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 作者:爱看天

    第25节

    夏阳捧起一些水凑近了闻了下,青涩的草腥味更浓了,都有点发苦。他皱起鼻尖,抬头去喊站在门口蒋东升,“你没抓错药吧?这个味道跟以前的不太一样,你把抓药的药方拿过来我看看。”

    蒋东升依在凉棚门口给他放哨,其实自己看的倒是更多些,这会儿听见夏阳喊他,便走过来道:“药方都是医生写的,龙飞凤舞咱们哪儿看的懂,我下次再去军区总院遇着那个医生的话就问一下吧,让他写个清楚的留下来。”

    夏阳还在那皱着鼻子闻,觉得这药汁味道不太对。

    蒋东升伸手在水里面搅了下,道:“是不是我把药汁兑的太浓了?我以为多放点好,下回我兑少点,你再试试。”

    下回再泡的时候,果然味道轻了许多。蒋东升站在一边瞧着夏阳跟只猫似的左闻右闻,走过去揉了他脑袋一把,“这回一样了?”

    “嗯。”夏阳觉得跟自己以前用的一个味道了,这才放心。

    蒋东升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笑道:“我记住分量了,下回一定不出错。”

    夏志飞自从夏阳生病之后,便霸占了哥哥身边的位置,寸步不离的守着。夏阳早上一睁开眼,就能瞧见小孩捧着个小药盒等他起来吃药,旁边的小堂弟夏志远也端着个小茶碗,颤颤巍巍的递过来。

    在夏志飞的意识里,哥哥经常生病,但是吃了药就会好了,所以他把药片当成了第一重要的送到夏阳嘴边,并不懂要先吃点东西垫垫才能吃药的道理。他一直跟在夏阳身后,等着夏阳吃完药,便拽着夏阳的衣摆让哥哥蹲下来,学着蒋东升那样将额头贴上去,努力去试着感受额头的温度。

    夏阳笑道,“谁的热?”

    夏志飞顶着夏阳的额头,亲昵的蹭了蹭,眼睛笑成一弯小月牙,“我的。”

    夏阳捏了捏他的小肉脸,“额头热的人就是生病了,要去医院打针,你怕不怕?”

    “我不怕!”夏志飞伸手抱住夏阳的脖子,“哥哥,我替你生病,你要快点好起来。”

    麦收之后便清闲了许多,大家等着去收购站交粮就行了,老夏家的几位表叔带着孩子也陆续离开,空出了里面房间的一张木板床。蒋东升终于不用睡砖头木板,只是他这边还没等放好枕头,红星农场就来了消息,说是之前他去找的那个人犯了投机倒把罪,给抓起来了。

    小剧场:

    “好兄弟一被子”篇:

    志远堂弟:好了没?你都看到啥了?

    夏志飞:别动,我看到我哥了!

    志远堂弟:你刚才就说看到夏阳堂哥了啊qaq!!!话说你什么时候让我上去看一眼啊?

    夏志飞:好,再等一会。

    志远堂弟:你妹啊夏志飞,这话你都说三遍了好吗!!

    113、一员大将

    蒋东升来红星农场找的那个人名叫徐润,徐父曾是甘军长手下的兵,跟甘家有几分交情。这次蒋东升来找他,也是因为甘越的推荐,没想到会突然听到他被抓的消息。蒋东升没迟疑,立刻起身往红星农场赶过去,别的不说,单说这个人是甘越介绍来的,他就得去帮一把。

    蒋东升赶到的时候,徐润还被关在一间废弃的仓库里,据说审了两三天了。蒋东升拿身上的证明信拍在桌上,先把人保了出来。他身上带着份儿从京城里过来的证明信,卡了一排的章,瞧着还是有几分能唬人的。

    打击投机倒把工作组的几个人态度倒是还好,带着蒋东升去仓库领人。仓库里面只摆着一张破木桌子和硬板凳,一个瘦高个青年坐在那,戴着个断了腿的眼镜趴在桌子上提笔写检讨。瞧着就是关了几天有点灰头土脸的,倒是也没什么大碍。

    工作组的人对着徐润的时候语气便没有那么好了,冷冷道:“徐润,你可以走了。但是你不能离开红星农场,你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必须随叫随到,等候进一步处理。”

    徐润站起来应了一声,他是个聪明人,瞧见旁边站着的蒋东升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蒋东升冲他微微点头,等着工作组的人走了,这才上前道:“怎么样,还能走吗?”

    “能,我就是被关在这写了几天的检讨,吃的跟平时一样,还多了个饼子呢。”徐润带着个眼镜,笑起来更像是个读书人。

    徐润带着蒋东升回了他在红星农场住的地方,一路上把自己的事儿大概讲了一遍。他这次犯的事也不大,就是从南边倒腾来了一蛇皮袋子的纽扣。他从几个温城老乡那里听到的消息,知道南边国营大厂里积压着不少纽扣,因为厂子周转不开,正在以极低的价格往外出售。一等品是计划内的物资,不敢轻易卖的,二、三等品纽扣却是可以卖出一些。而北方正巧缺这个,徐润有些动心了,连夜坐火车去背了一蛇皮袋子回来,可还没等卖,就被抓了。

    往常镇里也有些挑着担子卖针头线脑的小贩,因为卖的东西实在太少,大多还是拿些糖换废旧破烂的,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过去了。但是他这次不一样,虽然卖的也是些零碎的纽扣,但这些纽扣是他坐火车从南方带来的,这就属于跨地区商品流通了。

    要是以往还好,但是年初开始就在严打,大喇叭天天喊着教育,整个红星农场没一个人敢动的,就这个徐润胆子大,不抓他抓哪个?工作组的人说了,这事儿说轻了是“投机倒把”,往重里说,那就是低买高卖“扰乱地方经济秩序”了。

    蒋东升看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从刚开始说的时候就条理清晰,除了偶尔皱皱眉头露出点倒霉样,竟然没抱怨一句。这让蒋东升对他有点兴趣了,好奇道:“你知道干这事儿会被抓,还去做?”

    徐润那眼镜断了半截戴在鼻梁上有些不稳,他抚了抚,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啊,蒋少你不知道,这种明摆着赚钱的机会放在眼前,让它溜走了有多难受……哎,我忍了好几次,这回实在忍不住了,原本想着弄点小零碎东西安全些,没想到还是被抓了。”

    蒋东升上次来红星农场见徐润,只是打了甘越的名义,过来瞧瞧他,想暗中观察好了再提做涉外酒店的事情。这次倒是给了蒋东升一个很好的观察机会,充分见识了什么叫商人本性——让他们不去做生意,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徐润瞧着模样像个斯文的知识分子,但是他的心是活的,流着的是温城商人的血脉,祖辈千百年的习惯让他在任何时候都擦亮了眼镜去寻找机遇。所以他在改革春风刚刚吹起的时候就敏锐的嗅到了商机,商人的本能让他兴奋起来,克制不住自己那颗跃跃欲试的心。

    徐润的父亲是个驼背的干瘦老头儿,他身体不好,大夏天还穿着薄棉裤。这会儿瞧见儿子回来也没有太吃惊,笑呵呵的迎了他们进门,“我就知道你快回来了,刚才工作组的人来过,他们把那袋子纽扣又搬回来了。”

    徐润有点吃惊,他没想到纽扣还能给送回来,看到父亲笑着冲那边的蒋少点头,顿时就明白过来,有点不好意思道:“蒋少,这真是太麻烦你了,你能把我保出来就很感激了。”他看中的是纽扣带来的商机,丢了货物虽然会损失,但比较起来并不是最重要的。

    蒋东升看了那边的一蛇皮袋纽扣,笑道:“没什么,对了,你接下来还是打算卖纽扣?”

    徐父叹了口气道:“他应该先看些报纸,看看书了。”

    徐润狼狈的摸了摸鼻子,道:“对,我要吸取这次的教训,先了解了政策再钻空子……”徐父在一边咳嗽了一声,他立刻改口道,“我是说,再找出合适的机会卖纽扣。”

    蒋东升觉得这个人更有意思了,他就喜欢这样耐打击的。凡事多操练几次也就会了,难就难在一次次碰壁之后还能继续振奋做下去,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最容易失去力气,这个人倒是越挫越勇。难怪他这样一副单薄文弱的瘦高个,还会被甘越正式的推荐过来。

    “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京城做事?”蒋东升笑笑道,“别的不敢说,起码这回你经商不用再担心被抓了。”

    这回不止是徐润,就连徐父都怔住了,他们已经在农场呆了许多年,甚至都做好了一辈子在这里住下去的打算,徐润虽然跃跃欲试,但是也没有敢想去京城发展。这样凭空出现的橄榄枝,让徐润原本还有些发灰的脸色也亮起来,像是整个人都活了,“蒋少,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徐父也沉默了下,他并不是完全的商人,当年在西北军区的时候还是有些政治头脑的。他当年因为成分背景问题,被斗的不轻。十几年的磨炼,已经让他当年的那份傲气散了不少,现在时不时紧张起来的气氛总是让他有些顾虑。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边想谈正欢的两个年轻人,都是最有朝气,也是最有勇气的年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要干出一番事业的表情,同他当年很像。

    “……涉外酒店?我听过这个,但是这个办下来是要批地的吧?而且还要在外国人多的地方,沿海一带吗?”

    “对,我们商量了下,到时候应该会去鹏城,那边的条件比较宽松。”

    “哦哦,太好了!我前段时间还在报纸上看到这个,那边的地皮可以租赁是吗,还有一个工业园区……”

    徐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罢了,自己果然老了,是时候让他们年轻人去闯闯了。

    81年夏天,徐润带着父亲给的几本书,背上他的那一蛇皮袋纽扣,开始了自己职业经理人生涯的第一步。很多年后,成为蒋夏二人身边主力的徐润回想当年,仍认为那年夏天迈出红星农场的那一步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也深深为自己的这份幸运感到庆幸。

    蒋东升没有直接带着徐润去京城,他给徐润留下了一道测验,测验的地点就是杨树湾。

    蒋东升指着村东边的老夏家对他道:“瞧见没,就是这一家,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带着他们卖纽扣,赚到多少就算你的测试成绩。”

    徐润放下那个沉重的蛇皮袋子,苦着脸道:“蒋少,镇里那边还抓我呢,这好不容易盖了章允许我出来了,现在再去卖纽扣,我肯定又得抓回去啊。虽然我这也是从正经大厂子里收购来的,但是现在镇上不允许卖……”

    蒋东升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去处理。你只要想好怎么带动这家人跟你一起赚钱就行了。我去县里一趟,你自己先过去跟他们说说。”

    徐润抚了抚眼镜,道:“那行,我去试试。”

    这个文弱书生一样的年轻人,背着一蛇皮口袋纽扣敲响了夏家的门,等到看到三四个光头大汉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脚都吓软了,要不是蒋少是自己人,他还以为自己给卖到土匪窝里去了。

    老夏家的人都长得浓眉大眼的,这会儿剃了光头,也是一股子匪气,蹙着眉头打开门道:“你找谁?”

    徐润背着他那蛇皮口袋,腿都打颤了,“我我,我是蒋东升介绍来的,麻烦找一下夏阳……”

    给他开门的光头汉子咧嘴笑了,道:“原来是找夏阳的啊,来来,快进来吧!”他招呼旁边的兄弟道,“快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多沉啊,这背着腿都打哆嗦了。”

    徐润还没等开口,肩上的蛇皮袋子就被旁边的一个光头单手抢走了,那汉子冲他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道:“来,给我吧!”

    这原本一句客套帮忙的话,从他们几个嘴里说出来愣是跟抢劫的台词似的,徐润欲哭无泪,他这不会真是遭了抢劫了吧?这跟蒋少说的完全不一样啊,而且这些人五大三粗的也跟蒋少照片里的夏阳一点都不像,他们这真是一家人吗!

    小剧场:

    “经理别跑”篇:

    夏家大堂哥(认真欢迎):快进来啊!

    夏家二堂哥(认真帮忙):背着这么多东西啊,给我吧!

    夏家三堂哥(认真交流):你是东升介绍来的?不错,他当初说要给弄个人来……

    徐润:……你们聊,我先走了!

    114、光头堂哥

    蒋东升能想到的让夏家安心从商的办法,就是去办理个体经营许可证。

    这个许可证前两年还好办,他在京城最初给夏阳弄的就是一个许可证,往后慢慢才挂靠了国营厂。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弄了半天勉强按照规定给批了一个临时许可证——县委的贺书记给发这证的时候手都在抖了,要不是看着陪同前来的人是鲁南军区的人,他连发这临时许可证的胆子都没有。

    蒋东升摸了摸鼻子,瞧着那张临时许可证,又麻烦贺书记一起给开了几封介绍信。现在外出并不太方便,各地住宿依旧是需要单位的介绍信,有这么一个东西在身上也好办事。

    这个证明信倒是好办,贺书记几下就写好了,在听见是给杨树湾的夏家兄弟办理的时候,顿时就住了笔尖,道:“夏家?夏石三他们家?”

    蒋东升点头道:“是,您认识他?”

    贺书记神情一下就放松了,吁了口气道:“你早说啊,给他们家办我就放心了。”他提笔写完那封介绍信,拿了章过来盖好。“我当年下队的时候就是在石三爷那个生产队里干活,六几年饥荒的时候要不是石三爷帮一把,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他老人家的脾气刚正,许可证颁给他我就放心了。”

    蒋东升没想到是熟人,提了夏石三的名字倒是比他拉来几个军官压阵还管用,一时也笑了。有贺书记在他也放心不少,夏家人那样的爆脾气,他也怕到时候会跟工作组的人闹出些争执。

    “其实我也一直憋屈呢,去年的时候还鼓励大家经营,怎么现在一下就变啦?好些人来我这反映过,可现在都得根政策走,我也没办法啊。”贺书记弄好了证明信给他,“不过在杨树湾还是可以搞一搞的,那里……咳,地理环境好,人民群众的热情也很好调动。”

    杨树湾穷山恶水,偏僻的不能再偏僻,地方倒是有,但都是大片的盐碱地。全村一年的收成也顶不上别的公社两三成,当真是穷的叮当响。人就更不用说了,打击投机倒把工作组的人之前试着去那边考察了下工作,刚发现个挎着篮子卖鸡蛋的,没等上前问一句呢,愣是被几个光头大汉提着棍子一路追出三五里。

    人都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杨树湾那边何止是光脚,还有光头呢!

    贺书记思想活络,他总觉得去年既然大力支持了,而且去年还见了成效,那么以后上头的风向肯定还会再转过来。他是这片小地方的父母官,管的就是老百姓的衣食住行,瞧见大伙儿一身力气吃不上饭哪里有不着急的呢!

    他隐约猜到今天来这边的这个年轻人身份不简单,而且跟夏家肯定也有几分交情,有这样一个人在前面开路,他也乐得推动一把。大家的生活好了,他这个县委书记汇报起来也好看啊!

    蒋东升拿着许可证回到杨树湾的夏家,一进去就瞧见几个光头大汉好奇的围着徐润在那听他说什么,这几位身高块头都相差太多,愣是把徐润这瘦高个儿的知识青年快逼到墙角里去了。

    徐润透过眼前的肉墙勉强看到蒋东升的时候,立刻扶着眼镜就往外挤,声音都带了几分慌张,“蒋、蒋少!你可算回来了,许可证办好了吗?”

    蒋东升把证件给他,“都齐了,你这边动员的怎么样了?”

    徐润看着上头鲜红的章顿时乐得直咧嘴,点头道:“放心吧!我已经跟他们讲清楚了,他们都答应了!”

    “这才一天不到,你就给他们讲好了?”蒋东升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又去问那夏家几个堂哥,“你们听懂他说的话了吗?”

    夏家堂哥们挠了挠锃光瓦亮的脑门,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显然一句也没听明白。

    徐润急了,“你们怎么没听懂呢?刚才不是都答应我了吗……!”

    “是啊,我们答应了。” 大堂哥夏海生替那几个兄弟站出来说了话,他好歹读到了初中,那几个小学没读完就跑了,更解释不清楚了。“你是东升介绍来的,他是夏阳的干哥哥,和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让咱们帮个忙还不是小事?”

    旁边的几个兄弟也纷纷点头,他们力气大拳头硬,出点力气算什么?更何况帮了这个徐秀才,就等于是帮自家干兄弟蒋东升么。

    徐润欲哭无泪,合着他刚才白说了半天,人家都没听懂,“我……”

    “他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角落里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这几个人。

    徐润快到眼角的那点泪立刻就收回去了,两眼放光的去刚才的人堆里看去,蒋东升也顺着声音找过去,这才发现那边还坐着一个夏阳。

    夏阳被几个堂哥衬托的越发单薄瘦小,对比之下简直像是一只误入狼群的羊羔,小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道:“我听明白了,我再来说一遍吧。”

    徐润刚才讲的很好,但是他高估了这几个堂哥的理解力,煽情的话说了不少,被鼓动的人却是一头雾水。夏阳把他的意思简单的又表达了一遍,无非是去做小买卖,成品还在那摆着呢,一蛇皮袋子的纽扣。

    “你让我们挑着扁担去做货郎?”几个堂哥皱起眉头,他们的观念还是多年前的,对去当小贩的事情虽说不上排斥,但是压根就没考虑过。

    徐润辩解道:“我们这是方便群众,为人民服务,怎么能说是单纯的货郎呢?这还可以收集信息,知道大家缺什么,才能及时补货、生产,更好的赚钱嘛!”

    几个光头大汉不吭声了。

    夏阳想了想,道:“你说的是先商后工?这些纽扣卖完了以后,还要准备自己制造么?这边合适建厂子吗?”夏阳记得杨家湾这两年曾有过一个烧砖的小窑,正好赶上政策变的时候,拉出去没有一个单位要乡镇里生产的红砖,赔了个精光。他隐约觉得乡镇企业是条不错的出路,但是也拿不准做什么才好,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杨家湾这边能做什么呢?”

    徐润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总算有一个能懂他的人,“其实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所以先经商,边做边想,脑筋灵活了想法也就多了。上面不是也一直说要‘摸着石头过河’吗,咱们走一步算一步,总比现在好。”

    夏阳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这个人要是夸夸其谈说出一些建厂的大道理夏阳反而不信了,但是说出这样的一个简单朴实的理由,倒是让他有几分动心。夏阳之前给了夏家人猴票,但是这些毕竟也要等到几年之后才能换钱,这期间出现一些变数也未可知。而且老话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这会儿就算给夏家一座金山,守不住,早晚也有吃空的时候。

    那边几个堂哥听不太懂徐润的话,但是夏阳那句肯定他们听清楚了。夏海生道:“这事得问爷爷,我去喊他来吧,我们家的事儿都听他老人家的。”

    夏石三考虑的比他们要多些,老爷子早些年贩牲口,走南闯北的没少往外跑,他知道第一个吃螃蟹的有甜头,但是也明白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被抓。在听清楚了徐润的话之后还是沉默了一会,直到徐润把那个临时许可证拍到桌子上,老头这才放心了。

    石三爷吸了口旱烟,道:“这样吧,海生你跟着去试试,其他人在家里帮忙。”

    没被选上的两个堂哥还在那磨磨蹭蹭地不肯走,被石三爷拿鞋底抽着出去了,老头瞪眼道:“都走了,家里的粮食哪个管?!我瞧着你们几个是心野了,关不住了是不是?等明年一人说一房媳妇,我看你们谁还舍得往外跑!哼!”

    蒋东升听见老头这么说,忍不住低头看了夏阳一眼,说真的,有夏阳在他都不舍得往外跑。

    夏阳感冒休养了几天彻底恢复了,他担心堂哥跟着徐润出去卖纽扣会出现什么意外,便叫上蒋东升一起出去看了下。夏志飞手脚利落的跟了上去,追在后面当小尾巴,夏志远是个有样学样的,想起往常爷爷出去赶集总会给他买点好吃的,立刻吸着口水追了上去。

    杨树湾要出去赶集,还要多走一些路去乡里,摆摊的位置就在一条主街道的柏油马路上,大多都是附近的农民,挑了自家种的一些瓜果来卖,也有的人拿了自己从河里捉的鱼虾,还有自家绑了些藤筐之类的挑来摆着的,无一例外都是自己家产的农副产品。

    这条街上最火的两个摊位,就是街尾的那两个对着摆的纽扣摊。徐润带着夏海生摆摊卖纽扣,他这边说的好好的,但是夏海生一伸手要钱,就把人给吓跑了,他逼不得已,只能跟他分开摆摊。两个纽扣摊位前面都站了不少的姑娘围着看,只是徐润那个摊位生意红火买卖不断,旁边海生的摊位则是站满了人,没一个敢开口问价的。

    夏海生皱起眉头,抬头看了那些人一眼,他很纳闷怎么他不好意开口吆喝,这些人也不好意掏钱买了么?

    他不抬头还好,这么一眼扫过去,又吓跑了不少人,转身跑去徐润那边买纽扣去了。

    夏海生蹲在那里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吆喝一下,好歹做成一份开张生意才行。他清了清嗓子,还没等吆喝,就咳了一声的功夫剩下的人扭头都跑了……

    夏家光头堂哥蹲在自己的小摊位面前,低头看着那一颗颗圆润可爱的纽扣,好半天没吭声。他那冷冷清清的摊位,还有那颗地垂下去的闪亮光头在阳光下显出了几分可怜。

    夏阳和蒋东升几个躲在对面石桥上偷看了一会,夏阳心里同情堂哥,蒋东升却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你们家的人长得,咳,好像不是特别适合做生意啊。”

    夏家两个小正在那踮着脚使劲儿在人群里找大堂哥呢,这会儿听见蒋东升说话,一起抬头抗议,“谁说的!我们家干什么都很厉害!”

    “有本事你让你哥把纽扣卖出去啊?”蒋东升依在桥墩上笑吟吟的戏弄两个小的,巴不得把他们支开让夏阳跟自己单独呆一会。

    夏志远握紧了小拳头,道:“你等着!”他拉着夏志飞就往街尾那边跑,刚才太阳照在那边的时候反光了,准是海生堂哥的大光头!

    夏志飞回头看了夏阳一眼,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他也不服气蒋东升说的,“哥哥你等我,我卖光了纽扣就回来!”

    两个小的手拉手跑过去了,夏阳想跟过去看看,却被蒋东升拦住了道:“过去做什么?那边人太多,挤在那什么也看不见,还不如在这边看的清楚。”

    夏阳想想也对,他们现在站在桥上,的确能看的更清楚。他垫脚看了一下,两个小的正在往堂哥那边挤,人小跑的也快,眨眼就到了。

    蒋东升伸手从后面环住他,抱在怀里笑道:“我把你抱高点看,嗯?”

    夏阳被他搂在怀里,往后依靠过去的感觉让他微微产生了一声依赖感,就这么一下迟疑的功夫,蒋东升就把他抱起来了,凑在他耳边道:“瞧见没,那边反光的那个就是……”

    夏阳恼怒地拿脚跟踢了蒋东升膝盖一下,蒋东升差点没抱住他,疼地哎哟了一声,连声道歉:“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刚瞎说的,那边最高的那个才是大堂哥!”

    小剧场:

    夏家两只小的:大堂哥!我们来帮你了~!!

    115、霍少来访

    夏海生卖不出纽扣,蹲在那边直犯愁,他是个憨厚的汉子,抓了半天脑袋憋红了脸也想不出该怎么招揽生意。他正在那想着,就瞧见两个小堂弟从人群里奋力挤过来了,忙过去把两个小家伙给拎了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夏志远小脸憋得通红,握紧了拳头道:“堂哥,我们来帮你卖纽扣!”

    夏志飞瞥了一眼那个纽扣摊,觉得这扣子太多了,有点犯愁,“得快点卖光才行。”卖完了他还会去找他哥哥呢!

    夏海生有些疑惑,但还是把他们放在自己摊位那了,“你们别乱跑啊,就在这呆着,中午给你们买果子吃。”

    夏志远得了这样的好处,更是得了笑弯了眼睛,站在夏海生的小摊前面帮着喊起生意来。这小家伙心眼机灵,他不知道该怎么喊,就竖起耳朵来听对面徐润怎么招揽生意的。

    徐润这边喊一句“纽扣二分一个”,他那边立刻就跟着脆生生的喊一句“纽扣二分钱一个啦”;徐润又喊一句“买一包送两颗了啊”,小孩立刻跟着道“买一包送两颗大纽扣了噢”……夏志远学舌快,喊的还有模有样的,夏志飞是个大嗓门,也站在摊位前面同堂弟一起喊,这两个小家伙生意又脆又亮,顿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很快的,就有人停下来在他们这小摊上挑了些纽扣,问道:“小孩,这一包纽扣多少钱?”

    夏志远竖起耳朵听对面的徐润报价,有样学样的挺着小胸脯跟大人做生意,“这一包两毛八分钱,大姐你要就拿两毛五吧!”

    这是徐润刚才说的,只是徐润招呼人叫声大姐是客气,夏志远喊的甜,加上买纽扣的那位姑娘年纪轻,自然更乐意听小孩喊声“姐姐”,这么一听还觉得自己年轻呢!姑娘当下就掏钱买了,夏海生忙伸手接过那点零钱,他今儿生意总算开张了。

    两个小孩一左一右的站在光头汉子身边,一个吆喝,一个递纽扣,配合的很是默契。小点的那个孩子笑的好看,嘴巴甜;略大点的那个小孩一脸的认真,拿小胖指头挨个数好了纽扣双手递过去,临走还跟人说再见,一瞧就是家教好的。

    夏家两个小兄弟的到来,让原本生意冷清的小摊位出现了转机。等到半下午的时候,卖的已经差不多了。夏海生攥着一大把零钱,旁边的一个铁皮盒子里也是叮里当啷的半盒子钢镚儿,突然富有起来的感觉让他觉得浑身都有劲儿了。

    夏海生手边只剩下零零碎碎的几包纽扣,原本铺开来摆放纽扣的大帆布上睡了两个小孩。夏志飞他们帮着卖了一天,累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摆摊的旧帆布上睡着了。夏志飞像个小霸王,自己占了大半的位置,睡地四仰八叉。夏志远缩在一处的边角上,也睡得直吧嗒嘴,他中午美美的吃了一顿肉包子,这会儿小肚子都还是鼓着的。

    徐润卖掉最后一包纽扣,收拾起干净的帆布,走到夏海生旁边坐下来,戳了夏家两小的小肥脸,笑道:“哟,卖的还剩下两个啊?”

    “这两个可不卖。”夏海生笑笑,继续守着自己那个小摊,“还差几包扣子没卖完,我再等等。”

    徐润点头,“好,我去那边买两个西瓜,咱们带回去一起吃。”

    做生意的主街上人慢慢少起来,摆摊的也陆续回去了,有套了马车来的人也开始装车准备往回走。马车占了大半的路慢慢走着,突然后面响起了几声汽车喇叭的生意,滴滴的小汽车声音轻易听不到一回,马有点受惊,车把式吆喝了两声才让它安稳下来,忙催促着往前走。

    后面的小汽车大概也发现这条路不好走,也不按喇叭了,慢吞吞的跟在后面。这车是挂了京牌的吉姆车,在偶尔能见到一回货车的地方很罕见,不少人好奇的看过来。

    夏海生的摊位摆在街尾,原本就有些窄的地方,有车经过更显得拥挤起来。他手忙脚乱的收拾小摊,睡觉的两个小孩也揉着眼睛醒了,起来一起帮忙。夏志远抱着两包纽扣,有一袋散了,不少纽扣滚到了路中间,小孩立刻就跑过去捡也没瞧见后面开过来的小汽车——

    “小远!”

    吱嘎一声,小汽车也停下了,原本就开的慢,这会儿刹车也利索。

    夏志远差点钻到人家车轱辘下边去,被大堂哥揪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攥着一个纽扣,小孩也给吓着了,还没等堂哥瞪眼睛就哇地一声哭出来,抱着海生的脖子不撒手。

    吉姆车上也下来了两个人,后边那个年纪也不大,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穿着打扮的一瞧就是大城市里来的子弟。他抢在司机前面问了一声,“没事吧?老乡,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有点急事才走的这边,你家孩子伤到哪里没有?要不先跟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夏海生在小堂弟身上摸索了一遍,又问了几句,瞧见小孩好好的没伤到哪,便道:“不碍事,胳膊腿都好好的。不怪你们,是我没看好孩子……”

    这边人群围了一片,在那议论纷纷,徐润抱着两个西瓜跑回来的时候隐约听到什么“撞死两个小孩”吓得腿都软了,扔了西瓜就往里挤。等到最里面的时候,正好看到夏海生红着脸跟一个大男孩在推让,对方显然是想让他抱着小孩坐上小汽车。徐润扶了下滑到鼻梁的眼睛,瞧见海生旁边两个小孩都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忙上前去道:“海生,出什么事了?”

    夏海生不太会跟人打交道,瞧见徐润来忙跟他说了一遍经过,又道:“真的不用去医院,小远就裤子磕了点灰,皮都没破。”他们家的小孩哪个不爬树上房的,这点压根就不算伤。

    司机在一边也嘟囔了句,“霍少,我就说了么,我老早就踩了刹车,那孩子根本就没碰到他一下,磕倒也是他自己没站稳……”

    前面的男孩皱着眉头看了司机一眼,司机立刻不吭声了。男孩的态度倒是很好,说话也客气有礼,“还是去检查看看吧,孩子还小,去医院让医生瞧瞧我也放心。你们家不是住在杨树湾?真巧,我这次也是来杨树湾找人的,蒋……哦,你可能不认识他,夏阳你认识么?”

    夏海生有点懵了,点点头道:“认识,那是我弟。”

    前面的那个大男孩似乎有点惊讶,认真的打量了这个光头大汉,终于放弃了从他身上找跟夏阳相似的地方,咳了一声道:“你们那里,还有没有别的叫夏阳的小孩?我找的那个可能不是你家的,大概这么高,皮肤挺白,眉眼挺漂亮的……”

    旁边的徐润看了一会,对这个一身穿戴整洁的男孩有了点印象,试探着道:“霍明……霍少?”

    霍明看了那边的年轻人一眼,疑惑道:“你是?”

    徐润在裤子上搓了搓手,上前跟他握了一下,笑呵呵道:“霍少贵人多忘事,我之前去找过甘越,正巧那天你和蒋少他们也在,匆匆见过一面。我叫徐润,红星农场的!”

    霍明记起来了,这就是甘越推荐的那个经商的,“对对,我记得你,你也在这边?蒋东升找你过来的吧,他人呢?”

    徐润道:“蒋少跟夏阳在一起,刚才我还在那边的供销社看见他们了。”

    霍明松了口气,笑道:“那太好了,我找他有急事呢!这样吧,我去找东子,麻烦你跟司机开车跑一趟,送夏大哥他们去医院瞧瞧。”

    霍明安排的周到,夏海生也不好再推让,便和徐润一起上了小汽车。那边的司机也听见了他们就是一路过来要找的人,一时对他们说话也客气起来。他跟霍少从京城过来,一路上没怎么休息,为了早点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可没少赶路呢!

    小汽车开走了,人群也散了,道路上的人也稀稀疏疏的慢慢变少。霍明溜达着找到供销社的时候,那边大概已经下班了,门口清清静静的瞧不见一个人影。霍明愣了下,京城百货大楼还没这么早下班的呢,这供销社怎么就这么快关门了?他上前去看了一眼,果然是锁了门的,贴着玻璃往里看,里面几排木制货架上零散摆着点东西,一个人影也没有。

    霍明不死心,围着这边绕了两圈,除了七绕八拐的小黑胡同其余的什么也没有。霍明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又退回来,他刚才好像听见那边的胡同里有人说话,等回去再看的时候,果然听见些声音。

    “……真不是我做的,我哪儿那么大的能耐啊,我说夏阳,你能不能别把什么坏事都往我头上按?徐润就是好人啊?他鬼心眼比我还多呢!你看不出来?你看不出来的多了,顾白蕊也不是好惹的,你看出来了吗你?”

    那边声音含糊的嘀咕了几句,声音略大的那个很快就道歉了,“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提她,我错了还不成吗……我还不是因为……”

    傍晚光线不好,只隐约瞧见个两道影子,一晃一晃的又重叠成一个,略微高大的那个似乎低下头去,好半天没再说话。

    霍明站在一旁眯着眼看了一会,微微扬了下眉毛。

    小剧场:

    “霍明快跑”篇:

    霍明(立刻转身爬走):卧槽我要立刻回去告诉甘越他们!!

    蒋东升(飞快跑来):你快住手——!!

    116、大被同眠

    霍明站在供销社前面看了一会贴着的宣传画,又看了一会快要落日的天空,彩霞满天的,的确有几分乡间野趣。等了好一阵子,才瞥见那边的胡同里出来两个人,当即喊道:“东子!”

    蒋东升回头看了一眼,有点惊讶,“霍明?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来当然是有急事,蒋爷爷找你,让我带车来接你回京城。”霍明走过去笑着看了蒋东升,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站着的夏阳,眼里带了点审视的意味。“你不会在这里玩儿的太高兴,不准备回去了吧?”

    “你特意来找我的?”蒋东升跟他互损惯了也没听出他话里的戏弄,只是疑惑道:“老爷子这么急催我回去,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霍明笑吟吟道:“其实也是好事,你成绩下来了,考的不错,推荐上军事工程学院了。那边的人来提前录取,等你回去军检呢。”

    蒋东升皱了眉头,“不对吧,我记得是提前半个月才军检,怎么这么早就开始了?”

    霍明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上边这么安排的,你跟我回去就是了。”他来的时候蒋老特意派了自己的车来,难得的破例了,这足以看出军校招生的事儿起了些变化,是好是坏现在还说不清楚。

    蒋东升多少也明白了点,握着夏阳的一只手跟他往街边走,道:“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跟你一起回京城。”

    霍明看了他们俩握着的手,往日看惯了的场面,这会儿倒是看出些不同来。他抬头又瞧了夏阳一眼,十几岁的男孩清俊漂亮,眉宇间带着一股从不跟人低头的傲气,的确是不错。只是夏阳这会儿被蒋东升牵着手,偶尔抬头跟他说一两句什么,皱着眉头摇头说不的样子也很有趣,尤其是那双眼睛不自觉带出一份信任,让谁看了都心里发软。

    “奇怪,我堂哥他们刚才还在这里,怎么连徐润都不见了……”

    霍明咳了一声,道:“小夏,真是对不住,我今天过来的时候司机没留神好像碰了你弟弟一下,现在送他们去医院检查了,得等一会才回来。”

    蒋东升皱眉,“谁开的车?伤的重么?”

    霍明说了一个名字,摊手道:“没办法,这人以前开装甲车的,临时找也找不到司机,只能先用他了。提前踩了刹车,应该没事,我就是担心所以才送去再检查一下的。”

    蒋东升还想再说什么,被夏阳打断了道:“没事,肯定没伤着。”

    霍明打趣道:“哦?你怎么知道的?”

    夏阳看了霍明一眼,慢吞吞道:“要是我家那俩小孩伤着一点,大堂哥肯定不会就这么跟着你走,这会儿应该是你和司机去医院。”

    霍明:“……”

    夏海生他们几个去医院很快就回来了,他还是头一回坐上小汽车,从车上下来还有点束手束脚的,生怕把这车给碰坏了。夏家两个小的估计在医院也被消毒水的味儿熏蔫儿了,这会儿下来倒是比在车上还精神点,瞧见夏阳就一蹦一跳的扑过来撒欢儿。

    “你们两个谁伤着了?”夏阳看不出他们俩跟平时有什么区别,都一样的壮实。

    夏志远拿手指头指着自己鼻子,委屈道:“我!”

    夏志飞抱着自己哥哥的腿左蹭右蹭,得意洋洋道:“哥哥,我好好的,一点事儿也没有。”完了还自我表扬了下,“我比小远厉害多了!”

    后边的徐润几步过来,笑呵呵道:“我陪着他们检查过了,小远没事,就是裤子磕破了点。”

    夏阳看了看那唯一“伤”了的裤子,还没平时爬树蹭坏的多,在两个小孩脑袋上各揉了一把,叮嘱了几句。

    夏海生看着天色不早了,催促他们几个道:“咱们先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好走,家里该等急了。”他转身又对那边的霍明笑笑,邀请道:“杨树湾离着这还有一段路,你们赶过去天也黑了,来不及回呢!不如去我们家歇一晚上吧?”

    霍明原本是想在附近军区的招待所住一晚,不过在瞧了蒋东升那边一眼后,又改了主意,笑着答应了,“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正愁去哪儿找地方住呢。”

    夏海生是套了马车赶过来的,便跟他们几个人分开走,又顺便把夏阳他们骑来的自行车给放在马车上一起带了回去。少了光头表哥,车里空出了大半的位置,蒋东升他们几个挤在后边,徐润自觉地抱起了夏志远。夏阳抱着自己弟弟,不过路上颠簸的厉害,多数时候还是蒋东升在一边把他们兄弟两个一起搂住了。

    夏志远还在那边跟徐润说着去医院的事,生怕徐润不理解他的感受,一手捂着屁股道:“真的很疼,我就打过一次针,那么粗~比我老奶奶纳鞋底的针都粗,呜。”

    徐润困的直打哈欠,含糊道:“是是是,你说了好几遍了,对了小远,我听说你小时候吃药都得三个人按着喂进去,打针的时候去了几个人按着你啊?”

    “五个。”夏志飞在一边接了话,一边掰手指头一边数给徐润听。“爷爷、小叔、小婶、我爸爸……”

    蒋东升在一边笑了,他和夏阳贴得近,在夏阳耳边小声道:“这个倒是跟你很像,当初给你打针的时候,脱个裤子就跟打仗似的,我差点就按不住。”

    夏阳没吭声,就是耳尖有点发烫,他想了半天反驳的话,但是也想不出任何蒋东升惧怕的事儿。这家伙皮糙肉厚,过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现在依旧痞气十足,像是什么都不挂在心上。

    霍明坐在前面,跟蒋东升他们一起说说笑笑,偶尔回头看一眼蒋东升和他旁边坐着的夏阳,眯起来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玩味。

    霍明晚上住在夏家,大少爷难得没嫌弃这样的地方简陋,屈尊睡在了蒋东升和夏阳共用的那个木板床上。霍少挨着夏阳那边放好了自己的枕头,很快就被蒋东升挪了个位置,换去了靠墙的那边。

    “你还是挨着我睡吧,夏阳晚上睡觉不老实,小心他踢你。”蒋东升这么解释道。

    霍明笑笑,也没说话。他记得蒋东升小时候睡相才叫糟糕,冬天床上还能留床被子,夏天能连凉席都给踹下去,一句话,只要他大少爷觉得不舒服的统统不许近身,更别说旁边睡着个大活人了。怎么如今蒋东升口味变了,连身边搂着个睡觉不老实的人都成了?

    霍明一边解衣扣,一边叹了一句道:“我记得你小时候老踢人,蒋爷爷晚上去给你盖被子,眼眶都被你踢青了好几回。”

    蒋东升愣了下,笑笑道:“我记不清了。”

    霍明躺在自己那边,翻身睡下,“也是,你那时候认不太清人。这次回去你自己小心点,别跟小时候似的那么容易就让人收拾了。”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我也拿不准,不过我听说这次蒋易安没报上军校,他最近跟朱家玩儿的不错,你留神点的好。”霍明打了个哈欠,“快睡吧,什么事还是等回了京城才能知道。”

    夏阳进来的时候就听见后边半句,但是也知道蒋东升上军校的事儿可能会有些波折。他记得当年蒋东升上军校的时候,蒋老废了不少功夫,隐约还听甘越提起有人翻了蒋东升的档案,拿他当年“精神疾病”的事情做文章。后来蒋东升退下来,倒是蒋易安顶上了那个空位,得了不少好处。

    夏阳在蒋东升身边躺下,想了半天,还是捏了捏他伸过来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蒋东升没睡着,从后边贴过来一点,小声道:“嗯?怎么了?”

    夏阳轻轻摇了摇头,倒像是挨着蒋东升胸口蹭了下似的,“我明天跟你一起回去。”他到现在还有些担心蒋夫人和张参谋的事儿,只要这件事情还没彻底结束,一切都还有可能出现变数。

    蒋东升在后边笑了下,道:“你舍得跟我回去?”

    夏阳没说话,拿手指勾了勾他的手指。蒋东升会意,反手握住了他的,在他耳边亲了一下。

    霍明早上起来的时候一脸的阴郁,他是从地上爬起来的。

    霍少这辈子还从来没睡的这么狼狈过,沾了一身土不说,腰上肯定都被踢青了。他捡起一块被踹下来的枕头,真恨不得拿枕头捂死床上睡得正香的蒋老二,“妈的,用完就踹,蒋东升你个孙子!你给我记住了,早晚有你求我的一天!”

    睡在木板床上的蒋少丝毫没有被身边的诅咒惊醒,搂着夏阳还拿脑袋蹭了两下。夏阳侧身贴着床边睡,一副想跑却被拦腰抱住跑不掉的模样,他似乎被半压着睡的不太舒服,但也只能蜷缩着尽可能找了个能安心入睡的姿势。

    小剧场:

    霍少沐浴style篇:

    霍明:蒋老二你给我等着=皿=!!亏老子这么远跑过来找你……等我洗干净就去抽死你!

    蒋东升:咳,对不住啊,我这不是踹习惯了么。

    霍明:你怎么不去踹夏阳?!

    蒋东升:废话!你也从没把羊羊踹下去过啊!

    霍少:……

    117、军校名额

    夏阳临回京城前,留给了徐润三千元钱,算是老夏家做这笔买卖的入伙资金——之前卖的都是徐润那个蛇皮口袋里的纽扣,赚的钱徐润也分了一些给夏海生。

    徐润拿着这笔钱,微微有些惊讶,看了看旁边的蒋东升一眼,他身上还有蒋少给的一笔钱,难道蒋少之前没告诉夏阳?

    蒋东升在夏阳背后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下,徐润便接了过来,笑着道:“那我就先替海生他们收下了,正好也该出去进货了,正想去筹些钱呢。”

    “我家堂哥不懂做生意的事,多亏你在旁边照应他。”夏阳对徐润的态度客气,这条发财路子是徐润想出来的,如今却无偿帮着夏家人白手起家,这里面虽说有蒋东升和甘越的情面在,但还是要多谢他肯教会夏家几个堂哥这种新观念。这种时候起步早了,比别人就要占了先机,可遇不可求。

    徐润笑笑道:“我才要说一声谢谢呢,小夏你们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就很知足了。”

    蒋东升把夏阳的行李也拎起来,过来催了一声,夏阳这才跟着离开。

    夏志飞在后边哭红了眼睛,但是站在门槛那边没跟出去,他瞧着夏阳坐车走了使劲地擦了一把眼泪,强忍着不哭了。

    夏志远在一边哭的比他还厉害,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来,就这样还想去安慰夏志飞,“夏阳堂、堂哥走了,你也别难过啊……”

    夏志飞推开他,转身往屋里跑去,后边有瞧着他们的大人见了忙跟过去,问道:“小飞,你做什么去?”

    夏志飞从屋里翻出自己的书包,斜跨在身上,红着眼圈儿道:“……我要去学校读书!”

    跟过去的大人这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这小家伙想不开要闹腾呢,不过瞧见他当真背着书包一副要去学校读书的模样,忍不住逗他道:“你现在去学校也没老师在呀,现在放暑假呢!”

    “我哥哥以前放假也在学校自习念书,我要跟哥哥学!”

    “你那么喜欢你哥哥,怎么不让他带你去京城读书呢?那边学校比咱们这好多啦,咱们杨树湾这边就这么几间破瓦房……”

    夏志飞抬起头来,小脸上满是认真和倔强,“我哥也是在杨树湾念的小学,他能在京城考第一,我也能在这里学好!我要使劲儿读书,考去京城见我哥哥!”

    后边的大人被他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摆摆手也不再管他了。夏志飞攥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黑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傲气,从侧脸上看的确跟夏阳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蒋东升在车上也在疑惑,咳了一声,道:“我以为你会带你弟弟一起来读书,育英小学那边也招外地的学生,如果他要来……”

    夏阳摇了摇头,干脆的拒绝了,“不用了,他要是认真读书,在哪里都能读好。”他当年自己能从建林镇考出来,夏志飞一定也可以。高干子弟学校都是混圈儿的,夏志飞去了反而会不适应,他了解自己的弟弟,哪怕等夏志飞长得跟小牛犊一样健壮了也还是孩子心性。这样的人踏踏实实的读书,去部队老实的当兵训练也就是了,拐弯抹角使心思的地方还是避开的好。

    蒋东升沉默了一会,也勉强笑了下,道:“也是,现在京城也不太平,还是不来的好。”

    夏阳知道他想歪了,但是也无意去多解释,就让蒋东升多想些凶险的事儿,也能在回京城之后有个防范。

    路上颠簸,夏阳跟蒋东升他们聊了一会,就有些疲倦了,依靠在后座上闭起眼睛休息。蒋东升搂过他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夏阳微微挣了下,却被蒋东升强制地按住了,“你就趴在我肩膀上睡吧。”

    夏阳被他按地结实,犹豫一下,也没反抗他,顺着他略微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合眼入睡。他昨天晚上睡的很不好,半夜里总是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人从床上摔下去又爬上来的响动。

    霍明听着蒋东升在后边跟他说话的声音小了几分,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往后边看了一下,果然那俩又搂在一块了。蒋东升瞧见他回头看,正咧嘴冲他笑呢,那孙子还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看的霍明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霍明拿眼神瞟了蒋东升一眼,又暗示意味十足的看了看睡在他肩膀上的夏阳: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儿?

    蒋东升单手搂着夏阳,伸手在男孩耳后揉了一下,冲霍明挑了下眉毛,毫不掩饰的回应了他:就是这么回事!

    霍明转过身去阴沉着脸揉了揉眉心,他错了,蒋老二这孙子压根就没准备瞒着他。以他对蒋东升的了解,这家伙要不是真宝贝的不行了,是不会亮出来给他看的。

    霍明记得蒋东升小时候要是有什么稀罕的东西,一定全都塞到他那个小房间的床上——大概小时候吃药吃多了,那家伙蜷缩在床上的时间也多,就像是野兽依据自己长期留下的气味而划分出的领地,躺下的地方从不允许别人靠近。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睡觉床上从来不留多余的东西的习惯。

    蒋东升床上最后留下的那样东西,一定是他最喜欢的,舍不得松手的。

    他曾经跟蒋东升抢过一个巴掌大的木漆熊猫,俩人打的鼻青脸肿的还不撒手,最后被两家的爷爷一块拎到门外边的雪地里跪着念检讨。那个玩具最后因为争抢摔坏了,他也没当回事,但是蒋东升却是一块块的去捡掉在地上的碎木渣,直到再也拼不起那个熊猫的形状了才松手。打那以后,蒋东升手里再有什么宝贝的东西,都会宣布主权似的先亮给他看一眼,要是见过了再抢,蒋老二下手就狠了,绝对不留半分情面。

    霍明眼睛微微眯起来,盯着前面的一处瞧着,心里却是回想起当年那个无法拼凑出形状的木漆熊猫。要是摔坏了,再也拼凑不成原来的样子,蒋老二会撒手么?他们当年说过会并肩前行,而如今蒋东升选的这条路太难走了。

    蒋东升回到京城,蒋老立即安排人带他去军检,等待多日之后,却是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蒋东升的成绩已过了京师大学的录取线,用这分数推荐去军校是没问题,但是有一项没有合格,最后那个没达标的项目上批着赤红的大字:精神异常。

    蒋老提前拿到了那份军检报告,他脸色很不好,看了一会忍不住把那份报告用力摔在了地上,“胡说八道!”

    蒋宏被喊来书房一起讨论孩子们上学的事,这会儿瞧见蒋老发脾气便小心上前捡起那份军检报告,略微翻看了一下,嗫嚅道:“爸,这个上面写的……可能参考了当年的医院证明吧,那上面写的是有些过分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蒋老忍不住指着他鼻尖骂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怎么当父亲的!孩子出现那样的情况,不及时去治疗,竟然自己去药房随便开药给他吃……他才多大?你怎么敢亲手喂下去!”

    蒋宏站在那里哆嗦了几下,道:“他,他当时病的很厉害。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一点药,我以为……”

    “糊涂!”蒋老拿拐杖狠狠在地上戳了几下,“你给他吃了那么多的药片,他好一点没有?既然没有起色,为什么还不停手!要不是卓公当年安排我回京城治疗,我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东升了!”

    蒋宏不敢出声,只垂头听着。

    蒋老骂了一阵,瞧着他那一副默默忍受的样子,又甩手不再多说什么了。他对蒋宏有期望,所以现在才会如此的失望。

    当年他被发配到偏远的地方,寒冬腊月里生病差点没能熬过去,多亏了留在京城的儿子蒋宏给弄来一点药才撑过,要不然哪里还有机会等到卓公前来搭救?大女儿的孩子一出生便害了眼病,也是蒋宏费尽心力去讨来了几瓶眼药水给孩子用,这才保住了一双眼睛……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蒋宏多了几分期许,只盼着他能争气。

    可是那样一场漫长的政治运动中,蒋宏原先的意气风发早就被磨光了,他现在就是一个死气沉沉的中年人,胆小怯懦,做事也要一再去看别人的脸色。他害怕了,心里一旦被埋下恐惧的种子,便再难以恢复原来的模样。

    蒋宏这一生中,做过的最硬气的事,恐怕就是在那样十数年的折磨中死死咬住自己的父亲没有错,没有站出来批判自己的父亲是叛徒内贼。而现在蒋宏正木讷地站在一旁,似乎还在等蒋老说话,他已经习惯了去听从别人的吩咐去办事,微微弯曲着的腰背像是再也直不回来。

    “军工院那边你再去问问情况,这份军检结论来的蹊跷,瞧着倒像是有人故意在跟我老头子作对。”蒋老慢慢踱步几下,又转身对蒋宏吩咐道,“打听清楚了就立刻来告诉我,趁着还有个把月的时间,或许还有机会让东升去那边读书。”

    蒋宏应了一声,但是站在那没有走。

    蒋宏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有事?”

    蒋宏为难道:“爸,苏家当年的事情毕竟是留了档案的,苏伯伯当年是‘叛国’罪啊……东升军检上面写了那样的话,或许还是别人给咱们家留了情面,如果牵扯出当年的事情,恐怕东升哪所大学都上不了。”

    蒋老脸色不豫,冷声道:“你也是这么认为?你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难怪他孙子会一直往外跑,会对这个家这么不在乎了。

    蒋宏站在那吭哧了一会,又提出一个建议,道:“要不让东升在京城里选一个大学去读书,军校还是算了吧?我听说朱家和云家都有孩子被军工院刷下来了,今年查的特别严格,不好进。如果非要选一个孩子去读军工院,易安这次考的也不错,要不让易安去试试?”

    蒋老拢起眉头,沉思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用,易安不是已经选好学校了么,就让他读那个学校吧。”他看了蒋宏一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突然有了这种想法?是不是去冀州听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蒋宏忙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没去冀州,就是前几天接到了秀琴的电话。她听说易安考的不错,特意来问问孩子上学的事情,别的没说什么。”

    蒋老显然并不想多提王秀琴的事,皱着眉头道:“我不管你的家务事,你如今也这么大了,自己看情况处理好便是。只是送东升去军校是我一早就决定下的,你不用听其他人怎么说,这事儿不会改了。”

    蒋宏诺诺应了一声是。

    小剧场:

    “海军来一发”篇:

    夏阳在81年的时候推出了海魂衫等服装,因为找不到男模特于是自己试穿了下——

    甘越:这个不错!很有我军的气势!

    云虎:师傅,我我我,我也要报海军!!

    霍明(摸下巴):难怪蒋老二会喜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还挺会玩的嘛。

    蒋东升:……你们这群坟蛋对着我媳妇在想神马!!都给我滚开=皿=!!

    118、内斗

    第2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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