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 作者:晒豆酱

    第9节

    “……谢殿下,只是嬷嬷说我正是蹿个儿的时候,够穿就好,不能给殿下破费。殿下那银子还要养鱼辟邪呢。”

    “孤的银两连你同那小鱼儿一起养着也够够的了。先起来吧,吩咐下去叫人打盆热水,你来给孤擦擦头面,主子还有贵客要见呢。”

    廖晓拂呐呐点头,起身去吩咐了。听那小猫儿般的脚步声走远了,太子忽地掀了被褥,蹦下了床榻,深深地大喘一口。

    这……两腿之间黏腻腻的一片shi迹,茶白亵裤都殷出了裆部的轮廓,真真是足足泄够了不少ji,ng水。

    祁谟暗地自恼,既感叹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春色无边,又怒骂自己这般混账与活兽有何区别,圣贤之道都被下酒吃了不成!

    啧啧骂着自己,又寻思着如何先换了这亵裤,祁谟一时感叹不已,煞星啊!太子的威仪都快被小奴才克没了,但这小东西也太能挑时候了……早不叫晚不叫的,偏偏是那最要劲儿的时候将他唤醒,难不成是知道自己在梦中挨欺负了?

    太子呈抬头望天状,感叹贼老天捉弄人。

    苏青松进殿时正赶上宫人用点心的时刻。入秋之后凉意袭来,尤其是再下过几场小雨,吹过的风也寒了不少。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宫中大多有贴秋瞟一说,除却立秋当日晚膳添一道嫩嫩的清炖肘子,每每过了午歇还要再添几碟荤点,防着春捂秋冻的穿着叫主子扛不住寒气。

    “这就吃不下了?再尝尝那碟r_ou_丁酥油卷,若是好吃,孤再尝不晚。”祁谟手持一卷书卷,心思却不在书上。桌面摆了几样ji,ng致小点,荤点种类繁多,主子站着,本应立在一旁伺候的小奴才却坐着,两腮r_ou_鼓囊囊地嚼动,手中捏着半块儿还未吃尽的鸭尾酥,远处的碟子里盛着三块儿油亮亮的蟹壳黄未动。

    “殿下别再叫奴才吃了,都试过银针,样样都是好的。这……苏大人来了,没规矩了不好……”廖晓拂苦不堪言,眼珠子里的光宛如盼救星一般望着苏青松,屁股刚离了椅子又被压了回去。

    “无妨,青松又不是外人。厨娘都说你身子太过单薄,多吃一些并无害处了。既然做了太子之舌,必然是要尽职尽责替主子一一试过。”祁谟的书卷搁在小福子肩上,缓缓将人压了下去,又道:“每样点心咬上一口,不必都吃干净了。喜欢吃哪样,不喜欢吃哪样,心中都记下来,往后叫厨娘照你吩咐地做便好。”

    廖晓拂无法,脑袋重重一低,算是给苏大人磕头了,轻道:“奴才小福子见过苏大人,这……奴才没了规矩,还请大人莫怪。”

    唉!苏青松摇头长叹,勉强一笑道:“无碍,太子喜欢瞧你吃,必定是看你吃相好,看着心悦,你只管吃就是了。”

    小福子点头谢了恩,惴惴不安地将手在胸口抹了一抹,上好的料子就这么蹭出几点子油光来,只见他犹豫了下,指尖勾勾,伸着胳膊将那碟蟹壳黄挪了过来。

    忍了半晌,原是爱吃这个。

    祁谟笑笑,心里记下他爱吃的那几样,唤青松到一旁,说道:“苏大人可是将人请来了?”

    “太子这戏未免太过真切了吧?”苏青松转而冷脸问道,“虽说假养宠宦这法子臣也首肯了,可殿下如调戏小娘子般也太过熟练了……”

    “莫急莫怪,小福子还小,孤多疼疼他乃是人之常情,等他懂了事自然放他出去。”祁谟讪讪道,姑且先将眼前骗过去。青松人如其名,眼里不容沙子,若是叫他明白过来太子以真乱假,免不了又是一通叨扰。

    “还望太子拿捏得住火候,免得害人害己。”

    “孤心里自有分寸,大事在即,自然不会徒添烦恼。”太子离了廖晓拂,自然是另一幅面孔另一套心肠,零星柔情一丁点儿都不愿浪费给旁人,直言问道:“邺画师可是求来了?”

    苏青松道:“自然,已在殿外等候。”

    祁谟眸色一深,眼中的算计与苏青松不谋而合,相互一笑道:“那还不快请?户部侍中与工部侍郎的女儿入宫封了答应,是该叫她们露露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廖晓拂:师父!殿下今日午睡梦魇,挣扎许久,怕是有恶鬼压床,还是请个道士来画符吧?

    陈白霜:不用了,这符殿下自己就画了,往后若是再有此状,拂儿务必端一盆冷水泼下去,一举将梦魇破除!

    (洗衣服的粗使丫头向陈大公报,太子亵裤上貌似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第 43 章、第四十三章

    廖晓拂捧着酥酥的蟹壳黄小口吃着, 一点儿不敢浪费。殿下赏的都是好的, 就连掉在八仙桌台上的面渣渣也要沾起来。忽然听见侍从传话,吓得他赶忙站起, 只见一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徐徐走近, 瞥过他时还对他点头一笑, 干净的似潺潺流水清澈见底。

    “奴才小福子见过大人。”廖晓拂拱手有礼道。那人并未留恋,跟着侍从踏入了太子的书房。

    “邺浅见过太子, 见过苏大人。”来人行礼道。

    “邺画师竟然这般年纪就坐到了画院待招的位子上, 实乃出众,想必是笔下如神了!”祁谟赞道, 冲苏青松使了个眼色, 苏青松轻声回道:“殿下对此人可放心用着, 不必多疑。虽说邺画师是由武丞相亲自举荐,可此人并非好事之人,心中自有丹青。”

    “非也非也,除却丹青, 邺浅心中还有美人儿呢。”邺浅淡淡笑道, 虽无市井之气却有过人ji,ng明之相, “邺某自小偏爱那些美的东西,人也好,物也好,活的也好,死的也好。只要是美的,自然装在心里。只要是美的, 管它是好是坏,是正是邪,是男是女呢。”

    太子听了当即变了脸色,自从对小福子的心意已定,就更听不得这般挤兑人的话了。复而咬牙又问道:“邺画师此次进宫,莫非丞相特意交代了什么?”

    画师轻笑道:“交代自然是有,但从不从就不是他能管着的事儿了。就算我邺某愿意,手中的笔还未必乐意。”

    “好一个手中笔!既然画师是如此放浪不羁之人,为何又愿替青松应了孤这差事呢?”

    邺浅摇了摇头,点破道:“非也非也,不是臣应了苏大人的差事,而是看殿下愿不愿意准了邺某的请。”

    “但说无妨。凡孤能办到的,力所能及帮你就是。但若是要孤替你谋财害命,那就别痴心妄想了。”祁谟坦然道。

    “邺某一个执笔之人,又何来谋财害命之说?殿下可知邺某最为擅长为何作画?”说完便挑眉一笑,意有所指,道:“邺某最擅长乃是春宫之画,故而采遍美人,只为将美人之极留于纸上,却迟迟未所得。实不相瞒,邺某今日前来,就是想求太子开口,能准外头用着点心的那位小公入画,不知殿下可否愿意?”

    “你想画小福子?”祁谟脸上闪过一瞬戾色,问道:“为何想要画他?”

    “无他,美人儿在骨不在皮,见着了便手心儿痒痒。还请殿下安心,臣必定不会做出无礼之举,若美人儿不愿,神态身姿必定不会好看。邺某必定会到小公公自己愿意了那天,才动笔一画。若殿下准了,如此今日便能两全。”

    祁谟朝苏青松冷冷一笑,好嘛,这画师当真稀奇,竟把算盘算计到廖晓拂身上了,不仅要画,还点着名儿是作春宫之景。

    苏青松略显窘迫,他出身忠门哪里听得过这些,堪堪轻咳:“这……若要廖公公入画,那你这……你这画中之人除却他可还需要旁人?不会是……”

    “自然,否则如何称得上春宫之美呢。殿下莫急,这人选自然不会是臣定下的,更不会是邺某了。等真到了那日,还请小公公与他乐意入画之人一同共赴云雨之巅,这画才能附上□□。若是与不乐意之人选相好,又谈何作美呢?”邺浅说得沉稳,话毕朝祁谟隐隐一笑,接着便垂下手等着答复。显然是给太子下了个套儿,仗着有求于自己,将人逼到了跟前,若是应了今日之事就得了,若是不应,那还请另寻高人,只不过这时候也就耽搁了。

    太子站在远处,脚步未动,不多时忽地一笑,满意答道:“既然邺画师如此有恃无恐,想必心中自有分寸。此事就交于你去办,不可有失!”

    “臣谢过太子,必定将今日之事了结。”邺浅将每个字都听进去,重重笑道,果真是个画疯子,痴画如命,入骨化髓。

    廖晓拂带着邺浅出了太子殿,已经过了辰时。张广之得了令,跟在后头随时看顾着,一旦出现始料未及的绊子即刻带廖公公回殿中。小福子频频回头,总觉得这画师老在看他呢,却又不敢失礼。又一次回头相望,那人便颔首笑道:“公公可是姓廖?名字也是好记呢。在下邺某,往后还请公公凡事多多提点着。”

    “不敢不敢,小福子谢过大人赞誉。”廖晓拂赶紧回道,虽说自己已是八品可与画师待招还相距甚远,“邺大人可是要给答应小主作画了?”

    “正是,廖公公不仅长相出众,竟还有玲珑心思呢。”邺浅满意一笑道。

    “不敢不敢……”廖晓拂摇摇头应道,扭过身子不敢回头多说,破天荒竟被盯个后脊梁就脸红了,匆匆赶着往千月院走去。

    千月院乃是答应小主能得着的居所。前几日工部侍郎苏氏之女苏妤雅与户部侍中安氏之女安兮香已进了宫,给皇太后磕过头,也见着了皇后主子。两人皆是庶女出身,又都是答应,自然还未分出一宫主位,

    今日是画院画师来描像的好日子,两位小主自然尽心,早已打扮一番在屋里等着了。苏妤雅穿霞紫,安兮香着湖蓝,两人皆不敢挨着太过粉过红的颜色,显然也是嬷嬷打点过了。丫鬟都是府里带进宫的,自然为小主着急,在门口巴巴儿望着。见着老远有人过来,脚底下抹油,一溜烟儿跑进了千月院。

    “小主!来了!来了!”安兮香的丫头觅儿一喊,满院子都听见了。她笑着跑回西厢,朝屋里喊道:“来了!小主可打扮好了?”

    “都等了这么多个时辰,必定打扮好了。快帮我看看发髻没散乱吧?”安兮香笑道,温温婉婉的,举手投足写满了小家碧玉之态。

    “姐姐可是装扮好了?叫妹妹瞧瞧!”苏妤雅带着丫头一起过来,亲亲热热的,一见着安兮香便挽起手腕来,仿佛自小便熟识的手帕交,“哎呀,姐姐真好看,今日必定叫那画师好好描补描补,叫皇上头一个翻姐姐牌子。”

    说着千月院门口的小公就唱道了:“奴才给廖公公请安,给邺画师请安,给张大人请安!”

    廖晓拂连忙应着叫人起来,有了品级之后就是麻烦,从前都是平辈的小公现下见着就要跪,倒叫他不舒坦不适应了。刚一入院子,几位笑盈盈的小丫头就将他们迎进了主位的正室,看来这处是归给安兮香住了。

    “小女安兮香见过廖公公,见过邺大人,见过张大人。”安兮香彬彬有礼道,回身看向觅儿,觅儿便拿出早已准备多时的小金条和小金龟,均是赏人的玩意儿,塞给了小福子等人。

    “这……这不敢当……”廖晓拂头一回接外人的赏赐,回头去看张广之。张广之见状点了点头,还是邺浅开口解了困局。

    “廖公公便拿了吧,不拿恐怕小主心生不安,以为惹着你了,一会儿子都不会笑了,岂能画得美呢?”

    “是啊,我家小主特特准备的,还请廖公公收下。”觅儿执意往廖晓拂手里塞,小福子无奈也就不便推脱。刚收下了谁知又来了一个,慌得他一身汗。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我这般愚笨的脑子怕是想不到了。”苏妤雅拢了拢发髻过来请安,深深一福,“见过各位大人,这点子心意还请受了,就当给我们姐妹二人一个卖好的机缘。”

    说完便叫丫鬟乐心送上三个锦囊,鼓鼓囊囊装的,沉甸甸塞了过来。

    廖晓拂头一次收这种好处,自然犹豫不定。倒是邺浅,收银子之快不似丹青大家更似市井泼皮,装进衣衫就不肯拿出来,轻笑道:“是邺某不对,叫两位小主好等,不知是哪一位小主先呢?”

    趁安兮香恍然出神的片刻,苏妤雅回道:“万事均先紧着姐姐吧,姐姐在这屋想来还要好一阵儿。廖公公先与大人去我屋里歇息吧,若是不嫌弃也喝一盏茶水,润润口。”

    “无妨,廖公公是太子的人,还是在这屋陪同在下作画是好。两位小主请便。”邺浅抬头扫了苏妤雅一眼,低头说道。

    “小主方才真让那位占了先机,白白将先画的位子拱手让了出去!”乐心在屋里给主子沏茶,愤愤道。

    “诶!你懂个什么?叫人先画才是失了先机!”苏妤雅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方才你没见那画师收银子多利落吗?可见是个用银子办事儿的,只待他将那一位的画像作完,我看看笔下功夫对不对得起他收下的数儿。若画得好便再添些,总归是那一位画完了改动不得。”

    “这样小主的画像必定能超过她去,压她一头了!”乐心抢着说道,看小主春风得意更是欢心,又问道:“那陪同的小公还用得着吗?来时夫人给的银两不多了,宫中各处都需打点一二,可要省着些?”

    “你这婢子当真小家子气!没听那人说他是谁的人?那是太子身边儿的人,专门伺候太子的!进了宫你可见过几位尊贵的主子就敢看不起他了?别看他才是个八品,瞧着那副样子,指不定官帽是怎么搏出来的呢。”苏妤雅努努嘴道。

    乐心片刻犹豫问道:“小主的意思,可是说……”

    “没听说太子养着个宠宦吗?不男不女的腌臜阉人,我看啊八成就是那位。叫他进屋喝茶都是捧着的了,一会儿眼光仔细点儿,凡是他碰过了的物件,通通扔出去换了新的来。”

    “奴婢省得,小主吩咐得是。”乐心应道。

    邺浅歇了片刻,食指与拇指按压着眼眶,又执起画笔。笔尖蘸了清水,再轻轻点了朱砂去描绘画中的美人唇色。

    “大人笔下有乾坤,还请多多替小女描补描补,务必画得美艳动人。”

    苏妤雅静坐不动,朝乐心使了眼色。丫头见状遂静静站到邺浅身后,偷偷瞟了几眼,心中大喜难以掩饰,朝小主频频点头。苏妤雅这才放心下来,心道后头这几十两银子没白花出去。

    这点儿把戏哪里瞒得住邺浅的眼睛,故而又添笔墨,将画中人的□□细细勾勒,当真是目如明珠,黛貌倾城。而旁边那张安兮香的画像则被比了下去,再一旁晾着,相貌不过堪堪略高于清衣宫女。

    第 44 章、第四十四章

    酉时已过, 幕公公端着两个严丝合缝的木匣候在养心殿外头。幕公公原名本不叫幕得贵, 奴才乃是给主子玩儿的活摆设,故而时常被赐个吉利的名字, 大多带着福、贵、顺、喜、财……这般意头较好的字眼。叫了这么多年, 幕得贵倒成了本名, 原先爹娘给起的倒是记不住了。

    幕公公是伺候万岁的奴才,自然在奴才里就是万岁, 哪家子的小事儿都能掺和进一脚, 办事熟门熟路的。每年光是给幕大公献宝的人就不计其数了,除了争抢着在宫里谋个好职, 宫中的女子也期盼着幕大公能在皇上面前多提两句好话。

    这不, 昨儿他刚收了工部侍郎、户部侍中统共七千余两的雪花银, 今日就将两位庶女的画匣子忙不迭地捧来了。

    不怪其他,圣上不好美色那是合宫皆知的,若不这样将人捧到眼皮子底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将人记起来, 容颜易老人憔悴啊。

    皇上此时还在批折子, 西番使节的车马遭遇连番暴雨, 困于路途之中。此次还有一位郡主同使节来往胤城。不同于大昭子民,西番民风外放,女儿家未出阁前也可见外人,或亲自挑选夫婿。看来这次必定是借和亲之说来平战事了。

    而北辽则虎视眈眈,八百里加急密报一封接着一封,辽民部族时而聚起时而分散, 虽说看不出练兵阵象但也不得不防。

    哪里还有心情看什么答应的小像,故而头不抬地说道:“放下就行了,朕国事缠身,想起来便看。”

    幕得贵捏了把汗,道:“圣上可歇歇吧,晚膳就听说进得不香,再这样没日没夜地看折子,当心伤着眼。奴才命人多掌几盏灯去,陛下稍歇息会儿吧。”

    “朕不这样没日没夜地批看折子,难不成交给那几个儿子吗?还是说你看着哪个皇子好,叫他帮衬帮衬?”

    皇帝一向多疑,圣意难猜,前朝后宫皆看不准哪一位皇子风头更胜。太子被弃了一般,大皇子就显出来了,然而皇上话里话外皆是拐弯抹角的算计。幕公公听惯了,也知道怎样应对,淡淡笑着奉承道:“陛下这话就折煞奴才了,皇子们各个都是好的,心性皆随了皇上了,都是孝顺的。奴才哪儿敢说这个说那个啊!还不是看着圣上苦熬着身子,心里头焦急了。这不,既然皇子们暂时不能圣上解忧,陛下何不看看宫中新进的小主儿?兴许叫美人拳给按揉按揉,再看这折子也不耽误事儿。”

    好一个不耽误事儿。元帝一笑打断道:“十万火急的军令怎么就不耽误了?你这话可是要掉脑袋啊。”

    “哎呦呦,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幕得贵缩起脖子跪下拜倒,道:“还请圣上饶命,奴才有口无心了。只是皇上多日不曾安眠,奴才恐怕龙体受损,这才想方设法地给圣上找乐子。奴才是个阉人,不懂儿女情长的好处,一心想叫新进小主儿给陛下解闷儿去乏罢了。”

    “起来吧,你知不知罪,心里头比谁都清楚。”元帝将折子放下,冲地上笑呵呵跪着的大公说道:“将画像递过来给朕看看。”

    “奴才遵旨!”幕得贵点头哈腰地笑道,半折身子将木匣子捧过来,打开像捧花儿似的捧出两卷画轴,跪着抖开画轴两手各举一幅,道:“圣上请看,奴才左手边儿的是工部侍郎之女苏答应,右手边儿的这是户部侍中之女安答应,两边儿皆是清秀美人,还得夸太后娘娘眼光好啊!奴才着人打听了,说两位小主都是安分的,在荣答应曾经的千月院住着也不嫌,也给皇后娘娘请了安,算是正经小主了。陛下看着哪位可好?”说着不经意将苏答应那幅小像往前抖了抖,烛光微晃,明暗忽显,只看画中人美若谪仙,面如粉颊樱桃口,玉带绕臂暗香生,简直要走出画来了一般。

    元帝看着面未动却心不喜,幕得贵伺候多年还是没摸透圣上的喜好,竟献着把这等明艳的美人面捧过来。遂而去看那边,只看画中一女子浅笑间目若青莲,不施粉黛冰清玉洁。虽说面貌平凡了些,可此时与另一张绝色面孔较之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了。

    耐人寻味。

    “就这个吧。”元帝将手一抬,指向了户部侍中之女安兮香。

    陈白霜来报,说是今晚圣上宿在交崇宫中却翻了安答应的牌子。祁谟听后摇摇折扇,满意一笑,不枉费心计算了这步棋。

    “殿下好计谋,殿下真是……”小福子在一旁也跟着欢喜,虽然不知道殿下高兴个什么劲儿,可太子开怀他便跟着开怀了,奈何读过的书不多,想了又想还是那句,“殿下真是好计谋呢。只是殿下怎么算到要反其道而行呢?”

    谈及父皇,太子忍不住嘲讽一笑,道:“若不是孤反其道而行之,恐怕两位答应此刻还在闺中待嫁。边境战事吃紧,父皇本不愿招人入宫,你想想,若是这人心思本不在美色上,逆着心性接进宫中的女子怎么会喜欢?再是个看上去争宠有望的美人脸,父皇必定是要先临幸那位长相平凡的,不将后宫的水激出千层浪来才好。而邺浅稍稍用心,将安答应的画像作寻常宫女样貌,此乃欲扬先抑,待父皇见了本人只会觉得看着更顺眼些。”

    廖晓拂手中捧着个石榴色的小手炉,镂空雕琢的图样乃是蜻蜓百草,是太子晚间赏的,不为暖手只为里头几片珍贵的鲮鲤甲,磨碎了温灸于掌心,兴许能治一治手不能提的病根儿。

    想来祁谟是趁廖晓拂带邺浅办事的空档翻了医书,才想出这么个不知所云的法子来。统归算是一片心意,小福子自然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

    “可殿下为何要叫安答应得宠呢?奴才看着苏答应也是不错,出手颇为大方。”

    太子看着他笑而不语,廖晓拂顿了下又道:“殿下可是有话要问奴才?”

    “廖公公这般聪慧,怎会看不出两人差在哪里?小东西竟还学会给我装傻了,还不如实招来。”祁谟敲了小福子的额头,当即拆了廖公公的台。

    廖晓拂低头抿嘴着,难为了一瞬,堪堪而道:“奴才没见过什么小主,往常只与几位要好的宫女姐姐来往。只是……安答应性子温婉,办事张弛有度,知道打赏却不叫下人难做,赏的东西都是可接着的。苏答应一看便是位开朗爱笑的美人儿,没安答应心思多,可求宠的心太过,终归是输在气度上。小福子不说只是猜不透,既然殿下要算计着,为何还送去一位可心的,将那位不可心的送去岂不是更妙?”

    祁谟满意点头,自然料到小福子看得透,毕竟身子里是八千岁的心肝,起身道:“孤不仅要送,送就要送一位叫父皇上心的。若安答应头一回就被苏氏打压了,再邀盛宠可就难了。方才你说苏答应的丫鬟赏了邺画师二回好处,却只给了你几颗金瓜子了事?”

    廖晓拂头一回收人好处,早早就如数交给了主子,像交月俸似的,自己还没习惯过来呢。现下一听免不了又是一阵干笑,点点脑袋,仿佛收了好处倒是自己罪过了。

    太子点头道:“那好,随孤出殿走走,消磨消磨晚膳。”

    “嗯?太子要去哪儿?”小福子呐呐问道。

    “带你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悄悄儿的。”

    乐心战战兢兢地捧了菊花红枣茶来,恭敬地摆上小主的桌,小声儿道:“小主别气了,秋日免得上火,喝口茶吧,喝了叫奴婢伺候小主梳洗。”

    “喝什么喝!就知道喝!主子受了气也不会帮衬出头!就知道劝着不气不气,头一回翻牌子就让那位抢了先,我能不气吗!”苏妤雅一改白日谦和,袖子一挥便将茶盏扫到地上,清脆碎了个几瓣。茶水四jian,两颗红枣无奈又无辜地滚在地上。

    “小主当心!可别拿自己出气!有什么气朝奴婢发散就好,进宫前姨娘嘱咐了奴婢好生看顾小主,万万不可叫旁人欺压一头,是奴婢没用。”乐心赶忙跪下,扯出一方帕子轻拭苏妤雅的裙角,不自觉地抬头讨好着。苏妤雅在家中本是庶女,上头有嫡女压制,娘亲乃是一位姨娘,被大娘时时敲打着。进宫本以为就能变个凤凰了,谁知头一遭就……

    “还不都是你个婢子不好!今日叫她踩在我前头,明日这千月院的主位就是她了!”苏答应用团扇拍向乐心的发髻,打散了一头乌丝,扔了团扇又撕扯起自己的帕子来,嫣红色的蔻丹简直要撕破了那方绢丝。她平日里在府上已被骄纵惯了,只是不敢罢了。这次入宫娘亲又是喜上加喜,早早便与各位夫人打出包票,心中暗仗着许了九千岁好处,自家女儿必定更胜一筹。

    苏妤雅本也是如此想的,还将私房钱拿出给画师打赏,怎么能料到螳螂在前,黄雀在后,焉不知太子一手将她算计了。

    “糊涂婢子!早便与你说不可小气!绝不可短了画师与那小公的打赏钱,都是你这贱婢私自做主,只赏了画师,省了小太监那一份儿!殊不知下边儿挨过刀的人心思y毒,怕是记恨在心,恐怕就是他从中作梗,用了什么法子叫那一位顶了我的盛宠!”苏妤雅厉声斥道,美得不可方物的仙子之态全无。

    乐心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地落泪,心里也是委屈。小主进宫就带着那些有数的银钱,不省着早早发散光了。挨了打也不找自己错处,哽咽地胡骂起来:“必定是了!奴婢也是好心为小主省下来些,光凭着小主的画像,皇上怎么能选那位没颜色的东西侍寝!是奴婢一时糊涂,叫那身子脏污的玩意儿钻了空子,叫主子委屈了!那小太监嘴甜心狠,必定是仗着太子撑腰,还以为自己是个尊贵身子了,呸!还好今日没进小主东厢来饮茶,否则奴婢必定连夜将墙面地砖都唤人擦洗一通,不沾着他身上的尿臊气!”

    苏妤雅虽说还是气头上,听着自己丫头骂了一通也出气不少。物随其主,主子就是个不知自己检讨的,奴婢自然会学着来。受了大气心口憋闷了一下,苏妤雅喘了喘,踢了一脚道:“起来吧,到底是自小跟着我的丫头,这事儿给你我长个记性,切不可小看了宫中的阉人!现下只希望皇上新鲜劲儿过了能想起我来,别将我放置在这处忘掉,传出宫叫爹娘脸上也无光。”

    “是,小主放心,皇上也就图个新鲜。安答应那种性子不是个会讨媚的,哪里比得上小主撒娇可人呢!”乐心见主子气撒了,一下一下给顺着后背理气,又道:“小主放心,今日画师也说了小主脸上有福,想来明日便可被抬进交崇宫,过不了几日兴许就要抬位分了呢!”

    “行了!就你油嘴滑舌!快去给我倒盏好茶来,气了一两个时辰,口都干了。”苏妤雅吊起了眼角说道。

    “都听清了吗?”祁谟揽着廖晓拂的腰,作低伏状,两人一同趴在千月院苏答应的屋檐之上,如同夜蝠。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啦噜 太子耍流氓了!

    第 45 章、第四十五章

    小福子脸色红白交替, 虽说早早看出苏妤雅不是好主, 可万万没想到她同丫鬟竟是这样看待他。阉人身份一直就是廖晓拂的心病,也猜着背后被人嚼不少舌根。头一次亲耳听如同上刑, 难受得浑身仿佛被毒虫叮咬。若不是太子抱住他藏在高处, 此时必定早已挣扭开跑远远的了。

    “你虽机灵, 可从未接触过宫中的女子。宫里头的小主没有心思单纯的,你觉得帮她, 她还未必领情。就好比今r,i你收了她的赏, 拿着好处过意不去,人家背地里将你看得一文不值, 连丫鬟都敢出口栽赃了。”祁谟不愿叫他听这些乌烟瘴气的祸端, 可孩子必定要懂事, 叫他早日看破就是疼他了,只是自己心里头这关难过,疼得慌。

    真恨不得直接跳进苏氏的屋里去,劈头盖脸赏一通巴掌, 再将那丫鬟的嘴堵上, 叫她往后也不用说话了。

    小福子一丝丝难过的神色没藏住, 叫祁谟逮个正着,赶忙抓哄起来,道:“你也不必多心,我自然不看低你。那些话听了忘了就得,毕竟嘴长在别人脸上,就连辱骂孤的话都比这难听千倍。孤待你好好的, 孤在这里,莫要为了不值的人难受。”

    “谢殿下,只是小福子向来看人极准,这次花了眼。”廖晓拂苦笑道,“这一遭奴才记得了,也不难受了。只是……只是奴才……奴才一向清洗用心,都干干净净的,扑上粉,从没有过什么……尿臊之气。殿下、殿下可别信了她,小福子都是……洗得香香的……”

    “当真?”寻好处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太子凑过去,口鼻紧贴他温暖的颈跟,将带着体温的香粉气缓缓吸进鼻腔里,又道:“别动,叫孤好好闻闻。”

    廖晓拂本是怕高,头一次登高只能紧紧攀住太子有力的手臂。俩人之前从没贴这么近过,从上到这屋檐来就觉得太子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掌热得可怕,就连三层衣裳都抵挡不住这股热意蔓延到脸上,此刻太子炙热的鼻息也喷在颈后,更是觉得脑子也烧成浆糊了,一动也不敢动。

    殊不知搂着人的太子也是心猿意马,鼻尖触碰在发根上,呼吸之间像被翎羽尖刷过,眼看再近一点就能贴上那雪白的脖颈了,怀里的人哆嗦着打了个颤,不知是给冷的还是给羞的。

    “殿、殿下……”喃喃一声瞬间才唤回祁谟的魂。他轻咳一声别过头去,心想还好天色已暗,看不见自己烧红的脸,不然太子之威仪岂不是要毁于一旦了……

    故而正色道:“今日这仇孤记好了,往后有得是给你出气的时机。还是先回去吧,免得着凉了。”

    廖晓拂的鼻尖儿被冷风吹得红红的,却硬扛着揉了几把。他是贪图太子的亲昵呢,抽着鼻涕说道:“奴才不冷,奴才还……还能听一整夜。”

    折煞了人啊!太子心中哀嚎,道:“下去吧,你不冷,孤冷。”

    隔日苏妤雅的期望便落空了,户部侍中之女安答应接连侍寝三日,宫人皆知龙心大悦,千月院赏赐不断。三月后,安答应抬了位分,升为千月院主位安贵人。苏妤雅宛如被弃了一般,惨淡非常。

    陈白霜亲自打着一提灯笼,带小福子从太子殿往针工局去。昨日刚下了头一场雪,现在还未飘尽,踩上去咯嚓咯嚓甚是动听。快到年根儿,宫中的人盘算着整年的赏钱,廖晓拂听陈大公跟自己唠叨太子殿里银钱的进出,心里惦念的却是太子腊月初四的生辰。

    “今年雪下得早,早早就点上地龙了。皇后娘娘那边也吩咐不拘着用炭。咱家每日烤着熏笼,心里头都想着成儿和鸳儿两个小子。过了年你们都虚长一岁,农忙的春耕祭祀怕是要弃了成儿,这人啊年岁一大就身子骨儿硬,他个头又高。礼部的人嫌他剑舞耍得劲道过狠,说只要些花俏的把式就得了,就成儿那个性子,嗬,别说叫他打花把势,就差领命上沙场峥嵘了。c,ao碎了心啊,你们几个……”

    “徒儿没用,叫师父c,ao劳了。”廖晓拂跟在后头,乖猫儿似的顺着毛应道。不知是冬衣厚重还是真长了个头,看着是高了些,眉眼倒还是清隽秀气着。他耳垂儿薄,耳廓尖,北风夹着雪渣儿一吹就红透,小脸儿冻得绒绒起粒,映着一边一个彤彤的小耳。

    “你伺候太子,凡事要多上心。殿下是宠你些,也不可恃宠而骄放纵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太子现下虽不是君,那也是储君,将来要当皇上的人。”陈白霜看了眼小福子时时捧着的暖手小炉说道,意在提点徒儿切勿太过贪心,太过上心。太子若来日登基那便是九五之尊,三宫六院的还能少得了?就说再想宠着徒儿,后宫的女人也会亲手把拂儿撕碎生吞了。

    再者说,徒儿心里乃是一片痴恋,太子若妻妾成群、雨露均沾,这孩子不知会不会做出傻事。

    “是,小福子省得了。师父……等忙过这几日,拂儿想回钟鼓司看看师哥,顺便也送些银两。”廖晓拂嘴里应着,小小的暖炉却更往袖口深处推了一推,舍不掉、断不了这点儿暖意。陈大公见状也无能为力,只得叹气着道:“待张大人得了闲,送你过去。咱家手里还有大几百两攒着,师父花处少,不都是给你们存住的。你去看过就顺便带给成儿,叫他们冬日里多烧些好炭,过年添置几身新衣。鸳儿喜爱吃鱼,也可……”

    “廖公公……”一女子唤了句便没了下文,若不仔细听,几乎要被风声盖过去。小福子耳力好,回过头去找,见后头有两个人影儿远远跟着,前头那位的绸伞提在手中并未撑开,后头那位双手捧着什么。二人皆是白花花的雪片落了满头,楚楚可怜的。

    陈白霜见状也住了脚,回头问道:“可看得清是何人跟着?”

    “小的看着像是……”廖晓拂定睛一瞧,道:“像是前不久进宫的小主苏答应,方才听着是唤我。”

    “既然小主召你前去,你去就是了,规矩礼仪不可少了。”陈大公放话道。

    廖晓拂踹手赶忙跑过去,果真是苏答应与丫鬟乐心。苏答应仍旧美貌如故,却难掩一份焦虑衰败之气深藏在雪亮的眸底。乐心见了小福子顾不得脸面竟直直要跪下了,还是廖晓拂手疾眼快,一把伸手扶了起来。

    “廖公公快救救我家小主吧!我家小主怕是要活不成了!”乐心哭得脸上如同流下黄汤,胭脂蜜粉全花,打shi的面颊眼瞧着被风吹得刺红。

    “苏答应可是找奴才有事?”廖晓拂恭恭敬敬地一礼,问道,心中自然有几分别扭。毕竟上回听了墙角,才知道在苏答应等人眼中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廖公公肯过来,这便是我与廖公公的缘分。”苏妤雅极为难堪地开口,身上连一件像样的绒缎大氅都没穿,只是一件镶了风毛的玄色单袄,上面绣得花色也迷蒙了。今日头上只剩一支红梅小簪,再有就是两个芙蓉玉的耳坠子,统共这些头面,再无其他。当真与秋日里头一回见着的苏答应大相径庭。

    这也不难猜,小福子自然晓得宫中下人墙头草一般的苛待。安贵人如今乃是千月院的主位了,位分高不说,难得是皇上记得起来。而这安贵人也怪,得了宠不仅不关照下同时进宫的姐妹,竟叫皇上将人忘了一般,再无提过。

    一时宫人呈拜高踩低之像,恐怕苏答应的日子当真艰难。

    “廖公公救救我们小主吧!自从上回一别,安贵人得了高升,我家小主便处处被人踩着,宫中各处的奴才都敢来啐一口。按例该有的东西以次充好就算了,到最后该有的竟一点子没有了。我们小主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啊,西厢一筐子一筐子的好炭送过去,奴婢连盆热水都烧不出来,眼瞅着小主都要生冻疮了!”乐心哭道。

    “这……”小福子虽说不愿出这个头,但架不住女子哭求,喃喃道:“这主子的事,当奴才的也不好做主。况且小福子管不了这等事儿啊……”

    苏妤雅眉头锁住一丝孤苦凄凉,躬身说道:“上一回是乐心这丫头有眼无珠,给公公的好处少了,也是当主子的教导无方!这里有白银百两,也是妾身最后的赌命钱,全数交给廖公公了。还望廖公公给美言几句,想办法将这幅小像交给幕公公。幕公公若问,只需一提工部侍郎之女即可。还望廖公公不计前嫌,能给小女一条活路,否则……否则当真是无路可走了……”说着竟悠长叹息一声,立在卷着雪星的风中美人落泪,更显狼狈。

    小福子自然不吃这套,上回吃过亏已经够够了,但心底毕竟还没硬成石头,遂而接了卷轴说道:“苏答应这画,奴才想办法递过去就是了,只是那银子万万不可……”

    “使得使得,廖公公必定收了,若是不收便是记恨奴婢上回有眼无珠!”乐心急忙将一包子东西塞过来,笑得灿如春花,仿佛刚刚假哭了一场,又道:“公公若是要怪就怪奴婢,万万不是小主的罪过。”

    陈白霜等了一会儿,见徒儿捧着个画轴跑来,怀里还揣着一包东西,说道:“跑便跑,哈着嘴作甚,喝了凉风也想学太子闹胃症?”

    廖晓拂赶忙将小嘴闭上,合上一刻又忍不住说道:“师父莫怪,小的方才又收了银子,足足有百两之多。这个……这个……”

    “可是苏答应有求于你了?”陈大公淡然说道,目视小福子身后渐行渐远的影子,直到化成了黑点儿。

    “师父英明,小福子本不愿趟这淌浑水了,只是两位姑娘穿得破败不堪,又哭得可怜,小的见不得她们哭求,一哭就想起自己阿姐来。遂而就接了,还不知能不能办成这事,想问问师父。”小福子如实说道,自然不信苏答应与乐心方才的话有十分真心。他这个品级更是见不得幕公公那样的大公,都是一时心软惹了祸,落了个骑虎难下。

    陈白霜早已料到一般,伸出手道:“这东西交于咱家去办,你这点子的道行,离成ji,ng远着呢,办不成这样大的事儿。”

    “师父怎得知道要做何事?”廖晓拂惭愧,低了头,八品小帽落雪端成雪团子似的,心里暗自佩服师父好眼力。

    “这还用猜?后宫女子大多只为一件事上心,那便是圣宠。虽说圣上不是个好美色的,但有了圣宠才能在后宫活得下去。这画咱家替你送过去,银子你收好了,抽个空给师哥们送过去,算不上白拿好处。”陈白霜接过那画轴说道,长叹一声。

    太子怎会料到苏答应近日会来求小福子办事?特特吩咐了不管所求何事一律不准叫小福子过手,陈大公只管揽过来即可。可就算太子不吩咐,陈白霜也会主动替徒儿将这事担了。自己眼瞧着长起来的崽儿,总想无微不至地罩住,就像深宫雪日开着的一把红绸伞,替他挡了冰雪,挡了风寒。

    如此看来太子也并非只拿徒儿当做解闷儿的小宠,有几分真正的疼爱。就是不知这份疼爱能疼到几时了……唉,陈白霜想起来就心里头沉重,不知那太子有什么好处,竟叫老九这般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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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6 章、第四十六章

    “娘娘……”陈贵人欲言又止, 犹豫着还是没敢开口, 先给武贵妃行了跪。地龙已生,惊麟宫四角皆点着金丝滚边儿的麒麟熏笼, 炭盆子烧得足足的。几段翠绿的竹管通向殿外将雪水引进, 从翡翠碧的玉盆中流过再引出去, 故而人待在殿中只热着身子,燥不出肺火来。

    “叫你办的事可办妥了?”武贵妃将手中看过的信随手扔进了炭盆子, “本宫叫你去分安贵人的圣宠, 你却叫她处处抢了风头,既然如此, 本宫要你何用?”

    陈贵人身着石榴色挑银丝的对襟小袄, 惴惴不安说道:“回娘娘, 奴婢前日侍寝已是吹过枕边风了,说妾身也愿和安贵人一样为圣上分忧,只是安妹妹素来不与旁人多走动,还请圣上提点, 妾身自然仿照安妹妹的好处来做。皇上却说安贵人的好处旁人做不来, 不谈及风月也是自己的解铃人。既然皇上都这样说了, 奴婢也就不好再多追问,按照娘娘的意思又提了苏答应,劝说圣上不可独宠着一人。这苏答应好歹也是太后娘娘点着名儿要的,若是冷落了难免要遭训斥。可是皇上说……”

    武贵妃将一柄白中透绿的长柄祥云玉如意端在手中把玩,触手生凉,问道:“皇上怎么说的?”

    陈贵人抬眼扫了一眼, 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娘娘,皇上说若这话是妾身的主子吩咐说的,就趁早歇了心吧。若是妾身自己想说的,往后也莫要再提。因为他是皇上,绝不会随意被女子掌控左右,如同不被皇子们掌控算计一般。娘娘莫要生气,依奴婢之见,娘娘执掌凤印多年,根基稳固,哪里是一个小小贵人能撼动的?当真不必将她看得过重,只要有娘娘在,咱们大皇子前头的路程好着呢。”

    “好着呢?是啊,好着呢……”武贵妃忽而站起将玉如意砸向地砖,伴着一声极为清脆的碎响,青白玉体迸裂,玉渣肆意jian落。惊麟宫前殿一干侍女纷纷下跪,噤若寒蝉,无一人敢抬头,无一人敢相劝。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陈贵人以额点地,哆嗦着颤声说道。

    “歇了心?本宫为何要歇心?凭何就要歇心!圣上登基依仗本宫母家时可曾说过这话?我武嫣乃是堂堂左相武绍云之嫡女,十六入宫,从前对圣上并无半分忤逆之意。可皇上如何对本宫?你可曾听过哪朝的贵妃以姓冠之?此等奇耻大辱如何使得!本宫的确掌控凤印了,可那又如何?我为皇上生下长子,但赵皇后那个本该死了的逆子堪堪满月就立了太子!就因为大皇子是庶长子,我儿日日向太子行礼足有十七年之久了!现在叫本宫歇心?本宫如何能歇得下!”

    陈贵人忍不住一身冷汗,叩头不止,说道:“娘娘万万不能气坏了身子啊!娘娘执掌凤印,皇后向来都被您治得死死的。况且皇上只是嘴毒了而已,今日已招那苏答应侍寝了,可是她进宫后头一回呢!想来也是听进娘娘的话了。那苏答应自知自己走投无路,还算有些眼色,来求娘娘给一条活路。还不是娘娘差画师给重新描补了小像,又提点一二。待今日之后若苏答应有了起色,必定对娘娘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娘娘岂不是如虎添翼?何惧那小小贵人呢!”

    武贵妃毫不避嫌地恨道:“你以为皇上听得进吗?那是何人啊?那是大昭的元帝!对手足都舍得连根拔去的天子!今日苏答应侍寝并非是本宫的安排,哪怕不送进小像,皇上今日也必定会翻她的牌子!此乃后宫权衡之术,这才是真正的心术!这才是帝王的狠毒心呢!”

    四下里无人吭气,惊麟宫宛如寒潭深水死寂无声。武贵妃却灿然冷笑,蔻丹深深陷进了帕子里。夜色顺着窗子渗进宫来,渐渐笼了武贵妃曾经韶华的胭脂脸,只剩下宫阙中深深的算计,与跪了满殿的宫女。

    “都起来吧,你也起来。自从你成了正经的小主,每日无人给本宫梳头,这发髻扎得过紧,勒得人喘不过气来。”武贵妃忽然莞尔一笑,彷如什么都未曾发生。陈贵人急忙起身,用温水净过手后小心翼翼拆了武贵妃发髻上的绿松金翅如意簪,纤纤十指按揉下去。

    “本宫执掌凤印十七载,有谁问过辛苦?你看看……本宫可是容颜衰败了?”武贵妃合眼歇息着,问道。

    “娘娘这是哪门子的话啊?这凤印在娘娘手里,后宫里那个人能斗得过娘娘?不说别的,光是皇后还不得乖乖地服软,做个没用的东西。”

    武贵妃薄薄的下唇勾出一抹冷冽的笑,恨道:“本宫怕是大意了,一直将眼睛盯在太子身上,却忘了还有个赵皇后。现在想来她哪里是个服软的东西?恐怕早已是算计好了!想当年她生下来两个作乱天象的忤逆子,皇上本意就是一个不留。若不是太后极力替她留下一个,今日哪儿这么多事!她无用?这十几年本宫明里暗里害过她多少次了,折了多少人,哪次不都叫她撇得干干净净,还落下个独善其身的好名声!如此想来那年她将凤印拱手相让,好叫皇上不留心她,倒是留心起本宫了!”

    陈贵人低声说道:“娘娘莫急,现下大皇子与三皇子已能成事,除掉她还不是早晚的?”

    “除掉她?你别忘了,大皇子是长起来了,可太子也长起来了!那么个活不成的逆子竟被赵皇后护着活下来了,她自然是不急凤印!只因太子一旦复起,若与皇后联手那夺走凤印是迟早的。且不说皇后,太子如今每日都换一副心肠,还知道搭上太后那条金船了!可本宫呢?替皇后掌管凤印多年,做了本该是她该做的琐事,担了本该是她该c,ao劳的辛苦!如此下来能不老么?”说着微抬了下肩膀,陈贵人连忙将手移到那处去。

    “奴婢有一计不知能否成事……”陈氏道:“娘娘自是知道的,太子养着个宠宦,若是将此事告于皇上……”

    武贵妃轻声一笑,问道:“你以为皇上不知道?今日本宫明白告诉你,这等小事光是幕得贵就头一个捅到皇上那儿去了。可皇上训斥太子了吗?没有。皇上巴不得太子误入邪门歪道的轮回呢!没再塞几个妖魅小公就是好的了!”

    “难道就此作罢,看着太子复起?”陈贵人心口一紧,想起那一巴掌来。

    “自然不会。”武贵妃倦态地睁了睁眼,说道:“太子不傻,他将小宠摆上台面倒成了他的舌头,谁也不敢动了。恐怕是真有心。西番使节的人马未到,可这信却送到了。皇上已经应了要与西番和亲休战,人家忙不迭送来了郡主的八字,说是入乡随俗,晓得大昭男女婚嫁有合八字采纳之说,看看哪一位皇子合得上。三皇子献计欲将太子推出去娶正妻,一来是能送出来和亲的郡主必定身份不够尊贵,算不得贵妻,对太子毫无助益。二来那毕竟是郡主,若是知道夫君还有个宠宦岂能了得?岂能容得下?三来就是那小公公了,若他眼瞧着主子娶了正妻,开枝散叶,心里头不知闹成什么样儿呢。太子对他有心,自然跟着一起不舒服。哼,真到那时候太子殿里有得闹,本宫好好看戏就得了。”

    陈贵人连忙应承道:“娘娘英明!如此一箭三雕,太子cha翅也难飞了!”

    松了发髻显然舒坦多了,武贵妃笑道:“后宫里明着争得是宠,暗地里争得乃是权。养人千日,用在一时,本宫母家养着太常寺少卿这么些年,是该他劳作劳作了。到时候不管怎么合只需将太子的生辰对上那落魄郡主的八字,咬死此为良配。皇上自然顺着就接下了。还要特特吩咐必定指明郡主与大皇子八字相克,沾不上一丁点儿。我儿将来的正妻必定要出自世家名门,必定对我儿有所助益!到了那时,这命中注定的良配还能逃?且看着皇后怎么折腾也开脱不了吧。”

    “要不说这凤印怎么落在娘娘手中呢,千算万算跑不出娘娘的眼。”陈贵人笑道,仿佛已然看见那日太子于朝堂之上无计可施,那小太监则悲痛不已,抹了脖子才好呢。

    而此时正被算计着的太子刚刚看过了四哥的亲笔,与自己绵里裹铁、雍容遒劲的工整笔墨大不相同,满纸宛如龙蛇飞舞,笔势连绵放纵,钩连波挑,张扬跋扈。

    廖晓拂上来换茶,见太子出神,细语问道:“殿下可是看乏了?”

    祁谟将信递给小福子,道:“此乃家事,知道你是个识字的,孤准你看看。”

    “那……谢殿下。”廖晓拂抹抹手,接过来悄不声儿地看起来。起初脸上还轻松着,越看脸色越沉,骤然抬头道:“殿下万万不可答应了啊!四皇子他……他虽是殿下的亲四哥,骨子里却未必与殿下一心。若困在太师府里还能约束着,放四皇子出行岂不是放虎归山吗?”

    “孤与他同胎同胞,自然懂这些。否则父皇怎么会到现下还不准太子入朝?因为他也怕,他怕孤真应了天命一说,一朝入朝便似蛟龙入海,但终归是挡不住。四哥也是,他若动了这心念,孤是拦不住这头猛虎。”祁谟沉声道:“但四哥当真算准了孤的难处,虽说自小衣食无忧、供应不缺,但太子殿账目上能挪动的银两着实不多,连养个暗桩的进项都没有。”

    “可四皇子所欲之事乃是勾结盐官吏,先不说盐官能不能信,若要办成此事则需动用太子的令牌,这岂能轻易给他?”廖晓拂一时心急,将心里的顾虑一股脑儿吐露出来,“四皇子与殿下长相如此相似,万一……万一他用着好了,不还了怎么办?”

    祁谟还当小福子担心别的,原来这小东西已经开始长心眼儿,都能想到这点子上,故而笑道:“盐官吏之事的确是孤要敲打的。太子殿中虽说好东西不缺,可真要挪出几十万八千的银子来还真是没有。你这小奴才命数不好,跟了个拮据的穷主子,囊中羞涩,又不能向母后去要。总不好说孩儿与四哥联手要跟自己老子反了,当娘亲的能否给出些银两补贴?可眼下孤出宫不便,四哥若去兴许行得通,他那九曲的心肠不去害人就算好了,不担心旁人害着他。孤现在考考你,若是你来考量这事怎样办才好?”

    廖晓拂把信还给太子。祁谟将信一揉,也扔进了炭盆里,仿佛宫中习惯,看过的字迹绝不留下把柄。待信在炭火中化为一团乌有了才又拿出一封,冲小福子说道:“孤考你不是没好处的,若是说得好,你小妹的信今日便给你。”

    “小妹的信!”廖晓拂难掩喜悦之情,双眸笑得弯弯,又问:“可……小妹兴许还不识字呢,如何给奴才写信?”

    “孤只是叫管家爷通报了一下,与你小妹说往宫里送信时能捎上一封,也是怕你思念家人了。”太子答。经历了一世他自然清楚家人对小福子的份量,故而真的心疼他与家人不能团聚,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

    廖晓拂喜上了眉梢,两只揣着的小手搓了又搓,望向太子的目光沁满了感激。自从与殿下听了一回墙角,与殿下亲昵的念头总时不时冒出来探个头,搅得心里头难耐,遂而伸手拽了把太子的衣袖。祁谟假意微不自察,小福子便当真了,自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偷摸了太子衣角还能全身而退。

    那下次能否拽一拽太子腰间的玉带又不被逮住呢?

    “若奴才说得不好,殿下莫要怪罪了。”怀里揣着小兔儿蹬脚似的,小福子定了定神,说道:“奴才书读得不多,但治水之法还是听过的。自来洪水猛于虎兽,堵不如疏,兴许对待猛虎之人也可用此法。四皇子如虎,殿下如蛟龙,何不以狠治狠?牧白师傅ji,ng通药理,想来可以寻出几样能排出身外去的毒物,再派张大人前去给四皇子服下。解药性的方子先不抓,叫奴才小妹背下。这样四皇子出入有张大人和小妹陪同看管,双人一起拿捏着他的性命。四皇子乃是死里逃生之人,性命自然看得最重,不怕他不从。如此,他握着殿下令牌一时,殿下便攥着他性命一日。”

    祁谟听了笑吟吟地不多说话,小福子急着要信,忍了忍又问:“奴才可是说得不好?还是此法太过y毒?还请殿下莫怪。”

    “小福子啊小福子,你今后必成大器。往后孤说不得的话都由你去说好了,这帝舌你是当定了。”祁谟重叹道,心中尽是惊喜。真不知老天到底是疼他还是厌他,虽然叫他吃过万种苦头,却送来这么个心有灵犀的知心人。那信自然是要给了,答得这样好,简直就是太子肚里的小蛔虫。

    真想搂一下。

    “谢殿下!”廖晓拂喜不胜收,接过薄薄的纸张小心翻开,不知小妹头一回书信会写些什么?是挂念三哥哥了还是想要些什么了?无论是哪样都叫小福子满心欢喜。

    “这……这是……这是……小妹想说什么?”廖晓拂捧着信,满脸不解。祁谟见了也起了好奇,探过脸来,只见上好的镇纸占足了一半,画着一只满面凶相的大公ji。

    “你这妹子是……说了些什么?”祁谟不解问道。

    乌云压顶,哭喊震天。阿鼻狱火,血染山河。睡梦中尽是魑魅魍魉,片草不生,忽而灼骨灭身,忽而寒髓冻肌。

    只身站在养心殿的銮金宝殿之上,祈容笑了。身上的血腥气息冲天,他看向双手,淌满了那些害他性命之人的喉间血!

    而他,注定祸乱天象的四皇子终于找回了他的立足之地,夺回了属于他的尊贵。这养心殿,这交崇宫,这九龙宝座,都是他的……

    直到窗外那阵不知死活的公ji打鸣声将他的美梦打断!祈容大怒,登时跳下床来,双手一挥披上一件墨色的狐裘披风,黑发散着,血红着下眼睑宛如罗刹。

    “不知死活的粗野丫头!本王今日就要灭了你那只祸乱人间的公jiji,ng!”

    一只赤冠、绿耳、鎏金背、青鸾尾、紫霞腹的五彩大公ji清脆地又鸣了几声,满意地跃下ji窝,蹦进了稻草堆。廖依依身着粗布麻裙,扫了雪,从口袋抓了一把浸过酒的谷子漫天撒过去,看那只从小养大的大公ji一步一啄地撒欢儿。

    “大将军来!大将军快吃!依依现下得了好食儿,再也不喂你吃沙粒子了,再不饿着你。”廖依依坐进稻草垛,托着腮,冲那只好容易求老伯差人从小凉庄找回的大公ji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稿件突然丢失,熬夜重新写过,更新晚了,真的很抱歉。

    尼古拉斯傲娇中二都味儿了祁老四:今日就拿你这公jiji,ng打牙祭!

    大将军:是时候叫你想起被公ji支配的恐惧了。

    第 47 章、第四十七章

    自从上回的新衣裳jian上了墨迹, 廖依依便和管家爷讨回了原先的粗麻布裙, 又添了绒花对襟小袄一件便能过冬了。若说小人儿可怜也是真可怜,爹爹在廖依依落地之前就去了, 生下来就被骂作克死了老子。闺中女儿最要紧的是有位好娘亲, 就说比不了高门大户人家, 庄子里质朴的好女子也不是没有。

    娘亲把女儿自小拢在跟前,针线上的功夫、做点心的手艺、梳头束发髻的本事, 还有那些待人接物的规矩, 高门女子家中自然是好几位嬷嬷轮流教着,一样样马虎不得, 平头百姓家中样样皆是娘亲教来的, 也差不到哪儿去。可廖依依没吃上几天娘亲的n_ai水就被扔给了兄姐, 大姐又命薄,只将她养到了三岁。说她一个女娃是两位哥哥拉扯大的也不为过了。

    故而廖依依自小长在山野中,时而跟着廖子孟砍柴,时而跟着廖玉林下田, 规矩是没学会, 养ji的能耐倒是小凉庄里一把好手。

    “齐大哥, 今早是大将军错了,不该扑腾起来啄你的头脸。依依替大将军陪个不是吧!”廖依依用脚将门顶开又合上,手中捧着个青花缠枝双鲤大瓷碗,笑得明媚灿烂,丝毫没有将功补过之相,捧过来又道:“这是今日给齐大哥补身子的汤药, 里面用着的皆是大伯送进来的好东西,那些参啊都是好的呢。齐大哥趁热喝下吧,喝完我烧盆水来给你梳洗头发。”

    祁容放下手中毛笔,目色狰狞,几乎挑竖了眉毛。笔挺笔挺的山根之上愕然惊现两道细微抓伤,看那血痂刚成不久俨然是一个时辰内的创口。

    “什么齐大哥!本王何时就成了你那齐大哥!五弟认下的亲戚叫他自己清算去,与本王何干!”祁容将写到一半儿的信揉了,手背青筋暴起。这山野丫头不知是管家爷从哪座深山挖出来的泥疙瘩,一点儿规矩没有不说,连闺中的客套都不忌讳,见面就拉手唤他齐大哥,还敢说堂堂四皇子身上味儿了。

    头天祁容当即就怒了,沉着脸把人轰出去吹风。本想一个闭门羹能将这山村刁民治住,岂料祁容晚膳前开了门,这丫头竟收拾出一间厢房来,敞着门睡下歇着呢。祁容接着又怒,吆三喝四将人叫起来,忽而闻出小院儿的灶台烧了木料,奈何一时腹中空空,便想着不用白不用,命这丫头速速熬出一盅秋梨枸杞冰糖水来。

    谁知这丫头除了烧白水,竟做不出一丁点儿的吃食。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倒好,有米有灶,什么都炊不了。祁容三次大怒不止,叫管家爷出面把人领走,谁知这丫头还是个死心眼儿,说什么伺候不好齐大哥就是廖家不义了。

    廖依依确实是这样的打算。侍卫齐大哥是廖家的大恩人,在宫中还照应着三哥哥呢。虽不知这位大哥是谁,但看着必定是齐大哥的兄弟了。侍卫齐大哥与廖子孟已经称兄道弟,那这位大哥也就是她廖依依的哥哥,必定要好好伺候,绝不肯做不忠不义的女子!

    听者动容,见者就未必动容了。

    鬼扯连篇!不忠不义干他四皇子什么事儿了!祁容当晚脑子里整句整句全是齐大哥这、齐大哥那,十七年从未这般混沌过。俗话说阎王好送,小鬼难缠,若只是请不走这尊泥菩萨也就算了,祁容原本性子孤傲冷漠,不搭理就是。

    谁知这丫头还是个好养ji的!嗬!女红点心一概不会,搭ji棚子倒是手脚麻利,几天就在院子里搭出个颇有模样的ji窝棚。那公ji也碍眼得很,明明就是只土气冲天的雄ji而已,偏生起了个狂三诈四的别名叫什么大将军。大将军日落回窝,日出必定雄ji报响,大有欲与天公试比高之能耐。祁容常年居于井下,日夜黑白早已颠倒,往往是刚睡下就被吵起来,从此便与这公jiji,ng大将军势不两立。

    今早大将军又一次扰了四皇子美梦,打了鸣儿威武抖擞着,啄着太师府的谷子,在太师府的小院儿里踱步,就差去撩拨太师府的小母ji了。只听四皇子踹了门,黑狐大氅风中颤栗,直直朝着ji窝棚去了。大将军在小凉庄早已是出了名的好恶斗,啄遍山野一片,早就闲得爪子发慌,空有一身远大抱负却无力施展,见了此状岂能不迎战而上?遂而扑棱金翅,利爪一蹬,便轻而易举朝着四皇子的门面去了。

    祁容从未与牲畜家禽接近过,怎能料到雄ji是万万不能招惹的,一时发愣就被破了相,鼻梁上挠出血痕两道,不战自败。大将军就这样挠了太师府的祖宗。

    “齐大哥莫要生气了,依依给你赔不是!这补药里真都是好东西熬的,兴许喝了还能好得快些。”廖依依前倾着身子促道。

    祁容本想将瓷碗一掌掀了,补药再好,日日喝也是腻烦,无非就是宫中常见的补益之药罢了,冷着脸道:“你是想撑死本王吗?世人皆知补药需温火熬制,十盅汇成那么一小碗取其ji,ng华。你这没眼识的丫头倒好,煮了足足一海碗,莫非当本王是牛马饮水了?”

    廖依依笑笑反而不在意,心里头却替侍卫齐大哥难受。这位大哥与齐大哥显然是近亲,头脑却不清楚,说话颠三倒四,作息日夜不分,最可怜的怕是脑子里起了妄症,时时都自称本王。可老伯明明说过此人名为怀安,恐怕就是这妄症害人,再难以治愈,才会被圈在独门小院儿里任其自生自灭,没有一个下人肯来服侍。

    可齐大哥的恩情不能不还,廖家不能忘恩。大哥哥现下在端午门当职,每月能有四两月俸呢。二哥哥如愿跟了一位夫子,就等着明年秋闱了。更别说宫里头的三哥哥,兴许还被齐大哥救过小命儿……这样大的恩如何能还?廖依依自打头一天进了小院儿就觉出这顺安八成是个傻子了,也就认了,轰她也不肯走。不管这人是痴是疯还是癫,统归包揽在自己身上便是。

    所以说傻子与ji打架,那能叫打架吗?那必定不能,更不能埋汰他,叫人暗自神伤了。廖依依上前一步,说道:“齐大哥别气大将军,要不依依给你讲个趣闻?你听了必定就舒坦了。”

    祁容冷声一笑,心道,本宫乃是堂堂大昭四皇子,博古通今,饱览全书,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故而吩咐道:“要说便说!还有称我为王爷,哪门子的大哥!”

    “依依省得了,齐大哥。”廖依依福了一小福,笑道:“我长在马耳山小凉庄里,自小啊就听过老人一句,土里千年不敌好ji一只。齐大哥可知道意思?说的是公ji乃是阳气最盛、胆量最大的活物,不是我唬你,山间毒虫颇多,还有吸人血的虫子!大哥哥不知被咬过多少次,说是可疼了。可这毒蝎子、y蜈蚣也是奇怪,活人都不怕的,专怕立出红冠子来的雄ji。老人说这是因着雄ji纯阳,生来缺y,必须吃那些y气的毒物,相生相克的缘故。故而土下y气深重的鬼怪见了雄ji都要绕道走。村子里有这一只五彩的大公ji可是宝贝,能镇着廖家的院子,生人都进不来的。”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当真新鲜。祁容缓了缓气,不经意问道:“切,鬼怪之说都是无稽之谈,这么说若想免灾岂不是养只公ji就行了?”

    “那可不够,随便养的ji顶不住戾气过盛的y体,鬼怪一吓唬它,阳气就散了。大将军是我从它破壳就养着的,从自己嘴里省干粮喂大,给它捉毒虫子吃。庄子里有几个恶小子想拔它的毛,都叫我拿扁担赶跑了。齐大哥有所不知,公ji大多生来就勇猛,都是猛将,但它只能克y物,挡不了劫难也招不来财,养熟了还知道护主子呢!老人都说若是用浸过酒的谷子来喂,那公ji必定凶狠,凡是它待过的地方,那些长在地下的虫子全得钻出土来绕道,就跟打鬼似的呢!还有……诶?齐大哥你笑了?头一次见齐大哥笑,真是好看呢!”

    祁容y测测笑着,苍白十指轻轻拂过额前碎发,恨得牙根儿痒痒。五弟这眼线找得好啊,狗皮膏药似的不仅轰不走,还会拐弯抹角骂他是地底下爬出来的毒虫子呢!

    这日皇上下了朝,待群臣三跪九叩之后进了益政院,将欲与西番和亲休战的圣意说了。其实这事不用圣上开口,当朝是个人ji,ng就能猜出一二。西番边境战事一直不温不火,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乃拖延之术,储番用意并非扩疆而在谈合。我挑衅于大昭,再提出通货往来,你大昭若不肯信我再送去一位郡主做质子和亲。而真正对大昭虎视眈眈的敌对乃是北辽,若你不与我西番和亲,那就休怪西番边境作乱,绊住你大昭十万大军而不发了。

    况且对皇上而言,能用一个儿子就解决的战事,为何要动一兵一马?皇子本就应当相互牵制、互为制约,切不可强出一人,万事不能越过老子去。

    待此事定下了,皇上才松了松心,叫幕得贵陪着往太合宫走一趟,心情一好连銮驾都省了。

    幕得贵亲自提着点灯的熏笼说道:“皇上慢着点儿!这脚底下的砖石都是刷过了的,前几夜不是下雪了嘛,雪后又起风,故而将踩实了的雪渣子冻上了,滑溜溜的冰封住一层。要说还是武贵妃娘娘心里头有皇上呢,生怕皇上跟前伺候的人不长眼,摔倒了惊着陛下,一早就命人烧了白水将路面烫开。那阵仗!哎呦呦,奴才见着都稀奇,白水泼出来跟起了大雾似的,奴才还当自己老眼昏花,看出什么登仙的通路了。”

    元帝听了一笑,道:“也是辛苦她了。晚膳过后你从朕那库房取出十匹紫琼瑶台仙萝的锦绣缎匹来,亲自给惊麟宫送去。”

    “奴才一定办好。”幕得贵低头应道:“那紫琼瑶台仙萝花儿的料子可是陛下心头喜好的颜色,统共也没多少,都没舍得赏人呢。武贵妃娘娘得着了必定心悦,知道皇上时时惦念着呢。”

    “她也不是时时惦念着朕吗?连朕要去何处都算计好了,朕岂能冷落她一番好意?”皇上在幽深的长道中走着,四边悄然无声,忽而问道:“今日朕与重臣着谈了和亲之事,幕得贵,你倒是说说看,若要和亲,哪一位皇子能娶郡主?”

    幕得贵一惊,登时瞪大了眼睛,就差给皇上磕个头了,叹道:“皇上这话就是叫奴才死呢!皇子哪儿是奴才能议论的。此乃国之大事,又岂能从奴才一个阉人嘴里边儿说?皇上还是直接给奴才个痛快,赐个死罪吧!”话毕便低了头,沉沉不再开口。

    “这事怕是在宫中谈遍了,武贵妃恐怕更是。西番郡主来历不明,她也怕朕将大皇子推出去呢。此次的确事关重大,三皇子自然论不上个儿,唯有太子与大皇子能较之一二。而太子若娶正妻,必定要经过太后首肯,故而武贵妃算准了朕下朝要往太合宫去,恐怕也早早在皇太后跟前等着了。”

    皇上笑谈,仿佛推出去个太子如同泼一盆白水,扫一场风雪。幕得贵低着头,眼底却有一丝ji,ng光闪过。如此听来皇上心意已定,确实是要舍太子了。龙意既然已定,就等着贵妃娘娘那边再添一把柴,烧一场烈火,赐下个天造地设、举世无双的良配之说。

    幕得贵寻思起来,眼前仿佛看出了那张赤红鎏金的天罗地网,卷着寒气从脚底下直直铺开来,一直到了太子殿的正门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防盗功能是否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但盗文真的太猖狂了……辛辛苦苦列细纲又码字,盗文的良心不会痛吗?

    尼古拉斯鼻子受伤祁老四:今晚本王要吃公ji炖蘑菇!速速去做!还有不准叫我齐大哥,再叫砍了你!

    廖依依:依依省得了,齐大哥。还有那是小ji炖蘑菇,公ji做不来的。而且我也不会。

    第 48 章、第四十八章

    武贵妃一早来了太合宫请安, 莲步生香地下了轿, 缎织的暗花芍药衬金底袄裙点缀冬日里的素雪纷飞,绽如夏花, 想必心情也是好的, 面上盛气夺目。前朝后宫连着千丝万缕, 起了这样大的波澜,是时候惊动皇太后了。

    怎料今日有人早早占了先位, 原以为自己是头一份儿呢。武贵妃进了太后寝宫还当花了眼, 竟然碰上了赵皇后和太子祁谟。想必和自己动了同样的心思,先忙不迭来捧太后的面子, 再从中使计将大皇子推出去呢。

    “妾身给太后请安, 给皇后娘娘请安, 给太子请安。”武贵妃笑着一福,笑得后牙都紧了,只因自古尊卑有别,无论凤印谁掌, 太子得不得势, 这三位都是在她上头的, 还不是照样儿得请安。谢过恩起了身,武贵妃亲亲热热挪步上前,心里盘算应对之法,拉着赵皇后假意嗔道:“姐姐难得出来,怎么不去妹妹宫中坐坐?还是太后宫里热闹,旁人都说太合宫占了皇宫的风水宝地, 妾身倒是觉得只有太后压阵才镇得住呢。”

    祁谟见她惺惺作态也不发作,行动恭谨有礼,拿足太子之风范,道:“冬日路途颠簸shi滑,想不到娘娘也来给皇祖母请安了。”要说今日这一遭原本是不想来的,不为别的,祁谟只是不想与父皇撞上,免得给自己添堵。谁知他那义父心直口快,幕得贵能打探出今日皇上要订下和亲的皇子便忙不迭通报给武贵妃,王过福也不含糊,毕竟多年大公不是白当,心眼儿一个不少,转手就把消息送去了凤鸾殿。

    赵皇后近来的心思在别处,接连三月给安贵人撒了网,只等着一招收网将安贵人拿住,不知如何应对,故而一早带着太子来皇太后处请安,听一听是否有转圜之余地。而武贵妃实乃长她两岁,这一声声姐姐实在是迫于位分高低。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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