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银锁金铃记 作者:黄连苦寒

    第32节

    胡旦第二天早早就来找康禄赫。两人很熟了,他直接闯进去的时候,家丁也并没有阻拦。他因此长驱直入康禄赫的作坊里,院中有个大棚子,遮着一排排刀剑,几个巨木旗弟子正在修复架上拿下来的部分,见到是他来了,礼貌地点头致意。

    胡旦示意他们噤声,自己进了屋。

    果然,康禄赫正在摆弄他新做的伊都布尔汉。

    王伊都布尔汉有两套装备,一套刺客皮甲,一套法师长袍,都是康禄赫(带着弟子)手制,胡旦私下里崇拜得一塌糊涂,面上却要维持兄长的尊严。

    伊都布尔汉是胡旦最爱用的奇袭战略的关键大将,在山野和荒漠地形移动速度加快,不但对敌有先手,刺中要害的机会也是所有大将里最高的。

    它的刺客皮甲如今在一个没头的陶偶架子上,而康禄赫巨大身躯挡住的,正是穿法师长袍的伊都布尔汉。

    他早就听见胡旦进来了,但他并没有动作。胡旦探头探脑,终于看了一眼伊都布尔汉的袍子。

    金银线绣出的藤蔓爬满全身……忽然,康禄赫往旁边挪了一步,硕大的身躯挡住了小小的陶土人。胡旦忍不住脱口而出:“挡着干什么……”

    康禄赫笑呵呵转过来,道:“胡兄,今天有什么事来找我?”

    “找你下棋。”

    康禄赫道:“不行不行,我等会要去铺子里看着,最近生意好得不得了。”

    “哎,一天不去又不会少块肉,来来快和我杀一盘。”

    康禄赫的内功,早已过了“妙衣化境”,凭胡旦那几手武功,是完全无法撼动这铁塔一般的大汉的,且无论怎么移动,康禄赫巨大的身形都拦在他面前,叫他无法再看伊都布尔汉一根毫毛。

    胡旦略有着急,叹道:“贤弟,贤弟,给我看一眼吧……”

    康禄赫呵呵笑道:“不行,还没做完。”

    胡旦语塞,被康禄赫用屁股一顶,顶出了屋子,还关了门。

    胡旦拍着门,叹息道:“唉,贤弟,你要想听大夏龙雀的事情,我告诉你就是了,至于连伊都布尔汉的新衣服都不给我看一眼吗?”

    康禄赫把门推开一道缝,露出一只眼睛从里面看出来,道:“真告诉我?”

    “真告诉你。”

    “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贤弟,快开开门。”

    “说话算话?”

    “算的算的。”

    康禄赫犹自不信,道:“先付两成定金。”

    胡旦又噎了一下,艰难道:“有一伙人,两个月前,已经打听过大夏龙雀的消息了。”

    康禄赫哦了一声,问道:“这就两成了?”

    胡旦怕他关门,忙用腿别住门,道:“我知道的就不多,这么多差不多就两成,两成。”

    康禄赫笑笑,随即打开门,放胡旦进来。

    胡旦一头扑向桌上摆着的伊都布尔汉,扑到面前忽然又定住了,扭头向康禄赫道:“能摸吗?”

    康禄赫笑道:“能。”

    胡旦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摸出一双丝质手套带上,小心翼翼摸着伊都布尔汉的陶土人。

    “啧啧,这绣工……这绣工是哪找的?总不成是你自己绣的吧?”

    康禄赫道:“不至于不至于,是‘绣手张’的当家,哎,胡兄,你知道绣手张的当家一手暗器出神入化吗?”

    胡旦想了想,道:“我知道啊,他们家每个月都从我们家买好多针。嗯,好绣工,好绣工。花了多少钱?”

    康禄赫大声道:“听听,这什么话,我叫他帮我绣个东西,还要钱吗?他好意思跟我要钱吗?”

    胡旦唾弃道:“你肯花这么多钱买这些破铜烂铁,就舍不得花钱给绣手张?”

    康禄赫道:“花钱买破铜烂铁的主意不是你出的吗?没人的地方就别演了。快说说大夏龙雀。”

    胡旦关起门来,四周看了看,把康禄赫拉过来坐下,两人凑在伊都布尔汉身后,胡旦才悄悄道:

    “几个月前,有人上门求购大夏龙雀。

    老弟你这人较真得很,能问出大夏龙雀来,想必也听说过大夏龙雀的事情。这刀传说乃是赫连勃勃所铸,大夏龙雀单只传说中有,谁也没亲眼见过,只传说柄有龙雀大环,早已流落梁国。

    我小时候听过这故事,但是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就这么都快把这故事给忘了,可是就在几个月前,忽然有人闯入我家,放蛇咬了我一口,我吃痛惊叫,引来了家丁,可是那人却不见了踪影,我只记得是个矮小枯瘦的家伙,样貌什么的一概没见到。

    家丁替我请了大夫,涂了蛇药,本以为就没事了,可是我自此便开始整日胸闷呕血,呕了三天三夜,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看出原因,药喝下去,人苦个半死,但还是大口大口呕血,我都以为自己的小命要交代了……

    那个耍蛇的人忽然半夜出现在我房间,给我吃了个不知什么腥臭的物事,居然胸口重压减缓,我大喘一口气,刚要说话,那人却道:‘胡掌柜,老朽前来,重金求购大夏龙雀。’

    我也只是空闻其名,不见其物,只得说我没有大夏龙雀,甚至根本不曾见过。

    那人却跟我说,交不出大夏龙雀,就不给我解药,我就会日日呕血,最后成废人一个,只剩一口气在,终日忍受腐骨蚀心之痛,连自杀的力气都不会有。

    他叫我想清楚厉害,否则一旦开始心痛,药石罔医。

    你知道的,我们胡家,其实是匠籍,我没见过大夏龙雀,但我们家历代著述里未必没有。

    左右我出不了门,否则大街上呕血还不把旁人吓着?

    于是我就猫在家里,整日整日翻那些老旧的破书。

    小时候我可不爱看这些东西,当初叔爷爷一叫我们看家史,我就忍不住打瞌睡。如今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忽然却开始看这,真是另半条命也给送了。

    不过我看着看着,就发现另外一件事:便是有不少刀剑,亦有龙雀之相,我心想,会不会是大夏龙雀本身并不是赫连勃勃所铸,而只是镶嵌了铭文上去?会不会是不叫大夏龙雀,而给人改了名字?

    你大概没看过我们家账本,出入货记录有专门的格式,有买卖双方的名字,货物,时日,价钱,铭文,样子,有时还有地点。

    我把所有有记载的刀剑交易记录都翻了出来,终于给我整理出来一份名单,那便是所有样子描述中有龙雀二字的名单。

    这些名字里也,有我家的,还有道听途说来别人家的交易,我发现‘朱家’,频繁出现……”

    康禄赫皱眉道:“朱家?我从大冶运铁矿过来,收货的就是朱家。是那个朱家吗?”

    胡旦摆手道:“我可不知道哪个朱家,天下打铁的朱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光现在和我们家有生意往来的,就有泰山朱家,会稽朱家,寿春朱家,龙渊呢,有三个朱家。我哪知道是哪个?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为了活命,还是在那个老头来给我吃那种缓解解药的时候,把这消息告诉了他。

    他听了居然颇为高兴,一高兴,就给我把毒解了,我可是大松一口气。他从此再也没来找我的麻烦,想来是为难别人去了。

    唉,老哥哥黄泉路上走了一圈,现在以过来人的身份苦苦劝你,千万不要再找大夏龙雀了。”

    “你这奸商……”康禄赫笑骂。

    胡旦道:“这也没有法子,我可得保住性命……你看,为兄这么一位呼风唤雨的英雄人物,尚且差点枉送性命,你这塞外小蛮子,就别趟浑水了。”

    康禄赫却道:“有人重金求购大夏龙雀,总不能干跟我们俩一样的事情?”

    胡旦急忙拦住他,“快住脑!别想大夏龙雀了!不是跟你说了别趟浑水吗?你这混小子怎么不听呢?!”

    康禄赫急道:“那大夏龙雀怎么办?就单单你的伊都布尔汉有袍子,有匕首,还有皮甲!我的赫连勃勃连把刀都没有!不公平!不公平!”

    胡旦急道:“那你换个大将!……”

    说完脸色一变,康禄赫的脸色亦是一变,怒道:“那你也别用伊都布尔汉了!”

    说罢拿起伊都布尔汉,就要往墙上砸去。胡旦睁大了眼睛,全然愣在哪里,蓦地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气力来,竟然飞身而起,以身相护,把伊都布尔汉死死抱在怀中,自己撞在墙上,慢慢地滑下来。

    他有气无力:“贤弟,有话好好说,何苦为难伊都布尔汉……”

    康禄赫懊恼一叹,砸在桌子上。

    胡旦爬起来,一只手抱着伊都布尔汉,一只手拍着康禄赫的肩膀,道:“贤弟,为兄……为兄理解你的心情,我帮你找就是……”

    康禄赫抬起头来,“胡兄,此事,此事若如你所说,凶险万分,那可,那可为什么还要……”

    胡旦笑道:“哥哥这么多年来,终于找到个可为之如痴如醉的事情,倘不能尽兴,活着还有什么劲?”

    他指着康禄赫身后一柜子的陶土人偶,这些人偶大多着金银铠甲,或持大环刀,或持丈八矛,有的红脸怒目,有的白面微须,有的英俊潇洒,有的面如活蟹……心中欢喜不已,眼中也透出一股满足来。

    康禄赫从桌子上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接,忽然相对哈哈大笑。

    康禄赫的明教秘功“圣火令”已修至妙衣化境,气息悠长,此时哈哈大笑,连瓦片也为之震动,扑扑簌簌落下许多灰尘来,胡旦纵情长啸,却如清风拂竹,竟无其所始,无其所终。两人一番大笑,都知道对方并无之前相识之时那么简单,只是情义犹在,却又都不说破。

    胡旦道:“为兄回去准备一番,掘地三尺,也给你找出来!”

    他甩袖出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康禄赫又颓然坐下来,心中暗自祈祷胡旦千万不要是什么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越写越有“宅男和基友和手办”的感觉

    总之就是这样的情义啦

    酒肉朋友常有,千里知音难寻

    高端洋气的宅,世上唯一的你

    这是友情,是友情

    真的没有存文了

    下一章有小师妹

    i proise

    ☆、第128章 踏破铁鞋八

    阿曼由云寒顶班回来,正好碰到银锁睡觉起来。她一时脑抽,问了一句:“少主不去找大师姐玩吗?”

    孰料银锁并未像往常一样娇羞地驳斥她,而是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自从知道安萨凡在金铃面前,还顶着自己小时候那张脸,她心里就仿佛又横了一根刺。

    少主最近都不大高兴的样子,阿曼也因此战战兢兢,知道她定是在为安萨凡的事情生气,遂不敢言语。

    宇文回来替康禄赫跑腿的时候听说银锁正在为有人长得像自己而十分不高兴,颇为不解,问道:“影月右使,既然留着不高兴,何不乱刀砍死?”

    阿曼忙按下他的头,道:“是说砍死就砍死的吗?少主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安萨凡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既不在乌山出现,也不在中书郎府出现,偏偏在南平王府出现,背后必有阴谋,现下杀了她不但无用,还反而打草惊蛇。”

    宇文捂着头道:“唔,最近师父忙着……”

    “找刀找剑?他动静可真大。”

    宇文道:“可不是吗?就连我出门,都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有人甚至直接找我兜售破铜烂铁,简直不想活了。”

    银锁笑道:“古禄多,你现在可是大商人德宝云的侄子,偌大家业等你继承,你怎可轻易言死?”

    宇文哭道:“我本来在后巷里和那一群小乞丐打得火热呢!”

    他自小是个乞丐,其实在乞丐窝里虽然穷,却最是自由自在。现在得j□j扮演大商人德宝云的侄子古禄多,他心里当然有些不愿意。

    银锁大笑不止,道:“你为何喜欢做小乞丐?”

    宇文怒道:“少主莫看不起小乞丐!”

    银锁道:“没有看不起,没有看不起。怎么?为什么你觉得做乞丐好呢?倘若叫你在明教弟子和小乞丐里选一个,你选哪个?小乞丐吗?”

    宇文低下头来,丧气道:“少主,我实话同你讲,在上庸做小乞丐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了……我只是,我只是同大家走丢了,走投无路,正巧路旁有个帮会招人,管吃管住,有特长尤佳,我稀里糊涂地就去报名,成了明教弟子……若是能选,若是乞丐窝里的大家还在,我愿意……我愿意……”

    不单是宇文,连银锁也忍不住回忆起那段不长却跌宕起伏的日子来。

    她摇摇头,失笑道:“难道你能一辈子做乞丐?”

    宇文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银锁,又低下头去。

    鲁不平曾经反问过大家“难道我们会一辈子做乞丐吗”,这故事乃是阿七讲给银锁听的,她并不在场,宇文却是在场的。

    银锁笑着拍他的肩道:“若是你成了天下闻名的人,你乞丐窝里的小伙伴们,一定会听说你。一个人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去做乞丐?一个人若是有出路,又为什么不走出去?”

    说完她便有些怅然若失,鲁老大和小伙伴们,都是至真至诚之人,若是对你好,便是掏心掏肺的好,他们到底在何方,她委实不知。不知他们过得好不好,是街头行乞,还是锦衣玉食,是被人欺负了,还是已经可以欺负别人。

    俄而她又想起了大师姐,大师姐对龙若,大约也是这样的心思。一个人同你过了一些时日,他若真心对你好,二人分别之后,便总是不经意地念起这些好来。也连同念起这个人,想知道他过的到底好不好。

    她受大师姐所托,虽然明明知道,让她放心,只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可是这句话,牵连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

    委实说不出口。

    宇文又开口说话,把她硬生生拖回了现实之中,“我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卒子,等我名满天下,小伙伴们不知……不知……还活不活得到那个时候……”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每天都有大批穷苦人死去,饿死,冻死,病死,被人打死,“尤其是小龙王……小龙王脾气爆得很,没有我和阿七拉着她,她不知会得罪多少人呢!又没有我们‘鲁派’的威名给她撑腰,也没有我们兄弟几个和她一道打架,要是她得罪了打不过的人怎么办?”

    银锁听罢,温言道:“小龙王会没事的。”

    宇文抬起头来,“我知道少主这么说只是安慰我……”

    “我保证。”

    宇文诧异地看着她。

    银锁正色道:“等你做了旗主,也可像我一样,私下拜托各位旗主发动手下替你找人。”

    宇文又低下头,道:“我与少主不同,少主从小便被教主赏识,尚未及笄,便做了影月右使……”

    银锁道:“哦?你觉得我的影月右使不是凭真本事得来的?”

    宇文单膝跪下,道:“属下不敢……”

    银锁笑道:“你心里便是这么想的……”

    宇文扭过头,双手挡在身前,道:“不……不要乱刀砍死我……”

    阿曼实在看不过眼,挡在宇文攸身前,道:“好了少主不要欺负宇文了,我来告诉他少主是如何当上影月右使的。”

    她转过来,在银锁旁边盘腿坐下,道:“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不过我长话短说:少主在危难之时救了我们大家,所以大家都同意她做影月右使。少主是圣教史上最年轻的影月右使,并不是因为她是教主唯一的弟子,而是因为她敢将性命奉献给明尊。你懂了吗?”

    “懂……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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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门口知客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来,道:“旗主!胡家来人告有紧要事,让你快去胡府!”

    “知道是什么事吗?”

    “那人就说了一个刀字。旗主,会是陷阱吗?要带人去吗?带家伙吗”

    康禄赫实不愿相信胡旦会设下这么简单粗暴的陷阱对付自己,却明白人在江湖,须得事事小心的道理,这弟子不过是按常规提醒他。他细一思量,道:“我们要去兵器铺,还怕找不到兵器吗?派人去知会影月右使,请她带人暗中跟随。”

    “一切听旗主吩咐。”

    那弟子出去一会,又回来了,两人立刻出发,跟着胡府派来的家丁急急来到胡府。他听见一声夜枭悲鸣,知是影月驰援,放下心来,踏入大门。

    他高声叫到:“胡兄,叫我什么事?”

    胡旦从屋里跑出来,气急败坏道:“快跟我来!”

    “怎么了?胡兄怎么了?”

    胡旦不说话,拉着他跑到铺子里,往新货架前一站。

    这有好多各式各样的兵器,有的颇为华贵,有的乌沉沉貌不惊人,康禄赫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问道:“怎么?胡兄昨日太激动,回来就让人坑了?这里面有假货?”

    他随手拿起一把刀来,道:“这刀挺好看的啊……”

    胡旦睁大了眼睛,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后面的铭文写的是啥?”

    康禄赫转过来,一看,刀身上写的正是“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他抬起头来,愕然看着胡旦,“哪儿来的?”

    胡旦深沉道:“有人低价卖到我店里的。”

    “来的这么容易?真的还是假的?试试?”康禄赫说着到处找东西来试,所幸店里常常有客人说要试刀,备着的草席和木板可不少,店中伙计搬来东西架住三块木板,康禄赫力贯左臂,一刀斩下,木板悄无声息断成六块,康禄赫又扭头看着胡旦,愣愣道:“好刀,真的是真的?”

    胡旦咬牙切齿:“不知道!”

    “何以不知道?你不是行家吗?”

    胡旦道:“我虽然是行家,却看不出这把刀的真假来,我可没有见过真的。”

    康禄赫道:“咦?你们相刀的行家,也有看不出来的时候?我听说你们会看刀气,你会吗?”

    胡旦道:“建业城中宝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要都像传说中那样,气冲斗牛,我不早就被闪瞎了?这刀哪里都对得很,就连金银器表面的锈迹,都十足是真货……不但是真货,而且是古货,我看不出半点破绽……”

    康禄赫小声问道:“胡兄,你真的不会望刀气?”

    胡旦见他眼中闪闪,困难地回答:“这个,凑近了是能看到一点点……”

    康禄赫把“大夏龙雀”凑到他面前,谄媚道:“那你快看看,快看看。”

    胡旦只得眯起眼睛来,来回看了一看,脸上显出些疑惑的神情。

    “胡兄?”

    胡旦道:“贤弟随我进屋。”

    他又拉着康禄赫到了自己书房里,打开窗子对着光,道,“贤弟你看……哦我忘了你看不到。这刀啊,刀气甚烈,乃与初出茅庐的小孩一般……大夏龙雀乃是暴君之刃,每天都生饮人血,按理说,唔……不该是这个颜色……这刀么……不像真的……”

    康禄赫失望透顶,眼角都耷拉了下来,胡旦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道:“贤弟,这确乎是把宝刀……”

    他压低了声音,道:“我是看在我两的情分,才告诉你这件事的。从来,从来,我家里别人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我会看刀气。”

    康禄赫道:“啥?这有啥可保密的?”

    胡旦小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那死了的爹跟我说的。”

    康禄赫道:“那你肯告诉我?”

    胡旦道:“你是个楞脑瓜,木头做的,我怕你吃亏上当。”

    康禄赫笑道:“胡兄待我真好。”

    胡旦脸一红,道:“你这楞脑瓜要是被人骗得倾家荡产了,哪来的钱做大将?”

    银锁躲在房顶上,不由得对阿曼道:“阿曼,我怎么觉得,康旗主像是伯牙找到了子期,仲父终得鲍叔牙?”

    阿曼打了个寒颤。

    康禄赫又道:“这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

    胡旦道:“我问了伙计,伙计说是个潦倒落魄的江湖客当到我们家的。”

    康禄赫道:“怎么居然把你家当当铺了吗?”

    胡旦道:“我也是这么问的呢。可是伙计居然说,那人说当铺里的人管这刀叫‘破旧豁口刀剑’,只肯出两贯。而这么上好一把刀,那人只要价二两黄金……他没忍住,就买下来了。你是不是觉得你之前的钱都白花了?”

    康禄赫凝重地点点头,道:“他怎么就不上门找我呢?”

    胡旦摇摇头。

    银锁交待道:“姓朱的那两个小子,曾经说过要仿制大夏龙雀,我去看看他们。我觉得,康旗主这个朋友,今天应该不会对他下黑手,我先走啦。”

    “少主!少主不要闯祸呀……”

    作者有话要说:没什么想说的……有点卡文……

    大夏龙雀都找到了大师姐你还没看出点什么破绽吗?

    算了在大纲里你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出现的是假的大夏龙雀,龙若也有一个假的版本,大家扯平了(。

    ☆、第129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一

    阿曼带着早饭去探望云寒。云寒二话不说接过油纸包,从里面摸出两个胡饼来,咬了一口,评论道:“宇文手艺日渐精湛。”

    阿曼笑道:“你又知道不是康旗主做的?”

    云寒道:“康旗主哪有空啊?听说你刚才和影月一起去支援康旗主了?”

    阿曼忽然拉了他一把,道:“嘘——”

    两人压低了声音,躲得更低了一些,不一会儿,院门开了,金铃走了进来。

    云寒和阿曼两人立刻缩起头来,云寒道:“不死金身,还是这么可怕……”

    阿曼道:“小声点。”

    时日尚早,太阳还是青黄青黄的,被露水的寒气一冲,全然没有暖意。

    金铃进了院子,在水边找了个地方坐下,道:“摩勒。”

    摩勒本来在扫地,见是金铃回来了,立刻走了过去,乖巧地唤了一声,“小郡主,你回来了!”

    她的头发仅仅以一根钗束住,发尾扣个银环便算了事。因她的头发天生带些卷,梳得就不那么妥帖,看起来毛茸茸的。

    金铃颔首,摸了摸她的头,道:“不必管我,你继续忙。”

    摩勒并未像是之前一样,顺从地走开了,金铃睁眼道:“你还有什么事?”

    摩勒怯生生道:“小郡主……我听春姐说,小郡主的字写得很漂亮。”

    金铃道:“不敢当。有话直说。”

    “我想……我想请小郡主教我写字!”

    “哦?为什么?”

    摩勒低头道:“小郡主写字,格外好看……我也想那样!”

    金铃不语,摩勒在她面前跪下,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金铃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摩勒在她的威压之下,顽强地抬着头,楚楚可怜地迎着她的目光。

    她的模样,真是像极了龙若……

    金铃叹息着,点头道:“好。明天。”

    摩勒听了这话,终于不堪重负,低下头来,背后的冷汗被风吹凉,打了个哆嗦。

    “冷?”

    “不……小郡主……没什么事的话……我……”

    “退下吧。”

    摩勒战战兢兢地走了。金铃心中一沉。一个人到底是喜欢她还是惧怕她,就算是再不善于体察人的感情,她也还是能分辨出来。

    寒儿莲儿与她生活在一起多年,依旧不敢直视她。戴长铗和白胖子,更是避免有意与她对视。更不要说府中的仆婢,见了她全都低头避走。摩勒虽有胆与她对视,终究还是怕她。

    她站起身来,弹了弹衣服下摆,上了屋顶。

    感觉到金铃的压迫感逐渐远离,云寒和阿曼才松了口气。阿曼道:“安萨凡虽然讨厌,但到底做替身做得久,连少主的表情都学得像八分。”

    云寒嗤之以鼻:“徒有其形。”

    +++++++++++++++++

    银锁方才与阿曼在屋顶暗中监视康禄赫和胡旦的行动,见真有“大夏龙雀”出炉,便丢下阿曼,直接去找朱家白青、黄青两兄弟。

    不料到了地方之后,只见家家都冒着黑烟,唯独朱家偌大的院子里清清爽爽,冷冷清清,状似无人。她跳进屋里,转了一圈,果然从前到后,从后到前,不论是雇来的铁匠还是朱家老板,统统都不见踪影。

    家里的家具都还在,屋里各处也都是一副脏兮兮没人打扫的样子。她翻进白青的房间,房间里依旧乱的可以,白布染黑血,无辜地散在地上。房间里像是有人抢劫过一样,可是仔细分辨,其实殊无打斗痕迹,白青床上歪着那个大案台,把散乱的被子压得更加散乱,床头随手丢着笔墨砚台,门外不远处有个炉子,里面有厚厚的纸灰,大约是黄青将他的设计图纸全部付之一炬,免得走漏风声。

    她趴在地上,往床底下望去,那只仰面倒下的蟑螂依旧在原地没有动过,床下积着厚厚的灰,只有一道崭新的拖痕,从原本装着他们“传家之宝”的樟木扁箱处延伸到外面来。

    朱家兄弟人去楼空。看来黄青真的仿出了真假难辨的大夏龙雀,说不定还拿到了解药,带着白青去了什么山清水秀的乡下。

    可是真的大夏龙雀在什么地方?难道我还能拿一把假的去交差吗?朱家这一条线索也断了,只剩下耍蛇人一条独苗。

    但耍蛇人背后又是谁呢?

    和安萨凡背后是同一伙人吗?

    眼见春天过去了,各种任务都还没太大的进展,银锁不禁有点着急。陆亢龙大约也估摸出她有点着急,特别写了两封信来,劝导她不可太过心急,稳妥为主。

    她心里乱麻一般毫无头绪,乱七八糟。漫无目的地走到了酒馆房顶。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跳下去,拐进屋里,果然看见仇老头在屋里喝酒吃鱼。

    “仇先生,今天又有鱼吃?”

    仇老头呵呵笑道:“有啊,老夫一开春就特别勤快,总到湖上钓鱼玩,天天都可以打打牙祭,要我送你一条吗?”

    “不必了,我来是有事问你。”

    “什么事?”

    “朱家兄弟,去哪了?”

    仇老头眉头一皱,道:“没听说。”

    “连你都没听说……岂非这两人走的非常隐秘?”她这话说完,就盯着手中酒杯发呆,似乎也不像是问仇老头。

    仇老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眼巴巴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找完了你还不走?”

    银锁白了他一眼,道:“我就不走,我借酒浇愁还不行吗?”

    仇老头一脸恨铁不成钢,道:“是不是你那情关闯得不顺畅了?老夫早就跟你说了,这个情啊,不是好东西,沾了又能全身而退的人,十之不过一二。温柔乡乃英雄塚,回头是岸,回头是岸。”

    银锁奇道:“我还没机会找人闯呢,你跳什么脚?”

    仇老头愣了一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她不似作伪,只得自己先撤了。边走边念念有词,不留神撞到了酒保,酒保听他说“你红鸾星从十五岁动到现在,跟我说没闯?”不知何意,多嘴问了一句“仇老头,你要给我算姻缘?”

    仇老头怒道:“十个钱!”

    酒保笑唾他一口,往旁边去了。

    银锁回到分坛时,院中守备弟子禀报:“不死金身今晨在隔壁院子里坐了一个时辰有余,大约是等候少主。我等没敢惊动她。”

    银锁道:“怎么也没人去告诉我?”

    弟子单膝跪下道:“不知少主人在何方。”

    银锁道:“在城西酒肆。门口挂了个幌子,上面写着‘一人一口’。你可知她找我做什么?”

    弟子道:“属下看不出来。”

    银锁颔首,又从地道里爬出去了。大师姐有耐心等一个时辰,必然不是要紧事,我这么忙,才没有空陪她胡闹。

    她人已走入南平王府地界,若是大师姐在家,她再往前走两步,就可感觉到大师姐了。她止步于此,双手拦在嘴边,作乌鸦鸣叫,须臾间阿曼已来到她跟前。

    “少主。”

    “阿曼,你知道乌山少主方才去找我吗?”

    “她刚才确乎出去了一会儿,大约一个多时辰。”

    “之前发生了什么?”

    阿曼沉默了一下,道:“没有特别的事情。她吃完午饭回来,和安萨凡说了两句话,就出去了。”

    银锁张开嘴,准备问说了什么,转念一想,现在金铃把安萨凡当做了龙若,而金铃会对“龙若”说的话,随时都有可能是堪比床帏之事的私密,听了徒增烦闷,这么烦闷的事情,还是让阿曼去独自承受吧。

    “少主?”

    银锁道:“我先回去了,你等云寒来顶你的班吧。”

    阿曼泫然欲泣,问道:“少主,不死金身是你大师姐,为什么你不看着她……”

    银锁道:“奇了,我要你看的又不是我大师姐,而是安萨凡啊?”

    阿曼小声道:“我二人武功低微,每逢不死金身出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被她发觉,若是少主亲来,凭着少主润物细无声的轻功……”

    银锁笑着打断她道:“行了,有功夫拍我马屁,不如好好回去干活,有特殊情况,再传信给我。”

    阿曼道:“好……好……少主路上小心。”

    心里却犯嘀咕:少主方才明显是要问“说了什么”,怎地又不问了?若是连这个也懒得问,怎么之前又叫我们事无巨细,全部记下,每天呈给她看?也不知她看了没有……

    银锁走了两步又后悔了,再叫她拉下脸去问阿曼金铃到底跟安萨凡说了什么,未免显得影月右使很在意这种不起眼的小事。

    她只不过顿了一顿,就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因此得意地笑了一下,扭头对阿曼说:“你们的记录,记得呈上来,我要看。”

    阿曼苦着脸应了,转身回到角落里继续监视安萨凡,心里直把安萨凡祖上好几代都数落了个遍。

    你们这些敕勒蛮子,生了女儿不知道教养,竟成叛徒,心中对明尊没半点尊敬和畏惧,诅咒你们肮脏的灵魂永堕血肉之中,世代受轮回之苦,不可飞升。

    阿曼在房檐与墙边的缝隙里偷偷监视着院中,金铃在她正下方的位置,一动不动地坐着。她想了一想,把这件事也写进了小本子里。

    一个人在这等孤独寂寞的日子里做监视活动,难免就要把一些平常没时间思考的事情拿出来思考一下。明眼人比如阿曼云寒,陡然多了这么长的思考时间,自然也已明白了影月右使真正生气的,是让这么一个人品很成问题的圣教叛徒,大喇喇地呆在乌山少主身边。

    但牵涉到更大的阴谋,暂时还不能动这个人,这个人却偏偏让人一看就心生愤怒,恨不得马上抓过来千刀万剐……

    阿曼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替影月右使分忧。

    金铃似有所觉察,微微动了一动,紧张得她又立刻屏住呼吸缩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文了没有存文了(火烧屁屁感

    今天划了一天水(在办公室

    出图的感觉尊~~~~好~~~~~(可是没写文(在办公室便是写不出……

    不知不觉又一轮姨妈的时间了呢!

    我明天会努力写的orz

    ☆、第130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二

    最近天气已十分炎热,知了都陆续从土里突破重重艰难险阻爬到树顶,卯时日头转暖,

    中午,云寒终于来顶她的班,她得以回去分坛。地下大厅中光辉明亮,四角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辉,康旗主坐在正中,一脸苦相。影月右使盘腿坐在他旁边,脸色也是一般的凝重。

    “少主?康旗主?”

    两人听见呼唤,齐齐抬头望着她。她这才注意到康旗主手中拿着一把大刀,刀在鞘中尚不显眼,被康禄赫拔出一点点来,精光立刻闪了人眼。

    “怎么回事?”

    银锁道:“清晨,我跟你一道去支援康旗主,胡家看见了一把仿造的大夏龙雀,你可还记得?”

    “记得。”

    “现在有一把一模一样的,是有人送到康旗主府上的。”

    阿曼一脸疑惑:“又有一把?”

    银锁道:“不止是这样。已经有好几把了。”

    阿曼睁大了眼睛,“好几把?那定然是假的了?全是朱家两个小子做的?”

    “不知道,人去楼空。”

    “那……那……”

    银锁点头道:“是啊,我想这消息传出来,这个在全城铁匠铺里找大夏龙雀的人肯定已经气疯了。我们只有趁浑水摸鱼,你手下的眼睛,统统放出去,盯住朱家旧宅。再看看城中,谁最气急败坏。”

    “是!”

    阿曼气势高涨地出去了,银锁和康禄赫又恢复了之前的颓然。康禄赫道:“教主这回也叫我别急,我委实不懂为什么别急。老康都要急死了,却只能干着急。”

    银锁道:“他倒是说立秋之时摆平一切……”

    “立秋?”本不知何时才会掉下来的尚方宝剑终于有了个斩首时刻,康禄赫心里一阵沉重,俄而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个“什么”在脑海中载沉载浮,就是抓不住,他嘴巴开合了数次,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得银锁心急不已,最后实在受不了了,道:“康叔叔,目下想不出就算了。我想师父有三层考量。一则不出意外,大师伯秋后问斩,立秋之后我得开始策划救出大师伯的事情。二则康叔叔知道,九月便是我和大师姐一年一度比武的日子。三嘛……我想大约就是康叔叔想说说不出的那个理由。”

    康禄赫却没有半点可放心之处,只道:“老康心里着急,急得都沉迷游戏了。我年轻时候常常这样,后来好不容易改好,没想到时隔多年,又犯了老毛病……”

    银锁不懂这是个什么病症,只得拍拍康禄赫宽厚的肩膀,喃喃道:“立秋……也没几天了……”

    两人这样枯坐到晚上,弟子们收拾完东西挨个出去执行任务,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回来补给修整,来了一拨去了一拨,两人还是枯坐在那,一老一少二人,时不时叹一口气,颇添苍凉。

    康禄赫从发呆状态清醒过来,对银锁道:“影月,你嘴角有个燎泡。”

    月起之时,阿曼滚下地道,又爬起来,喜道:“少主!少主那人出现了!”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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