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雪.倾城天下 作者:杨文慕
第184节
眨眼的功夫，第一个茶杯就满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手掌心的血还未流尽，直接将伤口含入了口中，攒够了一口之后，凑到唇边，手指捏动下颚，将口中的鲜血喂了进去。
如此又反复了好几次，手掌心的伤口渐渐泛白，不再流血。
又急忙去桌边将装满了血的茶杯端过来，自己先喝下一口，又继续喂。
如此反复，唇瓣和下巴上都染满了鲜血，你也是如此。
整整四大杯鲜血！就这么被一口一口的喂进已经昏死过去的人口中，那份执着，那份奋不顾身，那份痴狂，似是像将自己的生命都融进去。
……
“稳儿，我们赌上你的命，和我的命，赌最后这一场。”
“我会用我余生的运气来和你赌这一次，我会让你后悔你如今所做的一切。”
稳儿，你赢了，我后悔了。
……
空旷而熟悉的石室中，张灵御在给沐稳运功疗伤。
他自己胸口的伤还在流血不止，但是比起因为动用天书传人血脉灵力而吐血昏迷的沐稳，他已经好太多。
即使他毫不反抗的让沐稳杀他，但是依旧让沐稳动用了不该用的灵力，这样的消耗，只会让他的生命流逝得越快。
清墨站在石室外，眼眶已经红了：“王爷还能活多久？”
连泓柯坐在石桥上，淡然的闭上了双眸：“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们认识那么多医术超群的人，一定有办法的。”
“那不是医术能够解决的，逆天换命的事情，终究有报应。”
石室的门被打开了，张灵御脸色苍白走了出来。
连泓柯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不准备把真相告诉他了吗？”
张灵御没有理会连泓柯，自顾自的走上石桥，要回自己的石室去。
“他已经时日无多，难道到死都怨恨着你吗？”
张灵御依旧没有回头，伤口往下滴淌的血珠一路顺着他的足迹蜿蜒。
“你不觉得自己自认为的伟大有些自私？”
张灵御终于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他们：“跟他说，我已经死了。”
伤口还在滴血，蜿蜒出一条星星点点的血路。
高挑修长的背影步履蹒跚的慢慢走远，悲凉得让人落泪。
多年之后，清墨回忆起这一日的这个背影，总是泪水湿了眼眶。
……
昏迷过去的沐稳一直没有醒来，但是脉象和呼吸都很好，没有一丝异样，就好像只是安静的沉睡过去了一样。
连泓柯和清墨一直照顾着沐稳，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张灵御。
只是他们也不知道沐稳究竟何时可以醒来，就好像每日在面对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不腐不化的尸体一样，他们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
这个石室是沐稳和暮云归曾经住的，两人一直没有分开住。
连泓柯和清墨在这里翻阅了很多暮云归和沐稳小时候读过的书，他们小时候的衣服，以及他们小时候练的字，练的木剑……
“我来过这里小住，他们两个从小就感情好，我睡在旁边觉得自己特别多余。”连泓柯一边擦拭已经落灰的书柜，一边回忆着往事。
清墨安静整理着书籍：“辰王死的时候，王爷一个人发了一整天呆，动都没有动一下。后来还是听说古先生哭晕过去，才出门去照顾古先生。”
正在此时，石室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朝门口望去，只见秦倾画和古君弋背着两个竹篓走了进来。
清墨惊疑：“古先生，秦先生，你们怎么在鬼谷？”
他可是跟张灵御在鬼谷住了不少时日里，却完全没有见过古君弋和秦倾画。
古君弋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石床上的沐稳，急忙走过去：“延沂怎么了？”
“没事，只是跟张灵御对上了，暂时昏迷而已。”连泓柯知道怎么安慰长辈，不会让长辈担心。
秦倾画眉头一皱：“张灵御呢？”
“已经离开了。”
古君弋帮沐稳把脉，发现脉象平稳，但是却会间隔一会急速跳动，完全超过了正常人的脉搏速度。自从沐稳从墨国回来之后，古君弋就一直很注意沐稳的脉象，毕竟是从小照看的徒弟，明白他内力渐进之后的每一点变化，现在的突飞猛进的代价下，确实发生了很多让人难以掌控的事情。
秦倾画发现了古君弋神情不对，便说：“泓柯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两个照顾就好。清墨留下来跟我们说说，延沂被囚禁在墨国之后，你去了哪里？”
虽然已经大概明白了清墨可能是被张灵御救了，可是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要好好听一下。而且现在不正是三国交战吗，沐稳应该在指挥打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张灵御怎么会丢下整个墨国在这里出现？
被留下来的清墨似乎面有难色：“当时王爷被带走，我被打昏了，以为自己死定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在麒王府，麒王说若是不想王爷有事，就什么都不要问，静心等待就好。”
“后来过了一两个月吧，麒王回来跟我说王爷已经回到炎国了，并且杀了张灵昭，现在麒王要即位了。我想去找王爷，可是他说时机未到。”
“我就一直在墨国，后来三国开始交战，墨王他却带着我来鬼谷了，他说王爷一定会来这里，让我继续耐心等待，结果王爷真的来了。”
“古先生，王爷没事吧。”
古君弋将沐稳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告诉我，张灵御去哪里了？”
眼神里带着深不可测的冰冷和杀意，他原本不想插手沐稳的事情，希望沐稳自己处理好，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再忍了。
作为一个师傅，他决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己的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六十八章 交代遗言
沐稳是在七月中旬醒来的，醒来之后的他只是一个人在鬼谷后山悬崖上静立，什么都没问，也没说，整日最多的时间都是用来发呆。
有时候在山上一待就是一整天，晚上有时候也会待到半夜，睡眠的时间很少，可是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疲惫，仿佛他确实只要每天睡一两个时辰就够了。
身边的人也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陪着他。
直到几天后他才开口说话，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对古君弋说的：“师傅，我跟大哥去后山走走，不用等我们吃晚饭。”
听到他开口，所有人都惊奇的望着他，简直是喜出望外。
连泓柯更是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他自然知道沐稳有话跟他说。反正沐稳从小就是这个性子，遇到难以承受的事情，他都会自己先冷静，等自己把事情想个七七八八之后再跟别人商量，或者说，再质问。
两人来到山崖之巅，看着云雾缭绕的群山和山谷。
沐稳背对着连泓柯：“你知道我活不长了吧。”
“知道，小时候师傅就跟我说过，若是没有觉醒的命，那么即使身怀强大的血脉，也要保持一颗平稳的心，否则就算险中求胜达成所愿，也会自取灭亡。”
“一旦错误觉醒，就是在透支生命，即使不会再遭到反噬，但是每使用一次，都是在用普通人数十倍的速度消耗生命，会昏睡不醒，也许会永远沉睡。不过通常都是走向灭亡，根本无法挽回。”
沐稳早就该想到，连泓柯不是受制于人的人，自然不会当张灵御的说客，而是因为听张灵御说了实情之后，明白了一切，便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老天其实待我不薄，小时候我站在这里，怀着很多梦想，时至今日，我几乎都已经完成了，世上能做到我这一步的人寥寥无几吧。”
“难道你就没有想要长命百岁的梦想？”
沐稳摇摇头：“从来没有，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但是从十五岁的时候明白自己活不过二十五岁而已，比我想象的短一些。”
“为什么？”
“祭祀府神女一般都早亡，世人都以为她们是被神选中而去侍奉神灵，所以几乎都是在年轻貌美的年纪的安详去世的。”
“那是因为祭祀府暗中不成文的规定，都给她们下了□□，不得人间见白头。这种毒是会遗传的，神女自己却不知道。文释轩告诉我的，是为了威胁我。”
连泓柯笑笑：“其实你只要稍微骗他一下，就能得到解药吧。”
“可是直到他死，你都没有给自己活下去的机会，是为了对轩辕境的感情？还是因为对炎国的忠诚？有时候你的固执也挺蠢的，我不觉得你聪明。”
沐稳清冷的目光看着远处的云雾：“天下人都觉得我聪明，你却觉得我蠢。”
“你只是对世人聪明，对自己却很蠢。”
“我只是一直在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做出选择。”
“你动情了。”
“不知道。”
连泓柯笑笑：“即使要死了，也要从容的死，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你娘说过，我们是兄弟，要一直陪着彼此，护着彼此，至死方休。”
“把我的骨灰撒了吧，就在鬼谷里，我喜欢这里。”
“轩辕境和杨珏给你修了那么奢华的陵墓，你真的一个都不想躺了？”
沐稳轻轻摇摇头：“我不想见他们任何人，那个约定也只是一个负气的为难，如今想来也觉得无趣。天下之主应该早就在他们之中有了定论，往后他们的生死安乐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真的不管了？还是只是违心之言？”连泓柯觉得沐稳在说假话。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然后骨灰消散在天地间。即使我想管，也管不了。”
“万一他们之中有人殉情呢。”
“我比你了解他们。”就如同沐稳了解自己一样，绝不会生死相随的。
“你就一直打算留在鬼谷？然后死在鬼谷？”
沐稳点点头：“你们可能觉得我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但是我的身体却在一天天虚弱下去，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留着这里。”
“行，那就留在这里。”连泓柯目光释然。
鬼谷的八月，树林深处的夜来香全都开了。
一簇一簇的白色花瓣锦绣清雅，远远的望去，山上大片大片的白云一般的花团，就好像一片一片的雪地，可是却带着清幽宜人的香气。
沐稳跟古君弋背着小背篓上山采药，清晨的雾气缭绕在山间，鸟语花香清爽宜人。就好像小时候那样，古君弋带着他们师兄弟去山里采药，总是一路上笑笑闹闹，离开鬼谷之后，再也没有这样做过了。
“延沂，我去细雨湖祭拜过云归，谢凭一直住在细雨湖边，守着云归和酥棠的坟墓，等你身体好一些了，我们一起去吧。”
“师傅，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怎么了。”
“请帮我多照顾杨雪吟，他是我的孩子。”
古君弋笑笑：“他既然认了他当你的义子，我自然会好好待他。”
“不是，他就是我的亲身儿子，当年的事情有些混乱，欣颜怀了孩子，得知我要大婚，所以隐瞒离开，生下来之后悄悄送到杨珏手里。杨珏只以为捡了个孩子，却不知是我的孩子，这些事是欣颜后来告诉我的。”
“所以你把沐家的传家玉佩送给了那个孩子？”古君弋还是不敢相信。
“我没有尽过一天身为父亲的责任，也不希望那个孩子背负着这样的身世生活，杨珏待他好就行。就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孩子也能过得好一点。”
古君弋何尝没有觉察到沐稳日渐虚弱的身体，但是他什么都不去想，现在沐稳已经在交代遗言了，身为师傅，将自己最深爱的两个徒弟一个个送走，一个临死都来不及看一眼，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死去。
“我会用待你的心好好照顾他。”
“不用，别把他教得太好，更别教他武功，让他平凡一些就好。”
“可是他身上本来就流着你的血脉，注定不会平凡的。”
沐稳点点头：“师傅你说得对，世人羡慕我们这样的血脉，可是拥有我们这种血脉的人，都活得太苦太累了，我就没见过一个活得好的。”
所以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一个个英年早逝，也就不用再受苦了。
即使自己再强大，可是下场几乎都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是孤独的，都是像孤魂野鬼一样的。没有任何依托，也对尘世和所有人绝望，对生更绝望。
“延沂，你放心，你所有放不下心的人，为师都会尽力照顾。延淅成长得很好，我们来鬼谷之前回凌音谷去看过，他还说学好本领之后出来帮你做事呢。”
“延淅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投错了胎。”
“延沂，别这样说，沐家的存在，你的存在，绝对有着你想象不到的重要作用，再多的否定也改变不了他存在所带来的肯定。”
沐稳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古君弋：“山下的炊烟飘起来了，我们回去吧。”
“好，回去看看清墨做了什么好吃的，他昨天可采了不少蘑菇回去。”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的下山。
回到鬼谷后林中，那些哑奴神色似乎都有些异常，尤其是看到沐稳的时候。他们中好多都是看着沐稳长大的，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神情。
两人走到竹屋厨房前，就见一个赤红色的身影在忙里忙外。
秦倾画和连泓柯都坐在一边无奈的喝茶，清墨也是一脸为难，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沐稳身上，仿佛沐稳才能帮他们答疑解惑。
忙里忙外的赤红色身影转过身来，目光温柔的看向沐稳：“回来了？马上就可以吃饭了，你跟古先生先坐一会，我炖了蘑菇汤。”
杨珏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只是穿着朴素的赤红色衣衫，没有一丝华贵尊荣。
沐稳轻声开口：“你失败了？”
杨珏无所谓的笑笑：“是啊，失败了，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咱们两个可是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我只能来找你了，你，还要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六十九章 自己放弃
沐稳一直在山坡的草地上晒太阳，他最近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每天都觉得意识是混沌不清的，即使自认为清醒着，实际上有时候也觉得是假的。
连泓柯说，意识却是会混沌，有些觉醒之后没有使用，结果都慢慢遗忘了。
每个被逼着觉醒的人以前多多少少都经历过痛不欲生的事情，否则不会轻易觉醒，天性的血脉会保护主人，会帮主人选择遗忘不好的事情。记忆的混沌只是一种保护，最终，忘记一切悲苦。
沐稳问：“我会忘了所有人吗？”
“按理来说应该是，毕竟那些悲苦的事情，与身边所有人都有牵连，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所以全部都忘记了是最好的。”
“我会连自己都忘记吗？”
“会，忘记一切背负，一切都重新开始。如果你不用死，那么你血脉里的寿命，够你重新活一次，甚至都不止。”
沐稳闭上了眼睛：“可是我都来不及遗忘就要死了，你说杨珏万一知道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会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他极有可能在最后关键一刻放弃了，这样就能装作大义凛然深情款款的来找你，然后得到你的原谅，再说出他所放弃的一切来打动你。”
“你不喜欢欠人，即使是他自愿也会还给他，到时候，他什么都得到了。你这么想也没错，可是，他真的有这么聪明吗？”
沐稳睫毛微抬：“他比你想象的聪明多了。”
两人说到这里，就见古君弋过来了。
“延沂，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古君弋听到了杨珏和秦倾画的对话，然后想过来跟沐稳说，结果却听到了沐稳的这些猜疑。
其实他也不相信杨珏真的会那么痴情的放弃皇位和江山，丢下一切，就为了过来找祈求沐稳的原谅。他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又何必自欺欺人勉强在一起呢。
沐稳望着满天的白云：“猜的，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因为我太相信他，他是我教出来的，太了解了。”
古君弋点点头：“确实像他现在会做的是，以退为进，两样都要，暂时的放手，既打了轩辕境的脸，又讨好了延沂。”
连泓柯笑笑：“真不知道你们这爱情的意义在哪里，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累不累啊。”
“不过可惜啊，杨珏若是真的这么打算，那么他可能真的要后悔了。”毕竟沐稳时日无多，没有时间原谅他，也不会再帮他争夺什么，到时候他只能看着沐稳死，看着江山落入轩辕境手中，真的沦落到一无所有。
古君弋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他生病了，连日操劳奔波，昨晚又着凉。”
“何苦呢，当初那么天真无邪，每天都笑脸迎人，即使是傻乐，毕竟也是简单开心的。为师倒不是为他辩驳什么，只是觉得可惜，事到如今，真的挺可惜？”
连泓柯又笑了：“没什么好可惜的，能够喜欢稳稳的，潜意识内心里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有没有那个变坏的机会而已。真正值得可惜的，是那些明明对稳稳敬而远之却还闭不开的，往上凑的几本都是自取灭亡的，再怎么万劫不复也是活该。”
“你怎么把延沂说的好像什么害虫一样？延沂本身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他们自己的欲望让他们从延沂身上索取其他东西。”
“杀人的明明是人，很多时候却要归罪在剑身上，这强盗逻辑我一向鄙视。”
连泓柯被古君弋训了，却依然笑着：“身怀利器必起杀心，而且自己也会被剑控制，要怪就怪咱家稳稳太好，我都想藏起来。”
一直被两人议论来议论去的沐稳却没有说什么，他这些年听过的各种赞誉和诋毁已经太多，是非功过毁誉参半，他本就不在乎。
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和杂草：“回去吃饭睡午觉了，我人生的最终理想终于实现了。”
古君弋和连泓柯都知道沐稳的这个最终理想，就是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发呆就发呆，想看书就看书，就是完全随心所欲的闲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七十章 梦魇窒息
沐稳一直在山坡的草地上晒太阳，他最近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每天都觉得意识是混沌不清的，即使自认为清醒着，实际上有时候也觉得是假的。
连泓柯说，意识却是会混沌，有些觉醒之后没有使用，结果都慢慢遗忘了。
每个被逼着觉醒的人以前多多少少都经历过痛不欲生的事情，否则不会轻易觉醒，天性的血脉会保护主人，会帮主人选择遗忘不好的事情。记忆的混沌只是一种保护，最终，忘记一切悲苦。
沐稳问：“我会忘了所有人吗？”
“按理来说应该是，毕竟那些悲苦的事情，与身边所有人都有牵连，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所以全部都忘记了是最好的。”
“我会连自己都忘记吗？”
“会，忘记一切背负，一切都重新开始。如果你不用死，那么你血脉里的寿命，够你重新活一次，甚至都不止。”
沐稳闭上了眼睛：“可是我都来不及遗忘就要死了，你说杨珏万一知道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会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他极有可能在最后关键一刻放弃了，这样就能装作大义凛然深情款款的来找你，然后得到你的原谅，再说出他所放弃的一切来打动你。”
“你不喜欢欠人，即使是他自愿也会还给他，到时候，他什么都得到了。你这么想也没错，可是，他真的有这么聪明吗？”
沐稳睫毛微抬：“他比你想象的聪明多了。”
两人说到这里，就见古君弋过来了。
“延沂，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古君弋听到了杨珏和秦倾画的对话，然后想过来跟沐稳说，结果却听到了沐稳的这些猜疑。
其实他也不相信杨珏真的会那么痴情的放弃皇位和江山，丢下一切，就为了过来找祈求沐稳的原谅。他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又何必自欺欺人勉强在一起呢。
沐稳望着满天的白云：“猜的，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因为我太相信他，他是我教出来的，太了解了。”
古君弋点点头：“确实像他现在会做的是，以退为进，两样都要，暂时的放手，既打了轩辕境的脸，又讨好了延沂。”
连泓柯笑笑：“真不知道你们这爱情的意义在哪里，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累不累啊。”
“不过可惜啊，杨珏若是真的这么打算，那么他可能真的要后悔了。”毕竟沐稳时日无多，没有时间原谅他，也不会再帮他争夺什么，到时候他只能看着沐稳死，看着江山落入轩辕境手中，真的沦落到一无所有。
古君弋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他生病了，连日操劳奔波，昨晚又着凉。”
“何苦呢，当初那么天真无邪，每天都笑脸迎人，即使是傻乐，毕竟也是简单开心的。为师倒不是为他辩驳什么，只是觉得可惜，事到如今，真的挺可惜？”
连泓柯又笑了：“没什么好可惜的，能够喜欢稳稳的，潜意识内心里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有没有那个变坏的机会而已。真正值得可惜的，是那些明明对稳稳敬而远之却还闭不开的，往上凑的几本都是自取灭亡的，再怎么万劫不复也是活该。”
“你怎么把延沂说的好像什么害虫一样？延沂本身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他们自己的欲望让他们从延沂身上索取其他东西。”
“杀人的明明是人，很多时候却要归罪在剑身上，这强盗逻辑我一向鄙视。”
“就好比路上看见一个美女，你起了歹心将其弓虽女干，难道你还要辩驳说是因为那个美人太美，所以才引你犯罪吗？”
连泓柯被古君弋训了，却依然笑着：“身怀利器必起杀心，而且自己也会被剑控制，要怪就怪咱家稳稳太好，我都想藏起来。”
一直被两人议论来议论去的沐稳却没有说什么，他这些年听过的各种赞誉和诋毁已经太多，是非功过毁誉参半，他本就不在乎。
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和杂草：“回去吃饭睡午觉了，我人生的最终理想终于实现了。”
古君弋和连泓柯都知道沐稳的这个最终理想，就是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发呆就发呆，想看书就看书，就是完全随心所欲的闲着。
……
聚芙洞石屋里，杨珏喝了药沉沉睡去。
恍恍惚惚的梦里，他梦到了轩辕倾。
梦到了熊熊燃烧的大火和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垂死挣扎的诅咒。
手下的暗卫传回来的消息是，赶来炎国的深夜，他们的暗卫都被轩辕境派来的人故意引开，然后那些人将他们落脚的客栈门窗封死，倒上火油，一把火烧了。
里面还有其他无辜的人，却陪着轩辕倾一起惨死。
暗卫们回来的时候，本来就无力扑救了，何况沉夙还事先下过命令，故意露出破绽让敌人杀了轩辕倾，他们只需要留下证据，到时候当人证就好。
他们一路护送轩辕倾，自然认得轩辕倾的声音。
身怀六甲，被困在火海中叫喊，死前诅咒杨珏，说杨珏会遭报应的。
恍恍惚惚的梦里，杨珏梦到了那一日午后闲话，与轩辕倾重逢，从轩辕倾口中知道了轩辕境的把柄，也知道了当年自己被逼着离开的一切真相。
…
梦里轩辕倾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要你发个誓。”
“等你听了这个筹码之后，若是你觉得这个筹码足够让你信服，你就要发誓护我和孩子平安，否则，延沂哥哥终究会离你而去，并且你孤苦一生。”
…
熊熊烈焰吞噬一切哀嚎，映天的火光将天都烧红了。
绝望的嘶吼从火海中汹涌而出：“杨珏！轩辕境！你们都要遭报应！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我诅咒你们痛失所爱！一辈子生不如死！”
“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你们永远都只能嫉妒我！”
“我带着延沂哥哥的孩子在下面看着你们！我要你们不得一日安宁！”
…
‘杨珏！杨珏！我要你偿命！’披头散发的女鬼掐着杨珏的脖子。
感觉要窒息了，难以呼吸。
……
“不，不要！不——啊！”杨珏梦中惊醒！
一身冷汗，满脸潮湿，鼻尖上都滴下汗水，整个人都剧烈的喘息着。
可是，杨珏却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在自己面前的确实是沐稳，但是，他的手指正扼制出自己的咽喉，而且在不断施力，要掐死自己。
沐稳清冷的目光望着杨珏，手指的力道却越来越大。
杨珏痛苦的挣扎，双手无力的抓住了沐稳的手腕，眼神里满是乞求。
他不敢相信，沐稳竟然真的要杀他，还是趁他沉睡的时候下手。脖子上的手指力道渐渐收紧，自己再也无法吸取一丝气息，感觉胸口快要炸开。
无法开口说一句话，只能拼命挣扎。
眼里流出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在软枕上。
杨珏绝望的望着沐稳，他不知道沐稳为什么忽然要杀自己，可是现在这么近的望着沐稳的眼眸，杨珏忽然觉得，就这么死去也未尝不好。
延沂，你杀吧，至少，你会原谅我，会记得我。
双手放开沐稳的手腕，绝望的闭上了眼眸，睫毛轻颤。
扼制自己的手指却渐渐放开，自己急忙睁开眼。是自己看花眼了吗，怎么在沐稳的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心痛，明明那么深，自己却好像轻而易举就触碰到了，这是为自己流露出来的眼神吗？
“咳咳……咳延，延沂，你？你怎么？”怎么放手了？
刚才沐稳明明可以杀死自己，为什么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七十一章 伏膝悔悟
沐稳没有理会杨珏，起身离开，只留给杨珏一个淡漠的背影。
杨珏不知为什么，现在心里比刚才更难过，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沐稳一直都是冷漠的对他们避而不见，或者就是直接的商议战事，即使说什么约定也只是一个发泄的报复，从来没有真的露出意思真正的情绪。
自己的正妻表妹被杀害，还怀着自己的骨肉，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吧。偏偏下手的是自己最在乎的两个人，自己无法真的报仇，一切只能自己扛着。
刚才那一刻，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帮轩辕倾和孩子报仇吧，怎么又放弃了呢？
杨珏低头，却发现自己系在脖颈上一心石从衣襟里滑了出来，露在外面。
心里痛得好像要裂开，将一心石狠狠攥在手心里。
眼泪滚落，一颗颗砸得手背生疼。
……
“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要给它取个名字，想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沂心’”
‘沂心’也是‘沂’和‘巠’。
…
“一心石就是你给我的定情之物，我就把这个从小随身的玉佩给你。”
“一颗普通石子而已，你的玉佩太贵重。”
“你还不明白吗？即使你给我的只是微石之情，我也愿意还你金玉之心。”
……
我说好的给你金玉之心，到最后却连你的微石都比不上。
杨珏仅仅握着一心石，趴在自己的双膝上低声哭泣，自己当初怎么就不知道收手。连沐稳这么绝情的人都知道收手，自己怎么就那么心狠手辣呢。
哪怕当初根本不爱自己，沐稳都一路守护和精心栽培，哪怕当初决绝分手，沐稳都是一心为自己考虑。
怎么自己不止在弱小时失败，在强大之后更失败呢？
延沂，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月上初梢，微风浮动。
杨珏感觉身体舒服了不少，问了沐稳的下落，得知沐稳在鬼谷森林里。原本那么大的森林，杨珏又是初来乍到，怎么可能找得到。
但是秦倾画说，用轻功站在高处，然后找森林里光秃秃的那一块就是了。
本来杨珏还奇怪，鬼谷那么茂密的森林，哪里会光秃秃，难不成哪一片被火烧过？
站在高处一看，果真有一块地方是光秃秃的，可是那块光秃秃地方的中间却走一棵参天朽木，旁逸斜出的枝干百转千回九曲八弯，好像一个强大的树精之王矗立在苍郁树林间。
杨珏用轻功飞过去，心中越发疑虑，总觉得那棵大树很熟悉，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到了那棵巨树之下，杨珏果然看见沐稳。
一个秋千从巨树的枝干上垂下来，沐稳就坐在那个秋千上闭眼沉思。一袭胜雪白衣风华绝代，倾泻而下的三千墨丝轻舞飞扬。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俊美绝世的容颜纤尘不染，谪仙美景不过如此。
只是这秋千有些矮，更像是小孩子的玩物，绝不是给沐稳这么大的人玩的。
杨珏慢慢走过去，然后在秋千下屈膝坐下，将头靠在沐稳的膝上，呼吸着属于沐稳的气息，如此安静，让人静心。
总是喜欢这样静静靠在沐稳膝上，即使什么话都不说，却总是带着让人迷恋的感觉。
“延沂，我很早以前就想过跟你一起回鬼谷，我们一起来看你小时候成长的地方，你告诉我更多属于你的过去。我们牵着手走过你所有走过的路，我想看到你过去的所有成长和回忆，弥补我没有遇到你的那些年。”
“我们真正相守在一起的时光，差不多是一年。那一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每天都觉得幸福得虚假，多过一天都算赚到了。”
“为了守住那份幸福，我可以忍受一切，明知你出去找知遥，我也不闹，就装无辜等你愧疚。明知你半夜出去找轩辕境，身上带回了他的龙涎香味道，也选择遗忘。”
“就好像在牢房里我跟你说的那样，即使被陷害了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即使遭受了那么多苦难，可是只要想到还有你，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苦。”
“我知道你其实从来没有变过，变的一直是我，也是我造成了今日的局面。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可是我也没有想过要回去。”
“过去的那个杨珏太不懂事了，也让你承受太多了，我只享受了你的爱，却将所有压力和风波都推给你扛，即使自己努力在做，却也只是杯水车薪的小打小闹，根本没有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么优秀。”
“延沂，再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好不好？即使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即使你依旧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们不回过去，重新开始一个将来，这一次，你只要享受我的爱就好，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被我爱。”
杨珏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滑落在沐稳的膝上，在纯白的衣衫上染出一片水渍。
就像曾经的每一次撒娇和依靠一样，靠在沐稳膝上，轻声诉说着心里的话。
也就是曾经的那一次，沐稳跟他说，即使没有自己，也要他好好活下去。
这一次，他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沐稳听完杨珏的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如果让你用一种植物来形容我，你觉得什么最合适？”
“白樱。”杨珏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沐稳就如白樱般淡然悠远，圣洁孤傲，与生俱来自带傲然幽香，既可以在初春悄然绽放，又可以在寒冬凌霜独立，纯白无瑕。
再说，沐稳最喜欢的就是白樱，以前丞相府里就种了不少白樱，后来沂王府里也种了不少，轩辕境也在皇宫里种了不少。
沐稳却轻轻摇了摇头：“连泓柯的师傅曾经对我说，我是葬花。”
“什么是葬花？我从来没听过。”
“这一棵就是。”
杨珏从地上起来，惊异的看着眼前这一棵枯败的巨树。还以为葬花是一种花，没想到竟然是一棵树，而且这棵巨树看上去好像已经枯死了。
“它怎么不开花？看上去也好像死了。”
“没有它想要的养料浇灌，它不会开花，成长也会很缓慢，而且都是以枯木的样子存活。丞相府的清梦别院里也有一棵。”
杨珏想起来了，好像是的，确实跟这一棵很像，只是那棵跟这棵完全没法比，这棵简直就是独木成林，那一棵只是一般树木大。
能长到这么大，想必被浇灌了不少养料，而且也该有几百年了吧。
“既然是从小陪伴你的树，后来怎么不移栽去沂王府里呢？虽然枯败，但是还是有种萧索的，独具一格的美。”
沐稳开口：“葬花是对土地专一的树，从它的枝条离开母树被重新扦插在土地里，便就只认准那一块土地，一旦被移栽，只会死，所以一棵葬花一生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好有性格的树，我喜欢，好养吗？”杨珏发现自己似乎也喜欢抢葬花了，这种忠贞坚定而且唯一的树，没有人不喜欢。
“不好养，能够成活完全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你栽种一千棵，也许只能成活一棵。而且，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怎么会有那么刁钻的树木。
“你若是将它当死物养，那么永远不要给他养料，只珍惜它专一的认定就好。”
杨珏摇摇头：“那有什么意思，自然要当活物养，这么有灵性的树，要精心培养。”
“那么你就必须也要跟他一样专一了，它会开最美的花回报你，让你觉得这个世上所有的花都比不上他，只把你的目光停留在它身上。只要有足够的养料，它可以四季不败，花瓣的颜色会随着天气不一样而变化，让你好像可以看尽世间的花。”
“那么好啊！可是要只看它也难吧，毕竟世间百花齐放，各有各的美。”杨珏开始辩解了，这植物虽然好，可是规矩也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七十二章 葬花
沐稳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杨珏的反应，其实这也不算是杨珏一个人的反应，而是世人的反应，谁都不会为了一棵忠贞的树木就放弃世间万物。
“对，没有谁可以独立千秋。但是从你给葬花养料，让它生长开始，它就会开始屠戮周围的所有植物，用不了多久，它周围的土地再也长不出其他植物了，随着它长得越大，它所占有的领土越多。”
“一旦你把它灌溉培养起来，你就别想着砍了他或者烧了它，它会怨恨。只要有一点须根，他都会发芽重生，并且更加疯狂的掠夺土地，屠戮其他植物，整棵树也会变成散发毒气的树木，闻到即死。”
“只会把背叛它的人给逼疯，强迫人搬走，把它的土地留给它。变成毒木的它也是在透支生命，用不上几年就彻底死了。”
杨珏不禁心惊，果然世上没有独有的好，有阳面必定有阴面，你要它的专一绝美，自然要接受它的独占和霸道。
可是，这树跟沐稳确实很相似，一开始根本无法靠近他，即使拼命的对他好，也未必可以换得他一个回眸。遭遇到了冷漠和挫折，世人也只会觉得正常，毕竟这本来就是稀少的事情，你招惹不起他就滚得远远的。
一旦用了心和岁月慢慢接近，他便会回报你，他心中认定之后，更是可以把你宠上天。不过你不能再有一点背叛，若是你自己处理不干净，他会亲自动手。
第1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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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节
眨眼的功夫，第一个茶杯就满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手掌心的血还未流尽，直接将伤口含入了口中，攒够了一口之后，凑到唇边，手指捏动下颚，将口中的鲜血喂了进去。
如此又反复了好几次，手掌心的伤口渐渐泛白，不再流血。
又急忙去桌边将装满了血的茶杯端过来，自己先喝下一口，又继续喂。
如此反复，唇瓣和下巴上都染满了鲜血，你也是如此。
整整四大杯鲜血！就这么被一口一口的喂进已经昏死过去的人口中，那份执着，那份奋不顾身，那份痴狂，似是像将自己的生命都融进去。
……
“稳儿，我们赌上你的命，和我的命，赌最后这一场。”
“我会用我余生的运气来和你赌这一次，我会让你后悔你如今所做的一切。”
稳儿，你赢了，我后悔了。
……
空旷而熟悉的石室中，张灵御在给沐稳运功疗伤。
他自己胸口的伤还在流血不止，但是比起因为动用天书传人血脉灵力而吐血昏迷的沐稳，他已经好太多。
即使他毫不反抗的让沐稳杀他，但是依旧让沐稳动用了不该用的灵力，这样的消耗，只会让他的生命流逝得越快。
清墨站在石室外，眼眶已经红了：“王爷还能活多久？”
连泓柯坐在石桥上，淡然的闭上了双眸：“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们认识那么多医术超群的人，一定有办法的。”
“那不是医术能够解决的，逆天换命的事情，终究有报应。”
石室的门被打开了，张灵御脸色苍白走了出来。
连泓柯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不准备把真相告诉他了吗？”
张灵御没有理会连泓柯，自顾自的走上石桥，要回自己的石室去。
“他已经时日无多，难道到死都怨恨着你吗？”
张灵御依旧没有回头，伤口往下滴淌的血珠一路顺着他的足迹蜿蜒。
“你不觉得自己自认为的伟大有些自私？”
张灵御终于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他们：“跟他说，我已经死了。”
伤口还在滴血，蜿蜒出一条星星点点的血路。
高挑修长的背影步履蹒跚的慢慢走远，悲凉得让人落泪。
多年之后，清墨回忆起这一日的这个背影，总是泪水湿了眼眶。
……
昏迷过去的沐稳一直没有醒来，但是脉象和呼吸都很好，没有一丝异样，就好像只是安静的沉睡过去了一样。
连泓柯和清墨一直照顾着沐稳，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张灵御。
只是他们也不知道沐稳究竟何时可以醒来，就好像每日在面对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不腐不化的尸体一样，他们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
这个石室是沐稳和暮云归曾经住的，两人一直没有分开住。
连泓柯和清墨在这里翻阅了很多暮云归和沐稳小时候读过的书，他们小时候的衣服，以及他们小时候练的字，练的木剑……
“我来过这里小住，他们两个从小就感情好，我睡在旁边觉得自己特别多余。”连泓柯一边擦拭已经落灰的书柜，一边回忆着往事。
清墨安静整理着书籍：“辰王死的时候，王爷一个人发了一整天呆，动都没有动一下。后来还是听说古先生哭晕过去，才出门去照顾古先生。”
正在此时，石室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朝门口望去，只见秦倾画和古君弋背着两个竹篓走了进来。
清墨惊疑：“古先生，秦先生，你们怎么在鬼谷？”
他可是跟张灵御在鬼谷住了不少时日里，却完全没有见过古君弋和秦倾画。
古君弋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石床上的沐稳，急忙走过去：“延沂怎么了？”
“没事，只是跟张灵御对上了，暂时昏迷而已。”连泓柯知道怎么安慰长辈，不会让长辈担心。
秦倾画眉头一皱：“张灵御呢？”
“已经离开了。”
古君弋帮沐稳把脉，发现脉象平稳，但是却会间隔一会急速跳动，完全超过了正常人的脉搏速度。自从沐稳从墨国回来之后，古君弋就一直很注意沐稳的脉象，毕竟是从小照看的徒弟，明白他内力渐进之后的每一点变化，现在的突飞猛进的代价下，确实发生了很多让人难以掌控的事情。
秦倾画发现了古君弋神情不对，便说：“泓柯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两个照顾就好。清墨留下来跟我们说说，延沂被囚禁在墨国之后，你去了哪里？”
虽然已经大概明白了清墨可能是被张灵御救了，可是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要好好听一下。而且现在不正是三国交战吗，沐稳应该在指挥打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张灵御怎么会丢下整个墨国在这里出现？
被留下来的清墨似乎面有难色：“当时王爷被带走，我被打昏了，以为自己死定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在麒王府，麒王说若是不想王爷有事，就什么都不要问，静心等待就好。”
“后来过了一两个月吧，麒王回来跟我说王爷已经回到炎国了，并且杀了张灵昭，现在麒王要即位了。我想去找王爷，可是他说时机未到。”
“我就一直在墨国，后来三国开始交战，墨王他却带着我来鬼谷了，他说王爷一定会来这里，让我继续耐心等待，结果王爷真的来了。”
“古先生，王爷没事吧。”
古君弋将沐稳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告诉我，张灵御去哪里了？”
眼神里带着深不可测的冰冷和杀意，他原本不想插手沐稳的事情，希望沐稳自己处理好，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再忍了。
作为一个师傅，他决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己的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六十八章 交代遗言
沐稳是在七月中旬醒来的，醒来之后的他只是一个人在鬼谷后山悬崖上静立，什么都没问，也没说，整日最多的时间都是用来发呆。
有时候在山上一待就是一整天，晚上有时候也会待到半夜，睡眠的时间很少，可是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疲惫，仿佛他确实只要每天睡一两个时辰就够了。
身边的人也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陪着他。
直到几天后他才开口说话，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对古君弋说的：“师傅，我跟大哥去后山走走，不用等我们吃晚饭。”
听到他开口，所有人都惊奇的望着他，简直是喜出望外。
连泓柯更是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他自然知道沐稳有话跟他说。反正沐稳从小就是这个性子，遇到难以承受的事情，他都会自己先冷静，等自己把事情想个七七八八之后再跟别人商量，或者说，再质问。
两人来到山崖之巅，看着云雾缭绕的群山和山谷。
沐稳背对着连泓柯：“你知道我活不长了吧。”
“知道，小时候师傅就跟我说过，若是没有觉醒的命，那么即使身怀强大的血脉，也要保持一颗平稳的心，否则就算险中求胜达成所愿，也会自取灭亡。”
“一旦错误觉醒，就是在透支生命，即使不会再遭到反噬，但是每使用一次，都是在用普通人数十倍的速度消耗生命，会昏睡不醒，也许会永远沉睡。不过通常都是走向灭亡，根本无法挽回。”
沐稳早就该想到，连泓柯不是受制于人的人，自然不会当张灵御的说客，而是因为听张灵御说了实情之后，明白了一切，便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老天其实待我不薄，小时候我站在这里，怀着很多梦想，时至今日，我几乎都已经完成了，世上能做到我这一步的人寥寥无几吧。”
“难道你就没有想要长命百岁的梦想？”
沐稳摇摇头：“从来没有，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但是从十五岁的时候明白自己活不过二十五岁而已，比我想象的短一些。”
“为什么？”
“祭祀府神女一般都早亡，世人都以为她们是被神选中而去侍奉神灵，所以几乎都是在年轻貌美的年纪的安详去世的。”
“那是因为祭祀府暗中不成文的规定，都给她们下了□□，不得人间见白头。这种毒是会遗传的，神女自己却不知道。文释轩告诉我的，是为了威胁我。”
连泓柯笑笑：“其实你只要稍微骗他一下，就能得到解药吧。”
“可是直到他死，你都没有给自己活下去的机会，是为了对轩辕境的感情？还是因为对炎国的忠诚？有时候你的固执也挺蠢的，我不觉得你聪明。”
沐稳清冷的目光看着远处的云雾：“天下人都觉得我聪明，你却觉得我蠢。”
“你只是对世人聪明，对自己却很蠢。”
“我只是一直在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做出选择。”
“你动情了。”
“不知道。”
连泓柯笑笑：“即使要死了，也要从容的死，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你娘说过，我们是兄弟，要一直陪着彼此，护着彼此，至死方休。”
“把我的骨灰撒了吧，就在鬼谷里，我喜欢这里。”
“轩辕境和杨珏给你修了那么奢华的陵墓，你真的一个都不想躺了？”
沐稳轻轻摇摇头：“我不想见他们任何人，那个约定也只是一个负气的为难，如今想来也觉得无趣。天下之主应该早就在他们之中有了定论，往后他们的生死安乐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真的不管了？还是只是违心之言？”连泓柯觉得沐稳在说假话。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然后骨灰消散在天地间。即使我想管，也管不了。”
“万一他们之中有人殉情呢。”
“我比你了解他们。”就如同沐稳了解自己一样，绝不会生死相随的。
“你就一直打算留在鬼谷？然后死在鬼谷？”
沐稳点点头：“你们可能觉得我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但是我的身体却在一天天虚弱下去，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留着这里。”
“行，那就留在这里。”连泓柯目光释然。
鬼谷的八月，树林深处的夜来香全都开了。
一簇一簇的白色花瓣锦绣清雅，远远的望去，山上大片大片的白云一般的花团，就好像一片一片的雪地，可是却带着清幽宜人的香气。
沐稳跟古君弋背着小背篓上山采药，清晨的雾气缭绕在山间，鸟语花香清爽宜人。就好像小时候那样，古君弋带着他们师兄弟去山里采药，总是一路上笑笑闹闹，离开鬼谷之后，再也没有这样做过了。
“延沂，我去细雨湖祭拜过云归，谢凭一直住在细雨湖边，守着云归和酥棠的坟墓，等你身体好一些了，我们一起去吧。”
“师傅，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怎么了。”
“请帮我多照顾杨雪吟，他是我的孩子。”
古君弋笑笑：“他既然认了他当你的义子，我自然会好好待他。”
“不是，他就是我的亲身儿子，当年的事情有些混乱，欣颜怀了孩子，得知我要大婚，所以隐瞒离开，生下来之后悄悄送到杨珏手里。杨珏只以为捡了个孩子，却不知是我的孩子，这些事是欣颜后来告诉我的。”
“所以你把沐家的传家玉佩送给了那个孩子？”古君弋还是不敢相信。
“我没有尽过一天身为父亲的责任，也不希望那个孩子背负着这样的身世生活，杨珏待他好就行。就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孩子也能过得好一点。”
古君弋何尝没有觉察到沐稳日渐虚弱的身体，但是他什么都不去想，现在沐稳已经在交代遗言了，身为师傅，将自己最深爱的两个徒弟一个个送走，一个临死都来不及看一眼，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死去。
“我会用待你的心好好照顾他。”
“不用，别把他教得太好，更别教他武功，让他平凡一些就好。”
“可是他身上本来就流着你的血脉，注定不会平凡的。”
沐稳点点头：“师傅你说得对，世人羡慕我们这样的血脉，可是拥有我们这种血脉的人，都活得太苦太累了，我就没见过一个活得好的。”
所以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一个个英年早逝，也就不用再受苦了。
即使自己再强大，可是下场几乎都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是孤独的，都是像孤魂野鬼一样的。没有任何依托，也对尘世和所有人绝望，对生更绝望。
“延沂，你放心，你所有放不下心的人，为师都会尽力照顾。延淅成长得很好，我们来鬼谷之前回凌音谷去看过，他还说学好本领之后出来帮你做事呢。”
“延淅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投错了胎。”
“延沂，别这样说，沐家的存在，你的存在，绝对有着你想象不到的重要作用，再多的否定也改变不了他存在所带来的肯定。”
沐稳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古君弋：“山下的炊烟飘起来了，我们回去吧。”
“好，回去看看清墨做了什么好吃的，他昨天可采了不少蘑菇回去。”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的下山。
回到鬼谷后林中，那些哑奴神色似乎都有些异常，尤其是看到沐稳的时候。他们中好多都是看着沐稳长大的，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神情。
两人走到竹屋厨房前，就见一个赤红色的身影在忙里忙外。
秦倾画和连泓柯都坐在一边无奈的喝茶，清墨也是一脸为难，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沐稳身上，仿佛沐稳才能帮他们答疑解惑。
忙里忙外的赤红色身影转过身来，目光温柔的看向沐稳：“回来了？马上就可以吃饭了，你跟古先生先坐一会，我炖了蘑菇汤。”
杨珏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只是穿着朴素的赤红色衣衫，没有一丝华贵尊荣。
沐稳轻声开口：“你失败了？”
杨珏无所谓的笑笑：“是啊，失败了，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咱们两个可是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我只能来找你了，你，还要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六十九章 自己放弃
沐稳一直在山坡的草地上晒太阳，他最近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每天都觉得意识是混沌不清的，即使自认为清醒着，实际上有时候也觉得是假的。
连泓柯说，意识却是会混沌，有些觉醒之后没有使用，结果都慢慢遗忘了。
每个被逼着觉醒的人以前多多少少都经历过痛不欲生的事情，否则不会轻易觉醒，天性的血脉会保护主人，会帮主人选择遗忘不好的事情。记忆的混沌只是一种保护，最终，忘记一切悲苦。
沐稳问：“我会忘了所有人吗？”
“按理来说应该是，毕竟那些悲苦的事情，与身边所有人都有牵连，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所以全部都忘记了是最好的。”
“我会连自己都忘记吗？”
“会，忘记一切背负，一切都重新开始。如果你不用死，那么你血脉里的寿命，够你重新活一次，甚至都不止。”
沐稳闭上了眼睛：“可是我都来不及遗忘就要死了，你说杨珏万一知道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会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他极有可能在最后关键一刻放弃了，这样就能装作大义凛然深情款款的来找你，然后得到你的原谅，再说出他所放弃的一切来打动你。”
“你不喜欢欠人，即使是他自愿也会还给他，到时候，他什么都得到了。你这么想也没错，可是，他真的有这么聪明吗？”
沐稳睫毛微抬：“他比你想象的聪明多了。”
两人说到这里，就见古君弋过来了。
“延沂，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古君弋听到了杨珏和秦倾画的对话，然后想过来跟沐稳说，结果却听到了沐稳的这些猜疑。
其实他也不相信杨珏真的会那么痴情的放弃皇位和江山，丢下一切，就为了过来找祈求沐稳的原谅。他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又何必自欺欺人勉强在一起呢。
沐稳望着满天的白云：“猜的，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因为我太相信他，他是我教出来的，太了解了。”
古君弋点点头：“确实像他现在会做的是，以退为进，两样都要，暂时的放手，既打了轩辕境的脸，又讨好了延沂。”
连泓柯笑笑：“真不知道你们这爱情的意义在哪里，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累不累啊。”
“不过可惜啊，杨珏若是真的这么打算，那么他可能真的要后悔了。”毕竟沐稳时日无多，没有时间原谅他，也不会再帮他争夺什么，到时候他只能看着沐稳死，看着江山落入轩辕境手中，真的沦落到一无所有。
古君弋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他生病了，连日操劳奔波，昨晚又着凉。”
“何苦呢，当初那么天真无邪，每天都笑脸迎人，即使是傻乐，毕竟也是简单开心的。为师倒不是为他辩驳什么，只是觉得可惜，事到如今，真的挺可惜？”
连泓柯又笑了：“没什么好可惜的，能够喜欢稳稳的，潜意识内心里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有没有那个变坏的机会而已。真正值得可惜的，是那些明明对稳稳敬而远之却还闭不开的，往上凑的几本都是自取灭亡的，再怎么万劫不复也是活该。”
“你怎么把延沂说的好像什么害虫一样？延沂本身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他们自己的欲望让他们从延沂身上索取其他东西。”
“杀人的明明是人，很多时候却要归罪在剑身上，这强盗逻辑我一向鄙视。”
连泓柯被古君弋训了，却依然笑着：“身怀利器必起杀心，而且自己也会被剑控制，要怪就怪咱家稳稳太好，我都想藏起来。”
一直被两人议论来议论去的沐稳却没有说什么，他这些年听过的各种赞誉和诋毁已经太多，是非功过毁誉参半，他本就不在乎。
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和杂草：“回去吃饭睡午觉了，我人生的最终理想终于实现了。”
古君弋和连泓柯都知道沐稳的这个最终理想，就是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发呆就发呆，想看书就看书，就是完全随心所欲的闲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七十章 梦魇窒息
沐稳一直在山坡的草地上晒太阳，他最近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每天都觉得意识是混沌不清的，即使自认为清醒着，实际上有时候也觉得是假的。
连泓柯说，意识却是会混沌，有些觉醒之后没有使用，结果都慢慢遗忘了。
每个被逼着觉醒的人以前多多少少都经历过痛不欲生的事情，否则不会轻易觉醒，天性的血脉会保护主人，会帮主人选择遗忘不好的事情。记忆的混沌只是一种保护，最终，忘记一切悲苦。
沐稳问：“我会忘了所有人吗？”
“按理来说应该是，毕竟那些悲苦的事情，与身边所有人都有牵连，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所以全部都忘记了是最好的。”
“我会连自己都忘记吗？”
“会，忘记一切背负，一切都重新开始。如果你不用死，那么你血脉里的寿命，够你重新活一次，甚至都不止。”
沐稳闭上了眼睛：“可是我都来不及遗忘就要死了，你说杨珏万一知道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会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他极有可能在最后关键一刻放弃了，这样就能装作大义凛然深情款款的来找你，然后得到你的原谅，再说出他所放弃的一切来打动你。”
“你不喜欢欠人，即使是他自愿也会还给他，到时候，他什么都得到了。你这么想也没错，可是，他真的有这么聪明吗？”
沐稳睫毛微抬：“他比你想象的聪明多了。”
两人说到这里，就见古君弋过来了。
“延沂，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古君弋听到了杨珏和秦倾画的对话，然后想过来跟沐稳说，结果却听到了沐稳的这些猜疑。
其实他也不相信杨珏真的会那么痴情的放弃皇位和江山，丢下一切，就为了过来找祈求沐稳的原谅。他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又何必自欺欺人勉强在一起呢。
沐稳望着满天的白云：“猜的，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因为我太相信他，他是我教出来的，太了解了。”
古君弋点点头：“确实像他现在会做的是，以退为进，两样都要，暂时的放手，既打了轩辕境的脸，又讨好了延沂。”
连泓柯笑笑：“真不知道你们这爱情的意义在哪里，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累不累啊。”
“不过可惜啊，杨珏若是真的这么打算，那么他可能真的要后悔了。”毕竟沐稳时日无多，没有时间原谅他，也不会再帮他争夺什么，到时候他只能看着沐稳死，看着江山落入轩辕境手中，真的沦落到一无所有。
古君弋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他生病了，连日操劳奔波，昨晚又着凉。”
“何苦呢，当初那么天真无邪，每天都笑脸迎人，即使是傻乐，毕竟也是简单开心的。为师倒不是为他辩驳什么，只是觉得可惜，事到如今，真的挺可惜？”
连泓柯又笑了：“没什么好可惜的，能够喜欢稳稳的，潜意识内心里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有没有那个变坏的机会而已。真正值得可惜的，是那些明明对稳稳敬而远之却还闭不开的，往上凑的几本都是自取灭亡的，再怎么万劫不复也是活该。”
“你怎么把延沂说的好像什么害虫一样？延沂本身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他们自己的欲望让他们从延沂身上索取其他东西。”
“杀人的明明是人，很多时候却要归罪在剑身上，这强盗逻辑我一向鄙视。”
“就好比路上看见一个美女，你起了歹心将其弓虽女干，难道你还要辩驳说是因为那个美人太美，所以才引你犯罪吗？”
连泓柯被古君弋训了，却依然笑着：“身怀利器必起杀心，而且自己也会被剑控制，要怪就怪咱家稳稳太好，我都想藏起来。”
一直被两人议论来议论去的沐稳却没有说什么，他这些年听过的各种赞誉和诋毁已经太多，是非功过毁誉参半，他本就不在乎。
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和杂草：“回去吃饭睡午觉了，我人生的最终理想终于实现了。”
古君弋和连泓柯都知道沐稳的这个最终理想，就是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发呆就发呆，想看书就看书，就是完全随心所欲的闲着。
……
聚芙洞石屋里，杨珏喝了药沉沉睡去。
恍恍惚惚的梦里，他梦到了轩辕倾。
梦到了熊熊燃烧的大火和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垂死挣扎的诅咒。
手下的暗卫传回来的消息是，赶来炎国的深夜，他们的暗卫都被轩辕境派来的人故意引开，然后那些人将他们落脚的客栈门窗封死，倒上火油，一把火烧了。
里面还有其他无辜的人，却陪着轩辕倾一起惨死。
暗卫们回来的时候，本来就无力扑救了，何况沉夙还事先下过命令，故意露出破绽让敌人杀了轩辕倾，他们只需要留下证据，到时候当人证就好。
他们一路护送轩辕倾，自然认得轩辕倾的声音。
身怀六甲，被困在火海中叫喊，死前诅咒杨珏，说杨珏会遭报应的。
恍恍惚惚的梦里，杨珏梦到了那一日午后闲话，与轩辕倾重逢，从轩辕倾口中知道了轩辕境的把柄，也知道了当年自己被逼着离开的一切真相。
…
梦里轩辕倾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要你发个誓。”
“等你听了这个筹码之后，若是你觉得这个筹码足够让你信服，你就要发誓护我和孩子平安，否则，延沂哥哥终究会离你而去，并且你孤苦一生。”
…
熊熊烈焰吞噬一切哀嚎，映天的火光将天都烧红了。
绝望的嘶吼从火海中汹涌而出：“杨珏！轩辕境！你们都要遭报应！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我诅咒你们痛失所爱！一辈子生不如死！”
“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你们永远都只能嫉妒我！”
“我带着延沂哥哥的孩子在下面看着你们！我要你们不得一日安宁！”
…
‘杨珏！杨珏！我要你偿命！’披头散发的女鬼掐着杨珏的脖子。
感觉要窒息了，难以呼吸。
……
“不，不要！不——啊！”杨珏梦中惊醒！
一身冷汗，满脸潮湿，鼻尖上都滴下汗水，整个人都剧烈的喘息着。
可是，杨珏却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在自己面前的确实是沐稳，但是，他的手指正扼制出自己的咽喉，而且在不断施力，要掐死自己。
沐稳清冷的目光望着杨珏，手指的力道却越来越大。
杨珏痛苦的挣扎，双手无力的抓住了沐稳的手腕，眼神里满是乞求。
他不敢相信，沐稳竟然真的要杀他，还是趁他沉睡的时候下手。脖子上的手指力道渐渐收紧，自己再也无法吸取一丝气息，感觉胸口快要炸开。
无法开口说一句话，只能拼命挣扎。
眼里流出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在软枕上。
杨珏绝望的望着沐稳，他不知道沐稳为什么忽然要杀自己，可是现在这么近的望着沐稳的眼眸，杨珏忽然觉得，就这么死去也未尝不好。
延沂，你杀吧，至少，你会原谅我，会记得我。
双手放开沐稳的手腕，绝望的闭上了眼眸，睫毛轻颤。
扼制自己的手指却渐渐放开，自己急忙睁开眼。是自己看花眼了吗，怎么在沐稳的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心痛，明明那么深，自己却好像轻而易举就触碰到了，这是为自己流露出来的眼神吗？
“咳咳……咳延，延沂，你？你怎么？”怎么放手了？
刚才沐稳明明可以杀死自己，为什么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七十一章 伏膝悔悟
沐稳没有理会杨珏，起身离开，只留给杨珏一个淡漠的背影。
杨珏不知为什么，现在心里比刚才更难过，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沐稳一直都是冷漠的对他们避而不见，或者就是直接的商议战事，即使说什么约定也只是一个发泄的报复，从来没有真的露出意思真正的情绪。
自己的正妻表妹被杀害，还怀着自己的骨肉，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吧。偏偏下手的是自己最在乎的两个人，自己无法真的报仇，一切只能自己扛着。
刚才那一刻，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帮轩辕倾和孩子报仇吧，怎么又放弃了呢？
杨珏低头，却发现自己系在脖颈上一心石从衣襟里滑了出来，露在外面。
心里痛得好像要裂开，将一心石狠狠攥在手心里。
眼泪滚落，一颗颗砸得手背生疼。
……
“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要给它取个名字，想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沂心’”
‘沂心’也是‘沂’和‘巠’。
…
“一心石就是你给我的定情之物，我就把这个从小随身的玉佩给你。”
“一颗普通石子而已，你的玉佩太贵重。”
“你还不明白吗？即使你给我的只是微石之情，我也愿意还你金玉之心。”
……
我说好的给你金玉之心，到最后却连你的微石都比不上。
杨珏仅仅握着一心石，趴在自己的双膝上低声哭泣，自己当初怎么就不知道收手。连沐稳这么绝情的人都知道收手，自己怎么就那么心狠手辣呢。
哪怕当初根本不爱自己，沐稳都一路守护和精心栽培，哪怕当初决绝分手，沐稳都是一心为自己考虑。
怎么自己不止在弱小时失败，在强大之后更失败呢？
延沂，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月上初梢，微风浮动。
杨珏感觉身体舒服了不少，问了沐稳的下落，得知沐稳在鬼谷森林里。原本那么大的森林，杨珏又是初来乍到，怎么可能找得到。
但是秦倾画说，用轻功站在高处，然后找森林里光秃秃的那一块就是了。
本来杨珏还奇怪，鬼谷那么茂密的森林，哪里会光秃秃，难不成哪一片被火烧过？
站在高处一看，果真有一块地方是光秃秃的，可是那块光秃秃地方的中间却走一棵参天朽木，旁逸斜出的枝干百转千回九曲八弯，好像一个强大的树精之王矗立在苍郁树林间。
杨珏用轻功飞过去，心中越发疑虑，总觉得那棵大树很熟悉，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到了那棵巨树之下，杨珏果然看见沐稳。
一个秋千从巨树的枝干上垂下来，沐稳就坐在那个秋千上闭眼沉思。一袭胜雪白衣风华绝代，倾泻而下的三千墨丝轻舞飞扬。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俊美绝世的容颜纤尘不染，谪仙美景不过如此。
只是这秋千有些矮，更像是小孩子的玩物，绝不是给沐稳这么大的人玩的。
杨珏慢慢走过去，然后在秋千下屈膝坐下，将头靠在沐稳的膝上，呼吸着属于沐稳的气息，如此安静，让人静心。
总是喜欢这样静静靠在沐稳膝上，即使什么话都不说，却总是带着让人迷恋的感觉。
“延沂，我很早以前就想过跟你一起回鬼谷，我们一起来看你小时候成长的地方，你告诉我更多属于你的过去。我们牵着手走过你所有走过的路，我想看到你过去的所有成长和回忆，弥补我没有遇到你的那些年。”
“我们真正相守在一起的时光，差不多是一年。那一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每天都觉得幸福得虚假，多过一天都算赚到了。”
“为了守住那份幸福，我可以忍受一切，明知你出去找知遥，我也不闹，就装无辜等你愧疚。明知你半夜出去找轩辕境，身上带回了他的龙涎香味道，也选择遗忘。”
“就好像在牢房里我跟你说的那样，即使被陷害了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即使遭受了那么多苦难，可是只要想到还有你，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苦。”
“我知道你其实从来没有变过，变的一直是我，也是我造成了今日的局面。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可是我也没有想过要回去。”
“过去的那个杨珏太不懂事了，也让你承受太多了，我只享受了你的爱，却将所有压力和风波都推给你扛，即使自己努力在做，却也只是杯水车薪的小打小闹，根本没有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么优秀。”
“延沂，再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好不好？即使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即使你依旧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们不回过去，重新开始一个将来，这一次，你只要享受我的爱就好，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被我爱。”
杨珏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滑落在沐稳的膝上，在纯白的衣衫上染出一片水渍。
就像曾经的每一次撒娇和依靠一样，靠在沐稳膝上，轻声诉说着心里的话。
也就是曾经的那一次，沐稳跟他说，即使没有自己，也要他好好活下去。
这一次，他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沐稳听完杨珏的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如果让你用一种植物来形容我，你觉得什么最合适？”
“白樱。”杨珏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沐稳就如白樱般淡然悠远，圣洁孤傲，与生俱来自带傲然幽香，既可以在初春悄然绽放，又可以在寒冬凌霜独立，纯白无瑕。
再说，沐稳最喜欢的就是白樱，以前丞相府里就种了不少白樱，后来沂王府里也种了不少，轩辕境也在皇宫里种了不少。
沐稳却轻轻摇了摇头：“连泓柯的师傅曾经对我说，我是葬花。”
“什么是葬花？我从来没听过。”
“这一棵就是。”
杨珏从地上起来，惊异的看着眼前这一棵枯败的巨树。还以为葬花是一种花，没想到竟然是一棵树，而且这棵巨树看上去好像已经枯死了。
“它怎么不开花？看上去也好像死了。”
“没有它想要的养料浇灌，它不会开花，成长也会很缓慢，而且都是以枯木的样子存活。丞相府的清梦别院里也有一棵。”
杨珏想起来了，好像是的，确实跟这一棵很像，只是那棵跟这棵完全没法比，这棵简直就是独木成林，那一棵只是一般树木大。
能长到这么大，想必被浇灌了不少养料，而且也该有几百年了吧。
“既然是从小陪伴你的树，后来怎么不移栽去沂王府里呢？虽然枯败，但是还是有种萧索的，独具一格的美。”
沐稳开口：“葬花是对土地专一的树，从它的枝条离开母树被重新扦插在土地里，便就只认准那一块土地，一旦被移栽，只会死，所以一棵葬花一生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好有性格的树，我喜欢，好养吗？”杨珏发现自己似乎也喜欢抢葬花了，这种忠贞坚定而且唯一的树，没有人不喜欢。
“不好养，能够成活完全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你栽种一千棵，也许只能成活一棵。而且，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怎么会有那么刁钻的树木。
“你若是将它当死物养，那么永远不要给他养料，只珍惜它专一的认定就好。”
杨珏摇摇头：“那有什么意思，自然要当活物养，这么有灵性的树，要精心培养。”
“那么你就必须也要跟他一样专一了，它会开最美的花回报你，让你觉得这个世上所有的花都比不上他，只把你的目光停留在它身上。只要有足够的养料，它可以四季不败，花瓣的颜色会随着天气不一样而变化，让你好像可以看尽世间的花。”
“那么好啊！可是要只看它也难吧，毕竟世间百花齐放，各有各的美。”杨珏开始辩解了，这植物虽然好，可是规矩也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七十二章 葬花
沐稳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杨珏的反应，其实这也不算是杨珏一个人的反应，而是世人的反应，谁都不会为了一棵忠贞的树木就放弃世间万物。
“对，没有谁可以独立千秋。但是从你给葬花养料，让它生长开始，它就会开始屠戮周围的所有植物，用不了多久，它周围的土地再也长不出其他植物了，随着它长得越大，它所占有的领土越多。”
“一旦你把它灌溉培养起来，你就别想着砍了他或者烧了它，它会怨恨。只要有一点须根，他都会发芽重生，并且更加疯狂的掠夺土地，屠戮其他植物，整棵树也会变成散发毒气的树木，闻到即死。”
“只会把背叛它的人给逼疯，强迫人搬走，把它的土地留给它。变成毒木的它也是在透支生命，用不上几年就彻底死了。”
杨珏不禁心惊，果然世上没有独有的好，有阳面必定有阴面，你要它的专一绝美，自然要接受它的独占和霸道。
可是，这树跟沐稳确实很相似，一开始根本无法靠近他，即使拼命的对他好，也未必可以换得他一个回眸。遭遇到了冷漠和挫折，世人也只会觉得正常，毕竟这本来就是稀少的事情，你招惹不起他就滚得远远的。
一旦用了心和岁月慢慢接近，他便会回报你，他心中认定之后，更是可以把你宠上天。不过你不能再有一点背叛，若是你自己处理不干净，他会亲自动手。
第1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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