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道[修真](上半部) 作者:苍迹

    第63节

    在这恐怖的气氛中,无数站在街头惴惴不安的碧月城修士竟然清晰地可以听见叶片坠落于地的刷刷声,不过眨眼间,他们周遭只剩下光光的枝条,可这景象亦未能持续太久,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那些翠绿的枝条上竟然r_ou_眼可见的枯萎起来!

    这是一种大难将要临头的先兆!

    碧月城中无数低阶修士只觉心惊r_ou_跳,碧月城建成近千年以降,从未有过这般凶戾的景象,天上方才那轮明月和天空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城中灵气如此稀薄,竟隐隐还能感觉到魔气?这可是碧月城!修真界六派中一向自认实力居首的碧月城!怎么可能会出现魔气?

    碧月城中,无数低阶修士惊恐不安地来回奔走,向相熟的同门反复打探,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一样的:城主严令,稍安勿躁,只是暂时之况,并无大碍。

    真的没有大碍?看到那些干瘪的枝干扭曲纠结地指向天际,仿佛如林的尸体举起臂膀在向苍天哭泣,这原本灵气充裕之地,竟然是一副森然魔域之景。

    碧月城的低阶修士抬头仰望,那轮明月好像已经刺破苍穹,消失在那漆黑天幕之中,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被撕裂的苍穹就那样破了一个裂口,好像一个拙劣可怖的笑唇横在天际,甚至那笑容的边缘十分模糊,就好像……这个笑容是在不断地扩大!

    如果在地面都能明显感觉到那个裂口的扩张,那么天际的裂口扩散速度到底是到了一种何等恐怖的程度!

    不知是哪个碧月城修士突然尖叫起来,那尖叫声都已经带了几分破音,心惊r_ou_跳的修士们第一反应是朝那尖叫来源看去,却看到一个同门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面色苍白如纸,好像浑然不知那尖叫是自己传来的一般:“月、月……月泉……”

    周遭修士本就崩紧了神经,见到这令一切更加紧崩却不知所云的同门,更是心中大怒,当即就有拔刀便想教训他,可却有人接着发出了恐怖的叫声。

    那叫声赫然来自跑到那修士之旁的另一位同门,他此时亦是惊恐得面色不见丝毫血色,在所有修士心惊r_ou_跳之中,他僵硬地转过头来,眼睛中没有半点光芒,就好像两颗石头一般定定地盯着周遭所有同门:“月、泉、干、了……”

    一阵寒意自无数碧月修士足底而起,直袭心间,当场就有人失声到:“这绝不可能!”

    那可是碧月城的象征,碧月城的命脉,碧月城所有修士的归属,碧月城所有一切的根基,怎么可能干涸!!!!

    当无数如他一般不肯相信的修士疯了一般奔过去之时,他们眼前,无数繁复强大、闪烁着光华的结界之后,那曾经如蕴月华、明亮优雅的泉水如今只剩下一片干干的石凹地,在一众震骇到呆滞的面孔中,那最后一滴泊泊如琥珀般晶莹的液体彻底消失。

    当这一众天旋地转、完全不知道一切都是怎么了的碧月城修士茫然中抬头仰望天际之时,在那隐隐扩大笑口背后,漆黑森然的一切令无数低阶修士双腿发软——他们隐隐中记得,血盆口中依旧也有一个漩涡,在前次妖魔事故之后,无数关于血盆口荒凉寂灭的描述在他们心中反复回荡,他们的目光忍不住游离在碧月城中:纠结可怖的干枯枝条,干涸丑陋的泉眼,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瑟瑟y风,卷起无数枯叶发出沙沙的低沉声响,在这y风之中,哪怕是那些曾经ji,ng美优雅的弟子ji,ng舍亦如鬼域荒城一般骇人……

    这一刻,所有弟子们心中都不由得浮现一个恐怖的念头:这样的景象与那传说中的血盆口又有何区别……

    “我、我去找布师兄,他是九泉之一,一定有法子的!”一个弟子在这隐隐的疯狂中念叨着,然后就拔腿而去,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无数恐怖的枯林之中。

    这一幕就好像点燃了干草一般,恐惧在疯狂地燃烧:再然后,所有的碧月城低阶弟子都疯了一样,任何方式,不论是传讯、奔跑,他们都在拼了命寻找门中他们认为可以作主的高阶修士。

    可是,传讯如石沉大海,奔上门去,屋舍牢牢锁死,就像所有的高阶修士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一样。

    碧月城,陷入彻底的惊慌之中。

    碧月城核心城区之下,无数依附于此的门派亦是人心惊惶,发生在碧月城中的天地剧变,这些门派如何能不觉察,碧月城的一切他们下意识地以为有诸位大修士在,定然无虞,可渐渐地,随着那些异状越来越明显,明显到令人难以忽视之时,他们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先是有人偷偷联络城中相熟的长老……可是,一切如旧,石沉大海。

    当有人联系上了城中的弟子时,抬起头竟是满目惊惶:“……月泉干了……”

    这个消息比所有一切他们所感知的到异象都要恐怖,都要令他们感到心惊r_ou_跳,那是碧月城之源的月泉,那是碧月城之所以在此建城的缘由,干了?干了?干了?????

    无数修士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天际,就好像此时内心深处无数的惊恐、无尽的彷徨都可以在那里得到答案,可那个咧着嘴、甚至还在越咧越大的笑容依旧突兀地横在天际,就好像在嘲笑所有碧月城上下的修士一般。

    而在碧月城山腹中的一处绝密之地,隐隐的对话泄露了真实:就算外界的修士可以与现在身在此处的高阶修士,一切会依旧如故。

    无数高阶修士盘坐在这洞窟之中,他们头顶,原本应当倾泻而下的一缕月光完全消失,只剩下一个黑暗模糊的一切,仿佛是要将他们彻底吞噬。

    沉寂了太久、对周遭魔气已经忍耐到极致之后,终于有金丹开口道:“……城主,老祖这是已经……?”

    居于中央的修士只缓缓睁开了眼,瞥了那金丹一眼,那金丹修士立时闭嘴,不再言语。

    那中央的修士,即是碧月城城主,即使他以自己的威望一时令人住口,可当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一众碧月城真正的核心修士时,却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惊惧茫然。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老祖方才离开之前的交待,尔等尽皆在场,怎么?不过一时魔气而已,你们就这般心神不定,成何体统?”

    他这番话直如大吕黄钟一般震得一众金丹耳畔隐隐作响,连丹田中的金丹都不由自主疯狂运转起来,似连神魂都在竭尽全力地抵御这恐怖威势。

    看到终于安静下来的一众金丹长老,这城主才放缓了表情道:“老祖此次若事成……本座已然晋阶元婴,霄河之秘于我无益,你们却还只是金丹境界,难道不想像本座这般早日结婴,为城中效力么?”

    感受到周围越来越鼓荡的魔气,元婴的诱惑已经很难令他们真正放下一切顾虑了,一众金丹修士沉默中又有不安。

    有一位金丹修士起身凝重道:“城主,结婴之事,在座哪位同门不想?只是,我等处于这结界之中已是如此魔气森然,城中景象恐怕更甚,如今我等皆在此处维持结界,可否令数位同门出去主持事务?也好安抚一下外面那些弟子们。”

    这碧月城的城主淡淡瞥了这修士一眼:“既然褚长老这般宅心仁厚,便是你去吧,其余还有哪位长老想请缨前往的吗?”

    那凉凉的目光划过,竟再没有一位金丹起身。

    这褚姓金丹忍不住看向自己身旁那些原本在城中任职负责的同门们,他们一个个却悉数避开了他的目光:老祖不知何时会返回,若是回来之际带回了霄河之秘,若是不在场,分润不到好处便罢,若是一个不好,被老祖觉察自己缺席于这般大事,恐怕什么样的下场都不足以形象其凄凉……

    而且,老祖早说了,若能真正破解霄河之迷,结婴、甚至将来踏上他一般的化神之道都不在话下,一时的魔气又算得了什么……

    这褚姓金丹抬头看着那模糊森然的黑暗天际,隐隐觉得,那轮明月……恐怕已经是彻底消失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亦已是豁了出去,拱手道:“既如此,便先恭贺城主与各位同门早日得解霄河之秘,再上层楼,我先一步出去安抚弟子,静候诸位佳音。”

    褚雄说罢,长长一揖,神情间一如继往的温和从容,竟然真的就此出关而去。

    那城主的食指忍不住一跳,但他强行按捺下自己的杀意,老祖离去之前反复叮嘱,这大阵事关霄河中的成败,绝不可轻易撤除,所有人都务必要保全灵力,以备阵中不时之需。

    那褚雄已是结丹圆满的修士,半步元婴,收拾起来必是要小费一番功夫,他万不可在此时坏了老祖的大计。

    强忍下这口气,这城主继续合上了双目。

    而当褚雄真的出了结界之后回望,却见整个碧月城已是一片魔气森森,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似乎因为那不知名的结界之故,头顶那道裂口越发宽阔、魔气越发充斥着城中了……

    可是,神识一扫感觉到整个城中的惊恐茫然,他已经来不及再去多想了,数道声讯激发而出,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的低阶弟子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碧月城这样的庞然大物终于运转起来,一切似乎看起来便要恢复秩序的样子,只可惜,一切已经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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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盆口,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在那轮明月消失之后,那片虚空似乎在慢慢扩大,这天空就好像一副卷轴被撕裂了一个口子又被继续拉扯一般,那破了的大洞越来越大,益发丑陋不堪。

    甚至在那洞口的边沿,杜子腾看到那些模糊扭曲的线条,似乎随时可能崩塌、吞噬一切,如果当真是那般彻底崩塌,最后也许就会成为血盆口这样的空间漩涡,永远无法合上,成为魔气彻底入侵的口子。

    杜子腾仔细对比那裂口与血盆口的空间裂缝,二者虽有差距,可若是那裂口继续扩大……一切可就不太好说了。

    杜子腾忍不住问萧辰道:“是碧月老祖……他飞升了?”

    萧辰面上却是一种冰冷的嘲讽:“飞升?”

    那两个字在他口中说不出的讥嘲之意,对那所谓碧月老祖的鄙夷简直都快实质化了。

    然后此时的横霄剑派掌门总算恢复了些许风度淡淡地道:“如果那蠢货真能飞升,我倒还要佩服他真有几分本事,看在这份儿上也许就此放他一马也不一定,只可惜,这世上最怕便是蠢昧无知之辈,倒懂不懂,尽是做些南辕北辙、缘木求鱼的蠢事……”

    萧辰最后那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让杜子腾为这碧月老祖点了根蜡烛。

    不过,杜子腾心中的惊讶却更甚:“如果不是飞升,那这么大的阵仗……那处应该是碧月城吧?他们碧月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果没有飞升,这……”

    杜子腾这话是有缘故的,不论碧月老祖是否飞升,就算远隔万里来看,碧月城必是出现了魔气泄漏之事。

    看这血盆口就知道了,先有魔气,后有妖魔。

    魔气已经来了,妖魔还会远吗?

    好好的宗门之地弄得妖魔横行,这样巨大的代价,如果碧月老祖没有飞升……这简直是好大一场笑话。

    杜子腾还不知道,碧月城闹出的事故远甚于此,甚至连全体金丹以上的修士都悉数被捆住了手脚。

    萧辰面上却始终淡淡的:“随他。”反正将来都是要收拾干净的,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

    杜子腾看到碧月城这乱七八糟的一幕,想到先前碧月城闹出的妖魔入侵的笑话,当时不正是说碧月城所有高阶修士忙于其他事务以至于城内空虚才让那队妖魔横行如此之久吗?

    那个时候,似乎大雪宫也是有相应的传言啊,难道……?

    杜子腾的疑惑,却也是萧辰心中的顾虑,他只希望大雪宫不要太蠢,真的,千万不要太蠢。若是他们自寻死路他萧辰绝不拦着,可千万不能因为他们犯蠢累及天下苍生。

    然而,身为与碧月城门派声誉、门派实力不相上下,在修真界众人眼中实力也差不多的门派,大雪宫注定是要辜负萧杜二人的一片祈望了。

    此时此刻,在大雪宫中,当看到南方那轮明月碎空而去之后,且不论那留下的丑陋缺口,那空间震荡隐隐传来,令这一片火热的雪峰之巅犹如火上浇油一般,气氛快要彻底点爆。

    此时,万千大雪宫弟子立于祭雪峰之下,这大雪宫本就在冰山之巅,这祭雪峰更是茫茫冰川之中的最高处,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可那些弟子们,男弟子一个个赤裸上身,女弟子仅仅靠皮草遮住关键之处,雪白肌肤与冰川雪光交相辉映,他们一个个面上表情狂热无比,高举双臂大声欢呼:“神师!”“神师!”“神师!”

    待到南方异象传过来,那欢呼声中已经隐隐夹了焦灼愤怒:“神师!!!!”

    大雪宫的宫主蓦然间踏上虚空,凛冽无匹的气势刮得底下的低阶弟子东倒西歪,待看到是宫主亲自凌空之时,这许多弟子竟然狂热不减,在山呼声中纷纷五体投地:“宫主!”

    这位大雪宫宫主却是道:“那南方的贱月城已是先我们大雪宫一步,可是,”他冷峻y鸷的面容上也骤然闪现一种格格不入的狂热:“这一切早在神师预料之中!那贱月城先开启的不过是条伪河!待我大雪宫万千弟子信仰汇聚之力集结而成,自可逆转星辰,真正打开霄河之门,为我大雪宫降下真雪之意!”

    仿佛应和着他这狂热之辞,这万里冰川之巅,当真有雪花纷纷扬扬自天际而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煞是动人,一众大雪宫弟子在这冰雪之中更觉得体内冰系灵力彻底激发,犹如沸腾一般在体内奔涌不休,这奇异的冰寒中,竟似有前所未见的热力涌入脑海,令他们的狂热愈加癫狂,当场便有低阶弟子捶着胸膛,朝天际嘶吼道:“神师!雪意!!!”

    随着那狂热,雪花竟然越发沸沸扬扬,将整个天际都彻底点染成雪白之色,茫茫大雪之中,雪山之巅那逆转的狂热火爆之氛直像一座冰川之下的火山一般,随时可能喷发。

    便在此时,天际一道冰蓝身影蓦然出现,祭雪峰上的欢呼声猛然间大作,竟然令无数冰川坍塌崩解,在这轰隆的崩塌声与无边大雪之中,那身影越发显得出尘莫测。

    然后,只见那身影仿佛低头看到了祭雪峰那些燃烧神魂竭力嘶吼的人群,竟是伸出手来,就像神灵悲悯世人,轻抚发顶一般,直令底下的无数低阶修士们激动欲死,然后在一声轰然之声中,竟是有修士燃尽神魂自爆而开,在飞jian的血r_ou_中,周遭修士浑如不觉一般,依旧竭力狂吼。但诡异的是,那些飞jian的细碎血r_ou_却一粒粒冻结若冰雪,全无热意。

    那身影伸出的手微微一握,在无形的世界之中,那团爆开的血r_ou_中似有一小团激烈震荡的什么被那只冰莹如雪的手掌牢牢吸住,无法挣脱。下一秒,那只手掌微微一握,只见四面八方的茫茫大雪似感知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原本是自天而降,竟是纷纷逆转方向朝那身影呼啸而去。

    不过眨眼间,那身影就已经化作一团巨大的雪球,在底下无数低阶修士看来,漫天大雪已经被神师彻底吞噬,似要将这天象完全逆转一般声势骇人,他们浑然不知那团冰雪吞噬的不仅是冰雪,还有这祭雪峰上无尽热力,渐渐地,一个又一个的弟子自爆开来,祭雪峰上似下了一场血色冰雹一般,细碎血r_ou_之晶很快铺满了地面。

    那本是凌空而立仰望天际的大雪宫宫主感觉到头顶传过来的隐隐召唤,自心底升起一股狂热之意,他神情一变,当即收敛心神,他低头一看,随即更是面色数变,可此时,头顶的雪团,不,或者说,那已经是一座冰山的吸引之势愈发强大,不只是雪花,万里冰川之上,方才震荡之下碎裂的无数冰峰竟也朝天际飞去。

    祭雪峰周遭无数金丹此时心中亦是惊骇难言,只牢牢守住心神,有的金丹修士甚至盘膝而坐,额头热汗涔涔而下,越来越多的金丹修士在这绝寒之巅似乎热得不行,竟是一个接一个盘膝坐下,全心全意抵御这热力。

    这大雪宫宫主见状,心中悚然一惊,不再多言,只匆匆朝头顶道:“神师,还请给大雪宫留下一些种子……”

    便下到祭雪峰上,反手一震,令那些剩余的低阶修士全部晕倒在一片血r_ou_之晶上,头顶传过来一声冷哼,这大雪宫宫主识海一震,丹田中的元婴竟是蓦然神情扭曲,然后他身形一晃,竟是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隐隐冰蓝的血来。

    头顶形成的冰山仿佛已经彻底成形,庞大的y影令整个祭雪峰都彻底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边缘略微漏下一点光线来,然后这庞大的y影便在飞快地缩小、缩小、缩小……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

    这大雪宫宫主抬头一看,冰山已经消逝不见,天空仿佛被什么巨物猛烈撞击一般,破裂了一个大洞,他心中一松,知道对方心系天际之事,算是放他一次,堂堂元婴,竟是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可紧接着,他突然神情大变。

    万里之外,萧辰与杜子腾一样神情大变,此时此刻,无数关注着天际变化的修士都是一样的神情大变。

    因为,天塌了。

    第218章 联盟独立

    在那冰川撞击天际的一刹那,远离大雪宫的无数修士都以r_ou_眼看到,那剧烈的撞击似乎产生了恐怖的冲击波,那波纹以冰川为中心扩散开来,大雪宫头顶的天际当即出现无数裂纹,直到冰川已经消失在天际,那冲击波却依旧还在扩散,整个修真界,所有修士头顶的每一寸天空仿佛都将那冲击波扫到……

    脸色苍白的杜子腾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萧辰,他亦正好向杜子腾看过来,这一刹那,不必言语,千言万语都在他们彼此坚定的眼神中,只这一眼,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对方做出的选择,明了对方身上这一刻的职责所在,然后不约而同露出一个坚定又温暖的笑容来。

    杜子腾以眼神催促道:快走!西荒不容有失!

    萧辰周身涌起层层银光,眼神中十分不舍,只将闪烁着银光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额端,那口型在道:保护好自己,等我……

    杜子腾不耐烦地挥挥手:“快走!快走!”

    待最后一点温暖消失在额间,杜子腾却有些怅然若失,可很快,他再没有时间去为这短暂的离别分神了。

    萧辰身影消失后,那冲击波已经来到了血盆口处,不远处原本已经渐渐稳定的空间漩涡仿佛被这剧烈的冲击再次撕扯,竟然再次发生了一次恐怖的扭曲,不似大雪宫头顶只是从破洞处延伸出无数裂纹,血盆口头顶竟是直接将这空间漩涡撕扯成一个斜斜的形状,原本只是通过漏斗一般渗入的魔气此时像打开了一个通道一般,如水流一般哗哗地倾泻而下。

    在这一刹那,长城上的无数修士心中突然感到一种浑身战栗的惊惧,这冥冥之中的灵觉之后,一道嘶哑恶毒的悚然轻笑毫无征兆地在他们心头响起。

    杜子腾竟也不例外!

    那声轻笑中似夹着无尽恶意、无尽杀戮令他丹田中的灵力不受控制地鼓荡汹涌,好半晌,杜子腾才勉力收束心神将自己的灵力收拢起来,可脑后依旧有种难以言喻的冰寒,叫人分不清是因为汗shi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中悚然的残留。

    杜子腾知道,方才那一刹那,是修士冥冥之中感应到了极其强大的危险,灵力下意识而起的自卫机制。

    他的目光看向那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空间漩涡”,应该称之为“空间通道”、甚至是“妖魔通道”的地方,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存在马上就要到来。

    方才那声轻笑是对方发出的宣告,也许是前一段时日交战令这些妖魔们极其愤恨,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向他们这些长城修士宣布自己的到来。

    杜子腾的目光顺着那冲击波的路径看向南方,那里,这次剧烈的冲击亦波及到了南方的碧月城,那原本刚刚切开一线、并不算稳定的空间裂缝直接拉宽,变成一道峡谷模样。恐怖的魔气从那里彻底蔓延开来。

    天塌了……这并非戏语,也不是哪个修士的夸大之词,原本只是密切关注一南一北天上异象的一众修士们,绝对没有想像过,他们原本只想观望一下能令修士界最大的两个门派尽心竭力在忙活的到底是什么事,能否从中捞一把,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转眼间,竟是变成天大的灾厄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此时天际,那被巨大的冰山撞破的天幕留下一个不规则的破洞,丝丝赤红魔气倾泻到这片亘古冰原之上,十分刺目。

    此时,在大雪宫一众高阶修士眼中,整个天空就仿佛春季来临之时的冰面,原本不过薄薄一层覆盖在水面之上,水面之下本就已经开始暗流汹涌拼命冲击冰面,十分凶险。

    血盆口与碧月城就像早已经形成的一个破裂的冰漩与一个将将撕裂的豁口,而方才,大雪宫那所谓神师的举动,就像将整座冰川狠狠撞击在这已经脆弱无比的冰面上,将冰面撞击出一个大洞的同时,加速整个冰面的融化也就算了,更恐怖的是,在那撞击之中,以撞击之处为中心四散蔓延开来无数细密裂缝。

    从这一刻开始,魔气,不再只是血盆口之事,整个修真界已经毫无疑问都将卷入其中。

    此时的天空上,已经布满了无数不可见的裂缝,整个天空已经浸染上淡淡的绯红之色,那裂缝之密之多,甚至根本已经无法分辨这赤色是从哪里浸入的,这色彩仿佛晚霞一般动人俏丽,可这层色彩在修真界无数高阶修士的眼中,却是无尽血光之兆头。

    从这一刻起,修真界头顶这片天空,每寸之地都有可能撕裂成血盆口、碧月城、大雪宫这样的空间裂缝,可以容妖魔轻易通过的,空间裂缝。

    这沉重的事实狠狠压在每个高阶修士的心间,沉重得令他们感到难以呼吸。

    从这一刻起,修真界将再没有真正安全之地,没有真正安全之时,随时随地,都会有妖魔汹涌而入,掀起从未有过的腥风血雨。

    不,也许有一处可以例外。

    当那剧烈的冲击来到此处之时,好像遇到了怒波惊涛中岿然不动的海岩,又好像遇到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入口狭小容纳百涛,总而言之,那冲击来到此处,再如何汹涌,最后也只能颓然消失,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心中悬着的最后一点心事总算放下。

    他擦了擦额头的冰凉汗迹,萧辰已经完成了应该完成之事,恐怕现在已经返回破晓秘境去与一众剑修商讨后续之事,而他也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身为御兽宗宗主,血盆口和长城的一切也成了他的职责所在。

    纵然最开始杜撰出一个御兽宗,不过是三分恶搞七分利用,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掌握血盆口的局势,扼制妖魔,赚取灵石,发展西荒的一切,可到得现在,御兽宗早已经不是当初心里一个觉得好玩的名字那么简单。

    杜子腾沉思了一小会儿,在看到天际几道破空的银光之后,杜子腾知道: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手中的讯息传出几条,便迈步而出,可他没有动用控制中枢的传送阵,而是选择了一种最笨拙的方式:像个凡人一样,一步一步地自长城走过。

    此时,在那声恶毒轻笑之后焦急观望天际、观望妖魔通道的散修们看到这位依旧神情镇定、步履从容的御兽宗宗主,皆是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以目光送他经过此处,奇迹般的,明明只是一个身影,却叫他们那些惊恐茫然、惴惴不安的情绪奇异地静止了下来。

    散修们原本悬在半空的焦虑平复之后,竟然奇迹般进入了另一种状态:不再去看天空发生的一切,也不再去理会那莫名其妙的笑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修行的继续修行,整理法器的继续整理法器,在交流修行经验的继续交流……

    这样的天翻地覆面前,长城竟然奇异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既没有来回奔走的惶恐修士,也没有聚集在一处窃窃私语满脸不安的人群。

    沿途不断有散修向御兽宗宗主默默无声地致礼后再去忙活自己那些事情,看到这一幕,杜子腾的脚步并未停留,他只是想到:看啊,这就是御兽宗宗主的职责所在,不容回避,不可逃脱。

    杜子腾来到六派修士聚集的大厅时,六派的修士都已经到了。

    映芒真人站在窗边沉默地看着广场上的欢闹人群,刑明亮和朱进财二人独自在另一旁,二人飞快地激发着传讯符,又不断收到传讯符,显然是疯狂地与门派取得联系。其余的金丹修士、包括六派的掌事都围坐在一处密密交谈,而兰舟盟盟主却不在当场,只有那位雷山副盟主在,不时也可以看到他们手中有传讯符进进出出。

    空气中隐隐有种难以言说的焦躁,杜子腾知道,他判断的一切已经应验,对于整座长城来说,最糟糕的一幕恐怕即将发生。

    看到杜子腾,觉得他实在太过姗姗来迟的六派掌事立即走了过来:“杜宗主!”“盟主!你总算来了!”“如今……这可怎么办?”

    杜子腾却是按了按手,笑道:“几位掌事稍安勿躁。”

    他从容不迫地向司少文为首的一众金丹一一问了好,就像没看到司少文欲言又止的表情一般,然后他这才缓缓落座。

    看到这一幕,雷山与自己门内的另一位金丹对视一眼,最后他开口道:“杜宗主,既然您已经来了,我素来知道您说话敞亮,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兰舟盟距离大雪宫太近,盟主与数位长老已经出发赶回门派,现在还不知道门中情形如何,我等也必须速速撤离,还请杜宗主你见谅。”

    其余三个门派的金丹互相看了一眼,云霜仙子虽然冷淡一些,但在礼数上素来文雅客气,此时也是叹了口气道:“我等前来也是要向杜宗主您说此事……”

    杜子腾的神情却没有太多意外,这注定发生的一幕,他并不意外:六大门派恐怕会彻底放弃长城。

    刑明亮听到这些言语,却是惊得满头热汗地放下了传讯:“各位长老你们都要离开?!”

    连平江默默在一旁听着,此时也不得不开口为雷山解释道:“刑道友,如今各派亦面临危局,尤其我兰舟盟,各大门派之中,我兰舟盟与大雪宫最为接近,大雪宫那般倒行逆施,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门内到底会有何变故……”

    刑明亮却是暴躁地打断道:“再变故能有血盆口这样的变故?!你们自己看!”他指着窗外那个巨大恐怖的血色通道:“现在没准有多少妖魔已经经过这个通道降临血盆口了?还有先前那笑声,”刑明亮想起来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们,你们这些金丹,竟然一个都不愿意留下来管管?!”

    这等大变之前,刑明亮的第一反应是联系门中负责血盆口事宜的长老,本是想请对方拿个主意,结果那传讯却是石沉大海。方才他匆匆又联系城中每一个可能的、不可能的、只要他能联系得上的长老,竟然一人也联系不上,断断续续传回来的消息里,整个碧月城居然只有褚长老一人坐镇,城中惶惶不安,谁又还顾得上他一介形同流放在外的筑基修士?

    而他面前,整个血盆口中央,那恐怖的空间通道还有先前那场恐怖的笑声彻底激发了刑明亮内心深处从未有过的惊恐与不安,修真界之大,他发现,竟没有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处……”

    这样失态之下的指责令雷山当场就有些不悦,连平江更是愤然起身道:“刑道友!还请慎言!血盆口的一切我亦与你一般从头到尾地参与,我一样不愿意见到血盆口陷入这般危局而不顾,可宗门之地,重中之重,哪个门派敢说自己可以弃之不顾?你扪心自问,长城建成,我兰舟盟从中花费多少心血?我兰舟盟几乎所有炼器大量悉数到场,支援长城炼制之事,倒是你们碧月城!”

    连平江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非但没有金丹修士到场出力,反而撕裂空间,魔气泄露天下危局,若说大雪宫是罪魁祸首,你们碧月城也是罪责难逃的帮凶之流!你刑明亮竟然还敢有脸指责?!”

    在这样的指责面前,刑明亮仓皇的目光扫过在场一个个修士,面对都是一张张冷漠至极的面孔,他心中千万惊惶无尽苦水只能就此咽了回去,颓然坐倒。

    说实话,在场谁人都知刑明亮在碧月城中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虽然是对碧月城愤恨之至,却也迁怒有限,如果不是刑明亮方才那话得罪了人,也根本不会有人专门同他计较。

    雷山却是起身对杜子腾道:“杜道友,血盆口一事我们兰舟盟悉数撤离,说实话,就是论道义,我们兰舟盟也觉得自己对整个修真界而言已经仁至义尽,并不会觉得心中有愧。”

    这倒是大实话,相比于其他门派对于血盆口几乎不闻不问的态度,不管兰舟盟出发点如何,但若论付出,六派之中无出其右,确实可以说问心无愧。

    “先前盟主匆匆离去之后还传讯过来,只道觉得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杜道友你,我兰舟盟上下同您一道炼制长城,获益匪浅,如今将您独留此处,说来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却也是迫不得已,盟主反复交待务必请您谅解。”

    杜子腾却是摇头道:“司盟主太客气,宗门重地,这样重大的变故之前,他前往救援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雷山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道:“另外还有一事,以我兰舟盟与御兽宗的交情,现在也不怕说出来让您笑话了,”雷山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道:“我兰舟盟近来的日子并不好过,说来羞愧,忝为所谓六大门派,我兰舟盟的家底恐怕与其余几家难比,如今这等变故之前,我兰舟盟……实在是不太可能再继续支应血盆口的一应开销。”

    这一句话犹如惊涛骇浪重重打在在场所有掌事心中,就算是连平江,他也没有想到盟内这个决定来得这般突然,这般果决。

    虽然御兽宗在血盆口内发挥着显眼的作用,但是不得不承认,六大门派才是真正以灵石、以资源支援血盆口运转维系的原因。

    对于血盆口的家底,一众掌事心中再是清楚不过,六大门派在炼制长城中是支援了一大笔资源,可是炼制过程中,便已经消耗了部分,后来,那几次与妖魔的大决战中,长城升空、散修们的耗费都已经将灵石、资源消耗得差不多了……

    掌事们将目光看向自己门派的金丹修士,在看到一张张略带歉意却十分坚决的面孔时,他们的心真的沉了下来,如果失去六大门派的物资支援,长城恐怕最终逃不过成为一座废弃死城的命运。

    想到这里,六派掌事心中都不由自主升起种种复杂滋味,有的人是觉得连这最后的容身之处都要被放弃,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可去之处的绝望悲凉;有的人是觉得,这处地方原本自己不过是想着混混打发日子,可现在竟要这般放弃,竟然也觉得心中难以割舍……

    千般情绪竟是一一在心头浮现。

    而身为被告知人,杜子腾却是蹙眉说了一番话:“可是,这长城的修建,兰舟盟付出了那么多的物资,就这般轻易的放弃?”

    说到长城本身,雷山一怔,随即苦笑道:“杜宗主,明人不说暗话,我兰舟盟亲自打造的长城,自己最是清楚,这长城原本是当成固定工事而筑,坚固耐用。那种种灵活机变之处皆赖你杜宗主对于器纹的驾驭之功,若是这长城到了我兰舟盟手中,甚至到了六大门派哪一派手中,亦不过只是一堆很坚固的城墙,别无他用。”

    而且,如果兰舟盟所料不错,每一次长城的变幻,哪怕是这位杜宗主再逆天,其所需要消耗的神魂之力,长城本身需要消耗的灵石都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这样的灵活机变,实在是有些ji肋。

    这一点,在四派金丹私下无数次暗中讨论中已经十分明确。

    然后雷山顿了顿道:“而且,早先我派愿意投入物资、甚至诸位长老加入炼制兰舟,亦不过是希望能将妖魔困于此地,可如今……”他叹了口气萧索道:“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这长城,已然可有可无。”

    随着长城意义一同消逝的,还有兰舟盟曾经寄托其上、名扬修真界、重振门派威名的野望,原本几番大战之中,长城在杜子腾指挥之下固若金汤威力逆天,那野望眼看就能实现,如今,却皆随着碧月城与大雪宫的倒行逆施而付诸东流。

    兰舟盟的放弃,门派之危固然是原因之一,这种门派光复的期盼落空之后的心灰意冷恐怕也是情理之一。

    这种心灰意冷在场中弥漫开来,连那些心绪复杂的掌事们最后心头亦是只有心灰意冷四个字:在血盆口多少折腾,有怒有怨,也有无数灵石落入腰包,而如今,当一切即将成空之时,也只剩下了心灰意冷,有再多的灵石亦没有办法拯救内心那种空茫无着落的悲凉。

    杜子腾的目光却始终沉静如水,似半点也不受这沉重情绪影响一般,竟然执拗地再次问道:“兰舟盟,是真的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雷山一怔,开始不解其意,自己说得这般明白了,难道这位杜宗主这样聪明绝顶的人物还不明白吗?还是不愿意明白?

    他再次点头一字一句道:“是的,我兰舟盟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连平江黯然当场。

    云霜仙子见状,心中轻叹,看了一眼同样神情黯淡的桑雪,起身道:“杜宗主,恕我直言,哪怕是于整个修真界而言,长城也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原本投入那么多灵物炼制一堵墙就已经十分荒诞,但能将妖魔困在这里,六大派只出钱不出力,便也觉得这笔买卖可以做,但到得现在,空间裂缝将在任何地方随时可能出现,妖魔也是这般,长城作为一堵墙的存在,已经再没有半点作用。

    而如果利用那所谓器纹变幻之功,变成其他模样,先不说巨大的神魂与灵石消耗——就算变成其他的法器,以六大派的实力,重新投入资源炼制的也必然会威能更高。

    这长城,如今不过是个彻底的无用之物,弃之没有半分可惜。

    “我云华山庄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妙思书院的金丹修士心中亦是充满了遗憾,这位杜宗主在符纹上的造诣恐怕堪与院中的赫连长老一较高下,但那般的图纹最后却浪费在了长城这样一个注定被放弃的地方。

    “我妙思书院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杜子腾的目光看向映芒真人,他人在窗边,看着底下那些讨论着《战魔·贰》的剧情,激情昂扬说要继续斩妖除魔的散修,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无力的惋惜:“我春山池……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杜子腾表情却始终冷静如故,仿佛没有被这一句又一句的“放弃”给击垮,反而像那汹涌冲击之下屹立不动的岩石一般愈发坚硬强大:“好。兰舟盟、云华山庄、妙思书院、春山池已经决定放弃长城,不再过问,至于碧月城、大雪宫二派,自私自利、倒行逆施,不顾天下苍生,我血盆口联盟亦不屑与之为伍,今日诸位作个见证,我血盆口联盟与这二派割袍断义,再无瓜葛!”

    “自今日起,这我血盆口联盟彻底脱离修真界六大门派,独立于任何门派的管辖之外,自今日起,长城内的一切将由我血盆口联盟独立自主地进行裁断!”

    “可是,我血盆口联盟将永远不会放弃斩妖除魔之职!为保护联盟内所有修士的生命财产而不惜一切代价!”

    第219章 影魔与消失的长城

    杜子腾这番话回荡在长城内每一台收音机上,甚至是更早之前,六派金丹们放弃长城的话,也一样,如实地传达给了每一位散修。

    散修们先是久久沉默,再然后却是握紧了拳头,他们本就是散修,身如浮萍,飘如飞絮,没有归宿,没有庇护,可现在,他们自己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联盟,六派不肯再支应他们,他们靠自己也一样能够斩妖除魔,保护自己,在这越加险恶的修真界生存下去!

    四派的金丹,从雷山以下,皆是沉默,他们没有想到,话已经说得这样分明了,御兽宗宗主竟然不肯放弃长城,这位杜宗主再如何逆天,但这些金丹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御兽宗,并不宽裕。

    一个门派,固然可以说是有强大的修士就有一切,但这所谓强大的修士最后决定的,也不过是一个门派的资源。

    似这御兽宗,这位杜宗主再如何智多近妖,殚ji,ng竭虑谋划的,不也是利用血盆口之事多做些买卖为御兽宗多谋划些灵石吗?

    如果御兽宗真有灵石的话,又怎么可能潦倒到这般地步,还会用那么多的智谋来图谋血盆口这点利益。

    但以这位杜宗主的本事,如果不是在血盆口,在别处,恐怕也一样可以掀起无数风浪,令御兽宗慢慢发展,为何偏要在血盆口时局危殆之时还要困守此处,他难道不知道困在此处,前后夹击之下,又少了六大门派的支应,他们御兽宗也许就会同这座冰冷的城墙一样注定被妖魔吞噬吗?

    映芒真人看着窗外原本兴奋却安静沉默下来的人群,心中却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杜子腾道:“杜宗主,长城很好,请您务必守护好它。”

    其余的金丹十分惊讶,完全不知道映芒真人为何会这么说。

    杜子腾却是洒然一笑:“那是自然。诸位也不必觉得对不起长城,六大门派对血盆口所做的一切终于是有意义的。”

    至少,这个联盟已经形成,谁也不能轻易将它击垮。

    “我知道如此多事之秋,诸位皆要返回门派,我亦不勉强挽留了,只是,六派于我血盆口联盟助益良多,杜某这段时日与诸位相交,诸位这段艰难时日中的相助,亦是感佩于心,于公于私都且容我为诸位饯别一场吧。”

    饯别啊……如今的修真界已经是朝不知夕,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当即就有金丹修士慨然应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会,那便再叨扰杜宗主一次罢!”

    上面的意思既已透露出来,下面自有修士端了佳酿灵果等物上桌。

    这宴会的气氛并不算沉重,严格来说,六大派放弃了血盆口,可因着领头这位的豁达,倒也不存在什么交恶之说,只是这气氛却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头顶那已经将整片天空点染成绯色的魔气就像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落到谁的头上。

    而雷山心中对于杜子腾的智谋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他忍不住就想探问一二:“杜宗主,不知今后您这御兽宗和整个血盆口联盟要何去何从?”

    杜子腾正在同朱进财、刑明亮交谈,他二人若是回到宗门是前路不明,可留在血盆口……在杜子腾那番宣言之后,未免就有背叛宗门的嫌疑,故此决断不下,杜子腾却是轻描淡写地道“就算碧月城与大雪宫能够恢复元气,修真界还有哪个修士肯敬他们一声‘六大派’?”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连累整个修真界至此,现在的大雪宫、碧月城名声已经臭到了全修真界,名门大派,在实力之下,如果只是一些于明面上的规则无碍的小动作,自然是能遮掩的,但这种明晃晃的置苍生大义于不顾,却是绝不可能被容忍的。

    就算这二派能够恢复当日实力,但名声已臭,再怎么也不可能洗干净的,注定结局必然不够光明。

    这二人中,朱进财是个心有谋算的,在大雪宫中,他就同周遭那些氛围格格不入,一心一意只利用大雪宫的身份作为遮掩却经营他的北域商脉,到了血盆口算是如鱼得水,现在门派里面是那样的情形,他也心有顾虑,在杜子腾这番点拨之下,已经开始动摇。

    刑明亮却是没那么眼明心亮,现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他就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猫着,门派里虽有个金丹,但听同门转述的情形,连月泉都干了,情势危急之下,那褚长老一个人怎么可能顾得上他,看来看去,似乎也只有血盆口了。

    杜子腾见二人的表情亦不多话,只微微一笑,此时听到雷山的询问,众人皆是不由自主将眼光投了过来,他们都想知道,这位杜宗主在这样的局势下还肯接下长城这个注定会烂的摊子,到底是做的什么打算。

    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斩妖除魔喽,还能有什么打算?”

    对他这个回答,雷山觉得不尽不实,不免又有些不满意:“斩妖除魔,杜宗主,恕我直言,你们御兽宗对付妖魔确实是有一手,但就算是斩妖除魔,那些散修们也是要吃饭的,你们御兽宗供养得起那么多人吗?”

    杜子腾眼睛眯了眯,却是笑道:“雷盟主,此言差矣。散修们有手有脚,自然可以靠自己谋生,怎么会需要御兽宗来养呢?”

    金丹们面面相觑,自己养自己?这怎么可能,散修,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怎么谋生?难道御兽宗打的是将散修们全部驱除,自己一个宗派占长城为王的主意?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是不可能,也许,御兽宗会自己出大量的灵石来将长城挪走?可这也不对啊,这将长城移走的灵石都足够御兽宗自己炼制别的法器,又何必执拗于长城?

    种种猜测在这位素来天马行空的御兽宗宗主面前似乎都有些不够看,金丹们怀着重重心事饮了几杯酒。

    便在他们分神之时,突然,一道没有征兆的警觉猛然降临在所有修士心中!

    雷山已经开始唤出自己的本命法器:雷锤!

    映芒真人的手已经握到了剑柄!

    云霜真人双手已经抬到一半,马上要摆出一个结印的手势!

    其余金丹各自皆有动作!

    一众筑基修士心跳疯狂加剧的同时,身体就好像被什么极其恐怖之物镇压一般,竟是动弹不得,他们只能疯狂转动着眼珠,试图想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这般可怕。

    而正同雷山说话的杜子腾,保持着侧脸微笑的姿势,那笑脸之上已经有无数汗滴流淌而下,彻底僵硬在当场。

    如果说其他修士只感觉到这股恐怖的威压,那么,杜子腾就是已经被这股恐怖直接压在身上,不要说动弹不得,他现在已经彻底与自己的身体失去了联系,就好像神魂被禁锢在这具身体中一样!

    然后雷山的锤子已经出现还来不及握在手上,他就眼睁睁地看到了这诡秘之极的一幕:他与杜子腾座位之旁,那桌子上摆着一个酒壶,不远处的窗口透出邪异的血色天光,洒在这酒壶上投出一道细细的y影。

    这y影慢慢拉长,不知为何,那样冰冷深沉,雷山只隐隐一瞥便觉得金丹蓦然一跳,然后就是一阵冰寒牢牢锁住了他的金丹,竟然再也没有办法握住自己的本命法器!

    那道细细的y影好像伸出一只无形之手,教训雷山不过顺手为之,就好像路过时不小心踢到一颗石子一般,对这颗石子的命运漠然至极,那目标——赫然是杜子腾!

    雷山苍白着面孔,结丹以来,他从未遭遇这般诡秘可怖的情形,这室内在透过的血色天光之下,似乎已经寂凉如幽冥,每一个人都被定格在了一个可笑至极的固定瞬间,在这无比y寒之中,只有那道y影不断向杜子腾在延长、延长、延长,似要慢慢将他也彻底拽入那y影之中,永世无法解脱……

    这显然是只魔物!

    这样擅长隐匿的魔物按理来说,绝不应该如此实力强大,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会令一众金丹都无法收拾,只有一个原因:它的实力实在太强大,强大到它最弱的一项——在正面对决中展现出来的实力都可以碾压他们这些金丹修士!

    杜子腾的汗水打shi面孔、打shi衣襟,那y影顺着桌面、桌脚、地面,蜿蜒匍匐地前进着,然后,猛然间狠狠一刺,便要扎进杜子腾的衣衫之中!

    便在此时,杜子腾觉得眼前突然一阵璀璨无比的赤金光芒,简直要闪瞎他的眼睛,他忍不住双目一闭,在雷山诸人的眼中,却看到这位御兽宗宗主的眉心之间一道刺目金光猛然绽放,那道令人觉得无比惊惧的y影发出一声凄厉尖叫,竟是头也不回地迅速回缩,仿佛是在没命地逃回自己的影子中一般。

    一声冰冷无比的轻哼响起,只见半空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手臂,上面缭绕着无数璀璨华丽、却又魔气沉郁的诡异符纹,指尖甚至都眩着刺目的赤金光芒,绝然不是人类!

    这只手,只是伸出一根指头轻轻一点,指尖似有些微金尘落在那y影中,那些微金尘仿佛是小世界中起始而降的金色细雨,转眼间就成大雨滂沱,刺目得令人睁不开眼。

    下一瞬间,场中所有修士脑海中都响起一声凄厉至极、痛苦至极、漫长至极的长嚎,这嚎声似乎漫长不知边际,仿佛是永生永世,又或许不过短短一刹那,这些修士才自那恐怖的长嚎之中恢复过来。

    然后,雷山等人宁可自己没有恢复!

    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只见不知何时起,整间屋舍的屋顶与四墙已经不翼而飞,他们就这样瑟瑟发抖地坐在y寒的空气中,周遭森然若死,天际的血色浓重如墨,仿佛寒冬里的暮色光景。

    看到这样的天空,雷山忍不住牙关打战,身为金丹,敏锐的灵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错觉,天空还是那片天空,这是魔气沉郁到近乎实质才会掀起的天地异象,那恐怖的魔气压制下,他们丹田中的金丹似乎都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随时有可能碎裂,似刑明亮朱进财之流的筑基修士已经彻底晕倒过去。

    整座长城陷入一片死寂,无数低阶修士昏死在这恐怖的魔压之下,长城似乎已经是座死城。

    不远处的空间通道似有什么存在极其愤怒,不断有魔气如汹涌的狂涛一般冲击来,令天际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疯狂魔浪,甚至可以听见那脆弱的空间被被不断撕裂的恐怖声响,可是他们头顶那强大的魔压却是岿然不动,天色依旧浓密如墨。

    这一刻,雷山等人觉得,自己等人好似是身在两只洪荒魔兽轰隆隆对决的战场上,渺小如蝼蚁,任何一点力量泄露都可能能令自己碎裂如齑粉,对于弱小的蝼蚁而言,此刻,他们什么声息也不敢泄漏,只能抱着头战战兢兢在原地,生怕惊动头顶与远方那不知处的魔域存在。

    如今的局面,十分明显,方才不知是从何处来了一只深不可测的大妖魔,似乎惊动了远处那空间通道中的另一位存在,显然,这是大妖魔之间的对决。

    他们这些金丹在这样级数的妖魔面前,不过就是案板上的肥r_ou_,只能匍匐于地,根本不敢动弹。

    这对峙持续了极久,似乎双方皆对自此十分忌惮,并未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招数,这对峙之中,下方的金丹修士神魂震荡无比剧烈,他们不知道这些大妖魔会否一个念头间就要动手,这恐怖的威压之下,只需一点点波及就能令他们粉身碎骨。

    这一刻,心跳如擂鼓间,无数疯狂的念头在他们心中转动,雷山诸人万万没有想到,修为到了金丹级数,在真正的大妖魔面前,他们竟然还会这般渺小脆弱如真正的蝼蚁……

    也是到得这一刻,这些金丹才真正意识到了妖魔的可怖,不是过往战争中那些以量胜质的魔海战术,真正的大妖魔,举手投足间天崩地裂,头顶天崩不过数个时辰,这样的大妖魔便有两只现世……他们无法想像,若是空间继续崩塌,还有多少会肆虐整个修真界……

    雷山心中已是将碧月城与大雪宫问候了千百八遍,尤其是令一切雪上加霜的大雪宫,如果知道真正的妖魔这般可怖,哪怕他们兰舟盟是以卵击石,他也绝对会哭请盟主打上大雪宫,无论如何绝不能令他们这般胡作非为危害苍生……

    映芒真人心中却是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担忧绝望,如果妖魔都是这种级数,如今空间裂缝处处皆是,他们春山池要如何才能抗衡……这一刻,不知为何,身为剑修,他突然想起那曾经巍峨于苍穹之际的渺渺绝峰,他想起彼时门派中已经准备出发的、却又被大雪宫宫主率众亲自阻拦下来的掌门一行,如果彼时,他们能够帮助云横峰守住修真界,何来今日之厄,也许,这一切是早已注定的结局,在当日他们未曾真正出兵相助时便已经注定……

    这一刻,云霜仙子咬着贝齿,心中亦是涌起无尽的绝望,不约而同的,在这故地,她亦想起了曾经为整个修真界抵御了这样可怖妖魔的横霄剑派,她们云华山庄当日亦曾由掌门决断前往应援,一样是为碧月城城主亲自所阻,如果彼时拼着与碧月城撕破脸皮,会否一切皆会不同?可如今,什么都已经迟了,没有云横峰,大雪宫与碧月城已经将整个修真界拽入无尽深渊……

    也是到得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那些曾经以为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一切,自己不愿意真正参与的一切,都决定了今日刀俎鱼r_ou_的命运。

    到得这一刻,他们才明白,也许当日,无论是横霄剑派、还是血盆口、还是阻拦碧雪二派,那都是在拯救他们自己,可是,在蠢不可及的当日,他们犹如盲眼蠢汉,只见眼见之利,不见今日之悲,一切都已经太迟太迟……

    在魔压浓密如云的绝望当口,雷山心中蓦然觉醒,哪怕注定要在此粉身碎骨,他亦不能再如过往一般浑浑噩噩,至少,他可以将这个消息传回门派、传给整个修真界!

    哪怕未来的修真界注定黑暗死寂,他也希望能以己身之殒令修真界能够更早醒悟!

    决心已下,在这恐怖的威压之下,雷山周身突然涌起浅浅一层蓝紫雷光,周遭金丹修士皆是震骇不已,另一位兰舟盟修士更是失声道:“副盟主!”

    雷山目光中一片毅然,那雷光渐渐涌入他的目中,令他双目中似有无尽电光驰骋飞闪,这是雷家独传之秘“雷闪之目”,喻为黑夜之中,电闪长空照亮一切,燃起神魂只为换电闪那一刹那洞察的真实,原本不过是用在那等神器炼制过程中的观察,现在,雷山却是点燃神魂,决意要为修真界看清那些大妖魔的可怖真相!

    他忍着神魂燃烧的痛楚嘶吼道:“张长老!将我所见一切告诉盟主,告诉整个修真界!”

    云霜仙子突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她正要厉声开口阻拦,却见无尽的雷电之力自雷山身上疯狂涌出——竟是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然后那沉沉魔压之中真的仿佛亮起一道闪电,令下边数位金丹有了可洞窥真实的惊鸿一瞥,可下一秒,他们似被什么刺得眼前一黑,神魂惧恸,刚刚那一瞥、刚刚那一瞥……

    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眸子,无数带着毁灭气息的赤金符纹闪耀在那瞳孔之中,任何一道若是降落人世都是毁天灭地之灾,这绝不是人类可有的气息!

    仿佛是被这刺探惊得不悦,那双赤金眸子投来淡淡一瞥,似将天下苍生皆看作尘土沙砾一般的漠然,然后那瞳眸中似有一点赤金火焰在他们眼前不断放大,再然后,伴着冷冷一哼,他们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神魂中却已经布满了无数裂纹……

    那声冷哼却仿佛在云霜仙子等四派心中掀起无尽的惊涛骇浪,想到方才那身影之旁斜斜倚着的,不是御兽宗宗主是谁?他们未想到那位杜宗主还好,一想到,神魂中那道烙印竟是灼灼若随时可能焚尽他们一般热痛!

    她牙关打战地道:“我并不知是您降临,多有冒犯,绝非有意为之!”

    可上方却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其余几人心中更是后悔不迭,最近真是在连番大战之下昏了头了!居然忘记了那姓杜的身后还有座大靠山!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靠山的真身居然会是一尊大妖魔!

    当日他们之所以会决定亲来这血盆口,不就是因为那神魂烙印的威胁、希望可以探看有无解开的契机吗?结果却是种种变故之下,待到修真界大变,他们竟然一时疏忽将此事忽略了。

    再联想方才那道恐怖的影子还有头顶这位大妖魔出现的时机,分明就是来为这位杜宗主找回场子的!

    这血盆口的空间裂缝乃是修真界时日最长的裂缝,能蛰伏于彼的必须不是什么小角色,头顶这位能与对方相持不见,足见实力……

    他们一时不慎,竟是被夹在这样的危局之中,偏偏雷山未曾参与当日六派会盟这位大妖魔现身之事,居然敢去刺探,恐怕是将对方得罪得狠了!

    对方一怒,将他们几人碾成r_ou_沫绝不是玩笑!

    在这等战战兢兢的胡思乱想间,映芒真人却是以手拄剑,勉力支撑着绝不倒下,他仰望苍穹道:“我们当日受您印记立誓绝不将当日之事泄露,也已经恪守承诺,我等也绝不想背信违诺,只是……”

    他咬牙道:“若是您来是要与那空间裂隙的妖魔一道要在修真界杀戮苍生,我们哪怕力量微薄,也要与您战一战,哪怕我们倒下,修真界中亦会有千千万万的修士与您不死不休!阁下所来到底为何?是否与那些妖魔一道?”

    映芒真人形同质询的一番话直令云霜仙子、雷山等人心中更加惊骇,对方实力分明碾压他们,若真是一怒之下动起手来,他们真是给对方塞牙缝都嫌不够,可是,这一刻,奇迹般的,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对映芒真人怀有怨言。

    因为,他们知道,映芒真人做了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试探这位高深莫测的大妖魔到底是何来意,与他们修真界是敌是友。

    一直以来,他们来到血盆口,除了明面上落实门派的任务,何尝不是在暗中观察那位杜宗主,此事之重要,除了大雪宫那位实在不得脱身的金丹,其余四位悉数到齐。

    彼时他们根本没有和那位大妖魔打过照面,只知道那是一位实力凌绝的存在,被这样一位存在维护,御兽宗宗主至少可以反映出那位存在的某些偏好。

    可是,越是观察御兽宗的所作所为,不论是低价倾销,还是炼制长城,主持妖魔之战,这位御兽宗宗主都绝不是心术不正之辈,甚至是他们这些出身名门大派的修士也不得不羞愧地承认,若论斩妖除魔公正无私,他们六派之中也找不出几位似这位杜宗主这样的人来。

    都说物肖主人形(?),虽然因为那道誓言的神魂束缚他们从来不曾一起讨论过那位存在,可是,这几人皆是不约而同地认为,至少对方并非那等心怀恶念之辈,否则当日大可将他们几人毙于掌下,或是以那神魂烙印为胁……

    可今朝,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竟然瞥到了这位存在的真身,大妖魔……大!妖!魔!这与他们曾经设想中或是德高望重或隐世苦修的大修士实在太过大相径庭,想到御兽宗平时所作所为,实在与不远处那些肆意杀戮的妖魔绝不类同,其中矛盾之处太过明显,疑点重重。

    若是平日里,映芒真人出于自保,多半不会冒这样的奇险问出口,可现在,在这整个修真界岌岌可危的当口,这样一位可怖的大妖魔,它的态度极有可能左右整个修真界的命运,但凡有一线希望,能将它争取至人类一方,哪怕只是不助纣为虐,也是极好的!

    所有金丹修士皆是仰天期盼地看向天际,可那里却始终沉默一片,没有半点答复,然后在远处空间裂隙传来的一道可怖魔气冲击之下,这些金丹修士竟是不由自主神魂一痛,就此昏厥过去。

    待到他们再次醒过来之时,却是已经物换星移,天际依旧血云重重,可四下却一片诡异的宁静,大妖魔残留的气息足以令所有妖魔退避三舍。

    他们身旁,那座长长不见头尾的城墙已是消失无踪,几人茫然间面面相觑,如果不是地面上那深深的沟壑提醒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他们几乎以为那什么御兽宗、长城不过只是南柯一梦。

    第220章

    重重魔压之中,映芒真人那大声质询之中,杜子腾正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这位“大妖魔”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个木盒子里,如果不是那重重繁复的阵法显示,这个木盒子是用来保证生机的,杜子腾一定觉得自己是被“安葬”了。

    对于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杜子腾是相当莫名其妙的:“我……这是怎么啦?”

    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和自己的身体就分开了,而且现在他这模样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才算恰当,难道是魂体?那为什么他又会在萧辰体内?

    萧辰那双符纹眩目无比诡秘的双手原本正轻轻将盒子盖上,可杜子腾这声发问,却令那双看起来足可令整个血盆口天翻地覆的双手也不由一顿,指尖似有难以抑制的轻颤。

    “无碍,只是一时离魂而已。”这声音十分平静,没有令杜子腾起疑。

    杜子腾习惯性地想搔一搔下巴,却发现自己现在这状态,没手没脚,根本没办法办到。本来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普通人是应该焦虑惶急的,可他竟然没有半点c,ao心,没心没肺至此……萧掌门你真是辛苦了。

    “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吗?我怎么就离魂了?我只记得那个影子里好像有只魔物?”

    萧辰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恩,一只影魔而已,专司暗刺之职。”

    杜子腾好奇地问道:“听起来应该是种偷偷摸摸的魔物,这种东西难道不应该实力低微吗?可刚刚表现出来的实力,那些金丹似乎也抵御不了啊……而且,刚刚给我的感觉很不好……”难道自己是因为那只影魔的袭击才离魂的?

    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萧辰声音中有种不辨喜怒的压抑:“一只校阶影魔,他们自然收拾不了。”

    这声音中,似乎有太多难以捕捉的情绪,叫没心没肺的杜子腾也怔了一下。

    似是感知到道侣的状态,萧辰情不自禁轻轻以手抚胸,杜子腾贴上去蹭蹭,似乎有种亲切的暖意源源不绝传来,令杜子腾舒服地翻了个身,换个面继续蹭,然后居然觉得这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很玩笑,哈哈大笑间,在这赤金色的空间内弹来滚去的。

    萧辰:……

    杜子腾哈哈大笑。

    然后杜子腾突然发出“哎唷”一声,然后惊奇地道:“这是啥???耶?狗不理?!你也来啦!”

    寰埏很生气!非常生气!十分生气!

    它愤怒地冲杜子腾吼道:“没见本大人在休息吗?!吵吵什么!!!!没见识的下界蝼蚁,你没见过神识空间吗?闹腾什么?!”

    这一串喝骂从一只半透明的金色团子身上喷出来,还带着点n_ai味儿童音,真是……半点杀伤力也没有好吗?

    杜子腾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这是萧辰的神识空间?”

    他在原地跳了一跳,开心地道:“好软~~~”然后兴奋地道:“萧辰原来你可以这么地软~~~哈哈~~~”

    然后居然又打了一个滚儿,寰埏:……

    它忍不住还要开口喝骂,却似是被什么恐怖至极的力量所慑,圆滚滚的身子颤了颤,老老实实缩到了神识空间一角猫着,把整个空间都空出来让某人继续玩耍去了。

    感知到那在自己神识之中传来的欢快情绪,大妖魔令一众金丹恐惧欲绝的面庞上竟然也情不自禁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没有向道侣说过,看到影魔触及道侣,几乎将其魂魄拽入影魔虚空时的愤怒令他当场暴走,显露出这副他绝不愿意展现在世人之前的形态来,可现在,他半点没有后悔,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第6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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