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 作者:爱看天

    第16节

    作者有话要说:

    线索剧透篇:

    夏阳:蒋东升,你跟着张参谋,他肯定知道一些事儿。

    蒋东升(飞奔而去):好!我这就去盯住他!

    夏阳:不要打草惊蛇……

    风太大没听清的蒋东升:好!我这就拿棍子去打蛇!!

    73、转机

    蒋夫人的日子过得艰难。

    这段时间先是被迫做了检讨,紧接着蒋宏又被撤职,蒋宏虽然明着没说,但是心里多少把这件事怪在了她的头上。蒋宏发脾气,她只能忍着,而蒋易安前几天又在学校跟云家的小少爷闹了一场,家里外头都责怪她,一连几日忙的焦头烂额。

    更有人开始在背后传话,说是蒋老中意的是蒋东升,当年蒋东升虽然因为苏荷的关系户口上的略晚,但是他毕竟是比蒋易安大的,蒋老的意思,怕是要更改一下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蒋家的长孙,仍是蒋东升。

    蒋夫人脸色发白,满眼的嫉恨。当年蒋宏宠她自然支持蒋易安为长,但后来蒋老干预,蒋宏那个糊涂的又改了主意,若不是蒋东升忽然“疯”了,恐怕当个时候蒋东升就已经成了蒋家的长孙。蒋夫人眼睛里的恶毒一闪而过,当年蒋东升会变成“疯子”,那么现在也不是不可能。为了让蒋易安顺顺当当的在这个家站稳脚跟,她使些手段也是必须的。

    蒋夫人派人接蒋东升回小楼,难得的,蒋东升什么也没问,坐上车就来了。

    蒋东升坐在后面一言不发,前头开车的司机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竟然觉得这个半大的男孩比蒋宏首长的气场还要强烈些。

    蒋东升走进小楼客厅的时候,蒋夫人正在那等着他,她面前还摆着一个木制的小盒子。蒋夫人瞧见蒋东升过来,微笑着将那个小木盒推到他面前,“上次,是你拿走的吧?”

    蒋东升看到那个木盒子神色不变,坐在蒋夫人对面竟然也带着笑,“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从不好偷拿别人的东西,或许你该问问蒋易安,我记得他以前在学校还偷过钱,对吧?”

    蒋夫人脸色略微一僵,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努力露出一个笑,“胡说八道,易安从不做那样的事,他还缺那几角钱吗……”

    蒋东升点点头,赞同道:“也是,倒卖钢材可是赚了不少钱啊,有您给他塞零用钱,他哪儿至于去偷呢。”他瞧着蒋夫人脸色不好,立刻补充道,“哎,别生气啊,我说的不是你,是他舅舅王德贵,可惜了那么能耐的一个人给枪毙了,其实他做假账做的还不赖……”

    蒋夫人再也笑不下去了,脸色铁青地打开那个木头小盒子,砰地一声推到蒋东升面前,“我今天叫你来,是想给你看看这个。”

    蒋东升瞥了一眼,木盒里放着的依旧是一摞照片,京师大学的背景,几个少女站在一起,苏荷赫然在上。蒋东升半垂下眼睛,拿过那些照片漫不经心的看着,“这是谁啊?”

    蒋夫人一面留意着他,一面道:“这个呢,是你妈妈的照片,你也知道,我和她是老同学多少也有几张照片的。”

    蒋东升强迫自己不盯着照片上的苏荷,一张张把那些照片翻看过去,面上仍是摆出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哦?你说这是我妈我就信啊,我没见过,不过也许爷爷认得出吧,要不我们拿到爷爷那去让他老人家也瞧瞧……”他翻到最后一张照片,一下怔住了,“这是?!”

    蒋夫人挽了挽头发,笑的一脸温和,“这当然也是你的母亲,苏荷。”

    照片上是在一个狭小的类似病房的房间里拍的,铁窗森严,白床白墙满目的白色,只有缩在角落里的那一个人的背影是灰黑色,隐约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瘦小的女人。蒋东升盯着那张照片,上面的那片白,亮的快要刺瞎他的眼睛,黑的蜷缩起来的那一小团,简直把他也吸进无尽的黑暗中去。

    他之前是在等蒋夫人摊牌,心想着如果能从她这里打听到一些有关苏荷的事,那最好不过了。但是亲眼看到这样的苏荷,却让他一时情绪有些失控起来,他攥紧了拳头,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克制出狂怒的冲动。声音嘶哑道,“我凭什么相信她就是苏荷?”

    蒋夫人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道,“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只有我才能帮你找到苏荷。”她加重了最后一句话,尤其是那个帮字,带着微笑又道,“当然了,我想你也不介意为我做一些小事,对不对?”

    蒋东升看了她一眼,“你想让我做什么?”

    蒋夫人立刻道:“你亲自去告诉你爷爷,说‘经济领’是易安先提出的,那份推广计划也是你请易安帮你代写的,还有把这次去沪市的机会让给易安,就说你能力不足无法胜任。”她还不知足,略微停顿一下,又补充道,“锦蝶也是你办的吧?把锦蝶也过户到易安名下,你可以继续帮他打理。”

    蒋东升冷笑,道:“哦?都给蒋易安,他还真是有本事啊。”

    蒋夫人傲然道:“易安自然比你厉害,只是他一直被那些人排斥,哼。对了,你以后也没有必要和霍明那些人来往了,老实一些,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蒋东升看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你真的会信守承诺,帮我找到苏荷?”

    蒋夫人面上却带着微笑,道:“当然,我是长辈,不会骗你的。”

    蒋东升把那些照片一把揣到衣兜里,转身出去了。蒋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却开始疑惑,依照蒋东升往常那样不稳定的情绪和暴躁的性格,他应该是立刻就答应下来才对。亦或者,他想把这件事闹大?

    蒋夫人眉头皱了下,又松开,她心里暗笑,一张连脸都看不清的照片又能查出些什么来呢?别说她什么都不会承认,就是蒋东升拿着照片闹到蒋老那里去,也只会让人说他是个不懂事的少年人罢了。现在苏荷的话题依旧敏感,只要苏家父女一日不平反,她又有什么可值得担心的呢?

    蒋夫人在心里盼着蒋东升向她认输,跪着来求她告诉他苏荷的地址,等到那时,蒋东升只是一个她可以呼来唤去的可怜虫罢了,再无威胁可言。但是她的期盼显然没有奏效,首先走了霉运的竟然是她的儿子蒋易安。

    蒋易安这段时间一直很倒霉,他虽然还在京城做他的少爷,但是出了王德贵那件事之后,圈里不少人都有些不满,大人不方便说话,孩子们却没什么顾忌,使点小阴招什么的并不会惹来太大的事端。蒋易安现在就被整的很惨,他在六中的日子过得并不比之前轻松,甚至比对上霍明那一伙人之后更倒霉。

    他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更有人指名道姓的说他才是私生子,蒋东升那才是蒋家的嫡子长孙,更甚至还透露出这是蒋老跟他们爷爷无意中说的,瞧着那意思,很是不把蒋易安放在眼里。蒋易安这么多年还从未没这样憋屈过,他想跟父亲蒋宏诉说委屈,可蒋宏如今坐的位置分毫实权也没有,不上不下的,自己都窝火的不行,他好些天没有回家来住了,更别说跟儿子好好谈心。

    王家那两个表兄弟虽然是紧跟着蒋易安,小心讨好他,但是他们这样越是巴结人的,就越是知道自卑。王家兄弟讨好蒋易安,自然也不敢惹怒其他四九城的主儿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蒋易安一起受欺负,被教训的跟落水狗一样凄惨。蒋易安听见别人耻笑王家兄弟,还有王家兄弟每每受了欺负看向他的时候,他当真是一点都抬不起头来。

    六中主要是地方上来京的官员们让子女就读的学校,蒋家的名头摆在那,到底还是有些人想要碰碰运气,有几个人倒是也跟蒋易安来往频繁起来。蒋易安吃的苦头少了些,但是他平时张扬惯了,又加上之前被人欺负,出门总带着跟班一起。这一来,却让六中的呆霸王看不顺眼了。蒋易安被云虎堵着揍了几次,云家的呆霸王一身蛮力,以一打五都是小事儿,蒋易安带着的跟班生生被打转学了好几个。

    蒋易安从小被蒋夫人养的有些少爷脾气,傲气一时下不去,被云虎这样一打,面上下不来。他在学校无法发泄,回到家里却是对蒋夫人大发脾气。

    蒋易安放学回来扔了书包,气冲冲的往楼上去,丝毫不管蒋夫人在下面一叠声的喊他来吃饭。他恼怒道:“吃什么?!我吃气就吃饱了!”

    蒋夫人追上去,拉着他的手,小声劝着道:“易安,你别担心,妈妈会帮你的,你只要耐心等几天……”

    蒋易安烦躁的甩开她的手,道:“还要等?这话你就说了好几天了,你一点都帮不到我!”

    蒋夫人还要在劝,却被蒋易安反手硬生生的关上了门,一点耐心听她讲话的意思都没有。蒋夫人叹了口气,只能先下来。

    小楼客厅里还站着两个男孩,缩头缩脑的,正是王家那对表兄弟。他们脸上还带着些伤痕,脑袋上也有胶水的痕迹。他们见了蒋夫人,拘谨的问了一声好。

    蒋夫人看了他们一眼,两个侄子比蒋易安狼狈许多。她从桌子上拿了些进口糖果,给他们两个一人塞了一些,道:“易安现在是有点麻烦,但是姑妈会帮着他,你们只要好好跟着易安照顾好他,以后易安出息了,你们自然也有好处。”

    王家兄弟连忙点头,道:“是是,我们知道了。”他们老子已经跑回老家去了,但是多少还对蒋家这个表姑妈抱一点希望,所以把他们兄弟给留下了。他们家里人已经再三告诫他们要好好跟着蒋易安,如今蒋夫人也提点清楚了,他们自然是小心伺候着的。

    蒋夫人看了他们一眼,觉得这才是正常十几岁的小孩该有的反应,她不禁想起蒋东升,蒋东升自从那天拿了照片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她,这不免让蒋夫人有些焦虑。她看了王家兄弟,道:“那些人在学校又说易安什么了?怎么今天回来这么生气?”

    王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还是那个略大些的开了口,道:“姑妈,别人都说易安表弟是、是私生的……蒋东升才是蒋家的长孙。”

    “胡说八道!”蒋夫人顿时竖起了眉毛,她瞪了两个侄子一眼,怒道,“他们胡说,你们不会反驳吗?长了嘴管着干什么的,这种事儿就应该反驳回去!易安不好出面,你们做表兄的就应该帮他。就跟上次一样,这难道还要我教你们?”

    王家兄弟立刻点头,“姑妈我们知道了!”上次蒋东升是‘私生子’的事儿就是他们先传的,谣言也只有说的人多了,才能让更的人信。

    王家兄弟对蒋夫人毕恭毕敬,王家也只出了这么一位厉害的人,他们老子完全是借着这位姑妈的光才提拔上去,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紧跟着蒋易安。

    王夫人看着他们两个,点了点头让他们走了。她眼里略微暗了暗,她可以忍受一切屈辱,也不在乎损失多少,外界如何的评论她,但是蒋易安不同,她一定要给她儿子最好的一切。

    蒋夫人略微平稳了一下情绪,坐在客厅等蒋宏回来。蒋宏如今总要隔个三五天才回家一次,她知道丈夫心情不好,也不敢去催他,只是此刻,儿子在楼上房间里生闷气,而丈夫却不愿归家,她坐在这偌大的客厅里不免感到了些冷意。

    她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一叠报纸随意翻看了下,原本只是一瞥,但是很快她就把目光凝在内板的标题上:

    京市革命委员会核心领导小组关于给冯远同志平反的决定。

    蒋夫人浑身的血液凝固了似的发寒,她是认识冯远的,这个人当年在苏荷的父亲苏教授手下当助手,当年定名的罪行,跟苏教授相去不远。连这个人都要平反了……难道,苏荷父女也会平反吗?!

    作者有话要说:

    “钓鱼”篇:

    王家兄弟a:听说蒋东升是个易怒的人啊!

    王家兄弟b:就是,而且那脾气一捅就爆,很好对付啊!

    蒋易安:嗯哼~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怕他!我妈说了,她已经拿出照片蒋东升很快就上钩……

    不远处钓鱼的蒋东升——

    蒋东升:妈了个巴子的,老子看谁上钩!

    74、引蛇出洞

    平反的人越来越多,包括跟苏荷父女有关的那些科研人员,也都下了批文,报上刊登了通知。

    蒋夫人坐立不安,她一面想着那些人平反的事,一面期盼蒋东升快些服软,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蒋东升有什么动静。张参谋传来消息,说是蒋老那边已经给蒋东升订好了机票,蒋东升过几天就会动身去沪市,一同去的还有严家父子。

    这样的安排一听便知道蒋老是拜托了严家的人照顾蒋东升,为蒋东升去沪市的这一路大开绿灯。蒋夫人恨得咬牙,但是蒋东升不受她威胁,她也无法强迫他听话。

    蒋宏工作还是毫无起色,严家倒是高升了,严宇的父亲就任的那个位置,原本是蒋老提示他的。如果没出王德贵这样的事儿,没准这次去沪市的可能是他。

    蒋宏心里烦闷,想打电话去小楼说不回去吃饭了,但是拿起电话,又不免想到蒋夫人和王德贵的关系,皱着眉扣了话筒,坐下继续翻看那本看了无数遍的文件去了。蒋宏直到深夜才回去,他到家的时候,客厅的小灯还亮着,蒋夫人正坐在那等他,面前的小桌上还摆着几盘扣了碗碟的食物。

    蒋夫人看了他,忙起身去热菜,“你回来了?饭菜都凉了,我去热热。”

    蒋宏心里对她又有些愧疚起来,无论怎么说,妻子总是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的。

    蒋宏没有阻拦她,等到她端了饭菜来,发现那几碟都是他平日最喜欢吃的菜式,脸色也和缓了许多。蒋宏一边动筷子,一边同她随意聊着,慢慢由单位的事儿聊到了蒋老那边。

    “东升也是胡闹,拿了张照片就让爸去找人,哪儿找得到啊。”蒋宏微微皱眉,叹了口气道,“他前几年就在找苏荷,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一张照片,竟然还当真了非要找到不可。”

    蒋夫人愣了下,脸色略微僵硬道:“这,是什么样的照片啊?”

    蒋宏眉宇间有些忧愁,无奈道:“是一张苏荷在大学时候的照片,我也不太清楚,去爸那边的时候,无意中听保健医生说的。爸也是糊涂了,还真让人开始调查那些医院,这要是传出去……”

    蒋夫人听的心惊肉跳,一面小心附和着蒋宏,一面想着对策。她没想到蒋东升会这么做,在她印象里蒋东升跟谁都不太亲,蒋老虽然抚养他但是有时惩罚他比谁都厉害,再加上蒋东升对苏荷的执念,他担心苏荷受到伤害,应该会立刻答应她开出的条件才是。

    蒋夫人心思百转,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因为一个小小的夏阳出现,蒋东升暴虐的脾气已经有所控制,这让蒋老对他改观;再加上蒋东升拿出了“经济领”,蒋老对他的能力认可,如今他们爷孙的关系已经不同以往,蒋老足以是蒋东升的依仗。

    蒋夫人微微皱眉,道:“就一张照片怕是不好找吧?当年苏姐走失了,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儿也没找打她。现在又过了十几年,就算见着也不一定能认出。爸已经开始找了吗?有眉目了没有?”

    蒋宏道:“爸好像让人去查她以前养病的那个医院了,听说把地址也给了东升一份,这孩子找了那么多年,也许他们母子连心,能找的回吧。”

    蒋宏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他当年无奈之下把苏荷送到精神病院里去,但是也顾念着夫妻情分,特意托付了人好好照顾苏荷。但是谁知道苏荷会自己跑了呢?他没告诉蒋东升苏荷住的医院,是怕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在精神病院的母亲,会难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看到蒋东升总能记起苏荷,就像是看到当年那个犯了错的自己。也渐渐从最初的补偿,到了逃避,蒋东升做什么事,他都不怎么管了。

    蒋夫人听着蒋宏说的话,浑身像结冰了一样,满脑子想着蒋老要帮蒋东升找苏荷这件事。要不是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暗,恐怕她现在的脸色就能让蒋宏察觉出不对劲。她知道以蒋东升的执着,才不会相信苏荷是自己走失了的,他拿到了之前医院的地址就会一直查下去,迟早要惹出大事。

    蒋家父子对苏荷亏欠,但是他们并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执念去追查。蒋老当年在农场有心无力,而且当时有了蒋易安,他身为长辈不会参与儿子家的私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蒋老如今重视蒋东升,只要他开口,蒋老肯定也会插手这件事……

    她一直隐忍了十五年,每每想到苏荷被自己秘密关押在那个四周白墙的小房间里就一阵病态的快感。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苏荷父女还有平反在望的一天!蒋东升去找了蒋老,一定不会再来求她,现在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蒋老已上了年纪,他只有一个儿子,不可能不管蒋宏——只要蒋宏不知道,只要所有人都找不到苏荷,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苏荷,不能再留了!

    蒋夫人咬牙狠狠下了决定,脸色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微微敛下去的眼睛里遮住了那份杀意。

    蒋夫人越是担心什么,就越能听到什么消息。

    她正在想着如何处理苏荷,在武城的王家,就让人悄悄送了消息过来。来报信的是蒋夫人新请来的保姆,她原本操着的一口外地口音在同蒋夫人说话时,也换上了武城的土语。

    保姆为难的对蒋夫人道:“家里说,不能再留着那个女人了,查的很严。”

    蒋夫人脸色不好,她知道这次京城大清查里头办了一个远房亲戚,正是这个人帮她在武城藏了苏荷。她原本提了那家的男人坐一个稳妥的职位,而且那人也一向手脚老实,只是这次清查王派官员集体跟着倒霉坐牢,这个人平日里出过小错,没能幸免。

    蒋夫人烦躁的来回踱步,对保姆道:“我不是说了,会帮她把她男人弄出来的么?她急什么!”

    保姆嗫嚅几句,小心回道:“这个,大约是真的查的很严,家里最近也不好过……”她心里也跟着一跳一跳的,不免有些担心。她们家藏了那个疯女人十多年,并不知道她是谁,只猜着那是一个得罪了蒋夫人的女人。

    蒋夫人脸色略微缓了下,她也怕保姆会发现端倪,只好压着火气问道:“家里还能藏多久?”

    保姆支支吾吾道:“家里怕瞒不住,就先给送到附近的一个小医院去了,您放心,也是专门关这种脑子有病的人的……哦,对,神经病医院!因为不知道她叫什么,那个女人一天也呆呆的不说话,给登记的名字就随便起了个,叫王娟。”

    蒋夫人简直要气的吐血,她一直尽量撇开和这件事有关的线索,没想到武城的王家人还给苏荷按上了“王”姓!她气得来回踱步,可是对着一个愚笨的保姆,又什么话都发泄不出。她摆了摆手让保姆走远点,不过紧接着又喊住了她,吩咐道:“你去叫张参谋,让他过来一下。”

    张参谋很快就来了小楼。

    蒋夫人不信任其他人,张参谋跟了她许多年,两个人关系匪浅,但是苏荷的事也是她第一次跟张参谋提起。她详细的将当年的事告诉了张参谋,并告诉他,那个每年让他回老家去代为看望的疯女人就是苏荷。蒋夫人凝视着张参谋的眼睛,道:“蒋东升这几年一直在找她,现在蒋老也开始帮着他查,你知道的,我当年没多少本事,从医院里弄出苏荷来就费了不少力气,那些医生虽然已经调换了工作单位,但是他们都还在。”

    张参谋听了这些已经满额头细密的汗珠,他很紧张,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他深知自己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安全。他跟着蒋夫人的时日不短,知道这个女人手腕厉害,有些时候远比蒋宏更有威慑力。他如果这次不继续跟着她,怕是……

    张参谋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绷紧,压低声音道:“那现在苏荷在哪里?我要怎么做?”

    蒋夫人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声音也柔和了些:“她在武城的一个医院里,我会给你地址,你到时候找到她,带她出来就……”她伸手小心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你懂我的意思,嗯?”

    张参谋是文职,他没见过血,听到这里瞳孔忍不住缩了下,他有些犹豫,但是看到蒋夫人脸色阴郁,立刻咬牙下了决心,“明白!”

    蒋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很好,到时候你再去一趟云南,到那边找一个傣族的叫岩力的人,他会接应你。你去了那,给苏荷立一个墓碑。让蒋东升去找吧,哈,他再找上十年、二十年,找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冷冰冰的墓碑罢了。”她眼神里显出一丝疯狂,恨恨道,“他一个半大的孩子,竟然也想跟我斗!”

    张参谋勉强答应着,他额头上冷汗不断,强咬了牙镇定道:“那,那就这样杀了人,万一有人追查怎么办啊……”

    “不会的,你只要按我安排的去做,绝不会有事。你到了武城之后,找到那家医院,制造出一场火灾,苏荷被反锁在房间里,她在大火中死了,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蒋夫人看着张参谋还是胆怯,微微皱眉道:“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带着苏荷去云南,到了那里岩力会替你出手。岩力那边离着边境线不远,到时候死一个两个人也正常,不会有人追查的。”她早年间救了岩力,这个人性情彪悍,曾答应帮她做一件事,这也是她手中留着的最后一张牌。

    张参谋点了点头,眼神里也残忍起来,“好,我会带她到云南。”他看着蒋夫人,又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当年不把苏荷就杀了,关在武城岂不是夜长梦多?”

    蒋夫人目光冷下来,她看了张参谋一眼,张参谋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不能问的,小心转到如何转移苏荷去云南的问题上,不敢再问下去。

    蒋夫人心里也知道苏荷只有死了,对自己才是最安全的。但是她偏偏想留着这个人,让这个女人见不到亲生骨肉,让这个女人看到自己荣华富贵,步步高升。当年是这么想的,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她的心已经彻底扭曲了,如果不是现在形势所迫,她还是不想杀苏荷,她倒是更喜欢看苏荷疯疯癫癫的样子。

    她当年事事比不上苏荷,做的一切努力都被人嘲笑,她是丑小鸭,苏荷是高高在上的白天鹅,她受够了一辈子都拿来跟苏荷比较,受够了一辈子都只能被苏荷踩在脚下!她的青春,她的爱情,输给了苏荷,但是苏荷这个人却被她玩弄于掌心,这样的胜利感觉,她如何舍得丢弃?

    蒋夫人看着张参谋赔小心,她眼里有轻蔑,但是也有更多的放心。她凑近了些,小声对他道:“你放宽心,我在武城也安排好了,你去了之后只要这样做……”

    蒋夫人说的越多,张参谋的脸色就越苍白,他这些年往上升迁只是凭着一支笔杆子和努力讨好首长,这样的事情他从未做过。

    “不会有事的,你想想看,苏荷消失了,蒋东升找不到她自然还是会来求我,到时候他只能乖乖听我的话。我们易安早晚要成事的,他现在也没有得力的人帮忙,你做多少事,我心里记得,到时候一定不会亏待你。”蒋夫人言下之意,是要重点提拔张参谋。

    张参谋眼睛里贪婪浮现,他点了点头,应了。谁没有野心?他不愿意一辈子只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参谋,男人对权利的欲望是最大的。

    “蒋东升过几天要去沪市,你也出发,到时候动作利落一点,尽量隐蔽些。”

    蒋夫人凑近了挨着张参谋,她把手轻轻覆盖在张参谋手背上,张参谋心领神会,也握住了她的手,一时间气氛暧昧起来。

    严宇的父亲要调去沪市,严家自然是跟着他一起的,只是京城里消息灵活,便留了严宇在这边读书,寒暑假让他去沪市外婆家。蒋东升也在收拾着去沪市的行李,蒋老替他想的周全,到了那里也是一应事务都安排妥帖了的。

    蒋东升先送了夏阳的父母回家,他以夏妈妈伤口未好不能太劳累为由,安排了他们坐船回家。坐船虽然慢,但是平稳许多,蒋东升心里算计着夏家夫妇到建林镇的时间,坐船慢,总得五六天才能道。如果来得及,刚好他和夏阳能从沪市忙完再过去,一点都不耽误。

    蒋东升跟夏妈妈特别请示了,想方设法让她答应夏阳和他同去沪市,然后再由他陪着夏阳回建林镇看看。好不容易夏妈妈这边松了口,蒋东升心里一阵放松,他收拾了东西,就扔到车上,就准备第二天顺顺当当的去机场了。

    他今天还得去陪着严宇父子一起走动一下,有些事情还要在京城交代清楚。

    蒋东升临出门的时候,一边整理领子,一边对王小虎再叮嘱了一遍,“夏阳还没睡醒,他昨天晚上累着了,你等中午再叫他起来。还有,等夏阳起来之后,问问他有什么要买的没有,带他去京城百货大楼那边逛逛,买些东西带回家去。”

    王小虎连声应了,他还从没见过蒋东升这样照顾谁,不过想到夏阳,也就了然了。这样长的好,又漂亮的谁不喜欢呢,要不是小夏是男的,他都要以为蒋少会提前订下娃娃亲了咧!

    蒋东升一直忙到傍晚才回来,他到四合院的时候,夏阳不在。蒋东升起初以为夏阳是去文物局那边了,他也没当回事,夏阳总有点自己的事要忙,他不能一天到晚把小孩绑在自己身边,更不能打间铁房子把他关进去锁起来。他跟夏阳闹着玩儿说了一次,夏阳当场就翻脸了。

    可一直等到晚上,夏阳还没回来,蒋东升急了,一边急匆匆的披了衣服出门,一边喊道:“王小虎!今天都有谁来了?夏阳哪儿去了?!”

    王小虎有点发愣,道:“甘少上午来过,夏阳跟着他的车说要出去来着。”

    京城里姓甘的不多,这会儿能来四合院的无非就一个甘越,蒋东升一双眉毛都竖起来了,“甘越?!走,跟我去一趟甘家!”

    蒋东升到甘家的时候,甘越睡的正迷糊,大半夜被人从床上揪起来,差点没直接挥了拳头。好不容易瞅清楚了是蒋东升,才连忙收了手,道:“东哥,你怎么来了?”

    “夏阳人呢?”

    甘越更疑惑了,“夏阳?走了啊。”

    “我他妈当然知道他走了,他去哪儿了?!”蒋东升都快急死了,瞪着这傻大个恨不得一巴掌拍醒他。

    “回家了啊,他说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我看他挺急的,就给送到火车站去了,这会儿差不多出顾城了。”甘越觉出不对劲来了,皱眉问,“怎么,夏阳没跟你说吗?”

    蒋东升这会儿就算要追也来不及了,他那边都安排好了,还得先去沪市,只得冷着张脸回四合院去了。

    刚到四合院就听前院的孙叔说接了个电话,是夏阳刚刚打来保平安的,说是已经到了顾城,正下了火车准备转汽车回建林镇。孙叔道:“说是准备回家看姥爷,好像老爷子重病,发了电报让他快回去呢。对了,小夏说他留了纸条放在桌子上,他猜你一定没看见,让你去看看呢。”

    蒋东升脸上讪讪的,他的确是没看见,一想着夏阳不见了他心慌的不行,哪儿还顾得上看桌子上什么纸条啊。卧室桌子上放着一张小纸条,夏阳简单写了几行字,告诉他提前回建林镇去了。上面还压了那份电报,只有短短的六个字,却比什么话都能解释清楚夏阳的焦急:曾老病重,速归。

    王小虎站在外面等着,他猜蒋少对夏阳那么在乎,肯定会追过去的,估计也就是想半个钟头的功夫。王小虎在外面默默数着数,这还没等数到30就听见门打开的声音,蒋少穿戴整齐的走出来,黑着张脸道:“送我去火车站。”

    蒋东升琢磨着先去安慰夏阳,反正他们还有一个多月的假期,早晚去一趟沪市就行。夏阳姥爷病了,这是大事,不能耽误,也不知道夏阳这会儿得急成什么样。

    蒋东升还没等出门,外面就又有人来找了,来的是个修瓷碗的。可是一个修瓷碗的大半夜的找上门来,就有些奇怪了。

    蒋东升停住了脚步,转身去了前院。他到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正卸下肩上担子,在那边跟孙叔讨了热水喝,见到他也略略欠身,笑道:“真是打扰了,只是我这儿有一只上好的白瓷大碗,只能卖给您。”

    蒋东升走近了几步,只剩他们两个,压低声音道:“有消息了?”

    那人见暗语对上了,也不含糊,拿手指在桌上写了个名字,道:“按您说的,一直盯着那边,那个军官今天叫人备了车,晚上刚走。”

    蒋东升看了桌子上那个未干的“张”字眼睛眯了下,他掏出一叠钱来塞给那个人,道:“很好,你们盯到城门口,他胆子小,得换几道手续才敢出去……我马上就带车跟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你猜他能坚持多久篇:

    甘越:东哥那么疼夏阳,唔,我估计不超过30分钟就得追过去吧?

    霍明:啧啧,你太看得起他了,我猜也就是3分钟!

    王小虎(低头看表):30、29、28、27……

    很久以后知道这段的夏阳——

    夏阳:蒋东升你也太没出息了,我不是给你留纸条了吗!

    蒋东升:我担心你啊,啾!

    75、无心插柳

    夏阳一路火车转汽车,急急忙忙赶回来,路上压根就没住宿,直接在车上凑合的。不过那时候住宿条件也苛刻,得有单位或者学校的介绍信,夏阳倒是省了这些。因为前几年有不少红小兵往京城跑,现如今一个小孩坐火车,大家也不觉得多稀奇。

    火车上遇到一对同路回去的夫妇,他们挺照顾夏阳的,还分了些自家带来的葡萄给他吃。夏阳担心姥爷的病情,谢了他们的好意,一路上只喝了些水,什么都吃不下。

    夏阳晚上蜷缩在椅子上睡觉,火车声轰鸣不断,钻过一个个黑漆漆的隧道,偶尔到站的时候才能看到几盏少得可怜的路灯。夏阳的心也跟这黑夜似的,黑沉沉的闷得慌,他甚至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其他的一些事情,姥爷一向身体健康,伤腿也在几年后被人治好了才对……

    等他赶回建林镇的时候,曾老爷子正卧床休息。大热的天儿,老人还盖着床薄被依在床头,正歪着脑袋瞧自家院墙底下种着的那棵瘦巴巴的腊梅。

    夏阳熟门熟路的从院墙上头拿了钥匙,打开大门进来,隔着老远就先喊了,“姥爷?姥爷你在吗,我回来了!”

    曾老爷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听清楚了,浑浊的双眼愣了下,顿时就亮起来,“夏阳?是夏阳吗?”要不是不能下炕,老人这会儿估计都得趿拉着布鞋跑出去开门了。“你怎么回来啦?哎哟,快进来让姥爷看看,半年多不见你了,长高了!长高了!”

    夏阳见他精神还好,放心了大半,坐在床边一边跟老人说话,一边掀开那层薄被,道:“姥爷,我接到电报了,你哪儿不舒服?腿又疼了吗?”

    曾老爷子叹了一声,道:“前段时间一直下雨,我这把老骨头有点撑不住,还不小心摔了下……这不,村里让人给送到医院瞧了瞧,医生说情况不太好,可能要开刀吧。”

    夏阳想起来了,他记得以前的时候,曾老爷子确实有一段时间腿一直疼的不行,那会儿还是他爸夏国强给扛着送去了医院,县医院的医生唉声叹气的告诉他们,要尽快去大医院截肢,不然晚了,那条好腿也不中用了。

    当时他家穷,姥爷也没什么钱,明知道最好的骨科医院在武城还是没能去医治。也多亏了没去,过了没两年,姥爷的一个学生就回来探望他老人家,几根银针就给治好了,虽然下雨阴天的还有些疼,但是完全可以自己走路活动了。

    曾老爷子估计也亲耳听到县医院的医生说截肢,这还准备瞒着夏阳呢,嘀嘀咕咕道:“也不是多严重,都是白蕊那丫头,去你家找了一圈一个大人没见着,非要给你们发电报问问。哎,那个开刀啊,我琢磨着也七老八十了,没必要再遭那个罪,也给孩子们多些负担不是……”

    夏阳心里最是清楚姥爷的想法,老人怕遭罪是其次,担心给孩子们增加负担是真的。现如今还能勉强坐着,等截肢之后,怕是得每天都让人伺候才行。

    夏阳知道过两年姥爷的腿就能治好,现在也不那么着急了,只是看到老人受罪心里还是难受,安慰他道:“姥爷,你不想动刀,咱们就不动,不过还是去一趟大医院吧。老这么疼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去瞧瞧,我保证不让他们给你动刀好不好?”

    曾老爷子还要再说话,却听到外面木板门吱呀一声响动,这次来的却是顾白蕊。顾白蕊依旧梳了两个整齐光亮的麻花辫,俏生生的模样让人一瞧见就心生好感。她见了夏阳显然很是欣喜,拉着他的手像是瞧自己亲弟弟那样上下看了一遍,“哎,去了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了,瞧着就像个大孩子了呢!”

    夏阳对顾白蕊还是挺有好感的,让她坐下,还给倒了杯茶——增老这边的茶都是茶叶梗,夏阳看着直皱眉,自己来的时候太匆忙,别说那些古墨了,连包好茶叶也没能给姥爷带来。

    顾白蕊快人快语,配上那把脆甜的嗓子,跟倒蹦豆儿似的就把事情经过给夏阳说了。事情跟夏阳上一世经历的差不多,只是这次因为夏阳他爸去京城照顾动手术的夏妈妈,没来得及照看老人这边,增老摔了一跤爬不起来这才引来了村人给送去了医院。

    老人眼巴巴的去瞧夏阳,“夏阳啊,姥爷觉得不怎么疼了,咱们别去医院了吧,啊?”

    夏阳心里有数,先劝了他说不去医院,还没等说完,顾白蕊就在一边叹了气,“老爷子晕倒那天,大队支书也来了,他看见老爷子这还有些钱,又听医生说要截肢,大伙儿都慌了,大队里说可以先给垫上一些,再加上老爷子自己的钱,也够动手术了……”顾白蕊说着又抬头看了夏阳,漂亮的杏核眼里满是愁绪,“可是我觉得截肢这是大事儿,总得跟你们商量下才行,这才发了电报。”

    夏阳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道:“白蕊姐,谢谢你。”他陆续在京城给姥爷邮寄回不少钱,没想到这些钱差点就把姥爷送上手术台。这次多亏了顾白蕊这姑娘拦了下,要不然曾老爷子现在就单腿蹦跶着走了。

    顾白蕊看了夏阳,连忙摆手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就是觉得还是由你们做决定比较好。夏阳,你和老爷子好好想想,要不,等你爸妈回来你们再商量下。”

    夏阳冲她笑了下,点头道:“不用,我跟姥爷商量过了,先去武城的医院瞧瞧吧,那边骨科最好。”他见增老那边又开始紧张,忙劝道,“姥爷你放心,就是去看看,吃点药,止疼的。我一定不让你做那个手术,我向你保证啊。”

    曾老上了年纪,跟个老小孩儿似的,这会一想到自己要少条腿就心里难受。夏阳好说歹说才让他答应了跟着去一趟武城,而且还签了协议,绝对不能截肢。

    顾白蕊在旁边看他们爷俩儿还签字画押上了,忍不住咯咯直乐,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玩的爷孙俩。心里更是羡慕夏阳有这样好的长辈,对着个孩子也没一点看不起,关系好的像是忘年交的老友似的。她又想起自己家的那些烦心事儿,眼神黯淡了下。

    顾白蕊略坐了坐,就起身离开了,笑着道:“我先回家一趟,家里还有农活没干完呢!”

    夏阳送了她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向增老问道:“姥爷,白蕊姐今年没去复课吗?我记得她上次好像说,想去复课来着。”

    曾老道:“白蕊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啊。她是想复课,但是上面几个哥哥都要娶媳妇,没彩礼钱,等着嫁了她给哥哥们筹钱呢。听说白蕊爸妈给她找了前面村里的一个跛脚男人,比白蕊大了近十岁,唉,可惜了这个好姑娘啊。”他对顾白蕊也是很有好感的,要不是这姑娘拦着,村里的好心人当真就送了他去截肢了。能趁乱还听他一句心里话的,也就这个读到高中的顾白蕊了。

    夏阳眉头微微皱起,他跟顾白蕊接触过,知道这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孩,而且做事情也利落,他还看见过她的课本,上头记着不少重点,稍加时日复习好了,一定能考上大学。可如今为了点彩礼钱,就搭上这姑娘一辈子的幸福……夏阳都有点看不过去了。

    夏阳在姥爷家住了几天,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琢磨着顾白蕊的事。夏阳还没等想好如何帮她,顾白蕊就找来了,只是这次是红着眼睛来的。

    顾白蕊咬着嘴唇,道:“小夏你不是说改革开放了?你带我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改革开放法?”

    这次,夏阳当真是对她刮目相看了。如今农村里能走出的,都是敢闯敢拼的人,顾白蕊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家竟然也敢出去闯一闯,当真是胆子大的。

    夏阳看了她道:“你不担心在外面受人欺负,在外面遇到危险吗?你家里让?先说好,并不是所有人出去都能赚钱,也有灰溜溜卷了铺盖回家来的,到时候更难看。”

    顾白蕊听夏阳说完,眼神倒是更坚定了,道:“我不怕,我想跟你一起去大城市瞧瞧,我听曾老说你能一个人在大城市读书,我还不能去做点小生意了?就算到时候灰头土脸的回来,也比现在就认命强。”

    夏阳仔细打量了她,他在京城的锦蝶还正缺一个管事的人,顾白蕊年纪也合适,倒是可以考虑。只是还需要先历练一下,看看到底她有没有这个走出去的决心,有没有这份本事才行。

    夏阳把收拾好的包放在一边,道:“白蕊姐,我和姥爷今天下午就要去武城,你要是敢的话,先跟我们一起去一趟武城吧。我可以在那边教着你做些小买卖,别的不敢说,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

    顾白蕊这才欢喜起来,她一早就知道夏阳是有本事的,当初第一个卖瓜子的可就是这孩子!虽然后面也出现了学着卖瓜子的,但是夏阳他们是第一个,大家都乐意当头一个吃螃蟹的人,再来卖瓜子的反而卖不动了。

    顾白蕊也没想跟夏阳去多远的地方,只是想着让这个头脑机灵的孩子带带自己,走出这个泥潭,现在听见夏阳答应了,忙揉了下眼睛,道:“哎!我这就去准备,小夏你等我,我马上就来!”

    夏阳一行三人来了武城,曾老被安排进医院,武城的医院条件远没有京城那样好,不提供陪床人员住宿,夏阳便和顾白蕊在附近找了个小旅馆。夏阳身上带着大队里开的证明信,又有医院的手续,倒是也顺利住下了。

    顾白蕊身上带的钱不多,这会儿一花钱就心慌,便央求和夏阳住一个房间。

    夏阳摇头不肯,只说男女有别,想再替她交一份房钱。顾白蕊一把拽过夏阳,拿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哼道:“小夏你看看,你还没到我肩膀呢,这算什么男女有别呀!你一个小孩子,会赚钱是很了不起,但是也不能浪费呀!好了,我们就住一间吧!”

    夏阳说不过她,只好同她合住一间。

    夏阳对武城不是很熟悉,但是多少也知道这时候卖些衣服丝巾还是赚钱的,就带着顾白蕊找到批发的那里去。夏阳带着顾白蕊认了一边路,便让她自己跟着其他做小生意的大娘们一起干,他白天去照顾曾老,晚上再去瞧顾白蕊摆摊。

    夏阳原本以为顾白蕊一个姑娘家,出来摆摊便已经害臊了,但是他小瞧了顾白蕊。这姑娘精打细算,放弃了买卖衣服的路子,转而卖起了袜子和大裤衩,她脑子灵,再加上那张能说会道的小嘴,赚钱赚的可麻利了。

    这个本钱小,赚的快,只是一个大姑娘卖内裤,夏阳觉得她真是勇气可嘉。

    顾白蕊见到到夏阳来,便让夏阳帮她看着摊子,她急急忙忙去厕所了,临走前还叮嘱夏阳:“小夏,一会要是来人抓,记得卷起来就跑啊,往右边那个胡同里跑!”

    夏阳:“……”

    夏阳觉得这姑娘适应能力太强了,这么一两天的功夫,就历练得比他更专业。夏阳蹲在那替顾白蕊守着摊子,瞧着今天多摆着卖的还有几条扎头发的玻璃丝,五颜六色的还挺好看。

    正眯着眼睛看,忽然发现前面胡同口走出来一个年轻男人,那人穿着一身灰色的便装,如果不是头发有些零散不再是之前油头粉面的模样,简直跟每天梳洗妥帖的张参谋一模一样。

    夏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人虽然穿了普通衣服,但是那个走路的姿态还是能看出是常年当兵的,只是,张参谋到武城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蒋少其实很受欢迎篇:

    众读者:哇~蒋少唉,摸一下,就摸一下~~

    蒋东升:放开老子!吼吼~~老子要去找夏阳!

    众读者:好软啊好软啊!东哥求卖萌,格叽格叽~格叽~~

    蒋东升:够了!快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妈……等我翻过身来你就死定了!!

    76、“纨绔”子弟

    那个一身灰色衣服的年轻男人在胡同口站了一会,转身在那边的小摊上看着零碎的小商品,他微微弯下腰装出一副在看货物的模样,但是时不时往胡同另一侧看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那个神似张参谋的年轻男人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随意翻捡了一件薄外套买了,似乎有些不耐烦。他看向胡同另一侧的频率更频繁了,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夏阳小心盯着他,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突的跳起来。为什么张参谋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就这么巧来了武城?他在这里等什么人?夏阳记得这个人是蒋夫人的心腹,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是不会派他出来的,而这次张参谋能跑到一个离着京城这么远、又这么偏僻的小城,难道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

    夏阳在脑海里匆忙回想了一遍蒋夫人将来联络上的人物,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有谁是出身武城的。他瞧着张参谋起身离开,也顾不得多想,忙跟了上去。

    顾白蕊大老远就看见夏阳扔了小摊跑了,这边哎哎喊了两声也没拦住他,等到小摊这边,夏阳已经钻进前边胡同里,跑远了。顾白蕊是个聪明人,瞧见夏阳这样就知道是有情况,她怕夏阳出事,忙卷了小摊上的家当跟着夏阳跑去。

    她这一跑不要紧,旁边支着摊的几个人瞧见了,还当是来抓小贩的,慌慌张张地收拾了东西四处逃窜。有一个跑的,其他的也有样学样,连摊上正在商量着砍价的卖家也不顾了,一把夺了货物扔到摆摊的破布上,卷起来背着就跑,没多大功夫整条街都乱了!

    这边正紧跟着张参谋的夏阳还不知道闹了这么一出鸡飞狗跳,他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前头不远处跟着的人身上。夏阳头一回干这样跟踪的事,但是幸好这边胡同七绕八拐的,还有的人家门前多出一块,可以遮蔽。

    夏阳一路跟着张参谋走,没一会就发现这个家伙在绕大圈,夏阳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张参谋是否已经发现他在跟着了。幸好又往前走了一会,张参谋便竖起衣领,四下打望一下立刻往西边的一家小旅馆走去。

    天色已经黑了,这会儿跟在后边跟融进了黑夜里似的,夏阳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张参谋,走路悄无声息的像是一只猫。

    张参谋走了不一会,猛然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却是除了自己在路灯底下扩散出去的影子,再无其他。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暗道是自己多心了,不过是影子而已,到让自己吓了自己。

    张参谋一直走到靠近棉纱厂的一家小旅馆,那家像是新开的,这会儿人还很多,都是大老远跑来提货的。棉纱厂这边废布头多,他们买了之后改成大裤衩卖,顾白蕊还从这边提过几次货。

    夏阳小心混在那边的人群里,都是等着晚上买进碎布头和加工好的小衣服的人,夏阳个子小,蹲在那毫不起眼。

    不一会,就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跟在张参谋身后出来了,小旅馆门口有昏暗的路灯,破灯泡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光线照射在那个大汉的侧脸上,更显得他五官狰狞,满脸横肉。大汉冲张参谋说了句什么,冲楼上比划了一下又上去了。

    夏阳瞳孔微微收缩了下,扶着台阶边沿的手也下意识的握紧。这个大汉他记得,他有一次被绑架,就是这个人干的……当初蒋东升为蒋夫人做事,只球换得苏荷一点消息,他们猜测过或许是蒋夫人手下做的,可没想到竟然从这么早的时候,蒋夫人就布下了这一步棋。

    大汉不会就又从小旅馆出来,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蒙着头巾的女人,那个女人像是生了重病,遮住了半张蜡黄的脸,瞧着也浑身无力的样子。大汉把那个女人推到张参谋那边,示意他去开车,让张参谋在这里等他。

    夏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张参谋扶着的那个女人,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眼花了。虽然已经很憔悴,但是能让张参谋亲自来这个小小的武城一趟,还有那虽然消瘦了但是跟照片里一样的身形,无一不显示着——这个人就是苏荷!

    夏阳刚想起身靠近,就被旁边一个人一把拽住了,还用手捂住了嘴巴。夏阳呜了一声,却听到耳边有个熟悉的女声道:“嘘,嘘,小夏是我,别喊。”

    夏阳听出是顾白蕊,忙点了点头,待松开以后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白蕊道:“我不放心你啊!我一直在你后边跟着,你怎么来这边了?”她胳膊底下还夹着那一卷零碎货物,看了看夏阳,又看了看旅馆前面的那个男人,“这是怎么回事啊?小夏,你是不是认识他们?”

    夏阳来不及跟她解释,眼看着那个大汉就要开车过来,只匆忙对她道:“白蕊姐,我回头告诉你,但是现在我必须阻止他们带走苏荷……”

    顾白蕊还想再问苏荷是谁,却见夏阳几步上前走到那个年轻男人面前,一边抓着那个虚弱的女人,一边跟他争执。她甚至还瞧见夏阳一脚踹翻了小旅馆前头的几张长条茶桌——那是白天搭着给路人坐的,晚上也有来提货,住不起旅馆的,老板好心让他们有个趴着睡觉的地儿。

    桌子和上头的茶碗叮哩哐当作响,当下就摔碎了好些个,引得好些人都围过来。这还不算完,夏阳一边抓着那个女人,一边已经高声喊起来了:“这个女人偷了我三百块钱,你还想让她装病偷偷带着走?!我告诉你,我表哥是武城县的武装部长,你今天别想带她走!走走,大家一起去武城县政府评评理,你偷我钱,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顾白蕊傻眼了,她还是头一次瞧见夏阳扮演纨绔子弟,而且那嚣张跋扈的劲儿还真像那么回事。

    她这会也琢磨过来怕是这个瘦高个的灰衣年轻人和刚才那个大汉是一伙的,而夏阳想保的应该是这个女人,夏阳是想闹大了,让他们走不了,一旦真来了政府的人也算是有了个依仗。

    顾白蕊正准备过去,那个大汉就开车回来了,开的是一个半新的吉普,牌照模糊,他一来就拽住了夏阳的胳膊,低声呵斥道:“你表哥是这儿的武装部长?那老子是个啥!个小兔崽子,老子可没你这种便宜表弟,给老子到车上去!”

    顾白蕊听的清楚,一时手脚都冰凉了,这、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武城县政府的人反而成了恶人?眼瞅着夏阳就要被拉扯到车上去,顾白蕊来不及多想,立刻就冲了过去,手里的竹签子一下就扎在那个大汉的胳膊上,“放开!”

    那大汉啊了一声就甩开了夏阳,他夏天穿的单薄,这会儿被扎了一胳膊的鲜血,“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竟然敢扎老子!小娘们活的不耐烦了啊?!”

    顾白蕊哆哆嗦嗦的护着夏阳,她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瞧着面前那两个男的,又瞧着周围那些来提货的人,好些围过来的都是男人。顾白蕊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心想县政府靠不住,群众的力量总能发动一下吧?

    那大汉拔下胳膊上的竹签子,疼的脸都扭曲了下,他阴沉沉地看了顾白蕊,骂骂咧咧的向她们走来。顾白蕊反应比他快,扯着嗓子就喊开来:“耍流氓——啊啊啊!!”

    那年头耍流氓是重罪,而且是认人愤慨的重罪,明确写再刑法160条上头,严重的都能判死刑。顾白蕊本来就是个漂亮姑娘,站在那水灵灵俏生生的,反观对面那个大汉和遮遮藏藏的小白脸男人,一瞧就不是好人啊!

    旁边跟顾白蕊一起提货的几个大哥先愤怒了,他们一听顾白蕊喊,立刻就上去帮她,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受欺负呢?!有人先动手,其他人就紧跟其后,陆续过来教训他们。那大汉原本还想仗着蛮力反抗两下,却无奈压制他的人太多,一时无法动弹。而一旁的张参谋也跟着遭了秧,被揍了几拳,弄得脸上都挂了彩,很是凄惨。

    夏阳趁乱握住那个蒙面女人的手,一把将她拉扯过来,女人浑身没力气,像是被喂了药,还有些神志不清。夏阳被她压得吃力,身形晃动一下,顾白蕊忙从旁边扶住她,架了她的胳膊到自己肩膀上,同夏阳一起搀扶着她快步离开。

    夏阳沉声道:“白蕊姐,一会你带着她走,你力气比我大,能走更远,我留下来引开他们。”

    顾白蕊吃惊的看着他,“小夏,你说什么啊,我怎么能……”

    夏阳语气坚决,一点都不容她反驳,“白蕊姐你听我的,那两个人不简单,他们能弄到车,是想把这个人送到城外去的。他们这么急着要走,就说明这里马上就不安全了……所以你只要带着她躲一阵子,马上就会有转机。在人多的地方躲着,知道吗?”

    顾白蕊紧张的不行,心跳的跟打鼓似的,她没见过夏阳如此郑重的说过什么,一时被他震住了,哎了一声答应下来。

    但是事情总是无法预料的,那个蒙着头的瘦弱女人渐渐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夜晚的路灯,一时刺激之下反射性的闭上眼睛啊了一声。夏阳忙去安慰她,可是不管用,等到了人略微多些的地方,女人便惊慌失措起来——她太多年都是一个人在白墙围绕中度过,没有见过外界,没有接触过人,她害怕极了。

    顾白蕊看着她的精神快要崩溃,甚至都在哀哀哭泣,实在无法忍心再强迫带她往前。她看了夏阳一眼,道:“小夏,我看这样不行,你得让她缓一下,瞧着太可怜了呀!”

    夏阳心里也难受,可仍是摇头拒绝,强迫她往前走,低声对她道:“你想不想见你的孩子?别怕,你很快就能见到了,就在前面。”

    女人愣了一下,无声的说了一声什么,但是很快又开始崩溃的哭泣起来,她不停的摇着头,像是在乞求什么。夏阳眼眶发热,心里难受的说不出话,咬牙道:“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见到了……”

    晚上的街道很安静,即便是有匆匆路过的人也被这个女人发出的刺耳悲凉的声音吓得跑了。夏阳想走到旅馆再多一点的地方,哪怕是他们之前在医院附近住的那一家小旅馆也好,那边人多,他也能让苏荷妈妈好好休息一下了……

    顾白蕊忽然停下,侧着头听了一会,道:“小夏你听,有车队的声音!”

    夏阳抬起头,有点错愕,武城县是个小地方,这里怎么会有车队经过?而且这年头,能拥有车队的可不是一般人,这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厅级干部也不过配备一辆小汽车。

    作者有话要说:

    纨绔子弟篇:

    蒋东升:我们家夏阳,那必须是好吗!!我宠了十几年的宝贝,踢桌子踢的多流利啊!宝贝儿来亮一下你腹黑的小爪爪~

    霍明(鄙视):蒋老二你是傻逼吗,上面那是贬义词好不好!

    甘越(困惑):可是夏阳一直都说东哥才是纨绔子弟啊,也是贬义词吗?是说东哥傻逼的意思吗?

    严宇:为楼上默哀,甘越一路走好[蜡烛]

    顾辛:同上,甘越一路走好+10086[蜡烛]

    云虎:同上,甘越一路走好+身份证号[蜡烛]

    77、婆婆你好

    车队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夏阳心里跳了一下,他来之前蒋东升就让人盯着蒋夫人,而偏偏这个时候张参谋会来武城,更是一副疑神疑鬼被追怕了的样子。而能让张参谋这样躲躲藏藏,又逼得他迫不得已尽快将苏荷匆忙转移的……难道是蒋东升?!

    夏阳一边扶着苏荷拼命往前赶,一边对顾白蕊道:“白蕊姐,如果一会看到的是京城牌照的军车,你就去找一个叫蒋东升的,说你带来的人是苏荷……”

    夏阳还没等嘱咐完,忽然顿住了脚步,顾白蕊听的仔细冷不防被他拽了一下,才踉跄躲过背后的一记暗棍!武城县小路多,一个瘦马猴似的男人呲着一口黄牙拦住他们,他身后还带着几个拿着家伙的人,一步步围了上来。

    “我就是金老三没出息,连个疯女人都看不住,还被个小孩算计了!”黄牙男人瞧了他们三个,目光渐渐移到顾白蕊身上,盯着少女隐藏在粗衣服下的玲珑身段吞了下口水。“老三还没跟我说,有这么个标志的小丫头啊……都带走!”

    夏阳看了他们一眼,尽力护在苏荷和顾白蕊身前,对面足有七八个人,而且都是武城的地头蛇一瞧钻巷子的熟练劲儿就知道他们对地形熟悉,那个黄牙男人身后背着个黑布裹着的东西,只能大概看出一点冷硬的铁枪管——想来是土制火枪。这会怕是三个人无法一起逃出,他们人太多,就连让顾白蕊带着苏荷跑都跑不出去,更别说那个黄牙男人还对顾白蕊有非分之想。

    如狼似虎的男人们对付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是轻而易举的事,更何况他们还是有备而来,只是他们也像是顾忌什么,并不敢动枪。夏阳看出他们怕闹出太大动静,反抗的更加激烈,他以前跟着蒋东升学过几手拳脚,但如今这样瘦小的身体实在施展不开,堪堪绊住两个最先冲过来的人。

    顾白蕊护着苏荷还想跑,但是被人拿砖头样的东西扔了一下,砸在她后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混乱中还听到那个黄牙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蠢货,别打花了她的脸!老子还要慢慢玩儿呢!”

    夏阳心里一紧,他带着顾白蕊来武城,可不想让她被这些畜生欺负,“白蕊姐,你快跑!去前面的车队找人帮我们……快啊!!”说着,侧身躲开一个男人的攻击,硬的跟铁似的小拳头紧跟着就揍上他的下巴,不等那男人捂着下颚呼痛,又狠踢了他下身一脚,招式阴狠,毫不留情!

    顾白蕊还想拉扯苏荷,但是两个人的脚步慢,眼看夏阳坚持不了多久,顾白蕊恨恨的一跺脚,扭头跑了。

    有了顾白蕊去求援,夏阳心里多少宽慰一些,他本就力气不多,这会儿一松懈便被那个黄牙男人用枪托狠狠地砸中了脑袋,夏阳眼前一黑,再是不甘,也被震得昏了过去。

    黄牙男人像是不解恨似的,连续用枪托砸了好几下,旁边的苏荷却忽然不怕人多了,哭泣着冲夏阳扑过来护住了他,嘴里喃喃念着“宝宝”。

    黄牙男人见漂亮姑娘跑了,心里憋气,连苏荷也砸了一下子,却让苏荷更加紧张的护住了怀里的小孩,呜呜咽咽的喊着什么。黄牙男人拽着她起来,愤愤道:“真是晦气!跑了个大的,逮了这么个小兔崽子……行了!你这女人想孩子想疯了吧你,胡乱喊什么!”

    他们扯着苏荷,熟练的把一小瓶药水灌进她嘴里,瞧着她又浑身无力无法再哭喊了,这才将她和昏迷不醒的夏阳一起带走。

    顾白蕊一路奔跑着去求援,她顺着汽车车队的声音去找。天黑了,耳边除了车队压在路面上的声音,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顾白蕊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泪。哪怕是很多年以后,她也记得,那样只凭着声音凭着一个念头去寻找车队求援,那真是让人着急的想哭。

    她顺着大路爬上斜坡,好不容易看到了车队,瞧着那明晃晃的车灯,顾白蕊便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奋力呼喊起来。但是车队并不停留,依旧是井然有序的一辆辆驶过,顾白蕊发了狠,她想着夏阳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了,一时红着眼睛便冲着车队正前方冲过去,横着双臂站在车前!

    汽车发出吱嘎一声,轰然停下,紧接着便有人从车里冒出头来,道:“老乡,你做什么的?怎么拦我们的车队啊?”

    顾白蕊在一阵耀眼的车灯白光中分离睁开眼睛,她辫子都跑的松散了一个,脸上有雨水,裤脚还有泥点脏污,看起来狼狈极了。但是她从未向现在这样勇敢过,红着眼睛仰头冲着那兵哥喊道:“我找你们首长!我弟弟被坏人抓走了,求你们救命!”她想起夏阳嘱咐的话,又道,“你们认识蒋东升吗?夏阳让我来找他,我们找到苏荷了!”

    顾白蕊一番壮举,果真让车队停下来,她拦在前面,瞧着那个兵哥从车上拿起一个呼叫机说着什么,接着很快就有人从中间的车队里打开门跳出来,急匆匆向她这边走来,“你说什么?谁让你来的?你们……顾白蕊?!”

    顾白蕊也认出面前的高个子男孩了,可不就是跟夏阳一起卖瓜子的那个吗?她连忙将事情告诉蒋东升,没等说到一半就被蒋东升一把拽到了前头的一辆车上,沉声道:“你带路,边走边说!”

    蒋东升被她带着到那条小街上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人了,只剩下一地的散乱。蒋东升一路听的清楚,现在看到这幅情景更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鼻尖动了下,很快就向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手指在地上摸过,果真是血。

    蒋东升心里愤恨,他就跟夏阳仅仅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只要他带着人再快一些、再早一步,就能从这处黑暗里救下夏阳和苏荷!可就是偏偏差了这么一小步……

    一个身形跟蒋东升相仿的男孩紧跟着过来了,他身上还穿着迷彩军服,袖子随意的在胳膊上挽起,模样带了些傲气。他径直向蒋东升走去,皱眉看了他道:“怎么,没来得及?”

    “未必。”蒋东升眼里的戾气还未消散,这会儿嗓音都有些粗粝,“云少,借你几条军犬用用。”

    迷彩军服男孩点头,道:“没问题,你等着。”

    不多会,几个兵牵着几条半人高的黑背狼犬过来了,它们见到生人起身欲扑,弄得颈上的铁链哐啷作响。顾白蕊吓得往后躲了两步,却被蒋东升旁边的那个大男孩嗤笑了一声。

    蒋东升把手指上的血伸到军犬鼻子下方,让它们闻了,冷眼看着那几个兵拍着狼犬的后背放开它们让它们去寻找。

    顾白蕊心里也有些不安,她心到现在还突突的直跳,生死逃离这么一回,个中滋味实在是复杂的很。她瞧着蒋东升转身去吩咐那些人守住各大主要出入路口,还有让人去武城县政府搜查,安排的有条不紊的,一时倒也安下心来。

    这个小街太小,车队没能都拐进来,留了大部分在外面等候指示。顾白蕊一颗心略微安稳了,这才有功夫去打量车队,这一看,却是吓了一跳。这些车全部没有军牌,外面披着伪装,更甚至最后那辆加长的解放卡车上还露出一截黑幽幽的炮管模样的东西。

    顾白蕊看的心惊肉跳,抬眼再去瞧,却看到那个穿着迷彩军服的男孩正斜依在一辆车前,一边比划手势,一边跟蒋东升说着什么,“……依我说,干脆封城,查个彻底得了!你不是说这是王家的地盘吗,就蒋易安那熊样,他舅舅能是什么好东西!证据?这么点破事儿还要证据?妈了个巴子的,抓就抓了,我看谁敢要证据!”

    顾白蕊傻眼了,这人看着长得挺体面,怎么开口就跟个土匪霸王似的?不过想到夏阳的处境,顾白蕊一时倒是更希望这二位再蛮横一些,默默祈求能立刻找到夏阳他们。

    雨下了一夜,雨水冲淡了气味,寻找变得困难起来。蒋东升带来的人手全都放在武城各大出入的路口,连小路都没放过,武城里面还算安全,他让云虎带人留在城里寻找,他更是亲自带着人一路去找。

    云虎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是此刻却也难得的劝了蒋东升一句,在他肩膀上轻击一拳道:“你也别太担心,咱们人多,就是挖地三尺也一定给你找到。”

    蒋东升点了点头,半垂着的眼睛掩过暴虐的杀意,沉声道:“云虎,这次回去一定好好谢你。”

    云虎挑眉道:“自家兄弟,应当的!你肯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那就是看的起我,我自然会尽全力帮你。”

    蒋东升在他肩膀上轻轻击了一下,像是心照不宣的认可了这位自家兄弟。

    武城外面多山,地势险峻,蒋东升猜测若是那些人此刻出了城,必定不敢到有重兵把守的大路上去,没车,又带着女人和孩子,只能窝在山里寻找一线出路。

    而此刻,夏阳正在一处潮湿的破木屋里苏醒过来。他身体还虚弱,但是听到身旁有人走动的声音,立刻保持不动,闭着眼睛装作还未苏醒的模样,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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