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平阳 作者:南风歌

    第9节

    他不喜欢这种变故。他可以讨厌凌戟,可以要赶凌戟出府,反正他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根本成不了事,可是方侯爷不应该这样。凌戟那么好,方侯爷和方夫人不应该讨厌他。

    “凌戟,你在哪里啊……现在该怎么办?”方越笙摸着马脖子,喃喃地低声道。

    ☆、第43章 相会

    方越笙骑着马在街上徘徊了几个时辰,眼见着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却仍旧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方侯爷派出去的人已经找到了凌戟暂住的地方,在外面观察了片刻,房里只有凌戟一个人,根本没有方越笙的影子。一群人没敢惊动凌戟,派出一个人回去向方侯爷复命,其他人继续往各处去找。

    方越棋听了下人的话,向方侯爷道:“越笙并没有去找凌戟,大概只是一时间心里不舒坦,想要出去散散心。侯爷不用过于担心了。”

    方侯爷冷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他?我看他不是不想找,他是还没找到。”

    话及此,只能说“知子莫若父”了。

    方越笙骑着马经过一家酒楼,落寞的身影落在了楼上一桌食客的眼睛里。

    “那不是方越笙吗?”一人指着他道。

    林玄英往下看去,看到方越笙背上的剑,皱起眉头。

    “我去看看。”

    “玄英兄,你干什么去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有人在后面叫道,林玄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真是奇了怪了,那个凌戟对方府忠心耿耿就罢了,这个林玄英最近是吃错了什么药,对方越笙总跟从前不太一样。”

    身后之人议论纷纷,林玄英已经走到了楼下,叫住方越笙。

    “方世子。”

    方越笙回过头来,认出林玄英,没什么兴致和他说话,理也没理,轻踢着马肚子,继续往前走。

    林玄英上前拉住他的马:“方世子,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怎么拿着凌戟的剑?”

    凌戟被打出侯府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别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林玄英却似乎窥到一丝内情。

    方越笙听他提到凌戟,顿时来了精神。他怎么没想到找凌戟的狐朋狗友问问。

    “你知道凌戟去哪儿了吗?”方越笙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林玄英没有立即回答,往四周看了看:“你怎么一个人?你的小厮呢?”

    “我没带。”方越笙撇了撇嘴。

    林玄英看着这个任性的小世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马的缰绳:“跟我来吧。”

    方越笙不疑有他,松开缰绳让林玄英带着走。林玄英嘴角抽了抽。这个小世子还真好骗,这就跟他走了?他们以前明明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吧?

    看方越笙怀里还抱着个小箱子,林玄英问道:“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这一次他倒是警觉,警惕地看了林玄英一眼:“不用你管。”

    谁稀罕知道。林玄英撇了撇嘴。

    林玄英带着方越笙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转进一个小巷里,停在了一个院门外。

    方越笙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已经远离达官显贵居住的那片区域,四处的院落都显得拥挤又破败,面前的这扇门更是摇摇欲坠,估计力气大些就能推倒。

    木门打开,凌戟的脸露了出来,方越笙鼻子一酸,顿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凌戟没想到会看到林玄英和方越笙一起出现在门外,忙打开大门,让两人进来。

    方越笙下了马,抱着他的小箱子站在凌戟跟前,一脸欲说还休的模样。林玄英看这情境,自己实在不适合留下来,连忙告辞道:“我就是把人给你送过来,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凌戟说话,便急急忙忙地出了院门。

    凌戟也没功夫管他,眼睛看着方越笙,半晌轻声道:“少爷怎么一个人来了?”

    方越笙皱着眉头抱怨道:“老爷要把你的东西都扔了,太过分了。”

    凌戟关上院门,拉着方越笙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比凌戟在启明书院的房间还不如。外面的天色已暗,凌戟让方越笙坐在床上,自己去将油灯点着。

    一盏如豆孤灯立在桌上,发出昏黄的光亮,只能照亮那方寸之地,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有一股灯油的味道弥漫开来。

    方越笙吸了吸鼻子道:“真可怜,你怎么就住在这种破地方。”

    凌戟笑了,坐到他身旁,拍了拍底下的被子道:“被褥是我在书院里用的,都是干净的,少爷不用担心。”

    方越笙点了点头。

    凌戟帮他把背上的剑摘下来,随手搁在桌上,又看向他怀里那只小箱子。

    “这是什么?”

    “这都是你送我的东西。”方越笙把箱子打开,“太太要烧掉,我舍不得,就抢过来了。”

    他的小世子坐在身边,理所当然地说着这样的话,昏黄的灯光照出他俊秀容颜,凌戟只觉得内心一片柔软。

    凌戟抬手抚了抚方越笙的鬓发:“少爷,我真高兴。”

    方越笙抬头看他:“你高兴什么?你离开了侯府就住在了这么破的地方,太可怜了,我果然不能不管你。不然以后你该怎么办?”

    凌戟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是啊,少爷。没有少爷在身边,我真的好可怜。”

    他明明是顺着自己的话在说,方越笙却不知为什么,只觉得他话中大有深意,听得有些面红耳热。

    凌戟将那只小箱子拿过来,放在一边,试探着将方越笙抱在怀里。

    方越笙有些不太自在,想要推开他,却听凌戟嘶地倒吸一口冷气,似乎很疼。

    “你怎么了?”方越笙吓了一跳。凌戟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才想起来昨天凌戟受了家法。刚才看他腰背挺直,干净利落,方越笙一时都忘记他还有伤在身。

    凌戟搂住方越笙,道:“无碍的,不过是些皮肉伤。”

    方越笙安静下来,半晌烦恼道:“现在怎么办?老爷和太太都那么生气,你可怎么办啊,凌戟。”

    凌戟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方越笙继续道:“要不然你先在这里养伤,等老爷气消了,你再去求一求老爷,老爷那么看重你,一定会让你再回侯府的……”

    “少爷。”凌戟打断他,“我不会回侯府了。”

    “为什么?!”方越笙惊怒道,“你看看你,没有侯府庇护,你都得住这种破屋子了。不回侯府你要怎么办?”

    天真的小少爷啊,还以为侯府是一棵永远能给他遮风挡雨的不会倒的大树。

    凌戟笑着摸了摸方越笙柔软的脸颊。

    “你说话啊!你到底准备干什么?!”方越笙怒道。他在这里着急慌忙地想办法,结果凌戟却还是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让他如何不气?!

    凌戟却突然道:“少爷,今晚留下来吧。”

    方越笙看着凌戟墨黑色的眼睛,向来有些迟钝的神经这一次却不知为何一下子就看出了这样那样的别的意思来。

    “留……留……留什么下来,谁要留下来!”方越笙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自重!”

    凌戟低声笑了,揽着方越笙躺了下来,感到方越笙僵着身子躺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少爷不用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方越笙放松下来,又觉得有些奇怪。他是来干正事的,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凌戟道:“少爷,我本就打算要去投军了。所以无论有没有发生这件事,我都不会再回侯府。”

    “投军?”方越笙不解道,“为什么?你不是要参加春闱的吗?等你中了进士,当了官,正是前程远大,为什么现在要去投什么军?”

    凌戟笑了笑:“我还是更喜欢军队。”他不敢将实情向方越笙说明。方越笙性子单纯,又和许如信等人交好,让他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

    “你太任性了,你以为朝堂和军队的事都是儿戏吗?!”方越笙皱眉斥道。

    凌戟低笑着应道:“少爷教训得是。我自然不会任性而为,要做每一件事之前,我都会想想少爷,才能让自己不会行差踏错。”

    方越笙点了点头,心里瞬间舒坦了。

    凌戟继续道:“少爷……跟我走好吗?”

    “跟你走?跟你去哪里?”方越笙疑道。

    “去哪里都好。我带你离开京城,我们去闯荡江湖也好,隐居田园也好,天地广阔,不管是侯爷还是皇帝,谁也找不到我们。就我们两个人……”凌戟用舒缓的声音淡淡地述说着,方越笙抬眼看着他的神情,也分不出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我是侯府的世子,将来要承袭侯府的。”方越笙皱眉道,“再说出门在外哪有在府里方便,风餐露宿,粗茶淡饭的,我可不喜欢。”

    凌戟住了口,点头道:“少爷说得是。少爷是富贵之身,就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方越笙深以为然,看到这屋里简陋的陈设,他又心里一酸:“你也是侯府里长大的,你也不该受这样的苦。”

    “不苦,为了少爷,什么都不苦。”凌戟低声道,自然而然地低下脸来,吻住方越笙的红唇。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现在气氛如此良好。方越笙也没有怎么惊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凌戟的脖子。

    ☆、第44章 离京

    唇齿相依的感觉如此之好,他也十分喜欢。但是想想平常和几个朋友游花船的时候,他们抱着那些女子也是亲来亲去地亲热,方越笙又不禁一阵恶心。

    似乎只有和凌戟做这些事,他才觉得心里欢喜。方越笙迷迷糊糊地想着。

    一夜安睡无话,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时分,方越笙才从凌戟的院子里走出来。剑已经还给凌戟了,那只小箱子凌戟也已经藏到了妥贴之处,等他从军回来之后,便把那只箱子再还给他。

    一切似乎都已经安排妥当。凌戟帮着方越笙理了理衣襟,方越笙看着他,半晌道:“既然你决定了要从军,我也不劝你什么了。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捎信回侯府。就算老爷不帮你,我也会帮你的。”好歹他也是堂堂平国公府的世子,总不能一事无成吧。

    凌戟点了点头:“一切都听少爷的。”

    方越笙满意了,在凌戟的搀扶上下了自己的马,又向凌戟道:“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养好伤再走。我会让人帮你置办好行李的。”说完又摸了摸自己腰间,解下钱袋扔给凌戟。

    “这些银钱你先拿着用,我让人再给你送来。”

    凌戟接过钱袋,仔细收好,笑着看向方越笙:“我知道了。少爷还有什么要交待?”

    方越笙又想了想,这才道:“没有了。你好生养伤,我会再来看你的。”

    方越笙正要离开,凌戟却突然叫住了他。

    “笙儿。”

    方越笙脸一红,回头道:“干……干嘛。”

    凌戟走上前来,拉住缰绳,抬头看着他道:“笙儿,不要成亲,等我回来。”

    方越笙红着脸道:“关你什么事?!”

    凌戟却只是认真地看着他。

    “笙儿。”

    方越笙越发局促起来,刚才叮嘱凌戟的那番从容全部消失不见。

    凌戟却不愿意放过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你啰嗦。我什么时候要成亲了?!”方越笙微愠道,“又不认识的女人,谁要娶?”

    “认识的就可以了?”凌戟道,“可以娶她,可以像我亲你那样亲她?”

    “才不会,太恶心。”方越笙一脸嫌弃地道。

    凌戟终于笑了,放开方越笙的马,退开一步。

    方越笙踌躇了片刻,看向凌戟道:“没有别的事了?”

    凌戟笑着摇了摇头。

    “那我回府了?”

    见凌戟再没有别的事,方越笙按捺下心里的那点淡淡的不安与不舍,打马往外走去。

    一夜没睡的方侯爷听闻下人回禀,说世子是早晨从凌戟院子里出来的,一时间暴跳如雷。

    “贼子!不要脸,太不要脸了!”方侯爷来回踱步,气得连连骂道,“来人!看着世子,罚他闭门思过,不准他再出门!”

    方越笙一回来,就被管家带着下人连哄带骗地送回了清鸿院,几个人高马大的护院往院子四周一守,方越笙再想出去就不能了。

    自然他与凌戟约定的那些准备行李再去看望之事,全都实现不了了。

    半月之后,凌戟临时借住的院落里,林玄英坐在桌子上,看着凌戟道:“这两天就要出发了?准备好去哪里了?”

    “建州沿海之地,海盗猖獗,正是用人之际。”凌戟道。

    “你又不熟悉海战。”林玄英挑眉道,“北疆亦是不太平,关外蛮族牧民屡屡骚扰边民,岂不正是你施展身手的好去处?为何要去建州?”

    “佟老将军在建州,北疆是许家的地盘。”凌戟敛眉道,“许如信向来对我敌意不浅,不只是世家子弟的意气之争,我不能不防着许家。我现在也没有时间与在北疆驻守的许侯爷纠缠。”

    “可你又不愿意去见佟老将军。”林玄英道,“有佟老将军相助,你岂不是可以省下很多力气。”

    “我自有打算。”凌戟道。

    林玄英见他不打算解释,也不再继续深问,只是端起那只粗糙的茶碗来,像品什么顶级好茶一样慢慢细品。

    果然凌戟又道:“玄英,我只有一事相托。我离京之后,还望你多多照顾方世子。”

    “他是侯府世子,哪里轮得到我来照顾?”林玄英笑道。

    凌戟却没有一丝轻松:“朝堂之事瞬息万变。”若不是危机迫在眉睫,他又岂能下定决心在此刻离京?

    “我看你是关心则乱。方府现在稳稳当当,何来一丝危机可言?”林玄英道,见凌戟只是用他那双墨黑的双眼看着他,只能抬起手道,“好吧,好吧,我听你的。万一有什么事,我一定护着你的小少爷。”

    不管怎么说方家都是世代勋贵,只要不是谋逆大罪,再大的罪过充其量也不过剥夺爵位贬为庶民。当今天下承平日久,这谋逆大罪也不是那么好犯的。

    凌戟见他应了,才施了一礼:“多谢玄英兄高义。”

    林玄英也不客气,结结实实地受了凌戟一礼,等他直起身来,才又摸着下巴道:“凌戟,男人是什么滋味的?我便是想不明白,你怎么就对那小少爷这么死心踏地。虽说他长得好看,到底也是男儿身,一点胭粉味也没有。硬梆梆的有什么意思。”

    凌戟低眉敛目,端正地坐着:“玄英兄既然好奇,自己找个男子一试便知。”

    “哦,那赶早不如赶巧,不如凌兄陪我一试?”

    凌戟看了他一眼:“可也。”

    林玄英见他神情认真,没有一丝说笑的模样,吓得忙从桌子上下来,连连告辞,一溜烟地跑了。

    几天之后,凌戟离开那个暂住了一个月的小院子,拿起了方越笙给他送来的剑和钱袋,轻装简行地出发了。

    半夜时分,方越笙好梦正酣,突然感到有人轻轻地推着自己。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欲唤丫鬟过来,却被来人轻轻地捂住了嘴。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少爷,不要出声,是我。”

    方越笙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才又连连点头。

    凌戟这才放下手来,方越笙听到外间霜荷的声音:“少爷?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你睡吧。”方越笙忙道,一边将凌戟拉上了床,又放下帐子。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怎么进来的?没有被人看到吧?老爷现在还在生气,看到你肯定又要打你。”方越笙抱着被子看他。

    凌戟轻声道:“没被人看到。今晚就要离开京城了,我来看看少爷。”

    方越笙一脸歉疚地道:“老爷让人守着门不准我出去,说要帮你准备行李的,也没有弄成。”

    凌戟笑道:“少爷能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等我离了京,老爷就不会再关着你了。”

    方越笙打量着凌戟,心里涌上浓浓的不舍。他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拉住凌戟的手指。

    “真的不能留在京里吗?你那么有办法,一定可以求得老爷不再生你的气。”他想了这些天,现在就认为凌戟要出外从军是因为方侯爷容不得他。

    凌戟看着他道:“除非我心里再不想着少爷,老爷也许能够原谅我。”方越笙闻言,面色一变,凌戟却又笑了:“可是让我不再想着少爷,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的。”

    方越笙连自己都未察觉地轻吁了一口气,皱眉看着凌戟。

    凌戟道:“我不在京里,如果有了什么难处,就去找林玄英,他可以帮你。”

    “你的狐朋狗友,靠得住么……”方越笙嘀咕道。

    凌戟笑了笑,道:“少爷睡吧,我要走了。”

    方越笙一把拉住凌戟:“这么快……”

    凌戟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柔和的情意。

    方越笙紧张地抓了抓袖子,面上显出几分犹豫和挣扎,最后一横心,猛地凑近凌戟,在他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再亲一下吧。”方越笙俯身在凌戟身前,微微抬头看着他,眼睫扇得像受惊的蝴蝶,哑着嗓子道。

    凌戟目光微深,握着方越笙的肩头,慢慢地凑近过去。

    天色微明之时,凌戟睁开双眼,眼神清亮,没有一丝模糊睡意。

    方越笙缩在他的怀里,睡得正香,只是皱起的眉头略略显出一丝不安来。

    凌戟伸手到他腰间,慢慢解下他腰间系着的那条汗巾。方越笙醒了过来,揉着眼睛道:“你干什么?”

    凌戟像个真正的登徒子一样将那翠色的汗巾子置于鼻端,笑道:“军途漫漫,留个念想。”

    方越笙瞪着他,半晌道:“流、氓。”

    凌戟将汗巾塞到怀里,俯身又亲了他一下,笑道:“再睡一会儿吧。”方越笙迷迷瞪瞪地又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哪还有凌戟的影子?

    他失魂落魄地坐了一会儿,摸了摸腰间,汗巾已然不在,才确定昨夜凌戟真的来过,不只是他的一个梦。

    不多时霜荷进来服侍他梳洗更衣,在院子里用过早膳之后,方越棋便兴冲冲地找来了。

    ☆、第45章 端倪

    方越棋拉着方越笙道:“大伯解除你的禁令了,以后不用被关在清鸿院里了。”

    “这么快?”方越笙奇道。凌戟昨夜刚走,方侯爷就不管束着他了。

    “都关了大半个月了,还快哪。”方越棋拉了个椅子过来坐下,“大伯说了,以后你归我管。你也收收心,别再出去鬼混了。”

    以前方府的大小事务都有凌戟横插一脚,方侯爷对他的信任早已超过一般下属。方越棋甚至还听说过方侯爷准备把一个女儿嫁给凌戟,以此来更加收服凌戟,为侯府效力。只不过与凌戟的父母相商的时候,他们竟然以与别人有过婚约为由推拒了,让方侯爷十分遗憾。

    如今好了,不管以前有过什么都成了过眼云烟,凌戟把自己作到这个地步,也算他求仁得仁了。

    方越棋从来没有如此高兴过。

    方府的权力,本来就该握在方家人的手里。方府的事务,本来就没有凌戟这个外姓人插手的余地。

    “越笙,你是侯府世子,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这么懵懂下去。大伯已经为你求来了一个启明书院的名额,以后你跟我去书院念书,府里的事务也该学着掌管起来。”方越棋道。

    方越笙迷迷糊糊地点头应了。

    他被关了这大半个月,好像堂哥和老爷替他决定了许多事似的。

    “启明书院,以前不是来我们府里考过我吗?”方越笙道,“我没过,老爷还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呢。怎么现在又有名额了?”

    “此一时彼一时,这一次是启明书院自己派发下来的名额,也没有人来考你,你就安心去上吧。”方越棋道。

    启明书院派发的?凌戟一走就派发什么名额给他?有这么巧的事吗?方越笙总觉得这里面有凌戟的影子。

    想到凌戟,方越笙不由得又升起些离愁别绪来。

    昨天他拿走了自己的贴身汗巾子说留个念想,他却没想起来要点凌戟的什么东西。府里凌戟的东西都被清理出去了,凌戟送给他的那些礼物也让凌戟收起来了,如果他想凌戟了,竟然一点慰藉也找不到。

    方越棋见自己的小堂弟唉声叹气地,疑道:“你怎么了?放你出去你还不高兴?”

    他想凌戟了。敢能方越棋说吗?

    方越笙只能摇了摇头,不言语。

    脖子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触感,方戟笙伸手往衣襟里摸了摸,摸出一根红线挂着的一枚玉牌来。

    玉牌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的模样,虎头虎脑地对着他。

    以前他没有这个东西啊。方越笙有些奇怪,难道是霜荷给他戴上的。

    他将玉牌翻了这来,看到背面刻着一个戟字。

    这下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越笙一下子高兴起来,眼睛亮晶晶地,对着这枚小小的玉牌爱不释手。

    方越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拉起方越笙往外走去。

    “既然大伯准了你外出,你也别整天呆屋里坐窝了。”方越棋道,“我带你去置备些纸墨书本,过两天和我一起去书院。”

    “我这里有上好的纸墨笔啊。”方越笙道。

    “你这里的东西都太名贵了,给你带到书院去也是糟蹋。”方越棋哼了一声,“大伯已经让我将方府的事务掌管起来,从今天开始,我便要规定府里不得铺张浪费,你也得好好遵守。”

    方越笙应了一声,自跟着方越棋去了,万事都由他安排不提。

    广清宫是皇帝召见百官处理政务的宫殿,这一日朝见完毕,百官退朝,众人从高高耸立的宫门处鱼贯而出。

    方侯爷一路疾走,往自己府里的马车走去,路上被几个同僚拦住,他只能扬起笑脸,与众人寒暄。

    拦住他的几个人都是往常交往甚密的世家出身的官员,自从近几年来凌戟每每在他面前陈述利弊,他已久不与这些人来往了。尤其是最近一年来,方侯爷因着职务之便,竟发现这些人欺上瞒下,做下了许多欺君贪墨之事。只是因着世家势力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无人敢捅破上达天听,因此才相安无事到如今。

    但是方侯爷向来谨小慎微,看着他们四处牟利就像看着一群人在刀尖上长袖起舞,便是没有凌戟提点,他也再不敢与这些人密切往来。

    几人一番寒暄过后,其中一人提议道:“我们这些老兄弟久未聚过了吧,尤其是方大人,再是贵人事忙,也不能忘记旧友啊。不如趁着今日无事,天气又好,咱们再寻几个老朋友过来,再聚一聚,聊一聊。啊?怎么样啊?”

    众人纷纷应和。方侯爷一脸为难,连连作揖,歉然道:“抱歉,府中有事,今日实在是脱不开身。改日吧,改日我定然亲自设宴,向诸位大人们请罪。”

    说完便向诸人告辞,匆匆地离去了。

    余下几人聚在一起,看着方侯爷的背影,半晌一人啐了一口,道:“什么东西。难道果然如广安侯所说,这方明晟是起了异心了?”

    几人一路行到广阔之处,见四周空旷一览无余,才继续谈论道:“广安侯早说了,平国公府上的那个凌戟向来与清贵交好,看样子是怕皇上有意对付勋贵世家,便想退步抽身。也不想想,你头上顶着勋贵的爵位,再退能退到哪里去?”

    “听说他府上那个凌戟一个月前被打了出去,却不知是为何?如今方府似乎与那凌戟再无关系,凌戟也从京城里消失了。这些事情,还是要报给广安侯和嘉郡王知道。”

    “十二世家早已连为一体,一荣俱荣。”一人眯起眼睛道,“方明晟想要独善其身,也要看看咱们答不答应。”

    方侯爷自然是不知道那些背后的议论,匆匆回到府里,唤来管家询问方越笙的情况。

    管家回道:“侯爷放心,世子爷这些日子非常乖巧,去启明书院报道念书都很规矩,府里的事务也开始学着办理,也不爱去外面胡混了。”

    方侯爷点了点头,挥退下人。

    似乎自从把凌戟赶走之后,方府的各个方面都在往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带着方府远离那些胆大包天的狂妄之徒,勤勉当差,一心为圣上分忧,将来便是圣上要处治贪赃枉法的那些世家子弟,和他们平国公府根本毫无干系。

    只要方越笙上进,又有方越棋帮扶,兄弟齐心能把侯府撑起来,少一个凌戟又算得了什么?!

    方侯爷望着窗外的萧索秋景,半是怅然半是期望地叹了一口气。

    启明书院里,方越笙自从进来之后,便跟着方越棋住进了天璇院中。天璇院里住的都是他们世家子弟,又向来以方越棋马首是瞻,因此方越笙到了书院之后,倒也过得十分惬意。

    方越棋却没有那么舒服了。

    方越棋手里端着个两层的食盒,匆匆地走在回天璇院的小路上。

    方越笙是个十分讲究的人,不愿意去膳堂吃饭,嫌挤。不愿意去浴堂洗浴,嫌脏。启明书院里向来淡化门第之分,凡是进来的都只是学生,不论家世,便是世家子弟也不能有下人随侍伺候。因此这个难伺候的小堂弟的各种无理要求自然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方越棋自诩为慈爱兄长,只能无怨无悔地一肩挑起。这会儿他手里就端着从膳堂里打回来的饭菜,回去喂他那个懒懒散散的小堂弟。

    一个小包裹突然从上前方落了下来,方越棋吓了一跳,向后踉跄了一步,差点跌到。

    一个人影从路边的假山后面出现,闲闲地坐在假山上,手指着系着一条长长的绳子,绳子末端拎着那两个小包裹,居高临下地向方越棋一笑道:“越棋公子,不要怕呀,是我。”

    方越棋稳住心神,瞪向那个始作俑者,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去。

    林玄英从假山上跳了下来,跟在方越棋身后。

    “越棋公子,生气啦?我又不是故意吓你的,谁知道你们这些世家小公子这么不禁吓。”

    方越棋顿住脚步,回头皱眉道:“林玄英,你想干什么?”

    他知道这个林玄英是凌戟的好友,自从凌戟离开京城之后,以前待他们十分冷清的林玄英反而屡屡亲近他和方越笙,要说跟凌戟没有关系他是不相信的。再想到凌戟对方越笙的企图,不管林玄英接近他们有什么目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林玄英得逞。

    林玄英举起手里的包裹,放到方越棋的食盒上。

    “咱们都是同学嘛,互相照顾是应该的。这是一点小吃,送给你们兄弟尝尝。”林玄英笑得十分亲切。

    “不需要。”方越棋一举食盒,给他扔了回去,转身就走。

    林玄英忙接住了,继续跟在方越棋身后:“越棋公子,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咱们又素无仇怨,既然有缘同上启明书院,很该友好往来才对。”

    都怪他一时义气,答应了凌戟的要求,要替他照顾他那小少爷。现在只能苦哈哈地来打好关系,反倒让慕晨和徐方以为他被凌戟附身了。

    方越棋不理他,林玄英也不气馁,径直跟进了天璇院。

    ☆、第46章 初露

    林玄英跟着方越棋进了天璇院,又一路跟到了他和方越笙的房间。

    方越棋不耐烦道:“林玄英,你跟着我干什么?”

    林玄英一脸无辜道:“越棋公子,我不过想同你亲近亲近,你为何如此不近人情?”

    方越棋怒道:“谁想跟你亲近?!滚!”说完迈进屋里,一脚将门踢上。

    林玄英还是一脸笑意地推门走了进来。

    方越笙正坐在书案前的椅子里,抱着一本书苦思冥想,抬头看到跟在堂哥身后的林玄英,眼睛里露出一丝惊奇,唤了一声:“林玄英。”

    这位世子爷对他倒是没有什么抵触。

    林玄英笑着将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道:“我府里新请了一个厨娘,做的点心极有特色,带过来给方世子尝尝。”

    方越笙十分感兴趣地动手拆包裹,道:“难得你有心。”

    方越棋在一旁放下食盒,摆好饭菜,回头看到这番情景,顿时气结。

    “你不是向来嫌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他带过来的你又吃?!”方越棋气冲冲走过来教训道。

    方越笙为难地看了林玄英一眼。他是凌戟的至交好友,方越笙心里对他就没那么大抵触。

    “不要紧的,我就看看……”方越笙嘀咕道,继续打开包裹,露出里面做得十分精致的几样点心来。

    他拈起一块来,看一眼十分生气的堂哥,又看一眼满脸善意笑容的林玄英,心里十分为难。

    以前林玄英跟他们没有什么交情,现在他刻意讨好,必然是因为凌戟的嘱托。伸手不打笑脸人呢,向来吃软不吃硬的方越笙也不想驳了林玄英的面子。

    “我……我尝尝,好不好吃呢。”方越笙嘀咕道,把点心放进嘴里。

    林玄英笑意更深,方越棋却是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方越笙一下。

    “过来吃饭了!”方越棋把方越笙拉到饭桌前,又拦住起身想要过来的林玄英,昂首瞪着他。

    林玄英想想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逼得太紧了反倒不好。幸好小世子对他还算友好,这些天接触下来,林玄英倒是更理解了凌戟对这位小少爷的喜爱。

    就像是一只柔软的小动物,从里到外都透着那么一股清澈。

    “那我先走了,越棋公子,你吃饭。不用送了。”林玄英笑道,一步步向门边退去。

    “简直太不要脸了。”方越棋看着林玄英走出大门,才坐了下来,恨恨道,“跟凌戟交好的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

    方越笙道:“明明是好人。”

    方越棋拿筷子敲了他一下:“食不言,吃饭!”

    “明明是你自己在说话……”方越笙嘀咕道。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已是隆冬时节,启明书院放假,方越棋和方越笙也回了侯府,一起帮着侯爷和方夫人处理些府内事务。

    方夫人把两个人叫到跟前,一脸慈爱地笑道:“年关将近,下面的庄子商铺也该将今年的出息送上来了。你们两个便帮着看管一下,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问老爷也行。”

    方夫人主持侯府中馈,外面的事却不方便出面,往年都是凌戟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全部一力承担,基本上没让方侯爷和方夫人操一点的心。

    如今凌戟离开方府,方侯爷又是个对俗务不上心的,幸好还有个方越棋能帮衬一下。方越笙这几个月来也上进了不少,方夫人心中大感欣慰。

    方越棋躬身应了,面上有些兴奋。以往方侯爷太过信任凌戟,这些事情都让他一个人作主,他有没有中饱私囊谁也管不着,如今总算落在他手里,一定要好好清算一下。

    方越笙依偎在方夫人怀里,一只手摩挲着脖子上挂着的玉牌,若有所思。

    方夫人看了他一眼,道:“笙儿在想什么?”

    快要过年了,凌戟已经离京几个月,到现在连只言片语也没有传回来,方越笙心中不免牵挂。

    他闷闷不乐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方夫人的问话。

    方夫人抿了抿鬓发,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们两个也最好知道一下。越笙已经快十八岁了,越棋更是不小了,昨天你母亲来府里说话,想要我帮你相看一门好亲事。越棋向来好学又知礼,只要明年春闱高中,自己挣上个好前程,在京中年轻子弟当中条件也是拔尖的,各府太太们每每说起来都是赞不绝口。自己肯上进,比什么世袭的爵位都可靠。”

    “全凭伯母作主。”方越棋笑道。他们这一房虽然仍旧住在方府里,说起来他也是平国公府的公子,但是爵位轮不到他,一旦将来成家立业,若是分出府去,顶多能分到些微家产。出了侯府他便什么都不是了,要说一门好亲事并不容易。如果是方夫人出面张罗,那就不一样了。

    方越笙却皱起眉头:“说什么亲,我不要说亲。”

    “说什么傻话,你不说亲,以后你承袭了爵位,谁替你打理后宅。”方夫人道。

    方越笙想着凌戟离京前和他说的话,凌戟不要他成亲。虽然凌戟一直显得十分谦卑恭顺,但是方越笙毫不怀疑,要是他成亲了,凌戟肯定会变得很可怕……

    再说他和凌戟都那样过了,他怎么能跟别的女人成亲?!

    方越笙不耐烦道:“堂哥不是就喜欢管这些么,后宅什么的交给堂哥好了。”

    方越棋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

    方夫人斥道:“胡闹。”

    外面的婆子适时走了进来,向方夫人禀道:“太太,庄子上的管事派小厮先来报信,大概今天晚上送年礼和出息的车队就能进京了,请夫人安排人去接应。”

    方越棋听了,忙起身道:“伯母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方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又把方越笙推了过去。

    “去帮你堂哥看着,你也跟着好好学学。”

    两人一起告辞出来,方越棋点了几个管事和不少小厮,随同他和方越笙一起去接应车队。

    往年进京来的车队都是开到侯府西门,方越棋按制而来,倒也井井有条。直到傍晚时分车队陆续到了,小厮进来回禀,方越棋忙正了正衣冠,从暖阁里走了出去。

    庄子上的管事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一眼看到走出来的方越棋和方越笙还愣了一下。

    一旁的小厮提点道:“胡管事,快请安吧,这是我们府里的世子爷,这位是二老爷家的大公子,我们都唤大公子的。”

    胡管事忙躬身问安。方越棋矜持地点了点头,看向他身后的车队。

    “今年送来的出息都在这儿了?”

    “是,请世子爷和大公子过目。”胡管事从怀里掏出一本帐册来,交到方越棋的手上。

    方越棋翻了几页,有些眼花缭乱,便不动声色地合上了,将帐册交给一旁的小厮。

    “帐册我会仔细核对,先让人把东西搬进府里吧。”

    胡管事见状,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往年那凌少爷管着,一双眼睛十分利害,只消翻一翻帐册就能看出许多眉目来,当场就能将他问得冷汗涔涔。好在他办差尚属勤勉认真,便是偶尔有些出入,那凌少爷也不会太过刻薄下面的庄户。

    如今换了这两个小公子出来管,他倒是轻松了许多。

    方越棋和方越笙站在一旁,看着府里的管事小厮们张罗着往府里搬东西,看得倒也十分新奇。

    庄子上送来的不只有地租银两和粮食米面,还有好些猎来的活物,又是獐子又是野鸡的,整个西门外十分热闹。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在车队的末尾只有几个赶车的车夫呆在车上看着货物。反正这里已经是侯府的门外,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贼偷来这里偷东西。

    车队最末的一个车夫也望着前方,数着什么时候才能到他的车,卸完了货也好早点回去休息,却听身后一阵轻响,车夫回头一看,又有几辆马车排在了自己的车尾。

    后面的车夫看到他回身,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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