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清景是微凉 作者:颜凉雨

    第22节

    因为觉得刻意离开更显得有鬼,所以我是当着花花的面接的电话。这会儿没辙,只好尴尬地冲花花笑笑:“那个,邹姐,说等会儿来咱家看你。”

    花花点点头,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

    我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些情绪,正面负面的都好,可是没有。我记得他刚刚是在写字的,可现在,他显然不想跟我说了。

    一点点苦涩滋生出来,久久不散。

    回家的路上我们没有说话。北风刺骨,天上似有若无地飘着零星雪花,我在这凛冽寒意中觉出些许滑稽——明明我是恶人,却跟受害者一样憋屈。

    到家时,花花的温度已经降到了安全水平,但因为折腾这些时日,所以整个人都是虚的,恍惚着没什么精气神儿。我把他在沙发上安顿好,又给他倒了杯热水,然后打开电视,努力找一个不那么乏味的频道。

    最近的一段时间我俩的生活就是如此,去医院,挂吊瓶,回家,看电视,吃饭,睡觉。无聊吗?是的,很无聊。但你要问我烦不烦,我会说不,即便现在花花不太乐意跟我说话了。可能是平日里要操心的事儿太多了,我想,所以忽然偷来这么几日清闲,反而觉得惬意,有时候甚至希望日子就这么安静平淡地过下去,不需要多精彩,多跌宕起伏,一年像一天又如何,起码很舒服。

    邹姐是在下午两点多到的,彼时我正在沙发上打瞌睡,被门铃从周公那里扯了回来,花花却已经比我早一步去开门,然后就听见邹姐关心的声音从玄关传过来:“怎么样,烧退了吗?”

    花花可能是点了头,因为很快邹姐又再说:“那就好。给你搞了点粥,不过有些凉了,我热一下子,马上就好。”

    永远不要低估女人的执着。

    我无奈地在心里叹口气,起身迎过去:“都说了家里有的是吃的,你还非这么麻烦……”

    邹姐瞥我一眼:“我是惦记花花弟弟,你不要太自作多情噻。”

    这话就有些亲昵了,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摸摸后脑勺,讪笑。

    邹姐倒是个实在人,虽说给花花送粥的目的并非百分百纯关心,可一进门还没喘口气便投身厨房,除了粥,还带了些青菜,估计也是要做的。

    花花病着,自然没多此一举提要去厨房搭把手的事儿,但看我也跟着坐回沙发,便拿出手机问:你不去帮忙?

    我赶忙摇头:“热个粥炒个菜帮啥啊,矫情不矫情!”

    花花乐了,嘴角上翘,莫名添了些许孩子气。

    我也跟着乐,很自然地抬手摸他的脑袋,半长不长的卷毛弄得手心痒痒的。

    花花忽然伸手把我抱住,力道很轻,甚至带了些小心翼翼。

    这几乎不能算作一个拥抱,因为我们的胸膛甚至没贴到一起,他只是用拥抱的姿势轻轻环着我,然后把头在我的颈窝里蹭啊蹭。

    这种程度的撒娇我见过太多次,虽然年代已经遥远,可久违的熟悉感还是让人觉得亲切。

    有些温热而柔软的东西在心底铺散开来,我不自觉放轻声音,略带宠溺:“赶快好起来,知道不?”

    花花没回答,我的脖子却忽然窜过一下酥麻。等我反应过来是花花在舔我,这厮已经没完没了不亦乐乎了。

    我这叫一个哭笑不得,连忙把人往外推:“喂喂,说你是狗你还真拼命撒欢儿啊,行了行了……”

    花花把舌头从我的脖子上撤开,抬起头,我以为这家伙总算尽兴了,却不想他下一秒狠狠吻上了我的嘴,力道之大,直接把我撞得往后倒,然后他就结结实实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有点儿急了,想把他掀开,手却被抓住用力压在头的两侧,不能动弹,想张嘴骂人,他的舌头却趁机一下子进来了,狠狠地吸着我的嘴唇,舌头,不光吸,还咬,不要命似的。我胡乱地蹬着腿,完全不顾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我他妈都要窒息了!

    或许是我挣扎得太剧烈,花花终于放开了我的嘴唇,我尝到一点甜腥味,不知道是我俩谁见了血。

    胳膊还是动不了,我从没想过花花一只手就能压制我,而且是在生病的情况下。这是病人吗!!!

    “你给我松开。”硬拼不过,只能动之以情,我尽量压低声音,以免惊动厨房里的女人,否则这事儿真解释不清了。

    花花不为所动,定定看了我两秒后,自由的那只手忽然伸进了我的裤子!

    我他妈在家就穿一条棉质睡裤,腰是松紧带儿的,这会儿可方便了,花花的手长驱直入一下子就握住了我的命根儿!

    这还了得,我头皮轰一下跟炸开了似的,也顾不得脸面和怎么收场,嗷一嗓子就嚎了出来,以此同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抬腿就给花花蹬了出去!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花花重重摔到地上,也不知道怎么就他妈的那么寸,额头正好磕在茶几的角儿上,当下口子就豁开了,鲜红的血顺着额头往下淌。

    我有点儿懵了,仿佛大脑忽然间被抽空,只剩下满坑满谷的血红色。

    直到花花再一次扑过来,我才终于找回三魂六魄:“尼玛要不要这么执着啊——”

    女人慌慌张张从厨房里跑出来,见此情景,大惊失色:“你俩在搞啥子哟!”

    我能怎么说?说花花强奸未遂?

    最后一次反扑似乎耗去了花花的全部力量,这会儿他趴在我怀里,整个人软绵绵的,一动不动。

    “赶紧打120!”去他妈的强奸,我现在只觉得花花那一脸的血刺眼!

    “好好,我这就打,”女人连忙掏出手机,一边拨号还一边念叨,“你别急,别着急噻。”

    我本来就心烦意乱,听见这话再控制不住,直接朝她吼:“我他妈能不急吗!我弟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赔我?!”

    第 75 章

    那天究竟有多乱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马不停蹄从急诊室折腾到外科又从外科折腾到内科,最后确认,额头的伤没大碍不用缝针随便弄点药水纱布呼上就成,高烧多次反复已经有转肺炎的迹象,必须立刻住院。

    事后小疯子调侃,说这是一个打啵儿引发的血案,我却只想扇自己两巴掌。如果不是花花忽然亲上来被我踹开撞破了头,如果不是救护车直接把我们拉到了市医院而非之前一直挂吊瓶的社区医疗服务中心,那么肺炎还能及时被发现吗?花花会变成什么样?

    那之后我再没离开医院,整整陪了三天床,看着护士每天过来量体温,量血压,换上新的抗生素吊瓶,有时候她会询问情况,花花自然是不方便回答的,便都由我代替。

    周铖说他不是你儿子,你用不着这样。

    小疯子说你这陪床法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花花得了绝症呢。

    我知道他们以为我这样是因为愧疚,但说实话,愧疚有,可更多的是担心,就是很单纯的那种看不到花花康复出院我悬着的心就放不下的担心,并且这种担心随着花花病情的反复几乎变成了一种执念,我在和一个臆想中的名叫病的敌人较劲——不就是比谁耗的时间长么,反正你不走我就不走,看谁耗得过谁。

    或许是我上辈子还算个好人,积下了一些德,所以老天没让我等太久,从花花住院的第四日开始,他的温度就彻底稳定在正常水平,再没反复,以防万一,大夫又观察了两天,最后很开心的向我宣布:“病人哥哥,你可以回家洗个澡了。”

    我很想和大夫商量,您说话能看看场合么?非得当着病人的面儿?

    大夫毫无压力的走了,剩我一个人尴尬地面对花花。

    窗外阳光明媚,低矮楼房的屋顶上雪已经融了大半,露出本来的颜色。

    花花靠在病床上,冲我笑笑,一如外面和煦的阳光。

    我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故意抬胳膊闻闻,然后自我调侃:“是不怎么香了哈。”

    花花乐,拿过手机写:下午就办出院手续吧。

    我想了想,还是摇头:“明天吧,再观察一晚上。”

    花花继续:容恺说这里不是病房,是培养皿。

    我囧,小疯子这神级的讽刺比喻让人都没法儿往下接。

    花花开心起来,笑意实实在在从眼里传递出:就这么说定了,下午出院。我真没事了,你放心。

    “得,”我投降,“反正大夫也发话了,我就相信一把专家吧。”

    目的达到,花花心满意足地拿起枕头旁边的书,从折页处继续往后看。

    那书是小疯子两天前拿来的,说是给花花打发时间用,我没看过,不做评价,只是觉得封面上那加粗加黑的“你没有道理不成功”八个大字视觉效果太具震撼性,让人无法直视。

    随着花花的翻页声,病房安静下来。

    我从桌子上杂乱的报纸下面摸出一本《故事会》,也开始学习。

    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叫做平静的颗粒,不是故作自然实则紧绷的假装,也不是一笑泯恩仇的通透,如果非要去讲,这种平静更像是从零开始的自然简单。仿佛住院是个分界点,那之前的都算作前尘旧事,好与坏与当下无关,没人去谈论,也没人去提及,就像一副画做坏了,铺上一张空白画纸我们重新开始,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由今往后衍生出的,和之前的一切无关。

    【我不经常生病的。】

    这是花花在病床上清醒过来得知自己已经住院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因为一只手输着液,所以他只能让我举着手机,然后在上面笨拙地敲字。

    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与此同时回忆认识的这些年,似乎他真的只生过一两次病,而且都是小感冒,甚至不用吃药多喝点热水就顶过去了。思及此,我有些五味杂陈里,于是说,嗯,轻易不病,一病就来场大的。

    花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好像他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似的,然后特认真地写:所以等这回病好,又有两三年不用来医院了。

    如果那时候小疯子在,肯定会鄙视地来上一句,这给你规律的,你当人生是等差数列啊。可是小疯子没在,邹姐也被我打发走了,病房里只有花花和我——一个因为不可抗力说不了话,一个因为喉咙太涩说不出话。

    后来抵达的小疯子曾问过花花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花花没回答,而是看我,我只好急中生智弄出个“忽然晕倒”的谎话。因为住院的事实摆着,于是这善意谎言的可信度大大增强,加上当事人也没反驳,小疯子便很自然接受了这个说法,至于祥林嫂似的叨咕“你的反射弧是有多长啊怎么发个烧还能烧成肺炎呢你不会说话还不会写字儿么你要嫌写字儿麻烦弄个狰狞的面目表情也行啊”则是后话了。

    也就是从那开始,我和花花默契地对整件事只字不提。

    花花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我确确实实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就好像原本该天崩地裂的,结果只是下了一场雨,没多久湿漉漉的地面便蒸发干燥,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起码看起来是这样。或许花花还需要时间,但想通并且放下只是迟早的事,我相信。

    是的,这样对谁都好。

    “哑巴我给你带皮蛋瘦肉粥来啦!”小疯子的声音永远都比他的人先到,即使被白衣天使告诫n次医院里不要大声喧哗。

    病房门很快被推开,小疯子和周铖一前一后走进来——最近几天他俩都是一起来送饭。

    “怎么想起来买粥了?”接过小疯子手里的外卖盒,我随口问。

    “哑巴想吃啊。”回答倒是很痛快。

    我纳闷儿,努力回想也没有相似片段:“花花啥时候说了,我怎么不知道?”

    小疯子切了一声:“凭什么我俩说啥你就必须得知道?你是太上皇啊?”

    我被堵得这叫一个哑口无言,再看病床上那位,虽然眼睛看向别处,可翘起的嘴角出卖了他。

    得,你们都是爷。

    “下午能办出院了吗?”周铖问我。

    “嗯,”我点头,如实回答,“大夫说可以了。”

    周铖笑得微妙:“看来你不太乐意。”

    我耸耸肩,没什么好掩饰的:“多观察一天就多放心一点儿。”

    那厢小疯子完全不理会我俩,已经开始自顾自地问花花晚上想吃啥了,还振振有词:“之所以买粥就是为了让你留着肚子晚上好好吃!”

    娘的,你不说是花花要求的吗!

    趁那俩人聊得欢,我拎着粥走出病房,奔赴住院部大厅的微波炉。

    说起这微波炉也算是住院部的宠儿了,因为只此一台,于是每天都有无数患者家属在它面前排着队,场面之壮观堪比买火车票。

    好容易热完粥,已经二十分钟后了,我小心翼翼捧着战果返回,却看见周铖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我也很自然在病房前停下来,奇怪地问:“怎么了,干嘛在外头坐着?”

    周铖没说话,反而伸出手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下意识闭嘴,这才发现病房的门虚掩着,而小疯子正在和花花说话。

    小疯子的声音不大,但因为清亮亮的,所以很容易从嘈杂的环境音中剥离出来。

    “……你知道就好,本来就是嘛,冯一路凭什么找你啊……”

    我呼吸一窒,接着心脏便狂跳起来。

    “人家又不是没女人要。女人什么样儿你知道吧,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你有啥?”

    “哦对,女人还会怀孕。得,冯一路要是跟了你这辈子得清净死,整个一提前步入夕阳红!”

    ……

    我克制不住地抬起手,想推开门冲进去踹小疯子两脚,有你个死孩子这么说话的么,怎么难听怎么说,怎么伤人怎么来,尼玛故意的吧!我什么时候嫌花花不能说话了?我什么时候嫌花花太安静了?他是我弟,我就是这辈子照顾他我都甘愿,我……

    不,或许在中心思想上容恺是对的。兄弟互相扶持和男女过日子是两码事,花花要的和我能给的不一样。

    如果容恺残忍的说法能让花花清醒,那就由他说去吧。

    花花一定会难受,很难受,但是难受死不了人,不是么?

    伸出去的手慢慢收回来,握成了拳头。

    心拧得厉害,我张开嘴,慢慢的深呼吸,一下,两下,似乎没那么疼了。

    恍惚间,我看见周铖笑了下,轻轻的,略带嘲讽。

    “你这人啊,”他低声说,“热心起来石头都能捂化了,可真要比绝情,也够狠的。”

    花花出院后在家休息了两天,便重新回到饭店,虽然我并不赞成,可也没太过阻止,因为我现在有点儿害怕面对他,这是实话。往往四目相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讲些废话,或者一点儿都不幽默的玩笑。周铖和小疯子对我的态度没任何变化,这让我很欣慰,虽然他们心里可能已经把我定位成冷血无情的人渣了。

    于是总结起来,大家都表现得很正常,除了我。

    这天晚上我把饭店的流水账拿到小疯子卧室让他帮忙整理,放下账本准备离开时,他把我叫住,然后诚恳地请求:“你能别总老摆出一张对不起全世界人民的愧疚脸吗?”

    我已经快憋疯了,索性关严实门,坐到他身旁求教:“我也不想,但心里就是有那么股劲儿过不去。”

    小疯子挑眉:“什么劲儿?愧疚?”

    我不知道,但除此之外又没别的解释:“可能吧。”

    “其实大可不必,”小疯子耸耸肩,“要我说,你的愧疚可能更多的来源于对花花的最初印象,与现在无关。”

    “怎么讲?”

    “最开始呢,花花是以一个非常弱的姿态出现的,于是你就有了一个固定的印象,花花是弱者,是不应该被伤害的,如果可能,你还要尽全力保护他。但实际上呢,这个认知已经过时了,只是因为映射效应的延续,你没办法摆脱这种固有印象。想想你认识花花的时候他多大?现在他多大?一个小孩儿和一个男人是有本质区别的,或许从前一句话一件事能让他伤得再也爬不起来,可现在除非世界末日,不然没有什么事儿是真能让一个人活不下去的。”

    “……”

    “怎么样?”小疯子拿起手边的水杯咕咚咚就是两大口,滋润完嗓子,才继续问,“心里有没有舒坦点儿?”

    我叹口气:“说不好,可能有点儿吧。”

    小疯子撇撇嘴,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你最好快点儿想通,别磨叽了,直接让他死心,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听话听音儿:“怎么听着好像你特希望我赶紧把他秋后处决……”

    “反正横竖都是死,语气凌迟,不如砍头。”

    我忽然觉出一丝异样:“你在生气?”

    “没啊,我干嘛生气,”小疯子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忽又重重叹口气,“顶多有点儿不爽吧。你总以为你对哑巴有多好,其实哑巴对你才真叫没的说。”

    我总觉得小疯子这话带了很多微妙的感情色彩,不自觉话就问出了口:“你和周铖……”

    “不是一回事儿,”小疯子打断我,“如果我对周铖像哑巴对你这样,他还不要我,那我能买凶杀人。”

    我黑线,由衷感谢上苍:“幸亏花花不是你。”

    小疯子不以为然:“这年头脑残都有救,但是死心眼儿,没治。”

    我想容恺是对的,我需要保持住一个稳固的立场,定好一个确凿的姿态,如果可以,再寻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当大家都可以淡定的时候,把所有事情在阳光底下摊开,不错过任何细枝末节,全部整理得明明白白,然后打包,封存,让它彻底成为历史。

    我想得很周全,我甚至都要豁然开朗了,可花花却没给我实施这些的机会。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连绵多日的阴雨依旧没有停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让人提不起精神。

    我照例第一个起床,照例洗漱,照例走进客厅想打开电视看早间新闻,却发现花花的弹簧床上空空如也。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甚至没一丝褶皱,可是人不见了。我连忙去厨房,去阳台,甚至是刚刚洗完脸出来的卫生间,可是一无所获。我甚至才差一点儿就去敲了周铖和容恺的房门,如果不是最后关头看见了茶几上的那封信。

    其实那信很醒目,没有开头,没有落款,只满满一整页的白纸黑字。

    【对不起,没说一声就走,因为对着你实在说不出来。出来这两年我经常想以前的日子,你总告诉我要往前看,所以我一直没敢和你说,其实我觉得和你一起蹲监狱那几年比后面出来这两年要开心,你肯定会骂我没出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刚进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你这个人特别烦。我告诉过你我是怎么哑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些年你也没再问过我小时候的事,所以我也没机会跟你说,其实小时候我特别想在楼下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可是大家都不愿意带我,然后有一天对门新搬来一家,也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因为大人要忙活搬家具,就把她先放在我家。我俩整整玩了一个下午,翻绳,折飞机,吹泡泡,还有过家家,我到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当时很开心,我恨不得把自己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可是第二天我再去找她,她就不跟我玩了,因为其他小朋友和她说我是哑巴是残疾。从那天开始,她就加入了楼下小朋友的阵营,再没跟我说过一句话。这么多年,其他小孩我早忘了长啥样了,唯独记着她,我想我可能是最怨恨她的,因为其他小朋友一开始就没跟我玩,可是她跟我玩了,又离开,我就特别难受,特别不能原谅。现在你能明白为什么有段时间我情绪不好了么,其实那阵子我特想跟你吵架,是你把我从边缘拉回来的,可是你却不能接受我,那你一开始就不要拉我。但是我又没办法跟你吵,因为只要你闭上眼睛,我说的任何东西就没有用了,连个屁都不顶。但是出院以后我想了很多,我发现对你生气是没有道理的。从刚认识的时候开始你就对我很好,而且不是一天两天,是这么多年。真的,你是我在这个世上这么多年遇见的人里面,对我最好的。周铖劝我的时候说了很多,我几乎都没听进去,可有一句,他说你要是不对我好,我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可能根本熬不到出狱就跟人打架斗殴打死了,正因为你对我好,关心我,才有了现在的花雕。他问我,得到过然后失去和从来没有得到过,你选哪个?我说我选前面的。比起一辈子没开心过,我宁可偷来这么一段时光。我知道这些日子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再说一次对不起,我不会再粘着你了,老大不小的人了,也该出去闯一闯,希望能学些本事,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哥,你注意身体,保重。】

    第 76 章

    茶几上摆着小疯子的烟,我拿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整个人有些发空,于是尼古丁在胸腔中畅通无阻,久久,才不情不愿地从口腔和鼻腔散出来。

    我又一连吸了好几口,香烟很快燃烧到了末端,感觉很舒服,好像漂在海上的人忽然抓到一块浮木。也许要不了多久还会变成遇难者,但此时此刻,谁会去想呢。

    把烟屁股丢进隔夜的茶水杯里,我又给自己点上一根,轮廓模糊了的家具映衬着袅袅升腾的烟雾,像一幅泼墨山水。我坐在地板上,倚靠着沙发边缘,整个人进入一种难以描述的镜像里,似梦似醒,亦幻亦真。

    ……

    【给。】

    【干嘛?】

    【抽一根,舒服点儿。】

    【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我不抽烟。】

    【那你买它干啥?】

    【谁买它啊,打赌赢的。】

    ……

    这是上一次抽烟时候的事儿了,刚从禁闭里出来的我整个人像魔怔了似的,感官麻木,反应迟钝,然后小疯子给了我一包他打赌赢来的烟。那之后,我好像再没抽过。不,又或许后面也零星的抽过几回,呵,谁记得清呢。

    花花的信躺在地上,安静柔软得像一封情书。不用去读第二遍,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已经刻在了我的心里。他说他最怨恨的小朋友不是一开始就不搭理他的而是那个和他玩了一天之后又跑掉的;他说比起一辈子没开心过,宁可偷来这么一段时光;他说我不会再粘着你了;他说哥,保重。

    我是一个记性很破的人,可我却能清楚地数出来这么多年花花叫了我几回哥。

    因为,就两次。

    一次是上回用手机打字,哥,我,然后就没了,因为我没让他说完。

    一次就是这回,终于说完了,却是告别。

    如果是电影,这会儿就该峰回路转了。比如花花忽然回来了,这是喜剧片;花花没回来,但我马上追出去然后就顺利找到花花,这是爱情片;我马上追出去可是没找到花花,我自己让车撞了,这是韩国片;我没追出去也没让车撞而是直接拨通了花花的手机,对方接起却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然后告诉我这号码他已经用了许多年,这是惊悚片。

    随便想想,好像哪一个都挺带劲儿的。

    可我偏偏在最他妈垃圾的文艺片里,导演不着四六,剧本云里雾里,没思想,没台词,甚至没一个表情,如果我现在像大话西游里那样变小钻进自己的心里,估计会情不自禁念上红楼梦的戏文,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我没数自己那天到底干掉多少烟,反正茶几上的全抽了也没过瘾,后来干脆把小疯子塞在茶几下面没开封的整条新烟拆了,继续吧嗒。小疯子和周铖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客厅的烟雾缭绕,还以为着火了,再后来他们瞧见了花花的信,便懂了。

    我以为他们之中起码有一个会骂我,比如当初就劝我如果不能持之以恒就干脆别去招惹花花的周铖,我以为他们之中起码会有一个人劝我赶快去追,比如感情反射速度永远大于理性反应速度的小疯子,但是都没有。前者只是叹口气,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后者则耸耸肩,说,这样挺好。

    那个瞬间我忽然明白,虽然这几个月来我极力想要说服自己花花和小疯子周铖都是一样的,哪怕前者多出个弟弟的身份,这些年积累下的感情大家也根本相差无几,但实际情况却是我差点儿用烟把自己熏死,而周铖和小疯子只是一声叹息。我不是怪他俩薄情,而是猛地意识到如果有一天离开的人变成了周铖或者小疯子,也许我的反应会和今天的他俩一样。

    后来想想,那真是乱得要命的一天。花花留书出走,我往死里抽烟,周铖拍我肩膀,小疯子说这样挺好。然后呢?

    然后小疯子换好衣服往外走。

    然后周铖伸手拦住。

    然后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干嘛去?”周铖问。他很少这么开门见山毫无艺术性地跟别人说话,直白的后果就是这话听起来不像随口一问,倒像是紧张了。

    相比之下小疯子很自然,自然得甚至有些自在了:“不干嘛,出去转转。”我想如果这时候他脑袋上有顶鸭舌帽,他可能就会直接吹口哨了。

    周铖很细微地皱了下眉,但我依然没办法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具体情绪,稍显漫长的几秒安静过后,我才听见他淡淡的嗓音:“过马路看着点儿红绿灯。”

    小疯子忽然笑了,我觉得他可能察觉到了一些我没能察觉的东西,所以敢于一针见血地问:“是不是怕我也跑了?”

    周铖彻底沉默了。

    我好像开始懂了。

    唯独小疯子依然悠哉,他居然真的轻吹了声口哨,眉毛不怀好意地挑起,连笑容都是坏坏的:“我不是花花,放一百二十个心。啧,又不是非你不可。”

    周铖眯起眼睛,毫不客气地打量小疯子,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仿佛小疯子是件标价昂贵的艺术品,而他正在考虑要不要砸这个钱。

    我一直以为周铖的情绪就是尚方宝剑,除非必要,否则根本不会亮出来,所以对于他这会儿的毫不掩饰,打心底觉得惊讶。可没等我惊讶完,更让我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周铖竟然追问了一句:“真的么?”

    ……我的世界观崩塌了。

    这话是你周铖应该问的吗?!你不是应该面对二零一二的火山海啸地震泥石流冰雹龙卷风都微微一笑不带走半片云彩吗?!

    当小疯子敛了笑意,正色起来之后,我彻底回到初始状态——白茫茫。

    “想要实话么,”正经起来的小疯子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像个爷们儿了,“那你听好。截止到目前,还是,但以后,谁说得准呢。”

    周铖没再沉默,也没再留出微妙的空白,直接道:“别以后了,就在当下。”

    小疯子愣住,似乎有些悟了,却又不太敢信:“你……什么意思?”

    周铖勾勾手指。

    小疯子懵懂地走过去,脚步怯怯的,像只见了生人的小狗。

    周铖没耐心等他走到跟前,直接伸手把人扯过来,扣住对方的脑袋就亲了上去。

    我的大脑依然空白,但身体却条件反射地退后,再退后,最终躲回自己的小黑屋。

    客厅里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确定,哦,也可能没发生在客厅而是转战卧室了。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有时候,老话也未必都对。我不知道这俩啥时候成这样的,就像我不知道花花啥时候决定了离开一样。很多事情都在发生,可又都被我忽略了。

    无意的,或者有意的。

    花花带走了手机,可在他走后的两个月时间里,那个号码从没发来过一条信息,或者打进过一个电话,自然,我也没主动拨过去。一个奔四的大老爷们儿拿打不打电话或者发不发短信来较劲都不能用可笑来形容了,我觉得我有点儿脑残,可就是控制不住,哪怕理智告诉我或许花花只是带走了手机,未必会继续用这个号,再说他既然不联系,某种程度上就算是表明了立场,可我依然执着地坚持着这场单方面战争。小疯子问过我,说你一点都不担心哑巴的安全吗?我还真不。他是不能说话,可有手有脚,能读能写,十六七的时候都饿不死,没道理现在活不下去。况且之前几个月利润的分红都在他的银行卡里,虽然不多,可支撑两三个月的住宿伙食费不成问题。他没有矫情的把卡留下,说白了,不是拿离家出走这事儿吓唬谁,是真的想出去闯闯,做些事情,我要再担心,就真的是看不起他了。

    但是我很想他。

    夜深人静坐在床上抽烟的时候,我就敢承认这个了,承认当你生活中已经习惯的人忽然不见了,那种拼图缺了一块儿怎么都找不到的感觉的确抓心挠肝。

    男人和男人谈的感情究竟是个什么样儿,我围观了周铖这么些年也没闹明白。肯定和兄弟哥们儿这种不一样,但是男女那种好像也不适用,我没办法想象俩糙老爷们儿四目相对爱意浓浓的互诉衷肠,情到深处再来个法式热吻,相比之下,周铖和大金子那种上来就干干完拉倒的模式似乎更容易接受。

    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话很无耻,但是很实在。我想花花之所以下定决心走,那天被我一脚踹得撞破头肯定是定了乾坤。但其实我炸不是因为他摸了我的下面,而是因为被他摸的那个瞬间我居然有了快感。

    第 77 章

    天渐渐变热,白昼更长,夜晚更短,这个炎夏来势汹汹。

    蚊虫们也趁机狂欢,咬得人没处躲没处藏,我几乎把花露水当成了润肤露,依然满胳膊满腿的星星点灯。饿了就吃,痒了就挠,这是人的本能,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不留指甲,却还是生生把自己挠成了渣滓洞里的革命先烈。

    “蚊子爱叮你,说明你有人味儿。”小疯子说这话的时候正往自己的小脚趾上抹着牙膏止痒。

    要我说蚊子对他的一片赤诚远胜过我,那么难下嘴的地方也排除万难攻陷了。

    通常这种无聊的闲磕牙周铖是不会参与的,更何况他这会儿浑身上下没一个包,光滑得可以去给儿童沐浴露做广告。

    电视里播着晚间新闻,某地区又交火了,两派照例互相指责对方。周铖去厨房切了小半个西瓜,自己拿了一块,剩下的放到了茶几上,小疯子一边嘟囔着递给我一下能死啊一边从沙发里爬起来伸手去拿,我有些困倦地打着哈欠,精神上很想吃,但肉体上懒得动。

    我从没觉得生活单调无聊,但当我意识到时,这已经成了常态。

    弹簧床折叠起来靠墙立在客厅一角,并不占什么空间,稍不留神,就被人遗忘了。安静,低调,毫无存在感,一如它曾经的主人。

    “哦对,我昨天给哑巴打电话了。”小疯子把啃得只剩下白瓤的西瓜皮丢进垃圾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我条件反射地坐直,精神和肉体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

    “你们……都说什么了?”我笑了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点不紧张,半点不关切。

    “冯一路你没事儿吧,”小疯子瞥我一眼,“他要能说什么那还是哑巴吗?”

    我有些狼狈,就像被识破外婆伪装的大灰狼,于是恼羞了:“你都知道还给他打屁电话!”

    “所以我后来毅然决然地挂断电话改发短信了嘛。”小疯子望着我,无辜地眨巴眼睛。

    “行,”我微笑,温和地微笑,“那他在短信里都说什么了?”

    “一切顺利,勿念。”

    “然后呢?”

    “没了。”

    “……”

    “冯一路你眼睛瞪得真恐怖还有好多血丝,你最近休息的不好吗?”

    如果不是周铖在场,如果不是考虑到双拳难敌四手,我……周铖你他妈的为嘛会找小疯子你是嫌自己生活太顺遂了吗!!!

    后来三个人又扯了些什么我闹不太清了,反正有营养的不多。期间我的肉体和精神再次分离,前者参与家庭扯淡,后者飘到天花板上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小疯子和花花发短信了。

    这感觉很难描述,总之有点糟。就好像你发现了一间很上档次的饭店,你很想进去吃一次,可是没有信心,于是你需要西装革履,需要腰缠万贯,需要做好一切能做的准备才敢迈进去。可是当你的准备工作才进行到百分之五十甚至更少的时候,别人捷足先登了,然后吃完一抹嘴,看着依然在门外踌躇的你问,怎么不进去啊,十块钱随便吃,管够!

    半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思想斗争了很久,终于在手机快让我磨掉漆的时候,发出了那条一晚上躺在草稿箱写了又改改了又删删了再写的倒霉短信。

    【最近咋样?】

    发完我才注意到,手机里的时间显示,凌晨1:27。

    我有点后悔,因为这等于直接告诉对方我大半夜的睡不着觉然后想到了你。

    操,两三个月都挺过来了,就不能挑个风和日丽的白天抽风吗!晚个一天半天你能死?!

    丧气地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扯过夏凉被把头蒙起来,我要做一只鸵鸟。即便屋里没有其他人,即便花花要到明天早上起床才能看到我丢人的行径,但这也不能阻止我从现在开始就把头扎进沙子里。

    人一旦选择了逃避,精神就松弛多了,没一会儿,我就感觉周公在我的枕头边儿吹气,吹得我晕晕乎乎,飘飘然然……直到短信铃声骤然响起。

    最初我还不能确定,因为半拉元神已经飞向了自由国度,可夜实在是太静了,短信铃声的余韵久久不散,勾魂使者一般在这空间里飘来荡去,扰我心神。

    终于,我和这家伙联手打败了周公。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我甚至顾不上开床头灯,摸黑从桌上胡乱抓过手机,屏幕已经暗了,我毫不犹豫地解锁,刺眼的亮光里,一切正如期望。

    网上说人之所以喜欢抛硬币不是因为它能帮你做出正确决定,而是当你把它抛向空中的一瞬间会忽然明白自己期望的究竟是哪面。同样,短信铃响的那个瞬间,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期待这条回信。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一口老血喷出八百丈远,妈的老子酝酿这么久你就不能配合着回条有深度的?!

    【睡不着!】回信言简意赅,且可充分表明我的情绪。

    【怎么了?】

    让你折磨的!

    【蚊子太多。】

    【没用蚊香和花露水?】

    我把枕头立起来塞到后背与床之间,以便我的老腰不至于在这无法预知时间跨度的持久战里阵亡。

    【三天一瓶,我自己快赶上肉体花露水了。】

    【那怎么还不行呢?】

    谁知道今年蚊子抽什么……我忽然停下打字中的手指头,愣住。彼时已是凌晨1:57,我大傻子似的跟个近仨月没联系的人一来一回热络短信就为探讨为嘛今年的蚊子尤其变态?!

    【你现在在哪?】

    这才是我真正想知道的,并不是非要去寻人或者别的什么,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仿佛确认完他和我在同一样一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我就能踏实了。

    这一次的回信,间隔很久。

    【北京。】

    还好,不远,动车几个小时的事儿。

    跟我设想的一样,现实中的地名一出现,那种好像什么都抓不住的糟糕感觉便消失了。

    【找到工作了?】

    【在一家酒楼做学徒。】

    【那能挣几个钱?】

    【管吃管住,没工钱。】

    【靠,黑砖窑啊!】

    【呵呵,不是,我原本也不是为了挣钱,就是想学些东西。】

    【学着了?】

    【刚入门,师傅人很好。】

    【那等你再回来岂不是就成大厨了。】

    【希望是。】

    这个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好像要把空白的三个月都补回来,我知道了他刚到北京火车站差点儿让人摸走手机,知道了他因为不能说话所以面试屡屡碰壁,知道了北京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知道了现在他做学徒的这个酒店在北京还蛮有名气。能聊的都让我们聊尽了,气氛其乐融融,因为谁也没提他走之前的事,比如为什么走,比如当时的心情,再比如八十来天的互不联系。

    在一起的时候我不常给花花发短信,因为多数时间他都在我的周围,偶尔外出,我也只是有事才会短信联系,顶多一两个来回,事情说清楚也就完了。以至于这会儿我才发现用短信和花花说话比从前他写字或者打字给我看的交流更为顺畅。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处在了完全对等的交谈状态里,我想。

    联系上花花的事情我没告诉周铖和小疯子,一来小疯子已经和花花联系上了,对方的近况不需要我再来转述,二来,我也抹不开这面子。于是表面上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私底下,我则频繁和花花发起了短信。有多频繁?基本上我的话费从一百一充改成了二百一充。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敲陌生人的门总是最难的,可一旦破了冰,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容易多了。前阵子的阴郁一扫而空,我现在神清气爽。周铖和小疯子发现了这种变化,前者无视,后者缠着我问东问西,甚至怀疑我在外面有了真正相好的女人。每次我都打哈哈地搪塞过去,时间一久,小疯子习惯了我的好心情也就懒得问了。

    日子依然平稳向前行进着,我由一个孩子离家出走的悲催父母变成了孩子考上外地大学的幸福爹妈,其实事情本身没变,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是看的人角度变了,心情也就变了。当然说幸福并不恰当,虽然我由衷地替花花终于可以正经学一门手艺而高兴,可是去外地念书的娃寒暑假还会回来,花花呢?

    我的日子捋顺了,小疯子和周铖那厢又起波澜,也不是什么大事,据说起因都已经无从考证了,总之三天两头就要掐上一架。之所以不说吵,是因为即便小疯子把房顶掀开了,周铖也绝对不火上浇油,人家就是淡定,就是冷处理,就是让你所有拳头都打在棉花上。

    去他妈的棉花,那叫绵里藏针!这是小疯子的原话。

    最凶的一次发生在深秋某晚,等我在卧室里意识到情况不对想出去劝架时,小疯子已经红了眼眶。上一次看他哭还是刚出狱那会儿的困难时期,这么多年下来,当初的小疯子即便依旧没心没肺,也已经成了大人,不到真的难过处,哪会这样呢。小疯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丢人,于是破天荒地没有迎难而上,几乎是狼狈逃回的卧室。我问周铖什么情况?后者无辜摊手,芝麻绿豆的小事。我说小事能闹成这样?周铖想了想,微笑,可能是性格不合。

    我忽然想要倒戈了,因为现在小疯子很受伤,周铖无所谓,谁是弱势群体明摆着的。

    那次我真以为他们俩会分手,因为矛盾无法调和。一个喜欢说话不过大脑,一个恨不得把话在肚子里转上个几百几千圈才出口,一个热爱直接,一个永远迂回,一个闹,一个静,一个需要热烈,一个生性冷清。结果让我跌破眼镜,人家第二天就和好如初了,小疯子乐颠颠儿去逛超市之前还特意问我,冯一路,用不用也给你买点儿安全套?

    我认为,重点在“也”上。

    ……

    【你这么个性格怎么就能和他吵起来呢?】

    【冤枉,我可从没吵过。】

    【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一冷处理就是真生气了。】

    【好吧,他有时候随便捅出来一句话杀伤力惊人。】

    【周铖,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容恺那张嘴不用替他着急,什么时候吃亏,他自己就知道改了。】

    【记得,不过我现在要更正,就是吃亏他也不知道改。智商太高,就把情商拉低了。】

    【但其实,某个角度上讲情商低更好骗吧。】

    【不用骗,我可以硬扑。】

    【……】

    【他掀不翻我。】

    【不用补充说明了!】

    这是某个四下无人的傍晚,我和周铖的悄悄话。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发现了周铖的本质,说出来可能像天方夜谭,但我真觉得在某方面,他和大金子属于一类。再往前推,或许那个带给他许多伤害却最终伤人伤己的,也是这类人。老话说两口子过日子得互补,比如急性子的就得配慢性子,否则家里天天火上房似的,粗心的就要配细心的,不然这家没个经营,强势的就要配个包容的,不然天天干仗,冲动的就要配个冷静的,不然迟早出事。

    太像了反而走不到一起,但这话我没跟周铖说。

    第 78 章

    大路通天:所以和我们一样,周末都是最忙的?

    花花:嗯。

    大路通天:就你一个学徒吗?

    花花:没有,十几个呢。

    大路通天:你们那是饭店还是厨师学校啊……

    花花:饭店大呀,哈哈。

    ……

    花花:人呢?

    大路通天:头回见你这么乐,想象了一下,很惊悚[流汗]

    花花:那你只能慢慢习惯了[龇牙乐]

    大路通天:[黑线]

    花花:对了,你说你的qq号是容恺帮着申请的?

    第2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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