罪尚且来不及,还敢求情?

    皇上降旨夸奖汪志,赐他美人,这无论到谁身上都是天大的恩赐。他是皇上,能有错吗?整治一个君梅,圣阳公主顺心了,汪志可以再娶,梅尚书照样做官,对谁的影响都不大。因此,秦夫人走投无路,这几日把眼泪都要哭光了。待要不管这个女儿,却是自己亲生的,怎么也放不下。于是秦夫人放下了自尊,来求十三了。

    十三再次见到秦夫人的时候,这女人的脸上未施粉脂,脸色蜡黄蜡黄的,苍老了十岁。

    十三从小被人训练得没什么怜悯之情,但他最近得知自己有了母亲,如今看到秦夫人这副样子,倒也有了一丝轻微的不忍。他给秦夫人倒了一杯茶:“这件事已经说过了,君梅冒犯天威,世子就算去找皇子们说情,也帮不上忙。”

    秦夫人从掏出一张单子,低声说:“我之前对你们兄弟多有刻薄之处,追悔莫及,无颜见你。这是你娘亲的嫁妆单子,当年她过世的时候,我克扣了下来。现在如数奉还,外加上我积攒的财产。你看在君梅是你姐姐的份上,这次就帮她一回吧——那天牢里岂是姑娘家待的地方?”

    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十三便沉默了。秦夫人看来这些年对梅郁兄弟两个着实不好,这忙岂不是更不能帮了么?

    秦夫人心想自己来这么一趟,今天就是最后的机会了。若是求不下来,自己却又来这里做甚?反正就这一张老脸,为了女儿豁出去就豁出去了。便哭着说:“世子若不答应,我今天便不走了。还望可怜可怜我这老婆子,救君梅一命。”

    十三等她哭够了,终于说:“世子刚才看你来就回避了,我进去问问他。”

    说着拿了嫁妆单子进去了。

    叶裴青正躺在床上往上看。十三便说:“你都听见了吧,她这情求不下来是不肯走了。”

    叶裴青说:“也罢。我去问她几句话。”

    叶裴青来到外间,挥手让丫环婆子们都走了出去。房门大开,屋里却只留下十三、秦夫人和自己三人。

    秦夫人又求着说:“这事尽人事,听天命。只要世子肯出手帮君梅,不论成功不成功,我都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叶裴青似笑非笑地说:“君梅这事虽然不小,倒也不是不能解决。我只问你一件事情:梅郁小时候被人下了慢性毒药,身体孱弱,容易晕眩,是不是你捣得鬼?”

    秦夫人一听说这事可以解决,眼睛有些发亮。但是听到后来,她的脸色便白了,抿着唇不说话。

    叶裴青缓缓地说:“你若不说也不打紧。我一天不知道怎么帮梅郁治病,咱们就这么耗着。你看你的君梅能支持多久。”

    过了许久,秦夫人终于哭着开口:“当年夫人过世之前,就把梅阡和梅郁的婚事安排好了。梅郁只有九岁,便许配给了穆国公的世子,命好嫁得好,一生无忧。我那君梅明明是个美人胚子,却因为是个庶女,捞不着这样的好事。夫人过世之后,我一看到梅郁就心生怨恨,嫉妒得要命。于是我鬼迷心窍,喂他吃了几年的一种叫做‘安药’的东西,不会伤及性命,只让身体变弱。”

    叶裴青冷着脸说:“做了这种事,还敢厚着脸皮来求情。这毒药怎么解?”

    秦夫人噙着泪:“这都是我一手做出来的,与君梅无关。求世子帮君梅一把!我回去就去把解药送过来。”

    十三低着头不说话。

    叶裴青缓缓地说:“废话也不同你多说了,现在你去帮我做一件事情。若办得好,再把梅郁的解药送上来,我帮你解决君梅的事情。上梁不正下梁歪,君梅落到这样田地你也有责任,回去好好想想自己做人的不足之处吧。”

    说着向秦夫人吩咐了几句话。秦夫人想也不想就满口答应,飞也似的去了,第二天就叫人把一包解药送了过来,说:“每天喝一次,连续喝上三个月,就能把毒清理得差不多。”

    叶裴青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十三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叶裴青喂他喝了解药,又运功帮他化了,两人默默对望,当夜莫名其妙地接了一个吻。

    气氛本来很好,叶裴青却有些失控。紧接着,事态急转直下。

    叶裴青撕了他的衣服又要硬上,十三面色冰冷地掐住他的脖子。叶裴青火气上来又无处发泄,将他狠狠啃咬一番,赌气去外间睡觉了。

    过了几天,叶裴青准备好了一株极为罕见的百叶香梅,去看自己的外婆。

    九王妃是士族出身,长得胖乎乎像弥勒佛似的,一笑就眯了眼睛。她在皇族女眷中是出了名的有人缘,平时爱说笑话,又大方又有趣,从皇太后到小郡主,没有一个不说她好,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正因如此,皇太后三天两头把她招进宫里聊天。

    叶裴青想,君梅这件事,求皇子们必定不行,不如从皇太后下手。叶裴青特别得老人缘,九王妃也很喜欢他,经常叫他来王府吃饭。于是,叶裴青便把君梅这件事情说了。

    九王妃自然不想惹祸上身,却想了一个办法,让皇太后经常召见的一个女先儿排演一下,把君梅的故事以说唱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故事自然不敢直接说皇帝的不是,故事背景换成了天庭,把女主角说得又贤惠又懂事,将那戏子说成不堪之人。皇太后毕竟是女人,平时最憎恨以色侍君之人,听了这故事便有些生气,说:“这个玉帝也不像话,怎么无缘无故破坏人家夫妻感情?”

    旁边的人一个敢说话的也没有。

    皇太后眼珠子一转,知道这是有人向自己申冤呢,叫太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太监不敢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太后倒也有些同情秦夫人,便把皇帝叫到跟前说道:“自己用过的破东西,非要塞给臣子。人家老婆生气打了那东西,你还要治人家老婆的罪!你赶快把那姑娘放了。”

    皇太后今年快七十了,皇帝担不起不孝的罪名。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因为宠爱女儿,为圣阳公主出气。君梅在大牢里关了十几天,吓也吓死了,想必以后不敢乱来。

    终于,君梅被放回了汪家。

    她先去公公婆婆面前跪下来赔不是,又去圣阳公主门前道歉,最后才来到汪志面前,头一垂,却是求汪志休了她。汪志这时候反倒有点不舍,想要安慰她,君梅只低头不说话。

    整件事最无辜的却是那戏子。他被君梅打了一顿,腿上带了伤,走路便不如以前好看了,床上也不灵活。汪志心里有了一丝嫌弃,又把心重新放到君梅身上,那戏子便被冷落了。过了一个月,他就孤单地病死了。

    临死时,他还在唱着“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秦夫人把解药给十三送过去之后,秘密派人跑了一趟城郊,找到了季氏的一子一女。她给了研琪的大舅和大舅妈一百两银子,叫他们不许声张,把这双儿女接到了城里。她打扫出来一个小院子,将这双儿女安置其中,并且叫他大舅通知了季氏。

    大舅和大舅妈本来是懵的,但是这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还能有假?这两个孩子一块儿卖也得不了三十两。有钱能使磨推鬼,大舅妈嘴上说这事要问他们的娘,身体却很诚实,把银子接了下来。

    原来秦夫人的父亲曾经与松怀灵是同僚,交情尚可。松怀灵是犯官,叶裴青没搞清楚十三的用意之前不想露面,又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把这对孩子接出来,才想起秦夫人还有这个用处。秦夫人巧舌如簧,说自己的父亲临死时闭不上眼,挂念着松大人的儿女,叫她一定要把这双儿女找到、好好照顾,否则死不瞑目。这理由听着还算过得去,秦夫人又家大势大,小户人家惹不起,便照办了。

    叶裴青把院子里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人,把这小院从秦夫人手中买了过来,便也用不到秦夫人了。从此十三有了自己的小家,心情十分激动,却不敢去看。

    季氏被困在晋王府出不来,将信将疑,十分担忧。但是他大哥已经去那院里看了好几次,三番四次地保证孩子们被照顾得很好,遇到了贵人。季氏着急也没办法,只能等待机会出府再亲自察看,向秦夫人谢恩。

    研琪和那土财主之间的婚事,自然也就告吹了。十三担心研琪年纪大了不好找婆家,便拜托叶裴青留意周围有没有适合的男子。叶裴青本来不想管,搁不住十三求他,眯着眼睛说:“整天使唤我,上床就敷衍我。给我过来!”

    当夜两人打了一架,气愤愤地搂着睡了。

    这一天,叶裴青笑吟吟地告诉十三:“我为研琪挑了一个相公,你想不想去看看?”

    第34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迟

    妍琪是奴籍,想找个好婆家相当麻烦。有仕途的男子,谁会冒险娶个犯官的女儿做正妻?普通老百姓不晓得松怀灵的身份,不会忌讳那么多,但夫家也说不定要往上践踏,欺负她奴籍的身份,更何况王侯之家?除非皇帝肯赦免松怀灵的家人,否则妍琪这一辈子的身份都会这么尴尬。

    叶裴青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难办得很。

    他说:“我有个参军,今年他的儿子刚进军营,才十五岁,尚无婚配。我看那少年不错,胆识过人,一表人才,是家中独子。你若相中那孩子,我就去和他父亲说说。虽然出身普通,但将来有我提携着他,照样前途无量。”

    十三听了顿觉满意,便说要去看看。叶裴青备好了骏马,同十三一起去了城郊的军营。

    这是十三第一次来到军营,不但十三觉得新鲜,兵士们觉得更新鲜。十三不知道,他人虽不在这里,早已经“美名远扬”。叶裴青的老婆据说长得国色天香,仗着自己的样貌出众,十分善妒,且工于心计,把世子管得死死的,不但不许纳妾,连偷腥都要被打。大家都是男人,心有戚戚焉,便都对世子有些同情,更是好奇这位男妻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闹洞房的几个部下们惟恐天下不乱,把十三说成了千年难得一见的美人。他们自然不敢说出格的话,却总是摆出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于是这天当十三出现的时候,不少人的眼珠子都死死盯着他,却碍于军法,只敢偷偷地看。

    十三这段时间勤于练武,脸色比以前好看许多,也不似之前像骷髅架子那般消瘦。他本来就长得不难看,这天更是穿了一身极为提升气质的白色衣衫,人靠衣装马靠鞍,远远看去就真的有那么点传言中的味道了。

    于是军营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也有些蠢蠢欲动。

    他是来为自己的妹妹相亲的,但叶裴青尚有军务要处理,十三便坐在一旁乖乖等着。来禀报事情的部下络绎不绝,说完了却都不走,就站在营帐里等着,于是人越来越多。

    终于,叶裴青吩咐说:“今天就说到这里。把吴参军的儿子吴均贤叫进来。”

    一个兵士领命而去,不多时,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这少年果然长得十分英俊,浓眉大眼,很有精神。个头比十三矮,但他才十五岁,将来应该能长得和叶裴青差不多。他向叶裴青行了军礼,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十三一看这少年就喜欢上了。他曾经远远看过妍琪一次,两人看起来十分般配。于是十三站起来说:“学过武?”

    少年没想到十三会问他,回答说:“练过几年拳脚。”

    帐里的人都静悄悄地看着二人。

    十三来了兴致,说:“来,我们出去比划比划。”

    他的功力恢复不少,内力已经有三年的火候,拳脚上更是不弱。这少年应该只懂得拳脚功夫,他可以指点一二,将来若做了亲家,更能传授他功夫。

    少年尚未出声,帐内却传来“扑哧”的笑声。十三随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年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正在咧着嘴,还没来得及闭起来。十三一看到他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心中的火腾腾地往上窜。这正是闹洞房那夜的其中一个,当时按着他的脖子往叶裴青的胯下压。

    十三缓缓地说:“这位怎么称呼?”

    那年轻人说:“启禀梅评事,在下张弼。”

    十三说:“你笑什么?觉得我不会武?”

    张弼对十三倒没有敌意,只不过觉得他一个文人,会什么武呀?他自然不敢明说,口气中却带了一点调笑:“属下不敢。”

    十三也不废话,冷冰冰地说:“既然如此,你我先比划比划吧。”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张弼愣了一下,抬头等叶裴青的示下。这是世子的老婆,他可不敢随便打,万一打伤打残了怎么办?没想到叶裴青眯眼笑着说:“你去吧。”

    张弼心想:世子既然应允,那就是可以打了。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输的,只要不要让世子夫人输得太难看就行。

    他曾经得到一位“虎爪拳”高人的真传,可以手断砖块,拳脚功夫在军营里是数一数二的,平日里非常自负。军营里的兵士吵起架来,都说“你有本事和张都尉单挑啊”。因此他根本不把十三放在眼里,只觉得这书生敢向他挑衅,实在好笑。

    两人在擂台前站定。

    这事传得非常快,不多时整个军营都知道了。不少兵士听说张弼要和世子夫人挑战,全都急得摩拳擦掌,想冲过来看这千载难逢的盛景。叶裴青也很配合,下了一道命令:“兵士中不当值的,可过来观赏片刻。”

    过不了一会儿,擂台下乌压压地站了一片。

    张弼笑着说:“梅评事想如何比武?”

    十三面无表情地说:“每人出三招。你先来。”

    张弼心想:我出三招你能受得了?他却也不想推来推去,便大方地说:“有得罪之处,还请梅评事不要见怪。”说完疾步朝十三冲了过去,挥拳发出第一招。

    张弼从来没能修习过内力,拳脚功夫虽然不错,也完全凭的是一股蛮力。他又不敢打重了,于是这第一招发出去,他只敢用了三成力。

    这一拳挥出,立刻扑了一个空。擂台下发出一阵抽气声,众人议论纷纷。张弼愣了一下,搞不清楚十三到底是怎么躲开的。

    十三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仍旧冷硬,如同结了冰的湖面:“第一招。”

    张弼心想他不过是侥幸吧,三个多月前成亲时明明还手无缚鸡之力,现在能厉害到哪里?他紧紧盯着十三,聚集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第二招,这一次用了八成力。

    人明明就在眼前,快要得手时却忽然消失。只听十三冷冷地说:“第二招。”

    台下的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叹:“怎么回事?怎么躲开了?”

    “没看清楚啊!”

    张弼此时才有些着急了,他“哇”得大叫一声为自己壮了壮气势,使出全身力气朝十三扑了过去。这是他的毕生所学,双手呈虎爪状,若真的被他撕中,只怕真会被戳出几个窟窿。

    十三紧紧盯着他,冷不丁地跳离五步远,胳膊上却真的被他抓出了三道血痕。他一字一字地说:“第三招。”

    这语调、这声音,让张弼觉得身体有些发冷。

    十三揉了揉手关节,发出一阵“格拉格拉”的声响,似笑非笑地说:“轮到我了。”

    张弼尚未反应过来,脸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鼻子嘴巴全都挤在一起。他的头晕晕的,一道热流顺着鼻孔慢慢流下来。

    擂台下寂静无声。张弼张了张口,“噗”得一声,吐出来一颗断了的牙齿。

    紧接着,腹部被什么急速而来的东西踢中,五脏六腑都震得绞痛,他顿时捂着肚子半蹲下来。

    十三说三招就三招,绝对不会饶人的,又挥出结结实实的一拳。这张弼心中流泪,想这也太坑了,这人哪是什么病弱书生,分明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耍着自己玩呢。但是输人不输阵,死也要死得壮烈。他是条汉子,从头到尾也没讨饶,忍着痛承受下来,随即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台下的人全部都安安静静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十三又望向台下,环视一会儿。他指着另外一个闹过洞房的将领说:“你和我,比划三招。”

    将领们心中有点悔恨,暗骂不止,这才知道十三假公济私要报仇。但他们都不敢怠慢,心想要怪就怪自己本事不济,人家正大光明地向自己挑战,他们岂能退却?反正都躲不过了,几个人便乖乖地一个一个在擂台下排队站好了,咬着牙上台与十三过了三招。

    这一揍,几个将领都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爬起来。

    十三对付这几个人其实绰绰有余,却不想在叶裴青面前表现出真功夫,于是只使了五成力。他与几个人车轮似的打架,又不想使出全力,便受了一点伤,白衣带血。他叶裴青眯眼看着带伤的十三,浑身的欲望更是忍不住了。

    十三这才叫那吴均贤上台来同他过招。少年眼看众人被打成这样,早已经有些害怕。他行了礼,规规矩矩地出招之后,却发现十三对他只是点到为止,反而还得到了不少指点。两人越打越放得开,十分尽兴,到了最后,都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吴均贤低头说:“今日得梅评事指点,受益匪浅。”

    十三笑着说:“好说。今后还可以教你一些真功夫。”

    吴均贤高兴地挠头:“谢谢梅评事。”

    叶裴青一直在眯眼看他们打架,等他们一打完,也不让他们多说,就拉着十三回家了。

    十三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说:“这少年不错,就是他吧。”

    叶裴青却笑着说:“再说吧。”

    “什么意思?”

    叶裴青笑着说:“这事就算你愿意,也要看他们家的意思。妍琪又不是你妹妹,你们两个看对眼有什么用?”

    十三简直弄不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孩子本来就是你选的,叫我去把把关。现在我觉得这孩子不错,你又在搞什么?”

    叶裴青皱眉,以手掌捂住他的嘴巴:“不必再说。”

    十三正要反驳,外面却传来孙婆子的叫声:“启禀世子,圣旨来了!老爷请世子和夫人一起去接旨。”

    十三和叶裴青俱都一愣。

    第35章 王府的命案

    叶裴青猜不透皇上的用意,带着十三来到前院,却见老太太、穆国公和众人都在陆续赶来接旨。几个穿了宫服的太监脸上带笑,穆国公的心一松,带着全家人跪下来。

    圣旨很长,先是将叶裴青夸奖了一番,说他“文武双全,国之栋梁”,却原来是封他做大将军,不日跟随太子领兵出征,清除西北部的流寇。

    西北部的流寇只是小股势力,却顽强得很,这些年来不断骚扰官府,烦不胜烦。那里地形复杂,流寇的首领顾其冰狡诈多端,派出去的官兵几次围剿都消灭不了,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损失惨重。去年皇帝派出将军范宜带领几万官兵堵杀顾其冰,没想到几天前战报传来,范宜中了敌人的埋伏,死了。皇帝在朝堂上震怒,问哪个皇子愿意亲自带兵出征。

    现在正是储君之争的关键时刻,太子和晋王都踌躇万分。倘若打了胜仗,那便是大功一件。若打了败仗,则前途堪忧。皇帝让皇子们毛遂自荐,只怕就是有考验他们的意思。于是太子和晋王沉默不言,百官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答话。

    想不到一下朝,太子当机立断,面见皇上揽下这件好差事,又把叶裴青拉下了水。

    封叶裴青为大将军,这是要重用叶裴青的节奏。只是这流寇如此顽强,叶裴青又从来没有单独带过兵,是福是祸还难说得很。穆国公的心情十分复杂,接了圣旨与太监们寒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中却噙了泪水。

    叶裴青明白,太子拉他下水,是要拉拢自己做他的人,无论是胜是败,自己将来的命运只怕都与他绑在一起了。其实梅尚书早已经同太子有往来,自从娶了梅郁的那一刻开始,太子就已经向他频频示好,今天这种状况是迟早的事。

    以此类推,太子是自己的朋友,晋王就是自己的敌人。前些日子几次三番是谁要下手把自己杀了,也就清楚明了。

    两个月前,他把告密的小厮叶景杀死之后,与叶林演出了一套苦肉计。他找碴将叶林打了一顿,弄得穆国府上下人尽皆知。叶林闷着头在酒馆里喝酒时,果然有个神秘人物来与他套近乎,承诺他大笔财富,只求叶林做个内应。叶林痛骂叶裴青不讲主仆情谊,假意答应。但他每次想追踪神秘人物的来历,却都没有成功,幸亏得了十三相助,这才终于确定神秘人和晋王府有关系。

    叶裴青皱着眉,心想这件事来得如此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他这一出征,只怕没有几个月回不来,未免夜长梦多,晋王府的计划要提前了。

    这天晚上,十三硬着头皮问:“你既然要出征,明天恐怕就不会去晋王府了?”

    叶裴青离别在即,千头万绪,听到十三这么问便有些不郁。他笑着说:“男人要出门几个月,生死未卜,你就只关心我要不要带你去晋王府?”

    十三知道恐怕没戏了。他见不到季氏,无从确认她是不是自己的生母,不禁有些沮丧。但叶裴青出征毕竟是要事,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帮着叶裴青收拾行李。叶裴青有些舍不得十三,这天晚上搂着他亲了半天,动作有些激烈起来。

    叶裴青哑着嗓子:“身体越来越好摸了,等到我回来的那一日,只怕身上的毒素都清理干净了,也长得更好看了。”

    十三皱眉说:“听说流寇狡诈多端,世子一切小心。”

    叶裴青注视着他,轻声说:“就凭你这句话,我也要打个胜仗回来。你知不知道?你那天去军营,每一个都在盯着你看。你在擂台上打架的时候,冷若寒霜,傲骨英姿,我恨不得把其他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就因为这个,世子吃那吴均贤的醋?”

    叶裴青威严地说:“谁敢对你觊觎,我就将他杀了。”

    十三想说那吴均贤和自己之间什么也没有,叶裴青却皱眉说:“我再帮妍琪另外挑选一个,这件事不必多说。”

    十三只好闭口不言。

    也许是离别在即,气氛有些伤感;也许是叶裴青技巧高超,十三有些迷惑。这一夜他反应得有些厉害,也有些失控,满头大汗地在叶裴青手中释放了一次。

    第二天正是晋王的生辰。十三本以为叶裴青要留在家中收拾行李,那人却笑着说:“赶快换衣服,今晚我们要去晋王府赴宴。”

    十三话也来不及说,转身换衣服去了。

    晋王是当今皇后的儿子,王府的气派非同一般,守卫森严。这夜虽然张灯结彩,宾客笑语不断,也仍旧能看到一排排的侍卫正在来回巡视。

    人都说三分人材,七分打扮。皇家子弟吃得好、穿得好,大都长得气宇轩昂,至少也看得过眼去。不说远的,当今的皇帝和太子便是少见的美男子,公主郡主们更是艳名远扬。但是这晋王却不知道哪里出错了,贼眉鼠眼,短小身材,长得有些对不起父母。也正为如此,皇帝对他一直不咸不淡。

    席间觥筹交错,艳歌舞姬助兴,飞旋的水袖间,十三总觉得有几道凌厉的目光向着自己和叶裴青投射过来。

    过了不久,叶裴青拉着十三去向晋王敬酒。

    晋王的眼睛注视着十三,笑着说:“未曾见过梅评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父皇前几日听说了梅评事在军营擂台上连败五人,赞赏了一番,说叶大将军如今成了三品大员,将来又是穆国公,怎么也要给梅评事封侯。”

    叶裴青笑着说:“圣上隆恩。下官和梅郁寸功未立,不敢奢望。”

    晋王一仰脖将十三敬的酒喝了,才喝叶裴青敬的酒。他笑着对十三说:“有空来晋王府多玩玩。”

    叶裴青和十三答应着,这才退下了。一回到席上,叶裴青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十三说:“我在擂台上连败五人的事,皇上怎么知道了?”

    叶裴青淡淡地说:“必然有人在皇上身边无事生非。”又笑着说:“你若封了侯,便能与我一同上朝为官了,却也会整日见到皇上。你想不想封侯?”

    十三垂头一会儿,说:“你们勾心斗角,却偏偏都要拿我当成靶子。我一点也不想封侯,也不想见那皇帝。”

    叶裴青笑着说:“你心中明白就好。”

    两人又说笑一会儿,叶裴青说要出去上茅厕,叫十三不要到处走动。十三警惕性很强,一边喝酒,一边注意周围的动静。

    叶裴青去了很久,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不过晋王喝酒时不小心打碎了自己心爱的酒杯“玉竹”,迁怒于侍女,大声训斥她,还要拳打脚踢。王妃见众人都在看,连忙笑着打圆场,命她将酒杯“蓝冰”拿来。

    那之后不多时,叶裴青就回来了,浑身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十三默默地想:人家都在喝酒,在猜拳,只怕他又杀人去了。随即捡了一小块配菜的柠檬,不着痕迹地往叶裴青的身上喷了喷。

    他着急着想去厨房寻找季氏,便也说要去茅厕。叶裴青一把拉住他,笑着说:“现在先别去,等下再去。”

    正在这时,晋王笑着站了起来,朗声说道:“小王生辰,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小王不胜感激,特敬各位一杯!”

    众人连忙站起来,举着酒杯说:“祝晋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晋王哈哈大笑,将杯中之物全数饮下,大声说:“歌舞!”

    话音刚落,晋王突然捂住肚子,倒了下来。王妃和侍女连忙扶住他,本以为是吃错了东西,刚要叫人扶着他进去休息,却见晋王面色苍白地死死瞪着叶裴青,五官痛苦地扭曲着,似乎要说话,又满头大汗地说不出口,只哑着嗓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见了鬼一样恐惧。

    王妃和侍女们这才急了,拼命叫着:“王爷怎么了?”

    宾客们也都面面相觑,几个与他交好的冲了上去。

    晋王仍旧不说话,以手指指着叶裴青的方向,眼睛慢慢变红。王妃尖叫起来:“王爷中毒了!中毒了!”

    眼眶、鼻子、嘴巴和耳朵中皆有血液流出,晋王的身体像一滩软泥一样倒在地上,已经咽了气。

    晋王暴毙,王妃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太子一看场面难以控制,吩咐道:“今夜事情蹊跷,还请各位都不要走,稍停片刻。”他又叫人报官、找太医、将晋王的尸体安置到床上,宾客们生怕此事连累到自己,惴惴不安地坐下来,议论纷纷。

    十三默默地看了看叶裴青,后者面无表情。十三小声说:“我想去茅厕。”

    叶裴青看了他一眼:“去吧。现在一定乱得很,你小心点。”

    十三镇定地答应了,向后院走去。

    晋王府里果然乱成一团,其时不少宾客都在到处走动,同自己的下人们说话,十三混在其中,倒也十分不明显。他抓住一个小厮说:“你们这里是否有个厨娘叫做季氏?”

    那小厮想了想说:“厨房里的季大娘?”

    十三说:“不错。你叫她来这里见我,那女儿妍琪叫我传一句话。”

    小厮看他衣着华丽,不敢怠慢,连忙去了。

    十三在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消瘦的女人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她的身上满是油垢,头发凌乱,尽管是寒冬腊月,脸上却似乎有一层细细的汗珠。

    她疑惑地张望了一下,又等了一会儿,却看不到任何人,风韵犹存的俏脸上显出一丝焦急。

    十三躲在暗处默默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妇人着急地转了转,问道:“我就是厨房的季大娘,哪位公子有妍琪的信?”仍旧没有声音,妇人叹口气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走了。

    十三就这么僵硬地在树后站着,良久良久,眼眶却湿润了。

    第36章 大理寺的杨泼妇

    晋王府大乱,谁也不能随便出府。妇人走后,十三在院子里吹了半个时辰的寒风,才慢慢冷静下来,回到叶裴青身边坐好。

    官府和太医不敢怠慢,早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在场的都是京城的豪门望族,一屋子的皇氏子弟,京兆尹屁大的官,谁也不敢得罪,又不敢敷衍,认认真真地勘查了现场,又把来赴宴的宾客记录下来,恭恭敬敬地将人都送走了。

    十三有心事,一路上就没怎么说话。两人慢慢地在路上遛马,安静得很。

    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十三才状似不经意地说:“今天在晋王府,我出去上茅厕时恰巧碰上一个人。世子一定想不到那人是谁。”

    叶裴青似笑非笑地说:“你碰见了谁?”

    十三感叹着说:“我碰见了松怀灵的妾室季氏。如今她在晋王府当厨娘,卖了死契,着实可怜。”

    叶裴青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想不到这么巧。若不是你先前告诉我,去晋王府是为了见世面,我差点都要以为你是为了季氏才去的。”

    十三挠挠头,睡了。

    这日老太太把十三叫到院子里来,说:“裴青就要出门了,路上无人照顾饮食起居,叫人有点不放心。你房里那些个陪房丫环们,挑两个懂事温柔的,给他带上吧。”

    依照惯例,将领带兵出征,朝廷为了牵制他,家人正妻一概不能跟随,但为了排遣寂寞,通常会带上一两个妾随行照顾。

    十三的“善妒”名声有些不好听,他一听老太太这么吩咐,连忙答应了,回到房间问叶裴青喜欢哪一个。叶裴青想了想,说:“将士出兵在外,万一遇到危险,照顾不过妾室来,应该挑两个会打架的女子带上。”

    十三哑口无言。叶裴青便笑吟吟地说:“不如这样吧,你把那些女子都叫来,谁能经得住我三拳,我就带上谁走。”

    花朵般的姑娘们,倘若被叶裴青打上三拳,只怕就要出人命了。

    于是十三只好回禀老太太“世子第一次带兵,恐有负皇恩,不敢贪图享乐”云云。老太太眼珠子一转,知道其中有诈,刨根问底明白真相后丢过不提。这件事本来已经结束了,没想到那叶裴青心胸狭窄,后来又命人扭曲事实散播开来:世子出兵,要带上丫环随行照顾起居,夫人恼怒不肯,说谁想跟着世子走,就要吃他三拳。

    经此一事,十三贤惠的名声碎得丁点不剩。

    几日后的清晨,叶裴青一切打理停当,整装出发。晋王的案子虽然严重,但是剿灭流寇却更加重要,而且京兆尹才能出众、破案神速,已经找到了杀晋王的凶手。太子是幕后主使的嫌疑最大,皇后哭着要求将太子留下来,一切查明之后再让他前去打仗。于是皇帝斟酌之后下旨,叶裴青先出兵,并且派了一个老将跟随在他身边,让太子暂且留下来。

    叶裴青嘱咐十三说:“这一去生死难料,若有急事,我自当写信回来。你把老太太照顾好,家里的事我就不多说了,外面的事叫晋青帮你打理。”

    十三一一答应。

    叶裴青又大方地说:“平时若实在无聊,可以同李频还有同僚们聚聚。在外面别喝太多酒,早点回家。我自然相信你的为人,但是那些男人,谁喝醉了酒还能把持得住?我也是为了你好。”

    十三心想: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其实除了这色狼,别人对他都没什么企图。他只好又应了,说:“世子放心打仗去吧。”别老担心别人给你戴绿帽子了。

    叶裴青这才去拜别老太太和穆国公。老太太抱着他哭了好一阵,屋里众丫头婆子无不落泪,过了半天才停歇。老太太抹了抹眼泪说:“你第一次单独带兵,记得万事要沉得住气,千万别意气用事。”

    叶裴青点头应了,嘱咐老太太照顾身体。

    穆国公前几日一直在同叶裴青讨论制敌之策,该说的都说完了。这天清晨想起叶裴青身边无人照顾,便吩咐十三说:“给裴青两个丫环,一路上也好照顾他。”

    叶裴青垂着头不答话,老太太则“哼”了一声。十三只好硬着头皮说:“前几天老太太也这么吩咐了,世子却说‘第一次领兵,不敢辜负皇上和太子的期待,贪图享乐。’所以这次没给世子带上。”

    穆国公一想这也有道理,此事作罢。

    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叶裴青终于辞别家里人,在城门前点兵出发,浩浩荡荡向西北而去。

    ……

    叶裴青走后,十三的生活却丝毫不见清闲。

    晋王的死非常简单,就是有人在酒里下了毒药。晋王死后不久,京兆尹在一个小房间里搜出了一具尸体,肚子上插了一柄利剑。尸体是晋王的一个亲信,名叫王焕。他的身边留了一封信,写他痛恨晋王已久,这次趁乱在晋王酒中下了毒,知道逃不过去,又不想连累别人,于是自杀谢罪。

    谁都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恐怕太子就是幕后主使,京兆尹却查不出来。皇帝心痛之余对这件事十分重视,命刑部和大理寺同审此案,务必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于是,这段时间十三实在是忙死了。

    这案子最为可疑之处就是如何下毒。据当时服侍的侍女说,晋王的酒只经过两三个人的手,王焕随侍在晋王身边,的确有机会下毒。晋王死之前他就不见了,想来定然是下了毒之后畏罪自杀去了,因此查来查去,仍旧只到此为止。

    刑部和大理寺几位大人经常在一起讨论此案。圣上震怒,皇后悲恸,谁也不敢怠慢,急得焦头烂额。于是他们必须要做做样子,夜夜留宿衙门,开会直到深夜,连小妾们都好长时间没见。能力咱没有,但是咱至少有忠心啊。但是他们连王焕的祖宗八辈都查了,他死前并没什么特别的举动,也没同什么人有交往,实在是干干净净、毫无疑点。

    于是接连查了半个多月,刑部和大理寺都一筹莫展。

    太子日日来催,刑部和大理寺实在找不出这王焕和太子有什么关系,只得如实上报。皇后虽然不愿意,但是太子既然没有嫌疑,皇帝不能让他寒心,便叫他带了几千兵士追随叶裴青打仗去了。

    十三时时刻刻在注意此案的动向。王焕一定是叶裴青所杀,现场虽然摆设得不够专业,但是以这些官员的水准,还看不出来是他杀。他唯一不知道的是叶裴青如何下毒,这人的手法如此高明,让他忍不住有点钦佩。

    这一天,大人们正在大理寺讨论案子,一个人出奇不意地出现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户部侍郎杨蕴,也有个外号叫作“杨泼妇”。

    杨蕴今年三十有五,长得像根细竹杆,一双大眼嵌在瘦骨嶙峋的脸上,看起来颇有些鬼气。

    他是一个传说般的存在。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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