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之臣 作者:梨花烟雨

    第4节

    他从小体弱,这一年来更是打击接连不断,尤其是进京后的三个月。这让他的身体雪上加霜,每况愈下。

    夏临轩命太医来给他诊脉,当即就诊出了许多毛病,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毛病,最严重的便是脾胃虚弱,肝火旺盛,血气不调。知道皇上对这位臣子的重视,太医们丝毫不敢怠慢,开了好几个方子替他调理身体。

    ☆、第十一章

    不管蒲秋苔愿不愿意,他这不争气的身子还是在这些补药的滋润下慢慢好起来,原本瘦的皮包骨头的身子也微微长了点肉,凹陷的双颊也稍微有了点丰盈,更显得温文尔雅秀美可人。

    他的性命,甚至是饮食,身体,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这种情况让蒲秋苔悲凉无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从那一夜过后,夏临轩便再没有召见过他,即便每天都要在朝堂上见面,然而只要不用自己私下里面对那个暴君,他就已经很庆幸了。

    有句俗话说是“怕什么来什么”,今天就在蒲秋苔这里应验了。

    刚刚把药喝完,正庆幸着虽然有一批宫女监视自己,但好歹不用见皇帝的蒲秋苔,还不等躺下歇歇,就听到外面嘈杂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唱道:“皇上口谕。”

    蒲秋苔从床上起身,只是口谕的话,倒不用摆案焚香更衣,于是他静静跪下,却听那太监道:“皇上口谕,明日申时,着蒲大人往秋露殿领赐宴。”

    赐宴,又是赐宴。

    蒲秋苔猛然就抬起头,面色一片苍白,他瞪着那个太监,沉声道:“公公……可知皇上为何又要赐宴?‘张太监是知道上次赐宴风波的,也难怪这位大人吓成这样,上次就是赐宴的时候儿,他差点儿让皇上给活活掐死。

    如今虽然恩宠正盛,可是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对这位蒲大人的好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真要惹恼了,随时都可能受尽极刑。

    因此张太监毫不意外蒲秋苔的态度,因就笑眯眯道:”蒲大人放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之前征战的几位外地藩王入京,皇上在秋露殿赐宴款待,除了大人之外,四品以上的大臣们都要过去呢。“蒲秋苔松了口气,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去的话,那相当于朝会了。他点点头,轻声道:“蒲秋苔遵旨。”

    张太监看着蒲秋苔那单薄瘦弱的身子,皱了皱眉头,看向芙蓉等人道:“皇上将姑娘们拨过来服侍,怎么到现在,也没看出点成效来?”

    芙蓉笑道:“公公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让您来试试。少爷这身子本来就差,如今这点肉还是好容易调养出来的呢,不然从前更是风一吹就倒。”

    张太监笑道:“想来大人初到京城,水土有些不服也是正常,姑娘们要用心服侍。另外,奴才也要叮嘱大人一句,咱们皇上这个人看着冷厉,事实上不是个容易动怒的,大人只要安分守己些,自然可保无虞。”

    蒲秋苔是聪明人,看到这张太监面上流露着关切,知道他是真心关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淡淡道:“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张太监看的就是一呆,心想蒲大人莫非真是文曲星转世?这样年轻秀美,却是才高八斗,能让皇上不惜威胁利诱也要逼着出仕的,那一定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啊。偏偏还长得这样漂亮,唉!就是命有些凄苦了。

    等张太监走后,蒲秋苔看看角落里那架华丽的时辰钟,离申时还有一个时辰,眼看着睡不成了,他叹了口气,对芙蓉道:“给我放热水,我要沐浴。”

    芙蓉笑道:“是。”然后回身对门外几个小丫头道:“去找两身衣裳,等下预备给少爷换上,是了,还有上次皇上赐得貂裘,就拿那一件雪貂的吧。”

    梳洗完毕,换上了干净的白色锦缎夹棉长袍,外面系着雪貂裘的斗篷,衬着眉如远山,眼似秋水的容颜和那一头如云乌发,芙蓉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才拍手笑道:“从前只听人说潘安宋玉,究竟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如今看到少爷,才知原来男子也可以如此美丽。”

    蒲秋苔垂了眼帘,他不太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美丽,若不是这百无一用的书生斯文,或许当年他也可以投笔从戎,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为大庆朝流尽最后一滴血。

    往事已矣,再想亦是徒劳无功。

    蒲秋苔在心里轻叹一声,紧了紧身上衣裳,外面马车早已备好,天上有棉絮般的大雪飘下,正如他纷乱如絮的心情。

    秋露殿乃是前宫中仅次于勤政殿乾坤殿养心殿的第四大殿,专门为皇帝宴请群臣准备的地方,通俗点说就是一个十分奢华精美的大食堂。

    蒲秋苔作为翰林待诏,此时便坐在翰林席中。空地上舞衣翩翩,周围丝竹之音宛如仙乐,然而他心里却没有一丝欣赏歌舞的轻松惬意。

    就在皇上下首那些座位上坐着的几个藩王中,便有三个是大庆朝的旧臣,因为投降大名后作战勇猛,在战场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才会被封为边陲的藩王。

    夏临轩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在内心里对这些降将也不是没有猜忌,然而一道诏命,封了这三人为藩王,却将他们的封地设在边陲,让他们替大名帝国抵挡来自其他国家的战火,又赚了一个“优待降臣,不惧臣子功高”的仁君名号,这一着棋走的不可谓不妙。

    如今这三人回京,且不说众人心中真正是怎样想的,但是表面上,却是一派和乐景象,时不时就有些臣子上前攀谈讨好,连钱雁南也不例外。

    蒲秋苔却是一杯接一杯喝着浓郁芬芳的酒液,冷眼盯着紧挨着皇帝龙案的那个藩王——吴天德。

    如果把蒲秋苔这一生中最恨的人排一个榜单,这吴天德绝对是榜上有名,且是名列前茅的那一位。

    就是这位曾被庆朝皇帝称赞为“不世名将”的吴天德,因为一个被反贼掳去的女人便举了反旗,毅然降名,从而给了已没落的王朝最犀利最沉重的一击,让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万里河山,终于彻底倒在名朝军队的铁蹄之下。

    那个坐在吴天德身边,面上一缕清愁的绝代佳人,便是被反贼头子看上,强召入宫,却因此逼反了吴天德的美人,只不过,从前她只是吴天德的宠妾,如今却已然以王妃的身份,端坐于那乱臣贼子身旁。

    蒲秋苔的表情全部落在夏临轩眼中,虽然他表面上并没有往那个方向看一眼,然而事实上,从踏进殿中开始,他眼角的余光就没有从蒲秋苔身上移开过。

    ☆、第十二章

    这几天,夏临轩有些不好过。

    他是少年天子,自然也有些奢华的嗜好,后宫中虽然美人不多,却是个个绝色。然而自从上次赐宴对蒲秋苔动了情欲之后,这几日就算是最妩媚多情的洛妃,也难以让他尽兴,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这个秀气却又倔强的青年的身形。

    忍了几天,挣扎了几天,自以为已经把那股欲念压下。他是大名皇帝,从不近男色,怎么可以因为区区一个士子就动了这样淫邪的念头呢?然而,强大的定力却在今晚看到蒲秋苔身披雪貂斗篷,沉静的坐在案后那一刻轰然坍塌。

    从来都是这样,他站在那里,坐在那里,如同凌寒独自开的雪梅,与周围那些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他是从心里不愿,也不想融入那些臣子当中,就算不得不做顺臣,他也要做一个遗世独立的顺臣。

    舔了舔嘴唇:或许,自己是应该抛下那些顾忌,尝一尝这个男人的滋味儿了。大名帝国风气从来开放,身为帝王,他似乎更不应该委屈自己。

    要怪,只能怪你不知收敛,你明明知道朕最在意什么,你就偏偏不肯低头,偏偏要摆出这一幅寒梅风骨,来吸引住朕的视线。这些天在朝堂上,刻意的压制已经很辛苦,可你今夜却偏偏又穿着这样出尘的白衣,用那样一个清高如白雪的姿态独饮独酌,你这还能怪朕压制不住欲念吗?明明是你勾引朕的。

    夏临轩非常无耻的为自己找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借口,他似乎忘了那雪貂斗篷和白衣都是他赐给蒲秋苔的,除了这些衣服,对方那些旧衣已经全部被他命人打包收起来了,不穿成这样又能穿成什么样?

    恰在此时,一曲方歇,舞姬们行礼后鱼贯退下,而臣子们也已经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吃喝的差不多了。

    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梆子声,已经是将近二更,通常这个时候,夏临轩就该命令撤席,然后派遣侍卫护送臣子们出宫。

    不过今天晚上,看着蒲秋苔一派冷淡的表情,想到上一次他在赐宴时对自己的挑衅,夏临轩心里忽然就又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念头。

    那个表面顺从,实际上内心却倔强的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青年,到底有没有真心臣服自己呢?哪怕这份真心臣服只是表面上的。

    一念及此,夏临轩终于扭过头,光明正大的看向蒲秋苔,微笑道:“蒲爱卿善诗词,听说你更擅长歌行(诗歌的一种体裁,篇幅较长,如白居易的《长恨歌》《琵琶行》),如今气氛正好,又有这么多的风云人物,不知有没有激起爱卿的诗兴啊?”

    蒲秋苔抬起头,目光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然后他的眸子从皇帝身边移开,落在吴天德的身上。

    拳头握了起来,然而想了又想,他却终于是站起身平静道:“回皇上,臣不胜酒力,适才多饮了几杯,这时候确实没有诗兴。请皇上另寻贤明,免得臣殆笑大方。”

    呵呵,这算是学乖了吗?比起上一次当着自己的面儿说什么“误尽平生是一官,鱼鸟犹思天地宽”之类的,这一次小心藏起心里那份不肯屈服的念头,应该算是对自己的退步了吧?

    夏临轩这样想着,他觉得自己该知足,像是蒲秋苔这种人,能让他退这一步,绝不是容易的。

    然而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喝了几杯酒,又或许是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所以便想将这秀美青年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他竟然毫不放松,咄咄逼人的开口道:“没有诗兴?也罢,蒲爱卿是名满天下的才子,朕相信你就算是没有诗兴,也可以做出一首好诗来的。”

    他说完,便对身边的小贝子一挥手,吩咐道:“去,抬纸屏风来,朕今天晚上不但要听蒲爱卿吟诗,还要见识见识他的书法。”

    纸屏风便是镶嵌在屏风中的上好柔韧纸张,通常都是达官贵人为一些名士才子预备下的,可以在这屏风纸上作画挥毫,这样的作品,大部分都会被好好保存下来。

    如今夏临轩让小贝子抬纸屏风,固然是表达出对蒲秋苔的看重,却也是暗暗将他逼到了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步。

    蒲秋苔慢慢站起身,他又怎会不明白夏临轩的用心。于是他沉静的从席中走出,在宽大的地中央站定,对夏临轩施礼道:“皇上,臣可赋诗,只是未必合皇上的心意。”

    夏临轩眼睛一眯,双手抽搐了两下:这个蒲秋苔难道还没有学乖?要在群臣面前落自己的面子吗?他怎么可以如此可恶?

    他心中愤愤想着,恰在此时,就听蒲秋苔又沉声道:“臣想以吴王爷的丰功伟绩写一首歌行,不知皇上是否同意?”

    “以吴王爷的传奇经历写一首歌行?”

    夏临轩眼睛一亮,唇边绽出一抹笑意:看来这家伙还是学乖了,不敢再想着挑战自己的帝王权威,这一次却是要把矛头对准吴天德了。

    夏临轩当然知道蒲秋苔这首歌行绝不会是为吴天德歌功颂德的。不过那又如何?一个降将罢了,封为藩王不过是为了安抚民心,难道他堂堂天子,真会将投降的懦夫放在眼中?

    更何况,他十分好奇蒲秋苔会怎么写这首歌行,既是以丰功伟业为主,倒不知他要如何措辞,才能达到讽刺鞭笞的目的,总不可能直接开口做骂语吧?那可不符他的才子身份。”

    “行,朕准了。”

    夏临轩微微一笑,对吴天德道:“秋苔可是举世闻名的才子,王爷得他赋诗,将你的丰功伟业一一道来,这也算是一份光彩啊。”

    吴天德连忙笑着起身谢恩,心中却是惴惴不安。也别说他,殿中上百人,看到内侍抬来一架纸屏风后,也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目光不住在静静站着的蒲秋苔和吴天德之间来回梭巡。

    ☆、第十三章

    两个小太监双手举着砚台笔架,蒲秋苔淡淡看了眼,从笔架中选出一支粗大狼豪,饱蘸浓墨,那只秀气的手却是在空中略微停顿了下。

    胸中一股热血和怒气仿似要喷薄而出,只不过短短刹那间,蒲秋苔脑海中便涌现出无数诗句,于是手一扬,那蘸饱了墨汁的狼豪便在屏风纸张上留下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小贝子得夏临轩授意,就站在蒲秋苔身后,见他奋笔疾书,于是便连忙将他写下的诗句大声念出来。

    “冲冠一怒为红颜。”

    夏临轩将这一句诗重复了一遍,看了一眼吴天德,暗道这话很明显是讽刺啊,当年景仁帝自尽之后,吴天德是打着“剿灭反贼,为主报仇”的幌子投降的,而蒲秋苔却用七个字道出了他不过是因为爱妾被抢,心中不忿才举起反旗的真正用心。

    伸手抚了抚额头:果然,这个蒲秋苔啊,还真是不安分,虽然知道他提出这个要求是为了讽刺吴天德,但你要不要上来就一针见血?哼!好吧,倒要看看你往下接着写什么。

    小贝子一句句往下念着,当念到“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的时候,夏临轩不由点点头:这却是转了笔锋,具体写那位小妾的身世了,对方本是秦淮河上的名妓,后来被当时的国舅看中,抢回来想献给皇帝,却不知为何改了主意,把这绝色佳人送给了吴天德。

    长诗在继续,可谓字字珠玑,殿中上百人,全部被蒲秋苔敏捷的才思征服,都愣愣看着他。

    “专征萧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车千乘。斜谷云深起画楼,散关月落开妆镜。”

    一大段交代了小妾身世和战火纷飞岁月的诗句后,却是当日吴天德迎娶爱妾回归,然后就藩的盛况与奢靡。

    至此笔锋又一转:“消息传来满江乡,乌桕红经十度霜。教曲技师怜尚在,浣花女伴忆同行。”却是奇峰突起,又从消息传回秦淮河,那些昔日女伴回忆旧日时光开始述说。至此最后一大段诗更是落笔急促,一气呵成。”当时只受声名累,贵戚豪族竟延至,一斛明珠万斛愁,关山漂泊腰肢细……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

    小贝子是跟在夏临轩身边的人,对于诗词虽然不精通,却也略微懂些。蒲秋苔写的兴起,他也读得兴奋,只觉这首长诗朗朗上口,难怪皇上这样在乎蒲大人,果然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曹植七步成诗已是万世传颂,他这一口气写了这么长,还这么的好,怎么不让人兴奋?

    然而读到这几句的时候,这小子也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了,心想什么叫“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这不是嘲笑吴王爷为了那个爱妾投降,并不是像人们说的美色乃红颜祸水,而是说他天生多情吗?哎哟多情种子用在吴王爷身上,可不是什么好话儿吧?

    还有,全家白骨成灰土,这不是说吴王爷全家都被反贼杀了的事儿吗?一代红妆照汗青……我的妈呀,这种话都敢说,虽然的确精妙,但是,这诛心之论也太狠了吧?

    他一边想,一边念,眼角余光就忍不住从吴天德和几个官员身上掠过。

    只见吴天德的面色已是难看之极,钱雁南等人却都是不停用袖子擦着额头,显然也是察觉到这首诗的主旨了。

    就像夏临轩当初能猜测出蒲秋苔的用意一般,沈朝青钱雁南等人也知道蒲秋苔主动要求为吴天德赋诗,绝不会有什么好话,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一气呵成,讽刺的这么狠,偷偷看向吴天德,好嘛,那老家伙的脸色涨得像猪肝一样,坐都坐不安稳了。

    “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

    全诗到此,算是结束。结尾用“汉水东南日夜流”来比喻富贵不可能长久,能够流传千古的只有清名和骂名,等于是再给吴天德重重一击。

    诺大的殿堂里,静悄悄鸦雀无声。

    蒲秋苔瘦弱的身子站在屏风前,怔怔看着自己耗尽全部心力写成的这首长诗,只觉心中痛不可当,眼前一阵阵恍惚。他想将毛笔搁回笔架中,然而胳膊却是酸软无力,刚刚抬起,毛笔就自他手中滑落出去。

    “蒲大人……”

    小贝子离蒲秋苔最近,眼看那毛笔落在地上后,蒲秋苔整个人也忽然向后仰倒,他连忙上前一步扶住那纤细身子。

    下一刻,一道明黄色身影从他面前掠过,夏临轩一把将昏迷过去的蒲秋苔横抱在怀里,看到对方紧闭双眸,少年天子心中没来由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

    “太医,快宣太医。”

    夏临轩大声怒吼,竟是连一句话也来不及对那些呆坐在座位上的朝臣们说,便抱着蒲秋苔旋风般出了大殿。

    小贝子连忙安排两个小太监去找太医,这里又吩咐人收起屏风,忽见吴天德上前,这老家伙的脸色到这会儿还是煮熟的虾子般红了一片,小声对小贝子道:“贝公公,蒲大人这首诗本王十分喜欢,不知是否可以给我带回府中?”

    小贝子看了他一眼,只从对方和朝臣们的表情,这位太监总管也知道吴王爷绝不是喜欢这架屏风,他大概是实在受不了会有这样一首讽刺他的传世之作留存世间,因此想着在众人熟记背诵之前毁掉吧?

    从心里,小贝子也是瞧不起这投降的大将军,如果真的是为了天下苍生,不肯为反贼投降效命也就罢了,但他当日本是已经要投降反贼的,偏偏为了美色,又降了大名。所以就是小贝子这太监,也压根儿不把他太放在眼中。

    何况刚刚皇上有多紧张蒲大人,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只看座中那些还目瞪口呆坐着的臣子们,便知皇上此举绝不是表面敷衍,他是从心里紧张对方的。既如此,小贝子怎么敢随意就将蒲秋苔的诗作交给吴天德毁掉?

    于是婉言拒绝后,他还是让两个小太监将这座墨迹尚未干透的纸屏风抬回养心殿妥善安置了。

    ☆、第十四章

    “御医还没到吗?”察觉到小贝子走进房间,夏临轩有些不满的问了一句,一边伸出手替蒲秋苔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皇上稍微等等,太医院的老大人们年纪都大了,腿脚不太利索。”小贝子陪着笑回禀,一边偷偷瞧了眼,见蒲秋苔正躺在宽大奢华的龙床上,他的心猛然急促跳了几下。

    “皇上,这……蒲大人只是臣子……这龙床……”

    贴身太监就是倒霉啊,小贝子在心里哀叹,明知皇上此刻心情不是很好,但他职责所在,还不得不提醒一句。实在是因为这张龙床的象征意义太大了,就连后宫嫔妃们,哪怕是堂堂皇后和最受宠的妃子,也从没有人能在这张床上染指过哪怕一下下。

    那些第一夜送过来侍寝的妃子,也都是在偏殿床上,且大部分完事儿后就要被抬回去,只有少数容貌艳绝或是手段妩媚的,讨了皇上欢心,才会被留下到天明。

    如今,这正殿的龙床竟然让蒲秋苔占了,虽然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但小贝子还是觉得很不妥。

    “那又如何?”

    夏临轩沉声道,手指慢慢从蒲秋苔薄薄唇上划过,然后他忽然低沉的笑了,轻声道:“他日后躺在这上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咕咚”一声,却是小贝子吓得坐倒在地上,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位英明神武的少年天子,心中宛如一万头野牛奔腾而过:皇上是什么意思?苍天啊,请您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皇上您不是对蒲大人……起了异样心思……

    夏临轩瞄了小贝子一眼,冷笑道:“跟着朕这么长时间,定力还是这么差,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小贝子欲哭无泪,心想皇上啊,就您这突如其来的一道霹雳,奴才没昏过去就算是定力超群了好不好?

    刚想到此处,就听外面有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在帘外道:“太医院刘洪道觐见。”

    “宣。”

    夏临轩连忙大声将刘洪道宣进来,然后让了让身子,将蒲秋苔细瘦的胳膊放在床边,给刘洪道诊脉。

    老太医也差点儿让这位在龙床上昏迷着的青年吓得灵魂出窍,不过到底是人老成精,他只看了一眼,便从夏临轩紧张的神情中揣测出了端倪。

    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因为看出夏临轩对蒲秋苔的看重,老太医心中却是格外仔细认真,好半晌方收了手。

    “如何?”

    夏临轩见刘洪道收了手,连忙探头急促的询问。

    “回皇上话,这位大人只是因为精神耗尽方一时昏迷,只要静养两刻钟,便可悠悠转醒,只是他身子似乎有些气血两亏,素日里该当好好补养才是。”刘洪道恭敬的回答。

    夏临轩点点头,那么一首长诗一气呵成,精神力不耗尽才怪呢,知道蒲秋苔没事儿他就放心了。

    示意刘洪道跟着小贝子去开药方,想了想,他忽然又开口道:“他这个模样,于行房有障碍吗?刘爱卿,你应该知道朕指的是哪方面。”

    刘洪道心中如同被重锤敲了一下,身上不由自主就是一哆嗦,他身旁的小贝子也是晃了晃身子。

    “回皇上,虽然这位大人身体有些亏虚,但于行房上,该当无碍的。”刘洪道身为太医院老资格的太医,并没有亲自给蒲秋苔看过诊,却也听同行们说过这位年轻大人的事迹,此时不免就要在心里为他叹息两声。

    只是又能如何?他万万不敢因为同情蒲秋苔就欺骗皇上的,只听皇上能够当众问出这种话,便知他对这位大人是势在必得。

    一旦自己傻乎乎的因为同情就帮蒲大人撒了谎,万一皇上一着急,又宣了别的太医来诊治,他就等着掉脑袋吧。

    刘太医在心中为自己“为虎作伥”这种毫无同情心的做法做了一番小小的解释,不是没有同情,而是不敢同情啊。于是顿觉心安,躬身一礼后,他便退出寝殿。

    “嗯……”

    蒲秋苔的眉头终于动了,轻轻皱起来,然后薄唇中逸出一声呻吟,那双剪水明眸也慢慢睁开。

    夏临轩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只是听到那声呻吟,他的下体就不由自主的硬了。

    抓住蒲秋苔细瘦的手腕,他认真考虑起是今晚就把这只可怜的羔羊吞吃入腹,还是给他一点适应的时间。

    如果要给适应时间的话,要多长?两个时辰够不够?喔,似乎太长了,一个时辰?嗯,一个时辰和半个时辰又有什么区别呢?

    “皇上?”

    正在认真思考,忽听身下传来一声惊呼,低头一看,只见蒲秋苔正慌乱的从床上爬起来,见他目光惊惶四顾,夏临轩就明白他是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你刚刚一口气写了那首长诗,累得精神耗尽,一时昏迷过去。所以朕就将你抱过来歇着,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没有大碍。”夏临轩盯着蒲秋苔的脸,目光锐利中透着一丝情欲。

    不过蒲秋苔没看出来,这可怜的才子还没成婚呢,素日里守礼自持,哪知道带着情欲的眼光是什么样的?

    ☆、第十五章

    他只是有些慌乱:自己……好像……是睡在龙床上?皇上到底要干什么?这可是大不敬之罪,他如果要让自己死,什么借口找不到?还是说……

    想到一个可能性,蒲秋苔的心猛然揪紧了:难道……自己那首讽刺吴天德的诗太狠,所以让皇帝生气了,要找借口灭他全族?

    一念及此,身上的冷汗就全数冒出来。可蒲秋苔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要跪下求皇帝说自己错了吗?可他有什么错?变节投降的将领,什么时候竟然也要逼着人歌功颂德了?

    “怎么了?秋苔在害怕?”

    第4节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侍寝之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书屋只为原作者梨花烟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梨花烟雨并收藏侍寝之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