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 作者:楚云暮

    第27节

    皇后?她自己都葬送于这宫阙广厦间苦受活寡、生不如死,又能护着谁?那宫女知事已至此,无从中止,便一咬牙握住那尘、柄,上下套、弄起来,谢玄虽心急如焚,身体却是不受控制地软化在她温柔的抚慰下,忍不住低低地呻、吟出声。

    那宫女见状暗喜,干脆扯开了谢玄的衣带,刚欲抬腿翻身覆上,便只觉得颈上一痛,下一瞬间便两眼一黑,沉沉地砸向半、裸的谢玄。

    谢玄费劲地将人推开,撑住身子,愕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他恨之入骨的痞笑着的脸。

    任臻俯视着衣冠不整几近半、裸的他,突然吹了声口哨:“芝兰玉树,名不虚传。”

    若非入宫赴宴之前便被除了佩剑,谢玄恨不得能立时将此人捅个对穿。视线虽如利剑无奈任臻皮厚如铁,丝毫不受影响,大大方方吃饱了豆腐,他才将谢玄从那昏迷宫女身下拖了出来,谢玄刚欲挣扎,他便捉住他绵软的双手低声喝道:“别闹,你中了毒,此时多浪费一丝气力便更迟一刻恢复——”

    你才闹,你全家都闹!谢玄怎么听都觉得任臻是故意来恶心他的,气地咬牙切齿道:“滚!”

    “你叫我滚???”任臻很委屈地垂下头,而后当真松了手,后退了一步,“那我真滚了昂~你这幅模样可要被人白白看了去昂~”谢玄跌回榻上,涨红了脸,差点背过气去,心下一横,便开始聚气丹田,欲强行恢复劲力,任臻眼明手快地点了他的两处肩井穴,见他浑身酸麻地瘫倒在地,便忍不住摇头一叹,俯身将人抱起,又亲手替他穿好衣袍:“眼高于顶,还是这么经不起玩笑。我若是真不想管你,今夜何必去而复返四处寻你?”

    谢玄动弹不得唯有喘息着撇过头怒瞪他一眼,言下之意是问:在这建康皇宫之中,司马元显既步步为营设下此局,你倒是能如何来管?

    任臻怎不知道他的意思,当即狡黠一笑,又绕到方才跳窗而入的地方,拖进一个身着华服的人来,谢玄定睛一看,失声叫道:“谯王?”

    司马尚之方才宫宴上尚能畅饮自若,如今却是不省人事地被一路拖曳过来,无怪乎谢玄如此诧异,脱口问道:“你。。。你将他怎么了?”

    任臻蹲□子,握住他的右手手指在谢玄面前一摆:“他和他那堂兄司马道子一样都爱杯中之物,罢宴之时已是喝地酩酊大醉,正好与我撞到一处,还要囔着要拉我续摊喝酒,我便暗中割破了他的手指,下了‘银环’,将他偷偷带到此处。”

    任臻随身携带的这银环之毒,谢玄曾深受其害,知道它见血即行,药效发作地迅捷无比,分量轻则力竭分量重则毙命,司马尚子本就已是烂醉如泥,如今自然更是昏沉睡死毫无知觉了。

    谢玄见任臻已经开始麻利地扒开司马尚之的衣服,已是多多少少猜到了他的作为想法,忍不住出言讽道:“司马元显和司马尚之一定想不到,肯一掷千金称兄道弟地结交他们的燕国使臣,竟然两面三刀地暗中陷害他们。”

    任臻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意即若非靠他这“两面三刀”的小人,谢玄这“光明磊落”的君子只怕难逃此劫。

    谢玄转念亦想道这点,不由微觉难堪地转开脸去。任臻则抄起案上半盏残茶一嗅,顿觉异香涌动,赶紧拿开,又想了一想,便本着绝不浪费的原则干脆全给灌进了司马尚之的嘴里,又将人洗剥干净了,又将他腰间一枚玉佩也给卷巴卷巴收入囊中,之后扛他上榻,猛地砸压在那宫女的胴、体之上,惹地对方颦眉低吟一声,似要悠悠转醒。任臻啧了一声,毫不怜香惜玉地亦割破了宫女的手指,如法炮制地下了银环,最后执起那半截莲花烛重新燃起摆在左近,还贴心地替他们放下帘帐,这一连串事儿做地堪称行云流水,他这才拍了拍手直起身来,迎向谢玄晦涩不明的目光:“这怎么叫陷害?良辰美景、软玉温香,多少男人求也求不来。谯王是皇室宗亲,他酒后乱、性,夜宿宫禁,睡了个把宫女传出去最多是一桩风、流韵事,也不会被人借题发挥,可比你谢都督来日那‘秽乱后宫、引咎辞职’的罪名要轻多了吧?”

    谢玄此时没空驳他的歪理,他正如临大敌地闭气屏息,不肯再嗅进那邪性至极的催情之香,任臻见惯了高高在上的谢家宝树,无论何时都是挥斥方遒意气风发,何曾见过现今这般汗流浃背苦苦隐忍的软弱模样,心底莫名地一痒一酥,他连忙摇了摇头,定了定神,心中警觉起来——这西域传进中原的八瓣莲花烛当真厉害,他没喝茶、酒,只闻了这香气都觉得有些心、荡、神、移,难以自持,何况谢玄?苦忍至此还不失态,怕已是不易至极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去为妙。

    他知他心高气傲,死要面子,便故意推开轩窗,在夜风中扭过头看他,故意道:“需要在下助你一臂之力么?”

    谢玄误中春、药在先被人点穴在后,如何还使的出一丝气力?他刚摇摇晃晃地撑起僵硬的上半身,便又跌了回去,有气无力地剜了任臻一眼,却是一句话也不肯再多说。任臻见他终于变相服软,不再逞强了,便抿嘴一笑,亦见好就收,一手绕至谢玄膝下,一手搭住他的胳膊环上自己的肩头,一使劲儿便稳稳地将人拥进怀里,朝外走去,谢玄吃了一惊,再次吃人似地瞪向任臻——要助他出去可以搀可以扶可以背可以解了他的穴道,有至于摆出这么诡异的动作和姿势吗?!

    他的瞪视和腹诽任臻自然是看见了,却是故意当做不知道,反假惺惺地诚恳道:“你毒入气血,若想恢复最紧要的是不可妄动,都督,事急从权,我也不想的,你可要多担待些啊~”暗中欣赏着谢玄在月夜下都泛出铁青的脸色,任臻心里总算出了口憋了好几天的浊气:其实若说他对这清傲入骨眼高于顶的谢玄真起了什么心,倒还不至于,但他就是不爽谢玄对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嫌恶模样而特意要恶心恶心这浊世佳公子——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年长安郊外初次见面,彼此之间的神往相惜之情——他们本可以成为同进共退把酒言欢的知己良朋,却是谢玄执意要翻脸无情,对面为敌。他忘不了在凤凰山下洛水河畔,他们兵戎相见剑拔弩张之际,谢玄得知他愿为自己身陷险境的爱人赴汤蹈火再所不惜之时那饱含彼时讥讽的眼神——他是爱男人,可那又如何?难道南朝那些出身高贵却猎艳好色无所不为的浪荡贵族们却因为爱的是女人而生来就比他干净?

    只可叹谢玄那般超凡脱俗的人物,在此道上却也不免流于俗套。

    123、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台城宫墙之角,人迹罕至之处,悄无声息地停着一架马车。夜色中忽然传来几声飞鸟惊鸣,随即是两道黑影纵跃而出,掠进马车之内。

    驾车之人训练有素,立即一扯马缰,粼粼驰入黑暗的宫道之中。任臻一面暗中匀气一面耳听八方地警戒着周遭环境——这接应的马车自是先前叫兀烈备下的——谁都知道东晋皇宫之中的禁卫军都是自上品高门里挑选出来的年轻子弟,中看不中用,可毕竟都听命于司马元显,他从宫里偷出一个大活人,若是在巡夜途中被他们逮个正着,也够喝一壶的了。

    今夜大宴群臣,宫门延迟关闭,任臻有出宫令牌,若能在闭门之前凭此混出宫去,自然不必惊动任何人。他低头看了看怀中面红耳赤汗流浃背而兀自咬牙苦忍不肯轻易吭声示弱的谢玄,微一皱眉,便解了他的穴道,掀帘低声命令道:“走开阳门,快。”开阳门在建康宫正门宣阳门之东,算是偏门,想来守卫并不如何森严。

    驾车之人乃是任臻心腹,虎贲卫中一等一的可靠人,当即应诺,快马加鞭。谁知赶到皇城偏门,时辰刚过,已值宵禁,十来名乌衣营的军士正列队聚集正准备封门,不期然望见一架马车朝外冲来都唬一一跳,集体僵在原地。

    马车在千钧一发之际勒停,那车夫松缰下马,对众人做了一揖,奉上早已封好的赏银,赔笑道:“我家大人今日宴上喝多几杯,醉了,因而误了出宫时辰,还望各位大人通融一二。”

    守门的禁卫军验过了令牌,又见是西燕使臣的车驾,便点了点头放行——宫中谁不知道二位燕使乃是司马元显的座上贵宾,兼出手豪阔,平白无故谁想找他麻烦。

    那车夫松了口气,回座刚拉过辔头意欲出宫,便听身后一声“且慢”,如平地惊雷一般炸起。

    众人循声望去,恰见一个甲胄齐整的青年将军疾步赶来,挡在半开的高大宫门之前,先是端详了这马车片刻,扭头问守门属下:“宫中宵禁之后,为何还放人出去?”

    那属下不过是什伍长,发话的乃是禁卫军中掌管四门戍卫的一名队主,麾下数百儿郎,姓何名无忌,论军中的职位高出他许多的,却不见那什伍长面露几分敬色,虽是不得不行了军礼,答话却隐带不耐:“何将军,这是西燕使臣的马车,又已验过出入堪合的令牌,不放行难道将军要扣押他们得罪邻国么?——若来日大王因此怪罪,末将可不敢隐瞒。”

    见属下搬出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司马元显,何无忌也并不动气,他转过身,眯着眼,忽朝马车里面朗声问道:“方才西燕正使兀烈已经持牌出宫,这令牌如何又在此出现?再敢问任副使一介外臣,何以在内宫逗留盘旋至此时?”

    车厢内传来任臻的声音:“在下方才在宴上与谯敬王多饮了数殇酒,因而延误,还望将军通融。”帘子掀起一角,从内递出一枚蟠龙玉佩来,命属下转呈何无忌。

    东晋的皇家禁卫军号乌衣营,能入选其中的都是乌衣门第贵胄公子,又久驻宫廷自然都有点眼力劲儿,认出这玉佩果然是司马尚之今日赴宴所佩之物,那什伍长冷笑一声,对何无忌道:“将军,这下总可放行了吧。任副使乃我国贵客,又是两位大王的至交好友,何将军难道真得罪的起?”

    何无忌并不理下峰挑衅一般的询问,只是认真地将玉佩翻来覆去看了数个来回,确然不伪,系司马尚之所赠,便微一颔首,示意放行。

    马车再次缓缓驰动,任臻在车内这才微松了一口气——幸而方才顺手牵羊偷来了司马尚之的玉佩,先有出入令牌后有皇族信物这才顺利出宫,而司马尚之明日酒醒之后善后自保尚且无暇,哪有功夫去记烂醉之下究竟送没送过自己东西?他低头看向瘫在身边的谢玄,又紧了紧对方的双肩,只觉得他肌肤滚烫,触手生热,神智虽还算清明,眼神却已开始涣散。心中便又是一急——而正马车通过宫门甬道即将加速驶离之时,车前门帘忽而被一把掀开,一道人影在众侍卫的惊呼下窜进了车厢!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扣在任臻袖间的龙鳞匕出刃,一道刀光闪过,锋间已抵在来人喉间,逼得他霎时不敢动弹一分。

    何无忌突然发难,也没想到任臻其实一直都没有放松警惕,一出手便是杀招,他僵在原地抬眼望向那个总是玩世不恭的燕国使臣,对方眼中寒光四射,又哪有一丝散漫醉意?

    一只手费劲地搭上任臻的手腕,往下一压,谢玄低沉而微喘的声音响起:“放开他,无妨。”

    何无忌此时才调转视线看向一旁朝他缓缓转过脸来的男人,登时惊诧地张大了嘴。

    时人誉为“芝兰玉树”的东晋大都督谢玄!怎会此时此刻这般模样出现在这燕国使臣的车驾里!

    谢玄强打精神亦望向何无忌——眼前之人虽年轻而陌生,他却知道他是北府军刘牢之的外甥,因而虽年方弱冠又出自寒门,亦托着这层关系跻身满是世家子弟的禁卫军之中,只是南朝官场素以出身分高低,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他虽托赖舅舅而有了队主之衔,只怕麾下不服他领导的名门少爷们比比皆是。

    谢玄赌的是人心。

    何无忌少年大志,可他的出身注定在锦衣玉食的乌衣营中过得不尽人意,想要真地出人头地只有与他舅舅一样以军功争前程!他只能向往北府军披坚执锐、冲锋陷阵的豪情快意,又怎会出卖北府军的主帅统军谢玄?

    此时马车外传来叠声脚步,随即是方才那名什伍长气急败坏的声音:“何无忌!你这是在做什么!”

    车厢里的三人此刻六眼相望,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全在心念电转百般计较,最后还是任臻率先收匕回袖,冲他一挑眉,又向车外瞥了一眼。

    何无忌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朝外道:“无事,我怕任副使喝多了,上车查探一二。”随即钻出车厢跳下马来,有意无意地把追来的几名禁卫军一拦:“是我情急莽撞了。”

    身后的马车随即粼粼驰驶,再次开动,直到消失在宫门甬道的深处。

    那什伍长忍不住嘲道:“为了出人头地何将军真可算是用心负责,只可惜升迁与否并不凭这个——来日若是那西燕使臣一状告到司马郎君处,只怕刘大将军也保不住你的仕途!”

    对方的以下犯上按律可军法治罪的,何无忌却如充耳不闻一般,漠然转身离去。待僻静无人处他才低头看向手中那枚不曾归还的玉佩,嘴角扯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好不容易得以出宫的任臻却丝毫没有安下心来,身边的人已是浑身抽搐,气息滚烫,任臻伸手欲触,却被那人强撑着偏头避开,咬牙切齿而面如滴血。任臻一把掀开帘子,又低声催喝道:“再快一些!”

    车夫得令,马车风驰电掣在深夜的建康城中,未及停稳,任臻便抱着谢玄跳下车来,疾步冲进驿馆里。兀烈虽奉命先回却担心地一直坐立难安,此刻才将心放回肚子里,连忙迎将出来,见任臻并非孤身回来,不由一怔,本能地望向他怀中的人。

    任臻粗中有细,因素知谢玄视自己名声形象重逾性命,因而还将自己的外袍铺头盖脸地将人包了个严实,全然隔绝了外人探究的目光,只是促声吩咐道:“即刻请城中最好的郎中来——”话音未落便感到谢玄身子猛地一僵,便了悟过来,安抚地抬了抬自己的胳膊又改口道,“。。。不必了。在我屋里准备兰汤清水,所有人等不得诏令不可入内。”

    等任臻将人“捧进”房中,几乎是要随之一起栽倒在榻——谢玄虽清瘦却也是个昂藏七尺的武将,一路下来他感觉手臂都要断成两截了。他甩了甩手,忙将衣料剥开,拍了拍谢玄的红透了的面颊,却只引起对方一丝含混的□。任臻啧了一声,刚欲起身离开,却冷不防被谢玄一把攥住了手腕,下一步竟是喘息着伸过脖子将脸贴上了他的掌心。

    得,这下已是彻底的神志不清了。任臻好容易才挣出手来,亲自下榻绞了一方巾子,覆在他滚烫的额上,细细擦拭起他的脸面脖颈,那一丝两气源源不断的冰凉感似乎终于使谢玄能稍微平复了一些,他翻着眼皮瞪向任臻:“你,你出去!”他死也不能在他面前丢人现眼尊严尽丧。

    任臻被他那卸磨杀驴的嫌弃劲儿给气笑了,他不走反留,干脆盘腿上榻,一脸发自肺腑的担忧关怀:“我说谢大都督,咱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您这高贵大方的身子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春、药,还是顶级加强版,不解即死。要我出去不难,要我隐瞒也不难,就怕过了明日再来我就只能给您收尸了——还是死相凄惨,脱、阳而亡的那种。当然,你我朋友一场我一定不会无良地将这事儿曝光一定会趁月黑风高的时候把你送回石头城去一定会通知北府军全员缟素为你服丧一定会让您死地伟大千古流芳的昂~”

    谢玄双目赤红,睚眦欲裂,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有如一头垂死挣扎的野兽,竭力抬手向外一指,哑声咆哮道:“滚!”

    任臻摸了摸鼻子,从善如流地跳下榻去,当真朝紧闭的房门走去,却在他伸手推门的同时听到身后咬牙切齿的一声“站住。”

    “请任大人替在下寻一位。。。女子前来——不必自秦楼楚馆中寻,恐走漏消息。。。只须目不识丁的寻常仆妇即可。。。酬金必重。”谢玄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虚弱却又坚决——他谢家家主岂能身败名裂死于这等不入流的魑魅伎俩?! 他须留有用之身振兴家门,须忍辱负重以全大局,须。。。他的脸忽然被毫无预警地强制抬起,那个永远一脸坏笑的痞子头一回认真凝重地俯视着他。

    任臻皱着眉,看着他眼角沁出的一点湿意,并不明显却触目惊心——谢家宝树清心寡欲洁身自好,三十年来不曾传出一句蜚语一桩丑闻,遑论狎、妓纵情,依他的心高气傲和刚烈脾气,想必是感到受辱至极却又不得不为。他坐回榻上,顺势扶起浑身瘫软的谢玄,叹道:“你这是何苦。我吓你罢了,司马元显怎会真地杀你?这药虽有虎狼之性,发散过了也就好了——”

    他靠地极近,温暖的吐息瞬间就感染到了谢玄,他如遭蛇吻一般地撇转过脸,声如蚊呐却坚定无移地道:“只要不伤及性命,我就能忍的过去,请任大人回避就是。”

    任臻说了一声“好”,而后松手一带,让谢玄猝不及防地仰倒进他的怀中,左手环紧了他的腰,右手已如灵蛇一般探进了他的衣摆深处。

    谢玄如遭电闪雷鸣一般急急按住他钻探作怪的双手,异常羞怒地吼道:“任臻!你意欲何为!”

    “替你解毒。”任臻语气平淡,动作火热,“谢都督,我怎么也比坊间那些临时招来的娼优女子来的可信吧?”

    谢玄的要害顿时被一把握住,伴随着粘、腻的水声开始强而有力的套、弄,因而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强自压抑的欲、望有如决堤之水奔腾而出,他开始慌乱挣扎,愤而推拒道:“放开我!”

    任臻早有准备,一手向上扣住了他的脖子,用全身之力锁地人动弹不得,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谢玄如此堪称惊恐的表情,不由俯下头去,滚烫的气息悉数喷在谢玄的裸、露出来的颈窝:“你连死都不怕,却怕我?”

    “胡、胡说!谁会怕——”谢玄喊出来的话嘎然而止,任臻已经以掌心覆住了整个头部,暧、昧而缠、绵地来回摩梭,在一片不见天日的淋、漓、湿、意中时不时以手指去勾挑顶端的小孔,逼它淌出更多的ai液。谢玄嘶了一声,受不了地仰起了脸,死死地咬住嘴唇,喉结上下滚动,却不肯泄出一丝呻、吟。

    这一角度恰好将他完美的下巴送到了任臻唇边,若说方才任臻还能置身事外,纯粹只是为了替他解毒,此刻见了这张清俊的脸上春、色满布,连喘、息都带着诱人的脆弱与欲、望,竟有几分神似那留在长安妖精一般诱人的姚子峻,不由地怦然心动,竟忍不住偏过头去含住了那点下巴,吮吸舔舐——药性催发,暗香浮动,就只这么一个动作,就让谢玄崩溃一般地呻、吟起来,眼角湿意更甚,浑身绵软再无一丝气力抵抗,似已神魂颠倒。任臻打蛇随棍上,顺势往上,吻住了他的双唇,手下动作更加激烈,灵活的舌头则凭借本能撬开了对方最后一道防线长驱直入,绞住了谢玄的舌尖,再轻轻含住。

    谢玄顿觉得一道热流自尾椎直窜百汇,爽地他连腿根儿都在颤抖不已,任臻感受到了他的情动,因而当谢玄的手臂哆嗦着攀上他的臂膀时他以更大的力道搂紧了他,谁知谢玄却是手下用力狠狠一掐,任臻一时不防,皱眉吃痛地松开了他的钳制,谢玄粗、喘着别过脸去,颊上隐约两道泪痕:“任臻。。。你把我当做谁!”

    任臻顿时清醒了几分,心中生起几分悔恨——就算他现在独自在外身边寂寞,也不该把持不住,将谢玄看做自己的爱人而横加挑逗——以他的为人,若为了解毒救命就是真与谢玄春风一度也没什么,但心里分明不爱却又按捺不住将人当做替身,莫说谢玄觉得受了侮辱,连自己也想扇自己几巴掌。

    “对不起。”任臻哑声道歉,“我一时忘情了。”一时不敢再看谢玄隐忍而不甘的双眼,他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都投注到他直矗矗火热热的欲、望之上,双手并用,想尽快让谢玄发泄出来,解了药性。谁知那金锁玉连环甚是霸道,饶是任臻经验丰富手段老道,小半个时辰过去,谢玄那处坚、挺除了更加滚烫地直指上天,体、液横流,竟就是不、泄。

    任臻眼见那话、儿更加硬、挺,充、血地连颜色形状都变得不太对劲,而谢玄紧闭双目,下半身时不时抽搐一下,却只能从鼻端哼出一丝两气,连话都说不全了。任臻这才有些后怕,怕谢玄经此一遭,万一给弄残了身子,那可算是他的大罪过了。

    想了一瞬他咬了咬牙,干脆一把扯开谢玄的衣摆,整个撩起将谢玄蒙进了衣料之中。

    谢玄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只能感到对方滑下、身子,趴到他的腿、间,下一瞬他忽然打了个激灵,发出了一声绵长而高亢的呻、吟!

    任臻扣住谢玄的胯、骨,正俯首含、住那、物,大力吞吐——他不惯此道,做起来生疏而费劲,却还是努力收缩起口腔,湿湿热热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了那火、热的昂、扬,并伸展舌尖,时快时慢地在顶端环绕轻扫。

    谢玄的腿、根已抖地如风中落叶一般,神智不清下竟已忍不住开始随着他的动作而挺、动不止,这一下可算苦了任臻,整张嘴被毫无章法地顶、弄地酸麻不已,大片唾液混着分、泌出的液体淌出来,将下巴打湿地一片水、亮,他却还是执拗似地不肯撒手罢休,直到谢玄那、物在他口腔内突地一跳,竟似活物一般更胀大了几分,他知道这是终于到了临界点,更是变本加厉地含紧了,脑袋往下重重一压,大半截肉、柱都深深地刺、进了喉咙之中,头部随即一阵剧颤,而后抽、搐着喷、射出一道道强而有力的精、液来。

    任臻被呛的不行,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蹲地上又是呕又是咳,好半晌才缓过气来,脸上依旧胀地通红,唇边还挂着几泊白、浊。

    他随手拭净嘴上残余,这才回过神来记起一旁的谢玄,但见他双目失神、精疲力尽地仰面躺着,鼻端翕动不止,浑身上下一片精、湿,有如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室内充斥着一股暧、昧而怪异的味道。任臻不由地也有些尴尬,掩饰性地又咳了一声,他伸出手去摸他脉搏,果然呼吸平复吐纳趋静,想是已逐渐发散出了药性。

    任臻放下心来,又起身拿来自己的一套干净衣物欲给谢玄更换。刚扶起谢玄沉甸甸的身子,便听他在耳边呢喃着道:“你怎能。。。做这等事?”任臻事后也颇觉自己是昏了头,为免二人之间更显尴尬,他的脸上又浮出平常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故意状甚无谓地道:“这等事有什么的?难道谢郎长到如今,今夜才得以享受如此极乐?”他本意乃是开解,不料话音刚落,便觉一阵风声迎面袭来,下一瞬间颊上已是挨了火辣辣的一掌。

    谢玄愤恨至极,气地浑身发抖:“无耻!你自甘下作还则罢了,还要借此故意羞辱于我!”

    任臻咽下带血的唾沫,缓缓转回头来,鹰隼一般盯住了他:“羞辱,你觉得这是羞辱?”

    “如何不是?难道你罔顾我的意愿我还应该谢主隆恩?你自觉是一国之君万人之上,就可以肆意妄为?!”

    “好!那就该听你的找个下贱娼妇来为高贵的谢大都督解毒?因为她是个用过即弃的工具玷污不了你高贵的自尊!”任臻腾地站起,低吼道,“谢玄,你如此愤怒不过是因为在面前丢了面子,你才是最看不起人最恣意妄为的混账!”

    谢玄猛地抬头,正欲出言驳斥,任臻却忽然俯□来一把擒住他的肩膀,一双鹰眸定定地盯住了他。“谢玄,我救你是因为曾经的惺惺相惜,而与任何情爱□无关。方才种种不过是治疗手段,若今日你中的是刀伤蛇毒我一样可以为你刮骨吮血来疗伤,却绝非因为我任臻自作多情地看上了你这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他逼近了他,一字一字地砸进他的脑海,“如果你始终放不开自己可笑无聊的自尊,还视此事为毕生之辱,那么你我从今以后便相逢陌路,朋友二字我任臻再也不敢高攀!”

    攥住双肩的手忽而用力,刷地一声将他凌乱濡湿的衣服全数扒下,谢玄被震慑住了一般竟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臻将一件干净的外袍地雷厉风行给他披挂齐整,而后打横抱起他依旧有些酸软的身体,任臻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房门,扬声吩咐道:“兀烈,备车!”

    门应声而开,任臻双手一松,毫无留恋地将人囫囵丢给一脸惊愕的兀烈,一挑眉道:“好生护送谢都督回府!”

    我倾心结交你当奇耻大辱,那我为何还要对你百般顾惜,徒增笑料!

    月过中天,沉沉西坠,一辆遮地严严实实的马车再次从西燕驿馆中驰出,夜色中缓缓步出两道黑影,齐齐望向粼粼远去的车驾。为首之人一声轻哼,却是换了一身夜行服的后燕河间王慕容熙,一张俊美的容颜在寒风中冻地青白,也不知已在外候了多久。

    呵,好一个手眼通天的西燕皇帝,怪道敢有恃无恐亲入虎穴;怪道能威胁他说自己在建康城里也能翻云覆雨、只手遮天;怪道谢玄明明在宜阳与之有过一战却还在筵席之上为他遮掩——这两人装作争锋相对互不咬弦原来背地里早已沆瀣一气!

    身后的那黑衣人一直四下警戒不敢大意,此刻便对慕容熙道:“王爷还是速速回去吧,以免天色将明,若封大人起身发现王爷不在,只怕。。。”

    慕容熙冷笑地扭过头去:“怎么,你怕那老匹夫发现你听命于我,会治你之罪要你的命?”

    那人慌忙低头拱手道:“冯将军既命末将贴身保护王爷,惟命是从,末将岂敢惜身?只是封大人若处心积虑在中山城外要对王爷不利,我等防不胜防,事后如何向冯将军交代!”

    他贵为亲王,这些后燕将领本能的念头居然是不知“如何向冯将军交代”。慕容冲略带嘲讽地开口道:“冯跋在军中的人缘倒真是好。”作为一个鲜卑化的汉人,冯跋能在后燕军队中站稳脚跟,甚至在慕容垂的赏识之下稳步晋升而手握兵权,这一回居然能瞒过后燕太子慕容宝和中书令封懿将不少多年以来布在太子周边的暗线全给安□使团之中,实属不易——这么些年来也亏得冯跋的暗中支持,才让对慕容熙恨之入骨的慕容宝等人没有真格地设计结果了他。

    想到此处,慕容熙一撇嘴,最终还是转过身来,冲属下一点头道:“那便听你的,回驿馆去罢!”

    他在浓重的夜风中缓缓而行,一双手却隐在袖中悄悄攥拳——他想起了方才晋宫内苑,他与他狭路相逢,慕容冲脸上那抹笃定而轻视的笑容。

    。。。要我在建康安分守己,不要轻举妄动?慕容冲,你以为我是被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被你利用殆尽之后赶到那边陲苦寒之地还甘心对你俯首称臣言听计从的拓跋珪么?你要知道,在这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乱世,你已经足够幸运、足够贪心了,不是事事都会永远遂你之意的——这一次,我要你亡命于这异国他乡!

    124、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次日果然东窗事发,司马尚之堪堪醒转之时,便见一室执金持戟的禁卫军正围而候之,登时本能地吓地往后一退,却正好摸到一具雪白光滑□的躯体,这下才真地残醉皆散,慌乱起来——在外无论多荒唐都好,如今还没有一个宗室皇亲敢仗酒奸宿宫婢的。主管后宫的王神爱闻知,立即发下凤诏要亲自过问此事,而司马尚之被“礼送”到徽音殿后因着药性酒意还有些浑噩,丝毫想不起那混乱颠倒的一夜究竟发生了何事,遑论辩白脱罪。那宫女更是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却不管如何盘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则二人私通却是坐实之事。

    王神爱一反常态地勃然大怒,盖因她自诩清心寡欲侍奉三清,谁知宫中竟有人在她眼皮底下行苟且之事,一气之下不仅将徽音殿押班宫女以下尽皆杖责,逐出宫门,另择王府旧人入宫伺候;更责令谯敬王司马尚之自请其罪、闭门三月,反省大过。

    如此一来,本拟教他奔赴扬州督办的筹建新军,迁丁入京等事宜便顺理成章地暂时搁浅,再加上先前各镇外藩削兵减支以丰盈国库的倡议此起彼伏,司马元显广征三吴佃户入京为军户的诏书虽已下发全国,实际上已因此而束之高阁了。

    如此,谢玄与王神爱里应外合软硬兼施,愣是将司马元显的全盘计划一步步扼杀于襁褓之内。

    这一役堪称险胜,一个不慎,便会是自己一败涂地。因而事后某日下朝,谢玄在建康宫章门见到袖手等候的司马元显时,并不如何诧异。

    他神色如常地上前对司马元显微一躬身:“见过王爷。”然而就在他随即昂首欲离之时,司马元显忽然伸手搭住了他的胳膊,靠近他耳边轻声道:“牵一发而动全身,谢都督好谋算,能与后宫勾连,坏我大事。”

    谢玄冷冷淡淡地回眸道:“若非王爷行暗算之策在先,在下岂有借题发挥的本事?”

    “先生果然是先生。这一局小王认输便是。”司马元显一扯嘴角:“当日小王奉父命在谢府借居,文辞武功谢都督皆悉心教导,半师之谊至今难忘。故而当年我才力排众议,召回致仕三年的你回朝主持军事,先前一盘散沙的北府军才得以重新凝聚威震江东——先生教导过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以对我这般无情?难道你我就不能越过樊篱,共主国政?”

    谢玄回望他的双眼,气势丝毫不让:“在下亦曾对王爷说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王爷近来‘所为’,皆是在下的‘不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的好,你是君子,我是小人!”司马元显蓦然爆出一声狂狷的大笑,语气一转:“谢郎可是记恨那‘金锁玉连环’?那药乃是西域胡僧进贡来的恩物,先帝在时,不到紧要时候还舍不得用呢!”眼见谢玄面色愈加阴沉,眼中俱是强自压抑的愤懑,他又掩口附耳地轻声道:“只是小王不知谢郎既然没碰那女人,后来又是找何人解了药性?而事发突然你脱身已是不易,又如何能去寻那喝昏了头的司马尚之做你的替死鬼?”

    他温热的鼻息扑向谢玄的脖颈,叫他又想起了某些本该遗忘的回忆,于是不自觉地起了一下战栗,谢玄滑退半步,拉开了与司马元显之间的距离,正色道:“王爷与其追究成因,不如想想如何善后的好。”

    司马元显明知谢玄是在掩饰真相在转移话题,但此时见他面容冷峻,更添几抹傲色,心底忽如猫抓一般,但他理智尤在,知道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再说亦是无益——谢玄这样百炼成钢宁折不弯的男人,怀柔是没有用的,唯一压制他的办法便是比他更强!于是司马元显一扬广袖,细长上挑的眉眼中精光一闪:“谢郎既不肯和解,那便罢了——你我之间最终如何了局,此时还是未知之数,莫要松懈地太早才是。”

    因为司马元显的那一席话,谢玄离宫的路上亦一直面色凝重、心念电转,车轿在乌衣巷内的谢府门前缓缓停驻,他才猛地回神,刚弯腰步出,便见一人挡在自己面前。

    王恭已在谢府门口候了片刻,此刻便在谢玄面前深深一揖,谢玄忙双手搀住,皱眉道:“孝伯兄何必大礼。”

    王恭苦笑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之中——谢玄拥兵在外,本拟将他调回建康,二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稳定朝局,拱卫安帝,谁知他却受制于人,不得不改弦更张,若非谢玄此番及时回京重振局面,差一点就要铸成大错。

    谢玄与王恭多年老友,虽不知内里详情,却也知其定有苦衷隐情,有心与其相谈,便命撤去车轿,邀王恭一同外出散心。两位儒衫名士安步当车,走上街头。

    乌衣巷隐于大市,过朱雀桥便是秦淮河,登时从清华贵重的王谢门庭转至熙攘热闹的寻常巷陌——想当年东晋王朝原是在风雨飘摇中创立,南渡初时可谓四面皆敌,其后王谢门第之中群英荟萃将星辈出,硬是支撑东晋度过难关,在江南扎稳了根基,近百年岁月过后,建康城反倒比大部分征战连天烽火遍地的中原地区来的安乐富庶。

    又因魏晋时期江南崇尚名士仪表,清谈玄学,因而秦淮河畔除了贩夫走卒之外,许多士人皆着长袍广袖、华服美衣地翩翩而行,以为风度,王谢二人置身其中低头徐行,反显得低调的很,并不惹旁人注目。

    过目之处一路繁华,王恭低声一叹:“江南士族虽以四大门阀王、谢、庾、桓次第领衔,但绝非真地同气连枝——为保家声,有时便不得不屈从人下,因而司马元显态度强硬地欲征募新军时,满朝文武便没有能挺身而出的,我们世家子弟中的年轻一辈也有不少人倒向了司马元显,若再让司马元显有了督军之力——”

    谢玄微一颔首,陷入沉思:当年淝水之战后,北方中原各地陷入分裂混战正酣,无暇顾及江左的东晋王朝,正当壮年的孝武帝便开始有心着意地遏制门阀政治,大力扶持自己弟弟司马道子主政,而当时的谢氏家主谢安迫于压力不得不自请离京外驻广陵,让出了中枢相权;而三年甫过,谢安身故,继任的谢玄又退居家乡守孝,让出了北府兵权。谢氏离开中枢的结果,便是司马氏皇权大张,宗室复兴。直到北方战事稍定,分占中原的两个慕容燕国皆对偏安江南的东晋王朝虎视眈眈,朝廷为国之安危这才召回谢玄,复立其位,拜为太傅,并都督中外诸军事,谢玄这才能以此为契机,在表面上将一盘散沙的世家门阀勉强结成了统一阵线。而如今孝武驾崩,安帝初立,相权实际上已凌驾于君权之上,司马元显的野心已愈来愈大,此时的他更是一步也不能退——故而明知党争权斗于国无利,但他不屑为之却又不得不为。

    王恭更因其子王谵之事被人抓着把柄而大伤脑筋,两个老友心事重重地走了许久,谢玄瞥见王恭已走地汗湿重衫,却迫于顾及仪容而连汗亦不擦,便主动提出稍作歇脚。二人挑了处临河的清雅酒楼,刚入内却见里面已经三五成群地围坐了不少人,观其服色皆是簪缨子弟。

    王恭不觉诧异,虽然士族之中崇尚玄谈辨理,时不时就好雅集清谈一番,但在闹市之内聚集这么多士人却也不多见,便有心避之。谢玄向外望了一眼,便了然道:“无妨,此处可眺望秦淮南岸的瓦官寺——想来这些人都是来刚参加完后燕那昙猛大师的讲经会。”

    昙猛虽来自后燕,却以东晋名僧支道林有交,亦以道入佛,结合老庄之说发扬出了一套很有玄学味道的佛学理论,故而很为江南士名所推崇,他随后燕使团来到建康之后,便于瓦官寺开坛传教,这十余日来堪称观者如堵香火大盛。

    二人便拣了一处无人注意的角隅落座,一面暗中观察周遭情致,王恭道:“后燕让慕容熙送昙猛大师入京弘法,极得人望,成效影响似乎较西燕派兀烈任臻二人收买人心要大的多啊。”

    不期然听到这个名字,谢玄微微一怔,很快便面色如常地答道:“此刻断言为时过早。慕容冲。。。精明的很,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二人悄声交谈之时,酒肆之中的那些青年子弟果然已纷纷围而论道,但没谈几句就开始跑题,高谈阔论起建康城时兴哪种装扮,何等步法看来身姿飘逸,什么香粉扑面不留粉痕,谁家歌姬艳名在外又通文理音律——须知有晋一代,选官如同选美,特别是到了司马道子与司马元显父子执政之时更是发展到了巅峰:出身是得进官场的入场券,而相貌俊雅与否则是飞黄腾达的关键,至于才具如何人品如何,皆不在考察范畴之内。

    谢玄在旁听了,不觉得皱了皱眉——他虽长年离京在外统兵,却也素知建康城中的名门子弟狂妄自许浪荡不羁的多了,只是没想到会这般放浪形骸不务正业,怪道有人言及门阀总会说清谈误国四字!

    谈而无酒哪称名士,说地兴起之时,店家早已备好了美酒流水似地上,诸贵胄子弟黄汤下肚,一发要学那早年“竹林七贤”之一的“酒痴”刘伶,做出种种纵酒任性的醉后狂态,以显风流自赏的名士风度。其中一人便扯开衣襟,一展长袖,狂言醉语不断,因彼时民间还未普及胡床胡椅,酒肆之中依旧以低矮坐具为主,那年轻公子的两摆袍袖又特意做地极长,故而刷地一下扫到了案上器具,连带着温酒的铜质酒樽被卷着飞起,砸向左近席地而坐默默饮酒的一人,滚烫一注热水泼溅了一身,惹得那人愤而起身,斥骂道:“你们怎可伤人?!”

    那肇事者见他三十余岁,三缕长须、一身道服,发上却挽着着士族所佩的纶巾,打扮地不俗不道的,登时便有了轻视之意,强横地道:“上苍赐酒,是尔之福!你自个儿缘浅福薄喝不到,却怪我们?”那人双目一瞪,凶光大盛:“都说瓦官寺佛光普照,就照出你们这等仗势欺人涂脂抹粉的怪物?!”

    这一句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众公子身边的家仆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挽起袖子将人团团围住,正准备好好修理这出言不逊的无名鼠辈,人群中忽有人认出此人来:“这是原先的新安太守孙泰的侄子孙恩!难怪对朝廷心怀怨怼出言不逊!”

    琅琊孙氏,世奉五斗米教,先孝武帝时,家主孙泰自号天师,广为传道而从者甚多,更以“养性之方”而取悦于孝武帝,任为新安太守——后来“孙天师”的影响在下层百姓中愈加扩大,每有出行,总有千余三吴黎庶从道随行,司马元显执政之后,忌当年张角家族发动黄巾起义的旧例,便随便寻了个借口诱捕孙泰,继而全家下狱,不日尽皆处死,唯独漏了一个在外修行的侄儿孙恩,待孙恩闻讯赶回建康,孙家已经飞灰湮灭,教他如何不愤懑悲恨?

    “将他执送西王府,向司马郎君领功!”

    “叫他去地府与他那逆贼叔叔做伴!”

    众家丁得令之下蜂拥而上,孙恩虽习得几手拳脚,却怎敌围殴?正当他屈于下风行将就范之际,一道身影忽而闪进人群,一招横扫逼退众人,将孙恩护在身后,尾随而至的两个侍卫装扮的孔武大汉立即上前,有如铁塔一般拦在中间。

    那为首的公子没料到家破人亡的孙恩还有帮手,先是一惊,随即观察这不速之客的仪表服饰,见此人箭袖窄袍,穿的乃是胡服,绝非建康人士,便一扬大袖衫高声道:“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性命难保!”

    那出手相助之人听了这威胁,只是懒洋洋地道:“诸位在此高谈阔论的确是闲事一桩,与我无关,但你们如此咄咄逼人未免过分了些,在下眼未盲耳未聋,无法袖手旁观——司马郎君已问罪孙家,盖棺论定,事后可有说要行株连族灭?既无,那孙恩非孙泰亲子,何罪之有”

    寥寥数言竟让谢玄浑身一震,不自觉地拧起眉来。

    众人被抢白地无言以对,倒把怒火全转到了后来之人的身上,攻歼谩骂:“你这胡人无知愚昧,知甚是非黑白!”

    “胡人杂种也敢妄议天朝国是,在我大晋国都大放厥词!?!”

    你言我语地很快将这场争执转到了民族优劣之上,东晋立国百年,历代北伐不止,却多是劳多功少,反靡费许多人力物力,对占据中原的五胡政权自是心怀怨恨,这些东晋官宦人家的公子们上阵杀敌收复中原或许不能,言辞锋利地指责讥讽一番却是大易,直到那被围攻之人一声轻笑,言简意赅地终结了这场口诛:“难怪建康有句名言‘想做名士,不必有奇才,只须三样——常无事,痛饮酒,敢狂言’。”话音刚落,那男子气定神闲地排众而出,一袭武袍长身玉立,却果然是多日未见的任臻,此刻直直地朝这处角落看来,谢玄避之不及,目光与他正撞在一处。

    出乎意料的是任臻随即便淡然地将视线转到了王恭的身上,朝他遥遥一拱手:“王大人,在下所记可有疏漏?”

    王恭颇有些不自然地赶紧答礼————这话正是他年少轻狂之时的醉言,旨在奚落城中人人都想做名士的现象,不承想此刻被任臻丢出来做了护身用的挡箭牌。

    但此刻被点名了就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王恭回过神来,赶紧出言喝止:“住手!尔等家门教养,岂可不知国家法度?!还不退开!”他虽“被迫”受了任臻重礼巨款,但与王国宝不同,他对任臻忌惮之情或许有之,结交之心则从来没有,但此时情势微妙,他不得不出言相助任臻——魏晋以来,入仕皆以九品中正制为准绳,上品高位都被名门望族占据,而眼前这班锦衣华服的少年们,都不过是些出身中低等士族的小官微宦,自然不知道任臻身份。须知区区一个燕国副使固然算不得什么,但在两个慕容燕国拉锯中原,先后遣使都欲拉拢晋朝的时刻,朝廷尚未正式表态,若因得罪了任臻而使燕帝慕容冲误会了什么那就兹事体大了。

    王恭在建康成名已久,当即便有些眼尖的认了出来,惊道:“真是中书令王大人!” 周遭人等顿时都是一静,随即当真乖乖散开——要知道东晋门阀首推四大豪族,而王谢子弟公认江左风华第一,王恭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时人赞其“濯濯如春月柳”,除此之外王恭还出了名的眼高于顶,傲气十足,对门第低于他的无论官居何职都不屑一顾,在文臣武将中固然人缘不佳,但是在民间却不知有多少士人想学他这天生的名士风范。

    似早已料到王恭会出手,任臻方才连一点儿反抗都懒得做,此刻才慢悠悠地分开人群,信步走到王恭面前,微笑着又躬身做了一揖:“多谢王大人为在下解围。”

    谢玄离他近在咫尺,却感受不到他眼神中分毫的热度,就连往常见他时那种玩世不恭的痞意都荡然无存,仿佛他本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谢玄虽一直沉默,但旁人岂能真地忽视了他?能与王恭同坐对酌的又岂会是无名之辈,这青年虽面生的很,但姿容俊美地有如芝兰玉树一般,若不是那一手创建北府奠定江山的谢家家主谢玄又是何人?似要证实众人心中的疑问,任臻此时才转向谢唇边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有礼却漠然:“见过谢都督。”

    “真是谢帅!”人群中霎时随之沸腾起来,谁都想结识名满天下的谢家宝树传奇——若王恭是士族的偶像,那谢玄便是东晋的传奇,二人联袂出现当是何等罕见!

    看着激动的人们一哄而上,任臻耸了耸肩——原来古人也追星,粉丝的狂热指数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转头抽身,目光却不期然地与人群中的谢玄再次相对,任臻冲他略一颔首,眼中则是死水一般的平静无波。

    下一瞬间,他便借机头也不回地脱身而去。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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