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银锁金铃记 作者:黄连苦寒

    第84节

    两人都识得这指令:包围。

    金铃动了起来,向碎玉见她动起来,腾空而起,上了屋顶。正在此时,几个白衣教徒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附近,四双刀缠住双杖,另有两人手持铁链,不时在旁捣乱。然而向碎玉武功甚高,不多时便将包围圈扫开,他抽空低头看了一眼金铃,她手中铁链已伤了两名白衣教徒,一把铁剑荡开双刀,铁链倒卷屋角,轻轻巧巧地翻上了屋顶。

    被她击退的教徒里有好几个熟人,金铃并未下狠手,只是专打关节处。那威力十足的招式却已震慑了这群曾跟她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不死金身!是不死金身!”

    向碎玉见徒弟如此神威,不禁微微一笑。

    可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陆亢龙和银锁已双双跟了上来。两人避开金铃,直往向碎玉处攻去。金铃没有丝毫犹豫,脚下连番转进,一柄铁剑爆出数道寒光,不同时间里的剑招因着她奇诡的步伐叠在一处,打在陆亢龙刀刃上,竟将他逼退。

    见陆亢龙有麻烦,银锁一步抢在他身前,对上了金铃。

    金铃仍是一脸淡漠,剑尖低垂,剑气含而欲出,眼神却在询问银锁。

    银锁嘻嘻一笑,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在金铃耳边轻声道:“圣火令。”

    金铃听了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转到银锁身后,手中悲风当头斩下。这一招化自“驱夜断仇”,银锁身形微微前倾,双刀背在身后架住她一剑。

    她耳边响起金铃的低语,“胳膊肘往外拐。”

    银锁在其中听出点点温情,反身挥刀将她逼退,一式圆月斩斩过去,淡淡的刀气弥散,激起的气势一往无前,连陆亢龙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两人这一招却是早就背着陆亢龙练得熟了,金铃一剑刺在她双刀相交之处,银锁双刀回撤,一股粘劲将她拉向自己怀中。这胡儿笑靥如花,在背着陆亢龙和向碎玉处,眼中爱意毫不遮掩,她直视着金铃双目,轻声道:“把我推向师父。”

    金铃盯着这浅琉璃色的双眼,一时挪不开眼睛。两人不知是第几次在这等混乱的战场上对上了,可她似乎每一次,都忍不住沉在这琉璃色的酒杯里。

    银锁催促道:“大师姐。”

    她扭开了头,见陆亢龙又与向碎玉缠斗一处,金铃长剑再动,三条剑气将银锁笼罩其中,当胸一剑将她逼退。金铃的剑气未消,铁链却又卷了过来,银锁无法,只得又退了一步。

    金铃脚下又动,一招骗出银锁双刀,踩着九宫步到了银锁身后微张双臂。

    两人在神仙谷时,常常用这个姿势,此时陡然间被金铃使出来,银锁额想也不想便靠在了她怀里,耳畔是金铃的轻笑,低声提醒她:“小心了。”

    她的手搭在银锁腰间,将她推了出去,撞入陆向二人的攻击范围内。银锁双刀护身闯入狂风骤雨之中,金铃一条铁链跟在她身侧,明面上是追上来的杀招,实则是护着她,替她消解向碎玉的铁杖。

    瞬间叮当之声大作,两人的攻击全都向着她招呼过去。向碎玉看准时机,带着周身旋风后退突围,陆亢龙则生怕伤着她,先行将她护在身后。

    向碎玉的双拐虽然无坚不摧,但陆亢龙简直是在用人来堆他,不一会儿周围净是双刀,他闭上眼睛,低声道:“天不叫我出去……”

    金铃摇摇头,拦在他面前,掏出怀中圣火令举在手中,朗声道:“让路——!”

    众弟子见她手中圣火令,都停止了攻击,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齐望向陆亢龙。

    银锁一愣,低声道:“糟了,简直失算……”

    陆亢龙亦是一愣,问道:“你给她的?”

    银锁道:“说来话长……”

    金铃一双妙目,穿过重重人群,停在了银锁身上,她朗声道:“影月右使,你们明教的承诺,到底算不算话?”

    银锁转头愣愣问道:“师父,圣火令大,还是你大?”

    陆亢龙恨恨地空挥一刀,咬着牙道:“圣火令。”

    金铃又问:“影月,你是管事还是不管事?”

    陆亢龙恨道:“给他们让路!”

    金铃举着圣火令,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圣火令前,白衣教徒们不得不后退,向碎玉跟在她身后,往方才的宅院走去。陆亢龙带着银锁,亦紧紧跟在后面。

    “师父,前面有马,快些,别让他们把马抢走。”

    向碎玉便抡起拐杖,连续两道劲风逼开众白衣弟子,金铃陡然拔起,掠过一片白衣,落在了马背上,刚才的绿眼少年刚把马拴好,满心以为前面没有自己什么事,不料金铃从天而降,一剑斩断缰绳,冲着向碎玉招呼道:“师父!”

    向碎玉亦落了下来,坐在金铃背后,拍拍她的肩膀。

    金铃手中铁链挥出,拉着另一匹马,一抖手中缰绳,把两匹八百里快马抢走了。银锁只来得及目送她的背影离开,那背影还被向碎玉挡了一半。

    金铃回头望她,在烟尘之中看不清楚她的脸,但那目光似乎已穿透了烟尘。银锁忽然意识到现在耳目清明,仿佛眼前障目黑纱已被狂风吹净,她心里也像陡然间开了一个大洞,风灌进来,几乎立刻就将心吹得凉透了。

    那快马极是迅捷,片刻间已看不见踪影,只有扬起的尘土指示着痕迹,陆亢龙深深吸了口气,道:“银锁,你可坏了我大事。”

    银锁立刻下跪,双手触肩,道:“弟子知错,愿受任何责罚。”

    陆亢龙叹了口气,道:“关你禁闭,别的处罚过两天再说。”

    “是!师父,我们还追不追?”

    “追,走!”陆亢龙转身跳进马厩,牵出一匹骏马,与银锁一道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出去跟我姐吃饭去了

    今天一天都在外面,用手机修改的,同步弄了好久晚了一点

    这一段讲的是她们不得不分开连伤感的机会都没有的故事(。

    ☆、第323章 入凡尘六

    义阳到乌山有南北两条路,北边金刚台要冲处近乌堡的地方全是向歆的地盘,听向碎玉指示,金铃拐进了南边的路,从这里可以直接到当初她逃走的那个村子,向碎玉一派支持者的营地便在那处。

    但北边的路在平原上,南边的路却要重新进山,也亏得马是好马,金铃才敢这样造次。

    她不住地往后看,向碎玉便理所当然以为她是在看后面有没有追兵,便道:“我帮你看着。”

    金铃道:“师父腿脚不便,马上掌握平衡不易,还是我来吧。”

    银锁却始终都没有追上来。

    “他们为何不追?不像是有追兵的样子。”

    向碎玉道:“或许陆亢龙以为我们走的是北路。料不到我们会反而向着去襄阳的方向逆行一段。”

    “沿途皆有守卫通信的教徒,不应当如此……啊,追上来了,刚看见了烟尘。”

    向碎玉叹了口气,道:“他二人骑马都比你强,你还有我拖累,怕是追不上了。不如你我分两路,至少还有一人能走脱。陆亢龙若带银锁来,定然不会分头行动,而若是旁人来追,只怕不是我们任何一人的对手,不足为惧。”

    金铃淡然道:“不一定,我们路边停一停。”

    向碎玉奇道:“这是何意?”

    金铃在路边搬了些石头,一一塞进马鞍旁的袋子里。她力气甚大,做这些事完全不用向碎玉插手,不一会儿便将那些袋子用碗口大的石头塞满,看着鼓鼓囊囊,不免有些累赘。

    “师父方才说你我兵分两路来引开追兵,我却觉得你我不能分开行动,一来你的腿脚不能骑马,路上定有危险。二来,只要有马,便能兵分两路。”

    她骑着那匹挂满了石头的马上,朝着一条岔路跑了一阵子,手中铁链猛地抽在马臀上,那马吃痛,唏律律一声嘶鸣,撒开四蹄朝前狂奔而去,金铃跳下马来,转瞬回到了向碎玉身边,跳上马去,接着将向碎玉拉上马背,两人继续往东行进。

    向碎玉低声笑道:“半年不见,本事大涨。”

    金铃低声道:“师父过誉了。”

    “是金铃过谦了,这等法子我便想不到,你眨眼就想出来了。这一路上定然有许多奇遇吧?”

    金铃道:“不错,走了一万多里,见识了地底迷宫,沙漠荒原,大河大山,一路增长颇多见闻。”

    向碎玉欣慰地笑了,但随即问道:“我前脚离开建业,你后脚就跑了,之后杳无音信上个月,陆亢龙忽然送了我一车金钱米布,说是答应分给你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弟子不孝,未得师父谕令,擅自离开建业,请师父责罚。”

    向碎玉道:“免了,我当初让你自己做主,莫要让他们不利乌山,你带回来粮草钱财,解了我们燃眉之急,我还罚你作甚?”

    “啊,”金铃点点头,“如此甚好。”

    她顿了一顿,续道:“师父走后,我在城中已不见小师妹踪迹。但无巧不巧,我义兄萧留夷——他是屯骑校尉,我曾与师父说过的——奉命追查‘持宝藏关键的神秘组织’,我怀疑是小师妹,跟上去后,果然发现了她的踪迹,明教众人确乎是去找宝藏的。而宝藏的关键,就在银锁身上。我答应帮她,她给我宝藏的三成。”

    “三成?!”向碎玉暗自盘算,心道那陆亢龙岂非已经富可敌国?

    “不错,但一路上凶险无比,敌人众多,隐藏在各处,明算暗算都遭了很多。我们西出阳关之时,被一群柔然人包围,差点就把命送了,还好……还好小师妹智计了得,最后安然脱险。”

    “哦……没事就好,对方几人?”

    “对方有二百来人。”

    向碎玉随口问道:“啊,那你们至少得有二十个人吧?”

    “我们?只我和她二人。”

    “哦?竟然也能叫你脱险?我听说柔然骑兵以一当十,骑马冲锋锐不可当,你们如何获胜?”

    金铃笑道:“擒贼擒王,说来其实毫无花巧可言。对方乃是乌合之众,银锁从中挑拨,我和义兄的人联手杀了二当家,银锁吓跑了大当家,其余小兵瞬间土崩瓦解。我们得以逃脱。”

    “当真是奇遇了,你们没伤?”

    金铃忍不住笑道:“银锁被打伤了,幸而养了几天又变得活蹦乱跳。”

    “之后顺利吗?”

    金铃摇摇头,道:“之后碰见了他们的老仇人,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得人相助,才将仇人击退,随后遇到了可怕的黑风暴,差点没命回来。”

    “黑风暴,哦,我听陆亢龙说过。当真那么吓人?”

    “一不留神,人就会飞入风中。”金铃垂下眼睑,怕师父神通广大,从她眼中察觉出狂风中银锁走火入魔的秘密来。

    “幸好你没事。”

    “最后到了于阗,出了货,拿了钱,便往回走了,回来的路上就比较太平……”

    “可你为何耽搁了十多日?”

    金铃顿了一顿,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犹豫再三,方道:“我和银锁,去了神仙谷。”

    向碎玉良久不语,金铃只得硬着头皮问:“师父,我这么做不对吗?”

    向碎玉叹道:“谷中还好吗?”

    金铃想了一想,便道:“谷中只有……三太师叔,逍遥太师叔,絮凝太师叔,韵儿师叔……还有阿黄。”

    向碎玉失笑道:“也不知是第几个阿黄了……”

    金铃不知如何往下接,只得抿紧了嘴唇。

    “你那几招,是逍遥师叔教你的?”

    金铃点点头。

    向碎玉道:“那絮凝师叔的步伐,可有传你?”

    金铃刚想开口说“教了银锁”,蓦地想起这套功夫本是情侣合用,倘使向碎玉因此疑心,可得不偿失,便道:“弟子驽钝,连剑法尚且学不全,没敢求絮凝太师叔教我。”

    向碎玉不疑有他,随口道:“哦,银锁呢?”

    金铃道:“弟子不知,我没告诉她,她也没告诉我。”

    她刚一说完,便想起两人在床上“日夜交流”,不由得下腹一紧。又生怕向碎玉有所察觉,忙运功震慑心神。

    向碎玉点点头,续道:“那么你们在神仙谷中,几位师叔太师叔,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喜欢银锁多一些?”

    金铃暗皱眉头,心道这问题可怎么答?谷中一共六个人,逍遥太师叔偏心我一些,三太师叔神龙见首不见尾,别人又从不表态。加上银锁,一共两个人偏向我,便道:“大概是我吧。”

    不料向碎玉颇喜,捻须点头道:“哼,这才对。”

    金铃只得微微欠身。

    向碎玉问道:“那……你和银锁,目下关系如何?”

    金铃心道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幸而早有准备,否则师父定然能听出心跳异样,连忙答道:“相互提防,又不得不合作。”

    俄而又想,我这么说也没错,我总是得防着她暗算我,否则便要给她折腾一晚上不得翻身,但两人又须得相互配合,床笫之事才有乐趣可言。

    她往后看了一眼,道:“师父,他们能不能追上来,是五五之数……”

    向碎玉点头道:“走到这了,就看天意吧……哦,对了,你那黑木牌是怎么来的?看来竟是明教圣物?何以连陆亢龙也不得不放你一条生路?”

    金铃心道糟糕,这是小师妹给的定情信物,师父要收走怎么办?

    “金铃?”

    “……说来话长,”她恐向碎玉从她的犹疑中看出真假,便小小耍了个花腔,“也不太光彩。”

    “说罢,和师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金铃便点头道:“小师妹那时遇到了点麻烦,她武功不如我,又想骗得我保护她。便用激将法激我,告诉我‘凭这圣火令往南走到长安,给他们看圣火令,他们自能将你平安送回乌山,只是这三成宝藏我便帮你用掉了’。我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先拿了她的圣火令……是以这是我骗来的。”

    向碎玉失笑道:“不简单!你同陆亢龙那徒弟走了一路,竟然学坏了不少!”

    金铃淡然道:“师父若不喜,我改掉就是。”

    向碎玉摇头道:“不不不,你这样不错,以前我还怕你和银锁相处会吃亏,如今看来真是多虑了。”

    金铃松了口气,暗想这番盘问应该已经滴水不漏了,师父若是还要起疑心,我也毫无办法,只得带着银锁私奔了。

    “师父,乌山的情况好吗?”

    向碎玉沉默了一下,道:“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你……你黛子师叔现如今在偷偷帮我,陆亢龙并不知道。现下乌山北边在打仗,我们按兵不动,不想坏了大事……”

    金铃直觉向碎玉话没说完,可他似乎不打算再说了。

    “师父,他们似乎没追上来。”

    向碎玉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天,道:“看来天黑之前是赶不到了。幸而这一代是我们的地界。”

    “不错……师父怎会忽然和二师叔起了冲突?”

    向碎玉哼了一声,道:“今天早上,你们到之前一会儿,有个人来找陆亢龙,带了个人头来,是靳云山的。”

    “啊……是靳老大……那不就是说……旬阳这个孤岛……”

    向碎玉叹了口气,道:“不错,旬阳这个孤岛,我本是不想要了的,便叫靳云山回乌山帮忙。可大约是消息走漏了,又或是我的消息晚了,靳云山死了,我少了个能用的大将,日后的水军都不知靠谁了……”

    “靳老大不是有个儿子叫靳松?”

    “私生子。不太行……总之我见了靳云山的头,便想到陆亢龙要给我个下马威,威逼利诱之下,终于让我问出来江陵局势有变,他恐我从中作梗,便要扣着我不放。”

    金铃奇道:“江陵局势有什么变化?”

    向碎玉顿了顿,道:“现如今,陆亢龙已明着替宇文黑獭卖命了,宇文黑獭要在江陵扶持个傀儡,陆亢龙便不免要去江陵坐镇。义阳不稳,因此要将我一并带去。我岂可答应?”

    金铃点点头,蓦地问道:“师父,我义父义母呢?”

    向碎玉顿了顿,道:“你义父,人应在江陵,江陵城防甚严,我手下无兵无卒,里面的情况并不很清楚,只偶尔从陆亢龙手下来报时听个只字片语,有此印象。你不要担心,你义父义母都是福缘深厚之人,不会有事的。”

    金铃低声道:“但愿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又加班,两天木有写了

    你们不打算鼓励我一下吗……

    ☆、第324章 入凡尘七

    天色越来越暗,越是接近乌山,暗哨便越多,在向碎玉的指示下,两人单骑左躲右闪,翻山淌水,最终来到乌山营地之中。营地外围了一圈高大的拒马,内扎藩篱,其上有吊桥,其中有箭台,见夜间有白衣人骑马冲来,一排羽箭射在地上,逼停了金铃的快马。

    那守卫大声喝道:“来将通名!否则让你有去无回!”

    向碎玉朗声道:“我乃乌山向碎玉。”

    “行主!行主回来了!快开门!”

    大门轧轧地被翻起来,金铃策马进门,停在营地正中的篝火附近。向碎玉翻身落地,拐杖点在地上,歪了一歪。营地众人听见行主回来的消息,鱼贯而出,围了一圈。却只当旁边穿白衣带兜帽束红腰带的金铃是个信使。

    王操琴推着轮椅跑出来,道:“行主,你累坏了吧!快先坐下。这位壮士是……”

    金铃稍稍抬起头来,低声道:“操琴叔叔,好久不见。”

    “少主?!你、你竟然回来了?”

    金铃将兜帽摘下,把松松梳成一束的发辫盘起来簪在头顶,道:“操琴叔叔干什么这么惊讶?”

    操琴喃喃道:“谁料你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回来……怎地穿成这幅模样?”

    金铃微微一笑,问道:“好看么?”

    操琴一愣。

    好看自然是好看,金铃本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身段柔美,容貌端丽,眉色鸦黑,朱唇血红,一双眼睛亮如点漆,在月下更显出冷艳之感。可冷漠严肃的乌山少主何时会这样问话了?

    “好看,少主怎么样都好看……”

    这是一道女声,并不是操琴在答话,金铃一抬眼,见寒儿莲儿均站在面前,寒儿嘴唇颤抖,眼睛里似要渗出眼泪来,她动了一动,就要扑进金铃怀中哭泣,金铃脚下一错,闪开这一扑,一把抓住寒儿的胳膊,淡然道:“哭什么?”

    “少主……少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少主了……”

    金铃叹了口气,将寒儿推进莲儿怀中,道:“既然人都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先去休息吧。”

    莲儿便要拉着寒儿下去,寒儿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莲儿扶着她,担忧道:“少主也该好好休息,少主瘦了许多,这一路上想必遭了不少罪吧?”

    金铃心中颇不以为然,暗道为何人人都说我瘦了?我明明一顿五碗一次不少地吃。

    她摇摇头,边在外等候莲儿替她收拾营帐,边听向碎玉介绍天下局势。

    向碎玉当先便叹了口气,道:“侯元景好毒啊。我初初料想他不过是要与朱异联手,盗得一批宝藏,以淮北为根据地,图谋自立。不料这宝藏竟然是个障眼法。”

    “为何是障眼法?”

    “大梁朝派出许多大内精锐,前去抢夺宝藏,本意是充实国库,谁料如此一来,羽林军防卫空虚,侯景趁机而反,借着‘杀朱异,清君侧’的由头,包围了台城。匆匆赶回的这批人却被大军隔在战场之外,不得往救。一石三鸟,除掉了朱异,引开了大内精锐,形成了这样一个乱局。”

    金铃问道:“大内高手们应该早已回来了吧,为何不向勤王军队表明自己的身份?”

    王操琴道:“哎,我知道为什么。”

    “操琴叔叔,为什么?”

    操琴笑道:“几个勤王的王子将军,各有算盘。宇文泰与高澄,都图谋在其中找个傀儡。局势混乱下,谁也不敢先表明立场。所以造成了现如今相互牵制的局面。如今建业台城受困,勤王大军陈兵建业郊外,竟无一人赶去叫阵,萧家子弟不带头,竟让自己的家臣、司州刺史为大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什么用也没有,阵都不敢叫一句,唉。

    所以羽林军里堪当大用的栋梁,现如今都被隔绝在台城战场之外,因为这些个王子王孙的小心思,而人人自危,哪还想着救国于危难呢?”

    金铃摇摇头。

    向碎玉道:“我虽有心勤王,但手中一共就这么多人,被牵制在此处。不说这个,就算乌山夺还,我也和众位羽林军一样,不知该投靠哪位王爷。”

    “义父是个逍遥王爷,不管事的,自然不是投靠他了……”

    “不错,是以我一生气,就决定先将向歆家法处置……侯元景敢于犯上作乱,少不得他背后出钱出人,有他从中隔离,淮北稳如泰山,没了他,侯元景腹背受敌,我也才有脸号召天下英雄加入义军,起兵勤王。”

    在场有许多人都没见过行主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由得都停下脚步,回头望过来。

    向碎玉哼道:“北边有贼兵进犯,此时还不宜明着与向歆对着干,我将老戴和老白都派到北边去侦查战场了,明晚他们就该回来了。”

    金铃松了口气,道:“我还道戴公和白公有什么意外……”

    向碎玉微微一笑,道:“金铃也知道挂心别人了,我倒是十分意外……”

    金铃急忙敛起脸上神色,道:“师父,我……”

    向碎玉低声道:“我是因为练得晚,七情六欲终究除不净。你又是因为什么?”

    金铃面上装得一派沉稳,暗中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弟子不明,戴公白公乃是师父的左膀右臂,倘使他二人有事,乌山何解?弟子若不挂心他二人,还能挂心谁?”

    向碎玉盯着她看,终因她脸上毫无破绽而作罢。

    他心中明白金铃和两位腻腻歪歪的师叔一般,心中喜欢的是小娘子,从小又钟情胡人少女,这一路若是和银锁在一起,难保没出什么乱子,但见她回来之后不但没半点伤,反而更加丰神俊朗,功力也有十足的长进。

    两人半年前分别之时,金铃眉宇间还有抹不平的疑惑和忧愁,现在这些东西已被另一种气度一扫而空,少年人的锐气与自信,和那一脸的淡漠微妙地制衡着。向碎玉隐约觉得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神功初成时的影子,七情六欲仍时不时地上心头转一圈,锋芒外露,含而欲显,配上这等绝世容姿,实是令人心折。

    向碎玉微微叹了口气,绝世容姿最是易遭妒遭嫉,他自己年轻时吃尽了苦头,见金铃与他一样,恨不得想让她长出胡子来,好能遮一遮脸,不至让人一眼看上。

    莲儿走过来,躬身道:“行主,少主,营帐已收拾妥当,请行主少主休息。战事明日再议吧。”

    向碎玉点点头,道:“金铃最是辛苦,先回去歇息吧。”

    金铃点点头,回自己的营帐歇息。

    这营帐可比银锁的小帐篷大得多,她一个人睡不免显得空荡荡的。莲儿给她打水洗脚,寒儿吸着鼻子在旁侍候更衣,她自己倒是神游天外,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出门在外是如何更衣睡觉的,待到想起来之时已忍不住脸红——她和银锁二人睡前总还是要相互戏弄一番,两人不但没想着把持,反而都很变本加厉,身上衣物多半都是对方动手脱的,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脱过自己的衣服了。

    想到此处她便一惊,生怕寒儿看见什么,捏紧了领子道:“寒儿哭累了吧,先去歇着吧。”

    寒儿吸着鼻子道:“少主……少主便让我在此处伺候吧……”

    莲儿也道:“少主让她呆着吧,少主不回来,她天天就知道念叨少主。”

    金铃无法,梳洗完毕后上床就寝,这才将二人都赶了出去,只可惜独自躺在床上无法成眠,无法抑制地想念着银锁的体温。

    这是半年来两人第一次分开睡,银锁不在附近,而在三百里外的义阳,她的温暖传不到这里,她的气息也传不到这里。金铃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那小胡儿目下大约也是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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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锁和陆亢龙两人去追逃走的向碎玉和金铃,追到半途,银锁便问:“师父,何以我一回来,你就和大师伯翻脸了?挑的时候未免太巧。”

    陆亢龙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一路还顺利么?”

    银锁道:“还算顺利,总是没坏了你大事。可何以你同伊都坎少主做了交易,却半点口风都不告诉我?我差点把她杀了。”

    陆亢龙嗤笑道:“伊都坎少主有鬼神之力,寻常人根本伤不到她。是她差点杀了你吧?”

    银锁笑道:“都一样。”

    “听说你杀了‘割头王’阿支祁?打跑了他师父‘天牧者’阿伏干?”

    银锁谦虚道:“大家齐心协力,方才打跑了这两人。”

    “按理说,你们一大群也打不过阿伏干,你的武功长进了吗?”

    银锁微微笑道:“长进了一些。阿伏干没杀掉,多亏了伊都坎少主,才能打跑他。而能重伤阿支祁这个怂包,倒是大师姐的功劳。”

    陆亢龙微微一笑,问道:“现在叫你杀大师姐,你还有把握吗?”

    把握当然有,若她真想杀金铃,两人见面一句话也不必说,先把人拐上床大战几回,意乱情迷之时轻易便可取了她性命,只是她现在怕得很一语成谶,这等关系金铃性命的谎,一个也不愿意往外说。

    陆亢龙见她不说话,便笑道:“怎么,还是打不过大师姐吗?你今年要是输了可怎么办?”

    银锁嗤笑道:“师父莫要吓唬我,乌山被人夺权一次,杀的杀赶的赶,大师伯手下食客折损大半,他若能夺回乌山,少不得又是一番清洗,经此两番内耗,便是他能将你赶出义阳,他也无法控制义阳。你还担心我的输赢吗?”

    作者有话要说:_(:3 」∠)_加班加的欲仙欲死

    ☆、第325章 一池春水一

    陆亢龙笑骂道:“人精!小淘气,你这一路上和大师姐处的如何?”

    银锁淡淡一笑,道:“随时提防对方捅刀子,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半年来一个好觉也没睡过。”

    陆亢龙讶然道:“当真?你没骗我?那等上不见飞鸟下不见走兽的地方,你都没有下手杀了她?我还当你转性了。”

    银锁淡然道:“我受她救命之恩,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了,师父想她死,还请自己动手。”

    心里想的却是:我当然没骗人,上光明顶之前,我夜夜受欲火煎熬,每天都至少要痛苦地醒来一次,在凛风之中出去吹一吹平定心神,可不是没睡好么。

    “师父还没答我为何与大师伯翻脸了?”

    陆亢龙哼笑一声,道:“我在长安,阴沟里翻船,给人抓住了。不巧的是,你大师伯也被人抓了,我独自一人逃生没有问题,带着他未必可以。宇文黑獭也没多为难我,只是要我替他做事,我答应了。”

    银锁微微睁眼,“啊?”师父竟为了大师伯向人低头?

    陆亢龙叹道:“跑跑腿罢了,不必担心我。只是宇文黑獭这次想在江陵活动,是以希望鄂州稳固一点。他恐你大师伯从中作梗,便要我扣下他,以维持乌山现在的平衡局面。不料熊鼎当着他的面就把靳老大的头抖出来,你大师伯当然就翻脸了。熊鼎这个混蛋,居然还趁乱跑了。乌山北边还在打仗,这回向歆腹背受敌,只怕夺回乌山指日可待。”

    银锁眼珠一转,道:“既然如此,师父根本就不需要扣下大师伯。”

    陆亢龙道:“为何?”

    银锁笑道:“师父是怕宇文黑獭丢来的任务无法完成,急糊涂了吧?此事不然,乌山北边打仗,是汉人与鲜卑人打仗。大师伯这个人顾全大局,此时未必会出手。然而这其实又并非要紧事。只要我们站稳鄂州,江陵便没事。师父可曾听过宇文黑獭与高欢在邙山一战之事?宇文黑獭兵败溃走,大将彭乐追击他,黑獭对他说‘你今日杀我,明日你还有用吗’,彭乐心想确乎如此,便将宇文黑獭放了。”

    陆亢龙嗤笑道:“不错,勾践杀文种,刘邦杀韩信,狡兔死,走狗烹,狡兔不死,走狗就还安全。我陆亢龙半生英雄,半只脚踏进棺材时,居然给人上了个脖圈,想想也憋屈啊。”

    银锁笑道:“师父也不必灰心丧气,如今你觉得是被人捉了豢养起来,但若能趁此机会,让我教成鲜卑国教,才真是你屠魔法王的不世功勋。”

    陆亢龙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倒似我肚子里的蛔虫,将我的野心摸得清清楚楚,唉,若你是个男娃娃就好了。”

    银锁不忿道:“怎么,师父不许女娃娃有这些见解吗?”

    “不是,你若是男娃,自然堪当大任。”

    银锁更加不服:“女娃便不堪了吗?我这几年为圣教所做一切,只怕我教历史上也不多见,为何是女娃便要打折?”

    陆亢龙笑着摇头道:“你若是男娃,我合该让你来当教主。可你是个女娃,我便舍不得你受累。”

    银锁一愣,连忙摆手:“免了免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放马大漠,泛舟大湖。你叫我当教主,不如现在就打断我的腿将我逐出圣教去。”

    “瞎说,我哪舍得。按你的话说,我们就不用追了?”

    “那当然,大师伯手上有多少兵马?有一千吗?”

    陆亢龙摇头道:“□□百人吧。”

    “□□百人,不过是农夫乡绅食客,师父觉得我们合义阳鄂州之力,压不住一个乌山吗?”

    陆亢龙叹了口气,道:“那还追什么呀,打道回府吧。”

    “哦,回去啊,我回去好好洗洗澡,睡个觉……前面是什么?马?”

    陆亢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见一匹马浑身鼓囊囊地,正悠悠溜过来,马上却没有骑士。银锁见那马眼熟,打了个呼哨,那马便被喊了回来,走进一看,马鞍袋里全是石头,顿时释然,“师父你看,大师姐现在学坏了。”

    两人方才正是因为蹄印差不多深浅而无法判断出他二人到底往哪个方向跑,随便猜了一个,果然猜错了。

    “你怎么知道是你大师姐?万一是我大师兄呢?”

    银锁随口扯谎:“我一路上不知让她算计多少次了,怎么会不知道她这些伎俩。大师姐一点也不蠢,我从前委实小看了她。”

    陆亢龙啧啧称奇,“你服气?”

    “服气个头,总有一天找回场子。”银锁一边假装生气,一边盘算着寻个合适的时机,扣下大师姐,压在身下□□个千百遍,才算找回场子。

    陆亢龙把石头都丢了,将那马拉来安抚一番,牵着绳子打道回府。银锁面上不说,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陆亢龙不往上追,她也不用再担心因为这件事而立刻就要和金铃成为敌对方。

    两人放慢了马速,陆亢龙盯着银锁看了半晌,看得银锁心虚无比,但此刻她严密防着陆亢龙,生怕他有什么诈,强忍着没有去捂脖子,只得硬着头皮问:“师父,干什么?”

    陆亢龙叹了口气,“圣火令……”

    银锁忙道:“过两天我去偷回来。”

    陆亢龙摇摇头,“我是想问圣火令怎么会在你大师姐那。”

    银锁暗暗松了口气,道:“哦,哦。我被她救了好几次嘛,只好把圣火令抵给她,说好见到钱就还给我。她若是回了乌山,见到了钱,应该是认账的,过两天,我就去偷回来。”

    陆亢龙点点头,银锁打蛇随棍上,觍颜问道:“师父,还罚不罚?”

    陆亢龙恨道:“罚,怎能不罚你?罚你关禁闭。”

    银锁笑道:“好呀。我这次替你回了一趟神仙谷,替你吃了逍遥太师叔做的饭,睡了你的床,看了你当年看的那一本《庄子》,帮你欺负了一下阿黄。”

    陆亢龙嗤笑一声,道:“我离谷时不到二十岁,现在过了二十多年,也不知是第几代阿黄了。”

    “什么,谷中所有的狗都叫阿黄吗?”

    “不错,大阿黄生小阿黄,小阿黄生小小阿黄,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两人骑着马走回头路,陆亢龙只拣一些两人同去过的地方问她如今风貌,银锁一一作答,讲的故事颇为有趣,其中又以金铃与她联手退敌最为紧张刺激。

    但陆亢龙心中想问的是她的内功到底如何了,但总是寻不到时机,抓心挠肝,忍耐良久,终于问道:“你在神仙谷中……”

    “住你的房间呀?我真没想到你和大师伯竟然共用一间屋子,你们真的不会晚上做梦打起来吗?”

    “你在神仙谷中,学了新武功了?”

    银锁点点头,道:“当然学了,絮凝太师叔觉得我聪明伶俐,就把她自创的步伐传给我了,说是她的看家绝招,她可没教大师姐呢。”

    陆亢龙笑道:“怎么,这就能压大师姐一头了?我瞧她的功夫很是长进了,你的呢?你的……你三师叔说你这一趟定能将神功练成,踏入一流高手的境地。你可有半分长进?”

    银锁暗道这等问题着实不好回答,我若说了,他定然要问是如何破了情关,是和什么人,我该怎么答?

    “有没有?”

    银锁叹了口气,道:“有,第六重了。”

    陆亢龙大喜,俄而皱眉道:“怎地最后两关不是一起破……还有哪一关没有突破?”

    银锁自己也不知最后还留着的一重到底是爱是欲,心中正权衡着把哪个踢出去会让陆亢龙问什么样的问题,陆亢龙还当她不好意思,开导道:“古往今来谁还没有这一关?你瞧,我们这一门功夫,古往今来也只有你我两人练成,你从不问我此关如何破,我却想知道这门功夫里到底还有什么问题。你不告诉我,难道还要我现去教一个徒弟出来吗?”

    银锁偏开头,道:“喜怒哀惧恶欲,我具已参透,还有一重,我委实不知从何下手。”

    陆亢龙一愣,心道黛子的卦象这么说,我还道路上当是遇到中意之人,触了不知她哪根心弦而相恋,助她将情障一并破去。但所有弟子均说一路上并未有外人加入,莫非是和教中哪个小弟子,只是破了色戒,怕我责罚?

    “师父多嘴问一句,是和哪个小郎君啊?”

    银锁叹了口气,道:“弟子自知不守戒规,已经深深忏悔了,师父就不要多问了。”

    “你告诉我听,我不罚你便是。”

    “师父,明尊慈悲父在上,你怎可说这等自欺欺人的话?”

    陆亢龙道:“不然,情欲一戒,若想炼成焚心诀,定然是要破的,我不会因此怪你,你的情郎我自然一并也不会怪罪……你就告诉我嘛,免得我以后无心做了什么让你心里不痛快的事,你又须得苦苦隐瞒,不能找我出气,憋坏了自己。”

    银锁哼道:“这有何好说的?只是有一日昏了头,委实想知道这个害苦了我的爱欲是个什么东西,是以随手找了个看得过眼的小郎君云雨一场……觉得没甚意思,颇为失望,心想还是别念着了的好,就莫名地功力大涨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留言(端碗看)

    &同人写了1w5了,等我把关键情节写完就可以放出来了,预计最多3w字完结,说好的不写h结果还是和说好的不一样……(嗯有一天晚上摸鱼干活写了前戏,脑洞一发不可收拾,ooc不负责

    ☆、第326章 一池春水二

    陆亢龙愣住了,心想若这样也可,我当初……我当初何必……情欲一起,哪有那么容易便要平息的?少年人知好色则慕少艾,爱欲这东西,一波平息,一波又起,生生不息,寻常人一不小心便耽溺其中,何以银锁半点影响也不受?难道她天生性情寡淡,是以能毫无障碍地将“欲”忘掉?

    他满腹狐疑,心道莫不是那小郎君功夫不到家,伺候不起这小祖宗吧?但又不敢仔细去问她,怕她心里又对情欲生出些好奇,反而又开始生生不息起来,可就糟糕了。

    可是银锁功力确乎有长进,方才那一战便能看出不同,定然是突破了第六重心法,不做第二种想。而突破第六种心法,也定然是经历爱欲中的一个,又将之全然忘却。

    他直觉银锁并未说实话,可这短短时间里,她参透的若不是“欲”,那定然是“爱”,可若有“爱”,哪可能瞒得住旁人呢?银锁日夜和教中弟子在一处,和谁有暧昧,岂非一看便知,不会没有人禀报给他。

    他只得相信了银锁的说辞,心里更加惴惴不安。黛子说她“神功大成,踏入一流高手的境界”,所以神功就算现在没成,日后也一定能成,既然能成,就定要去破这最后一关的“爱”,爱欲这东西难得分家,就算暂时分家,也注定是藕断丝连,那这个和他宝贝徒弟有一夜露水姻缘的小郎君,多半还是要追着她来的。只是到时破这情关,银锁不知又要受多少苦了。

    这个徒弟他一直宝贝得很,生怕她练不好走不正,两人虽无血缘关系,他却比当爹还操心,一想到银锁要因为一个不知哪来的野小子心碎受苦,他就不免心如刀割。为了心中有点准备,他暗暗将银锁自小相熟的在脑中过了一遍,但想到的不外乎云寒赫连等人,若是能入银锁法眼,她这情关哪还要等到今天?

    他正苦恼,蓦地想起一人,便是银锁推荐给康禄赫的关门小弟子宇文攸。可是教中人事他很少具体过问,这个宇文攸在什么地方,他却是不知道。心里打定了主意,回去要派人将宇文攸寻上一寻,拉来问个清楚。

    如此他心中稍定,扭头看看银锁,不由得觉得她又长大了一些,便取笑道:“银锁,这回出门历练了一番,稳重了不少啊。”

    银锁抬头奇道:“稳重是怎么说的?莫非我以前很轻浮吗?”

    “没有没有,就是稳重了,更加稳重了。”他口中这么说,心里却又觉得遗憾,银锁从前多情爱笑,见了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没见过世面的人总觉得她这副模样浪荡不堪,却不知胡姬多情,这幅模样才是正常。

    如今她不笑了,深刻的轮廓不免显得严肃,美则美矣,却锋利非常,倒像是在生气一样。

    银锁自然不知道陆亢龙心里千回百转,只想着千万莫要从脸上泄露了心事,叫师父将她和大师姐的私情察觉了去,不免有意扳起脸。

    两人回到义阳分舵,众弟子见银锁回来了,纷纷扑上来问候,有她平日相熟半年未见的弟子,也有随她一路西行的各旗精锐。她听巨木旗的阿若罕说赫连已经被派去江陵,云寒还在建业活动,阿曼已要赶回来了。

    众人好容易安定下来,一个叫乌洛兰的小姑娘忽道:“方才简直是吓死我了,不死金身如此厉害,还只是能把阿伏干打跑,若少主当初没带着她,我看我们一个人也回不来。”

    她的搭档阿汉笑道:“你自己本事不够,少带着别人一起说。少主总还是能跑掉的吧?”

    银锁嗤笑道:“怎么可能,若没有不死金身,我早在一个人对二百骑兵的时候就死了。”

    “可是……再见面时,我们是不是就是敌人了?少主,我能对她下杀手吗?”

    银锁冷笑道:“还没对上你们就开始动摇军心,该当处刑!”

    “少、少主饶命……”

    银锁收起笑容,淡然道:“不死金身于我有救命之恩,不过我对她也有,算是扯平了。是以我自是得全力以赴,否则无法对教主交代。至于你们,自己问问自己吧。”

    此事她无法明说,若说“可”,金铃当真因为他们听了自己的话受伤了怎么办?可若说“不可”,岂非带头扰乱军心?

    她头一回感受到进退维谷,心烦意乱,不由得问道:“阿曼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都没人可欺负了。”

    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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