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银锁金铃记 作者:黄连苦寒

    第58节

    金铃却不慌不忙穿上靴子,道:“我背你。”

    银锁道:“这怎么行!别浪费时间了……”

    金铃不容分说把她扛在肩上,道:“我冷,得披点什么。要背要扛,你说了算。”

    银锁道:“大师姐为何如此不讲道理……”

    金铃道:“我已冻得快要受不了了,烦请你抱紧些。找到辉日,就放你下来。”

    银锁急道:“给你披给你披,你先放我下来……”

    金铃将她放下,却又脱了外袍,脱出中衣,又把外袍穿上。

    银锁皱眉道:“你刚说冷,现下却又脱衣服,消遣我么?”

    金铃道:“一件而已,不妨事。来。”

    银锁便趴在她背上,紧紧裹住她。

    金铃将手中衣服缠在她□的脚上,道:“抓紧了。”

    银锁又抓紧一些,上身重量全都压在金铃腰间,努力不给她增加负担。金铃背着她朝西边跑去,穿过密林和草地,终于踏上了沙漠。

    天色已然隐隐泛白,两人不知跑了多久,银锁见她额上渗出晶莹的汗珠,伸出袖子替她擦了擦,低声道:“大师姐,停下来歇一会儿吧。”

    金铃摇摇头,道:“我恐他们发现你留下的靴子,就会跟上来。我们走的时候,并未刻意隐瞒痕迹,再不快跑,说不定就被人追上了。”

    银锁道:“大师姐太操心了,哪有这么巧的事?还是歇会儿吧。”

    金铃抿了抿嘴唇,道:“你别再说风凉话了,给我水。”

    银锁一摸腰间,水袋还在,解下水袋递给她。

    金铃脚下不停,喝了一些水,道:“待会儿时间又到,可就麻烦了。”

    银锁脸上一红,道:“大师姐……你至少和我换换,我没病没痛,叫你背着是什么说法?”

    金铃微微一笑,道:“好啊,我好热。”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h,如果锁了你们知道在哪看(但我觉得挺隐晦了

    ☆、第222章 重见星光三

    她不说银锁倒不觉得,现在用心感受,可觉得金铃全身散发着丝丝热意,甚至有些灼热。两人紧紧相贴,这热度熏得她眼角又红起来,心中纷纷扬扬,思绪万千。

    金铃将她放在沙地上,自己也坐下来,道:“鞋子给你。”

    银锁道:“现下已是沙地,不要鞋子也行。”

    金铃却道:“不行,方才跑的时候,发现沙下面有些尖锐的石头,随便踩是要伤脚的,纵然靴子里面还是湿的,也总比跑不动好。”

    银锁穿上靴子,才发现内里湿滑,穿着好不难受。“你刚就穿着这跑了那么久?好难受……”

    金铃道:“还可以忍,你若觉得不适,还给我。”

    银锁撅嘴道:“不成,你好好休息。沙漠上认路你不在行,我却认得清楚。我怕你走错了。”

    金铃知是借口,却并不说破,只是笑笑,伸出手道:“请。”

    银锁转身示意她趴上来,金铃轻轻一跃,趴在她背上,环住她的腰,抖出铁链将两人绑在一起,道:“得罪了,走吧。”

    银锁恨得牙痒痒,心中直斥她搞些邪魔外道,又空受她柔软曲线的折磨,更加心情不佳。不过方才出了那些事,两人还是貌似心无芥蒂,又让银锁低落的心情有所缓和。

    太阳从背后升起,银锁在荒漠之中背着太阳跑起来。

    沙漠广袤而无垠,又柔软不着力,金铃那直来直去的轻功在沙地上委实威力不佳,刚才实已累得半死。费力颇多,才会热得不正常,现下她趴在银锁并不厚实的背上,恍然间竟以为两人还在太岳山中骑马驰骋,一不小心放松下来,几乎睡了过去,失神之际,手中陡松,险些掉下来,被银锁一把拉住。银锁道:“大师姐,很累了吗?不远了,等会儿见没见到赫连的车队,我们都停下来休息好吗?大不了给人追上,来几个杀几个,杀不掉,我们就一起死在这……”

    金铃恍惚道:“定然不会死的,你得快快乐乐活到老……”

    “你也一起吗?”

    金铃闭着眼睛,不知是否还清醒,靠在她颈间轻轻蹭了蹭,道:“嗯,我要看着你……”

    “大师姐,再坚持一下,别掉下去了。”

    金铃蓦然惊醒过来,问道:“啊?你说什么?”

    银锁重复道:“先别睡,别掉下去了,再有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这么快?”

    银锁笑道:“大师姐不曾徒步在沙漠之中行进,中间有许多你不知道的法门,是以需得换我来跑。你看是不是稳多了?”

    金铃亦忍不住一笑,道:“嗯,你有特别的技巧,只是你不怕我又学来?”

    银锁道:“哦?”

    金铃道:“你莫忘了骑马也是这么学的。我就这么贴着你,感觉你是怎么动的,我就会了。”

    银锁哼了一声,表示不服。

    金铃欺她无法多说几个字,又道:“你的刀法我也已快要看会了。”

    “哼!”

    “觉得吃亏了?神仙谷不传剑法,没什么可教你的,锁链你想学吗?很简单的,师父只教了我七八天便有此威力。”

    “……”

    “你若不喜欢铁的,银色这条给你如何?只是不够长,若想打人,犹有诸多限制,还得再帮你加一条银色吊坠方才相配……”

    “大师姐!”

    金铃竟是十分无辜地低头看着她,“嗯?”

    银锁大半张脸都藏在黑色面巾后面,还有而眼睛以上的部分全都被兜帽挡住,唯有眼睛露在外面,比满天的星光还要明亮。

    那满天的星光忽然全都集中到了金铃身上,银锁斜瞥着她,看不见她是何表情,可眉头皱着,眼中净是责怪,只是责怪立刻被羞涩洗去,“江湖都传说乌山少主冰山一块,话都不肯多说一句,比她师父还过分,怎么我认识的这个跟说好的一点都不一样!”

    金铃一笑,不再捉弄她,静静趴在她背上,吸收她散发出来的热力。

    “你喜欢我半句话都不说?”

    银锁抿着嘴唇不肯答,既怕金铃逗她个没完,又怕她当真一句话不说,一路上平白少了许多乐趣。

    金铃也没执意要她的答案。

    天上星子多得几乎挤不下了,四野沉寂,只有风声呼呼,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个人,她与金铃结伴在这寂寥的地方跋涉前进,赤沙被星光涂上了银色,犹如梦境一般。

    大地和天空都无限辽阔,可是唯有真正站在星空之下荒野之中,人才会明白天地到底有多大。

    大到无可想象。

    夜不是彻底的黑,夜被星子照耀成深蓝色。赤沙也不是彻底的黄,沙被天空刷成银白。甚至连风也不是刺骨的寒。

    怀中的银锁正源源不绝地散发着热。

    不知过了多久,金铃忽道:“看见界碑了。”

    银锁听了精神大振,又跑快了些,金铃道:“慢一点,你若累坏了怎么办?”

    银锁一口气跑上沙丘顶端,道:“这一点路就想累坏我,大师姐多虑了。”

    “我怕你热坏了……我看见他们了,是九辆车?”

    “是,是,啊,那混帐竟然知道等我……”

    “你是位高权重的影月右使,怎么可能不等你?”

    银锁轻轻拍了她一下,道:“大师姐冷不冷?不冷就再坚持一下。”

    “不冷,赶路要紧。”

    两人朝着有车队的地方奔跑,金铃左右无事,时不时向着那边挥挥手。几乎立刻便有人看见了她们。两个明教弟子牵了两匹马,骑马来迎接她们。

    银锁终于不用当坐骑了,遂欢呼一声,竟然背着金铃跳到马身上。马儿嫌沉,不满地蹬着蹄子。金铃拍拍她,自己跳到另一匹马身上。

    银锁背后一凉,喊道:“大师姐,你不冷了吗!”

    金铃摇摇头,催马前进。光脚骑马她还从来没体验过,不由得童心忽起,对银锁道:“来比比。”

    银锁见她居然敢在沙漠上挑衅,遂道:“比就比,只怕大师姐没吃够五碗,饿的没力气骑马了。”

    金铃点头道:“是饿了,是以要早些赶到吃饭。走了。”

    她先一步加速,银锁不服,马上跟了上来,誓要让她好看,否则便是对不起她在沙漠上来去如风许多年的经验。

    银锁不愧陆亢龙的亲传弟子,控马之术一流,只一会儿就超过了金铃,前来接应的两个年轻人也渐渐赶不上她,在她背后徒劳地呼唤:“少主!慢一点啊少主!”

    金铃并不急着加速,见银锁走远,反而稍稍减速,落在后面。一个明教女弟子靠过来,低声问道:“阁下是身体不适吗?可和我共乘一匹……”

    金铃摇头,问道:“你们少主……平日里都是这样吗?”

    那女弟子笑笑,答道:“少主一贯如此,玩什么都很疯。我们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金铃道:“不慌,再等等。”

    银锁撒着欢地跑出去老远,忽觉金铃不知何时已落出她的感知范围,她猛地扭头,见金铃还在后面,松了口气,喊道:“大师姐,认不认输?”

    金铃朝她挥挥手,催马赶上来。

    赫连出来迎接,见了她二人,大大松了口气,道:“影月,我本打算等你到日落,你若再不来我就走了。”

    银锁笑道:“哪容你等到日落?有空车给我坐会吗?鞋子没了,跑的累死,让我先歇会儿。”

    因财宝沉重,是以车子虽大,里面却空空如也,车上盖着白布,远看像是没怎么装东西,明教弟子皆着白衣,骑马在车旁护卫,银锁大喇喇走到一辆看着甚满的车前,掀开盖布钻了进去,在里面一阵翻腾,过了一会儿,冒出头来招呼金铃。

    她钻进车里,见银锁靠在箱子旁边,横在车子中间,靴子早就脱了,赤着一双脚翘到车外面去,不禁笑道:“你也太不收敛,他们都辛苦等着你,你却回来就睡。”

    银锁道:“我忙完了,该他们干活了,况且圣教表率是辉日左使,轮不到我来操心。来来大师姐,你有什么衣服穿着不舒服的可以先脱了丢到上面去晾,待会儿太阳起来一晒,保证什么都干了。”

    她刨出来一个箱子,露出一些油纸包,其中两个被她打开了,是毯子。

    她把毯子铺在车板上,道:“将将够两个人睡,伸不直腿你也将就一下……出门在外嘛。若是实在睡得不舒服,就全都让给你。”

    “让给我,你呢?”

    “我在边上给你挡风。”

    车子缓缓开动,接着速度越来越快,木板在沙子上沙沙划过,马蹄声被沙子吸掉一半,闷闷地响着。

    银锁伸手系上盖布边缘的带子,冲着金铃笑道:“你睡里面,快躺下,我在外面给你挡风。”

    她又捞了两个油纸包出来,金铃猜里面又是毯子,便道:“一张就够了,我不是特别冷……”

    银锁笑道:“不是给你盖的,是给你枕的。别弄坏了纸,否则方土旗的掌旗使定要跟赫连告我的状。”

    金铃依言躺下,蜷着双腿并不太舒服,她只得侧卧。这巴掌大的地方容不得两人自由伸展,银锁也只得依着她,和她窝向同一个方向,顺势将手搭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师妹就是这么没粗息√

    就是这么早♀泄√

    最多偶尔吃吃大师姐豆腐……

    便是没想到小师妹这么受……

    反攻的桥段迟迟下不去笔……

    ☆、第223章 重见星光四

    这暧昧甜蜜的姿势实则已让银锁十分羞怯,只因为金铃看不见她的脸才没有立刻跳下车去。不过她随即又想:我师姐妹二人一路上如此亲密已不知多少次,此番我心里又没有些龌龊的想法,只是借地方放一下,干什么要害臊?

    不提龌龊的想法还好,一提起来,她不由得浮想联翩,然而与金铃在一起,这等想法是无论如何散不掉的,只得淤积心中发酵蒸酿,等待下一次“时辰到了”的时候一并跑到远处散掉。

    听外面的风声,车队行进得不慢,一匹马靠了过来,金铃想是有人有事找银锁,便推了推她。果不其然,赫连的声音响了起来:“影月,我们等你的时候已经收到线报,教主在长安遇到了些麻烦,有人大张旗鼓地抓他,恶战之后他被抓起来了,不得已交出了所有的赝品。”

    “师父没事吧?”

    “教主神通广大,好像没什么大事,撇得很是干净,只不过这已是七天前的事情,只怕现在追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所以这路得赶得急一些了。”

    银锁道:“也只得辛苦这些马儿,我们跑快一些,只要趁天冷渡过黄河,到贺兰山的马场,换过马后,则安全了一半。”

    “不错,也只能如此了。”

    “哦对了,”银锁冒出个眼睛,对赫连道,“那个朱家小哥呢?”

    赫连道:“没管,扔路边了。”

    银锁啼笑皆非,道:“你竟然就这样轻饶了他?”

    赫连道:“那不是他家的东西吗?我又没时间估价跟他买,只得还给他了,咱们借用人家的东西好像还没给钱。”

    银锁点头道:“唔,是这个理。损失了两箱黄金,我有点心痛。”

    赫连笑道:“这些箱子里也有一些,否则怎么会那么沉?我真奇怪你为什么要我们带黄金,简直是拖累。”

    银锁道:“我料想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要出关,肯定不止有人追击,到时候你就知道有什么用了。”

    赫连亦笑道:“你鬼主意最多,这次就听你的。你休息吧。”

    银锁奇道:“你呢?听说你也掉下水了?”

    赫连恨道:“谁跟你说的?”

    他表情虽凶,只可惜威力大减,还打了个喷嚏,只得道:“是啊,还不是为了找你,谁知底下什么都没有,还被石头砸了。我等会去干草车上睡。”

    “噢,你去吧,我们也睡了。”

    她这个“我们”说得极是顺口,金铃听了心中不知为何一震,俄而开始盼着她别和赫连说话,回来和自己好好躺着。

    银锁没让她久等,很快回来继续搂着她。

    金铃却没什么睡意,随口问道:“这辆车上放的是什么?”

    银锁道:“衣服之类的补给品。师姐没带人出过远门吧?”

    金铃点点头,道:“领兵打仗倒是打过几场,对于辎重补给,却只知数目,从未过问过细节。”

    银锁抚掌道:“那便好说。带这么多人出远门,横跨五千里,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是以更换的装备和多余的武器,都要有所准备。我们轻装上阵,但靴子衣物,不免会坏。之后进了沙漠腹地,夜间寒冷,白天炎热,御寒衣物也在这车上。还有晚上睡觉的帐篷睡袋,加盖的毯子,做饭的锅,吃饭的碗,都在这车上。赫连睡的那一车,要放马草和干粮。不过肯定混着几箱珠宝。”

    她脱了外袍,盖在两人身上,忽地不知从外袍什么地方摸出一柄小刀,道:“这刀,也不知是真品还是赝品……”

    金铃接过刀,对着光细细查看,道:“我说不好……这小刀看品相,不过是寻常上品,甚或不及悲风和你的弯刀……”

    银锁却道:“你知我从小见惯好东西,这匕首刀鞘做工,却都是顶级大匠所为,叱干阿利这等大工匠,也将它收藏在他的秘密藏品最中间,像是众星拱卫一般。何以一把寻常之物,要用这么华丽精巧的纹饰来装扮?”

    金铃谨慎收口不言,盯着刀鞘。

    银锁喃喃自语,道:“不过世上也有一些附庸风雅的暴发户,喜将平常刀剑做华丽纹饰,好彰显自己多么有钱,这样的人我也是见过的……”

    金铃道:“这匕首外饰颜色含蓄,花纹也毫不张扬,若是纯为炫富,可说有些失败。”

    银锁道:“别想了,至多带回去给康旗主做收藏,睡吧睡吧,再晚可就烈日当空,不免睡得有些不舒服了。”

    金铃依言闭上眼睛。

    车厢乃是运货木板,四面漏风,毯子虽厚,到底还是透气,只有银锁从头到脚是热的,金铃背靠着她那不甚强壮的身躯,颇觉安稳放心,睡得毫无防备。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忽觉有些寒冷,她迷迷糊糊往后蹭了蹭,却没有蹭到什么,含混地唤了一声“银锁”,又往后靠了靠。

    随即便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响应了召唤,接住了她,银锁甜甜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回响:“大师姐,怎么醒了?”

    金铃懒得睁眼,小声道:“没什么……梦到你不见了,有点担心。时辰还没到吗?”

    银锁摇头哼了两哼,道:“还有一会儿,你继续睡。”

    金铃嗯了两声,又用黑面巾盖住眼睛,睡了过去。

    其实时辰早已到了,银锁躁动不安地静静自虐了一会儿,就爬出了车厢,借口活动筋骨,绕着车队骑了一圈,又快速回到了车里。不料只是这么一会儿,怕冷的金铃就醒了过来,幸好银锁及时安抚,才让她继续安眠。

    赤沙延绵千里,十分不好走,车队走到下午,进入一片沙石混杂的地区,速度才稍稍提起来。

    一弟子见银锁靠过来,立刻报告:“禀右使,我们已越过沙丘,上了白地,如此二日上下,便可抵达黄河,按原计划过河。”

    银锁点点头,抬头遮眼望天,天上太阳并不刺眼,被薄薄的云层遮住,显得苍白无力,淡淡散出白光。北风倒是一刻不停地吹拂,吹走水和热力,吹得所有能动不能动的东西呜呜作响。

    北边天地相接之处已是模糊一片,再往后退,才勉强能看清赤黄色的沙子和深褐色的矮树。天边的云已不再是白色,乃是铅一般黯淡的灰。

    “少主,恐天气不佳,要不要下令全速前进?”

    银锁道:“不忙,黄河西岸可有人接应?”

    那弟子是个娇小的少女,左手上戴着厚厚的粗皮手套,一双黑色的眼睛极是灵动有神,听她这么问,答道:“前方哨岗尚未传来消息,若是今天晚上仍然没有消息,便是前方有变。”

    银锁眉头紧皱,道:“若是贺兰山有变,只好往北走了。”

    少女道:“少主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银锁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傍晚时分,铅灰色的云已压在了头顶,天被乌云和沙丘压成一条窄带,渐渐地消失在极南之处。

    大地上有巨大的沟壑,被不知累积了多少年的黄沙掩埋,只有些低矮的灌木长在上面。这些灌木在常年风吹下,都歪向一边,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它们拗成这个姿势。

    粗粗看去,地上除了他们,再无一个活物,天上倒有两只老鹰,从极远的地方乘风滑翔而来盘旋几圈之后就失去了兴趣,又飞向远方,其中一只忽然失速下降,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来,不一会儿又腾空而起,一双利爪上已抓了什么东西。

    赫连也早就醒了,一直在队伍的末尾掠阵,银锁慢慢靠过去,道:“辉日,你觉得这一车货能卖多少钱?”

    赫连想了一下,道:“二三十万黄金总可以的吧?”

    银锁却道:“二三十万黄金虽然不是小数目,可是值得我们如此费心?我们可是冒着暴露各地分舵的风险在赚钱……”

    赫连微微色变,压低声音道:“你可是在怀疑教主?”

    银锁笑道:“你紧张什么?再怎么样他也是我师父,我不过是个干活的小卒子,就算不同意,我也没法让这部机器停下来。只不过总觉得师父还有事情没告诉我们。或许他别有他图,只不过没告诉我们。”

    赫连道:“他连你也不告诉?”

    银锁撅嘴道:“当然啦,就连大夏龙雀这件事,他也是借了康旗主、云寒与阿曼三人之口分别告诉我的。”

    赫连道:“别多想了,教主不是历来如此吗?”

    银锁道:“可这次非同寻常,我总觉得有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这一路上需特别小心才是。说不定就连师父也低估了这次行动的危险。”

    赫连狐疑道:“还能怎么小心?我已将人放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十里之外,这地方平坦荒芜,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早早便知,还能有什么危险?”

    银锁眯眼道:“靠近黄河的五十里中,沙丘变作土丘,和东边山中一样,都是风黄土上犁出来的路,那里要埋伏,简直太容易啦。我们人这么少,到时必然要收缩阵型,易为人所乘。”

    赫连皱眉道:“那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你也就吃吃豆腐了

    小师妹

    ☆、第224章 重见星光五

    银锁泄气道:“还没想好。”

    赫连安慰道:“百十个人的话,打就是了,要是来了几千个,就乖乖把东西交出去。来人为了求财,忙着数钱,我们跑得快,还是能保得住命的。”

    忽有一声禽鸣,划破长空,十分凄厉,两人都抬头往上看,皆是一喜。方才那带着粗皮手套的小姑娘拿出一个哨子放在唇边狠狠一吹,天上那个黑点便开始俯冲,小姑娘伸出手,只见一道黑风掠过,在旁边画了个圈,减速落回她手中。

    她安抚了那黑鸟一阵子,还喂了它一条肉干,“启禀左使右使!河对岸来了消息,贺兰山段已全部封冻,我们最后一道障碍也没了!”

    赫连笑道:“好了,你现在放心了?教主没说,多半也并无阴谋。你就当出来玩几天,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寻常盗匪我们会打不过吗?何况沙漠又是我们的地盘,来回几天和春游一样。”

    银锁道:“我只是担心……”

    赫连道:“那便好好休息放松,免得真的打起来,你又不在状态。真要乱战起来,还得靠你指挥。”

    银锁只得点头,道:“好吧,我要想想所有可能的情景,想好了找你演练演练。”

    “是是,快回去阵头吧,不死金身醒了,在那边找你呢。”

    银锁一听赶紧扭过头去,见金铃从辎重车中探出半个身子,忙驱马走过去,道:“大师姐,你醒了?”

    金铃点点头,道:“且饿了。”

    银锁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日落之时生火扎营吃饭,大师姐少不得再等等。不过我今日配给的肉脯还没吃,你要吃吗?”

    金铃大约是不好意思吃她的份,却饿得无法拒绝,犹豫了半晌,愣愣地盯着银锁。

    银锁笑道:“大师姐莫和我客气了,我在你家吃了你那么多东西,现下还给你。”

    金铃道:“那不一样,建业城中什么都有,你吃了便吃了,别处还有的是。此处却荒无人烟,你若给我,你吃什么?”

    银锁低声道:“没关系的,配给从昨天开始发,我还有三顿没吃,这是多的,你若现在不吃,放到明天可要干成石头了。”

    她跃入马车之中,前面拉车的两匹马十分不满,都抖了抖耳朵。她的马却十分乖巧,一直跟在货车旁边。

    “那,先给你看一眼,免得你以为我骗你。”她当先从背囊之中摸出一片肉干,和两人在中原赶路的时候吃的并无二致,仍是如路上一般慢慢揉得散了,夹在酵饼之中递给金铃,“给,先垫垫肚子。”

    金铃接过酵饼,咬了一口,果然又硬又韧,不若烤过的好吃,不能像以前一样高速进食,银锁见她吃东西的速度陡然间慢了下来,就像是帆船搁浅,忍不住笑出来,道:“大师姐终于啃到硬骨头了。”

    金铃顿时醒悟,道:“你又捉弄我。”

    银锁摇头道:“没有没有。酵饼就是这样,这是他们在城中做的,只不过放了两三天,你知道这东西只有晒干了才好带。等过了黄河吃不完,就真的干成石头了。吃的时候需沾水同吃,或者泡在汤里面。不过我们这次旅途短,出关之前,各站之间不过三四日,没等放干就到地方了。”

    金铃想了一下,问道:“那吃不完的怎么办?”

    银锁见她表情十分认真,便忍住笑,答道:“煮一锅,大家全吃掉。”

    金铃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饼,若有所思,问道:“你们之前在大漠之中就吃这些?”

    银锁道:“若是出门在外,就只能这么吃了。不过我们以前总和康旗主一起行动,他做饭很好吃,就算是干酵饼也有花样。”

    金铃忙问:“如今队伍中呢?有厨子吗?”

    银锁笑道:“师姐是怕东西不好吃?酵饼肉脯统共能有多好吃?就算有花样,花样也有限,你睡好了?”

    金铃点点头,揉揉眼睛。

    银锁替她拉上面巾,道:“我们带着面巾,也不纯是为了隐藏身份,不让别人看到脸。而是沙漠之中十分干燥,也缺水喝,若是让风总这么吹,没几天就成了干尸。你要时刻记得带着面巾,若是吹裂了嘴唇,连饭都吃不了,十分痛苦。”

    金铃问道:“那若是已经吹干了怎么办?”

    银锁笑道:“办法总是有,每日用羊油抹嘴。”

    金铃皱眉道:“那不是终日嘴上有一股羊味?”

    银锁道:“是呀,这是无法之法,大师姐可千万不要弄到那种地步,否则大师姐味混上羊膻味,可不大妙。”

    金铃反问:“大师姐味是什么味?”

    银锁嘻嘻直笑,却不回答,心里暗暗说道:大师姐味,自然是大师姐身上才有的味道。

    金铃自银锁说到“吃饭”二字时便开始盼着日落,队伍朝着西边行进,越近晚上,太阳越是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她虽然是银锁的贵客,可是既然没有受伤,也不好总坐在车上,便和大家一样,骑马前进。

    金铃嫌阳光刺眼,大多数时候是闭着眼睛纯靠听觉在骑马,因为开了“耳神通”,这一手绝活竟然还很方便,从不间断的北风将地面上的一切都吹出了轮廓,马车走的地方必定不会太崎岖,即便是有坑有坎,听头马的脚步便可轻松渡过,正因为如此,旁人都没有发现其实她半点也没看路。

    好在冬日昼短夜长,太阳朝西天落下,像一个小小的火球坠落山谷之中而熄灭殆尽。西天一片紫灰,银锁下令停车下马,众人缓缓减速,又奔出两里有余,才完全停了下来。

    众弟子各司其职,行动迅捷而有序,或将车围成一圈埋住车轮,或将马拴住绑好,或卸下辎重补给,或生火起帐篷。就连银锁与赫连二人也不闲着,赫连亲自搬箱子,而银锁则跑去喂马。

    只有她没事做,想了一想,便跟随一队白衣弟子去附近挖灌木回来当柴火。

    银锁早已习惯“感觉得到金铃”的感觉,此时陡然间消失,自然是立刻反应过来,她连忙停下自己手上的活,跳上马车四处寻找,远远便喊道:“大师姐!”

    金铃朝她挥挥手,却并未停下脚步。银锁见她走远,自然万般不舍。

    赫连走到马车旁边卸下整箱的酵饼,扛在肩上,见银锁作如此望夫石状,揶揄道:“我听阿曼说,建业分舵上下,全都怕她怕得要死,怎地就你把她当小孩子一般,走出几步就怕她要走丢了?”

    银锁随口道:“我与她一路走来,分开的时候总会出些麻烦,是以习惯一同行动。”

    赫连本也是揶揄她,听她有理有据,随口答道:“是嘛。”

    银锁却是脸上一热,心道:自然不是。

    金铃砍了许多树枝回来,之后便静静地坐在火堆旁边打坐。

    银锁道是她觉得冷,想去替她暖一暖,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断断不可能做出这等小孩子行径。

    就在她远远看着金铃犹豫不决的当口,负责做饭的方土旗弟子掀开了锅盖,一阵雾气腾起来。而马车和帐篷将风挡住,热气腾到半空中才被吹散开来。

    银锁仿佛闻到了一股香气。

    金铃就在这时忽然睁开眼睛,双目炯炯有神看着前方。

    那娇小的厨子用大勺子敲着锅,喊道:“开饭了开饭了!”

    金铃站起身来,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扁扁的锡碗,站在了队伍的第一个。立刻领到了她的那一碗汤和两个馕。她没有离开,只是无言地看着那娇小的少女。

    那少女见她端丽的脸上露出一种厨师都应该熟悉的表情,忽地了悟,又给了她两张馕,金铃点点头,算是致谢,走到一旁正襟危坐,把碗放下,默默撕碎馕边泡在汤中,只留下中间薄而脆还带着点葱香的部分。

    银锁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怒而注视着金铃,又恼恨于自己初时便会错了意。

    我竟忘了她还饿着。

    金铃吃着吃着,忽然抬起头来,对着银锁晃了一下手中的半个馕。银锁一愣,朝着她走过去,盘膝坐在她旁边,道:“大师姐,原来你是饿了……”

    金铃奇道:“不然呢?”

    银锁道:“我还担心你冷呢……”

    金铃摇头道:“你冷吗?来喝口汤,汤很暖。”

    她的碗都凑到银锁鼻子下面了,银锁受宠若惊,轻轻抿了一口,道:“嗯,阿林侃的汤做得越来越有洪水旗的特色了。”

    金铃道:“你还不去排队,一会儿就没有了。”

    银锁站在队尾道:“你呢?够不够?”

    金铃道:“一天都没做什么事,够了,你快些,我等你一起来吃。”

    过了一会儿,银锁端着碗坐在了金铃旁边,两人相对而坐。银锁摘了手套压在一边,双手捧着碗慢慢啜饮,直喝下小半碗,才道:“还是羊肉汤最暖和。”

    金铃在旁边,细心替她将馕撕成小块丢进汤中。许是她小时候吃多了硬硬的酵饼和馕,现在最喜欢吃软的,定要把馕全都泡成软饼才吃,不若金铃一般还要留个脆芯。

    作者有话要说:233333

    ☆、第225章 重见星光六

    两人相对却并不说话,银锁看着金铃慢慢吃东西,不时笑一笑。金铃却从头至尾保持着淡然的神情,吃饭的速度也与正常人无异。

    “为何要盯着我?我嘴边有什么吗?”金铃狐疑地看着银锁,在嘴边摸了一下。

    “不是那边。”她抿嘴笑着,伸出手指,替她抹掉唇边沾着的汤汁,收回手,以舌舔掉。

    金铃一愣,遂道:“我们现下就安营扎寨,那几时出发?”

    银锁道:“马会记得。头马睡四个时辰之后便会醒来,醒后嘶鸣,整个马群都会醒。马群齐鸣,你也别想睡。”

    “八个时辰……那不就是不到三更……?”

    银锁笑道:“与大师姐作息不符对不对?只是我们这样行军,最累的乃是马,这一群马整天全速奔跑。还拖着车,十分疲累,若是累死了,我们可寸步不行。而带的马多了,又没有那么多补给,是以只能将就它们。但是等我们到了贺兰山西麓,就能换马了,到时可以多带一车草料,之后又有四天,得在沙漠上走。”

    金铃道:“听起来像是亡命之旅。”

    银锁道:“大师姐很明白嘛。现在走还来得及。待我们到了黄河岸边,你一人顺着黄河往南走,可找到通往长安的官道。只你一人,不会有人查你,到得长安,你向人打听吴慈仁,找到他家,出示圣火令,自然有人满足你一切要求?”

    金铃眨眨眼睛,道:“一切要求?”

    银锁咳嗽一声,道:“不嫁人,不自杀,不认输。”

    金铃喝完最后一口汤,道:“听着有些耳熟。”

    银锁笑着接过她的碗,道:“是呀。”

    她去将两人的碗涮干净,在寒风中放了一阵子,就结了一层冰壳,再把冰壳甩掉,碗又恢复了洁净。金铃称赞道:“这法子倒很好用。我小时候怕冷,不爱洗碗,是以碗都是师父坐轮椅去洗。”

    银锁领着她钻进帐篷,道:“大师伯真是疼你。我早先以为大师伯那样冰冰冷冷的人,不会很在乎别人。”

    金铃想了一想,摇摇头,道:“师父是真的疼我,还是一诺千金,受我生父母所托照顾我,我委实不知道。”

    银锁笑笑,道:“吃饱了会变迟钝,想不出所以然来,睡吧。”

    金铃皱眉道:“师父说会长肉。”

    “你还真听大师伯的话。”

    金铃一愣,未料到她会这么说自己,只得摇摇头。

    向碎玉叫她清心寡欲,未料一下乌山便义无反顾破了色戒,又叫她不可输给陆亢龙的徒弟,她仍是输了。还叫她想法阻止陆亢龙的阴谋,未料刚把她放出建业城,她便和陆亢龙的宝贝徒弟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师父的嘱托全都忘到脑后去了。

    进了帐篷,风声似乎也小了一些,帐篷里面狭窄,坐两个人略有些拥挤。银锁解下双刀,脱了靴子外袍铺好床,自己躺上去盖上毯子,道:“大师姐还是胖些好,你现在瘦成这样,硌人。”

    金铃低下头,道:“太早了,睡不着又如何?”

    “你若不想睡,我陪你说说话,来,先替你暖一暖。”

    金铃听罢,慢吞吞脱掉外衣外裤,也丢在帐篷一角,随即解开头上束发扣饰,散开头发,缩进毯子里。银锁又坐起来,拉过外袍将两人盖实,道:“袍子暖和,别浪费。”

    金铃背向她,抿嘴笑了笑,道:“你这样活像我稍稍受冻便会立刻死掉一样。”

    银锁一愣,随即抱住她的肩膀,道:“我怕你冻着睡不着,岂非耽误正事?”

    金铃道:“睡不着也不妨事,冰心凝神心法练上三十六周天,和睡觉一样。”

    银锁摇头道:“到底是不同的。暖吗?”

    金铃微微点头,道:“你简直像个小火球。”

    银锁嘻嘻笑道:“多谢大师姐夸奖。还有哪里没暖到?”

    金铃迟疑了一下,微微皱眉,道:“手脚。”

    银锁想了一下,将她双脚夹住,又握住她的手。金铃手脚冰凉,若不是摸上去是软的,当真怀疑她是羊脂玉做的,又白又透又冰。

    “大师姐真当得上冰肌玉骨。”她虽然在笑,可惜哆嗦了一下。金铃整个人也跟着她缩了一下,与她稍稍拉开了些距离,诧异道:“当真这么冷?”

    银锁又将她捞回来扣住,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该有的反应。”

    金铃道:“不……若你觉得不适,我也不是非要……”

    银锁道:“你是我的客人,虽然我们出门在外,颠沛流离,我却不能让你饿着冻着,此乃待客之道。”

    金铃狐疑地点点头,缩在她怀中,静静享受着温暖的体温。

    银锁听金铃的呼吸渐渐平稳,以为她睡着了,正要叹气,却听金铃道:“……小师妹。”

    “嗯?大师姐很久都不喊我小师妹了,此时喊出来,嘻嘻……非奸即盗。”

    “……是吗?”

    银锁道:“是!到建业之后,你就管我叫小馋猫、小猫儿、小胡儿,还有……还有……叫我龙若,叫我银锁,却是再也没叫过小师妹。”

    金铃轻声道:“可你始终是我的小师妹,我多久不叫,叫一声也不算错。你一句话叫我一声大师姐,我还从来没有跟你抱怨过。”

    银锁撅嘴道:“大师姐总有歪理。大师姐不喜欢我叫大师姐吗?大师姐叫小师妹什么事?”

    金铃又沉默了一会儿,让银锁闹得略有雀跃的气氛重又尘埃一般地静下来。

    “……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子……不太好吗?”

    银锁的心蓦地一沉。

    若回答“是”,是不是从今天起,就再也无法搂着这具瘦弱又坚强的身躯了?就再也没有理由靠得这么近了?是不是大师姐的焚心诀已然起效,觉得与人这般亲近已经是一种忍不住丢弃的负担?

    银锁无法回答,只得反问道:“大师姐说的‘现在’,到底指的是什么?”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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