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土味前男友1314了 作者:猎人瞳

    第2节

    如果能早点赚够房钱和车钱,回去让父母开心就好了……吴墨边这么想着,边把今天中午的做菜教程上传发布。

    小镇的夜晚静谧无声,与车水马龙的城市截然不同。

    岑筝向来黑白颠倒,生物钟混乱,就算换了新身体也习惯性熬夜。

    他半夜睡不着,就用手机尝试登陆以前的微信。

    幸好账号还没被冻结……岑筝刚一登陆,就有无数的消息弹出来,手机因此卡顿半晌。

    他不去点开那些红圈数字,只打开了好友列表,迅速把里面一些圈内人的账号保存,又去朋友圈里翻翻,看最近哪些剧组在拍戏。他来不及细细研究,全部先截图了。

    做完这些,岑筝心里暂且有了点底气。

    本该现在就立刻退出账号的,但他忽然发现,此时此刻还有个人不停地给自己发消息。

    所有历史对话早就加载完毕,只有他亲弟弟的聊天框里还在增加新的文字内容,右侧时间正好与手机系统同步。

    岑筝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宋厌欢才刚考上大学,读的影视表演。他从小就向往进演艺圈,因此总是想让哥哥宋明琢“提携”一下自己,但从未如愿以偿过。每次宋厌欢想方设法地向哥哥暗示时,宋明琢拒绝得都很干脆坚决,甚至经常直言不讳“你根本就不适合”,难免伤了小孩子的自尊。

    往后几年,他们之间基本无交流,各自工作学业越来越忙,代沟也随之越来越深。

    岑筝知道他对自己多少有些心怀芥蒂,然而作为哥哥,岑筝更清楚宋厌欢那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在家养尊处优还不满足,就向往演艺圈的纸醉金迷,却不考虑怎么承受住层层浮华背后的艰辛。

    岑筝有些懊悔,自己当初要是心软一点,帮他积累些人脉就好了。至少这样,宋厌欢以后的路能好走一点,自己上辈子的遗憾也能因此少一些。

    岑筝深呼吸,退出这个微信,切回了另一个空落落的账号。

    原主的通讯录里也就十来个好友,唯一一个有聊天记录的就是吴墨。

    [吴墨]:睡了吗?

    岑筝随便给他回了个表情。

    [吴墨]:没有水的地方是什么?

    岑筝知道他这是又要跟自己脑筋急转弯瞎扯淡了,但还是耐心回了两个字“沙漠”。

    [吴墨]:那没有你的地方是什么呢?

    这题岑筝答不上来,如实说不知道。

    [吴墨]:是寂寞。

    岑筝看着这几句聊天对话,明明没什么意义内涵,却让他冷不丁笑了一声。

    [吴墨]:嘿嘿!晚安(_)

    俩人相隔一堵墙,非要网络一线牵。

    岑筝无奈地扯扯嘴角,输入“晚安”俩字发送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再提醒我换设备后没有验证码无法登陆微信了

    我文里的微信创造者是我,不是马化腾,所以我说了算

    第4章

    这几天,岑筝一直在看原主那些写在纸上的日记。

    对于原主身世,岑筝多少也了解到了一些:母亲生二胎羊水栓塞,走得早,婴儿喘了几天气也跟着去了。父亲伤心酗酒了一阵子才恢复正常生活,但很快这男人又勾搭上了邻村的姑娘,被人家丈夫那边找来的几个壮汉教训了一顿,从此左腿落下病根,走路很歪,没钱治。

    看到这里,岑筝以为原主跟父亲的关系不好,毕竟日记里对父亲的代称都是“老色鬼”“老流氓”,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嫌弃。

    可再继续往后看时,岑筝又不免唏嘘——原主从小就想当女孩,曾经穿着妈妈的裙子出去玩,被村里人笑话是“二椅子”,后来父亲知道了就挨家挨户上门说理。这位乡下男人的确好色又粗鄙,可也是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待原主的人,甚至打算以后日子好过了就卖地存钱,给儿子做手术。

    家里存款不多,父子俩可谓相依为命,原主再长大些就离开村子打工,隔半年回一次家。

    他上一次再回来,见到的却是父亲沾满泥土和血液的尸体。

    肇事者是在其他乡镇有点脸面的人物,聚餐到半夜酒后驾驶,乡间道路没有灯,把人撞得直接顺坡滚入水沟,后颈骨折,当场毙命。尽管很快就赔了钱,也道了歉,但给原主造成的y影是毁天灭地式的。那几十万赔款他捐给了癌症病人,之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吴墨这里,郁郁寡欢几天选择离开人间。

    岑筝向来不喜欢看充满压抑和苦痛的故事,也不会悲天悯人同情心泛滥,但现在他灵魂直接附到这样生活坎坷的人身上,难免有所共情。

    他紧皱着眉头把这几页纸折好,端正地放在一旁。

    发呆了几分钟,他听见门被人敲了两声。

    抬眼看到门被吴墨推开一条缝隙,他笑着在门口说:“来吃早饭,我煎馒头,上面裹了ji蛋。”

    岑筝点头,把这一小摞信纸压在枕头下。

    吴墨每天都是这么一副脸上挂笑,知足常乐的样子,连吃个ji蛋煎馒头片都好像特别享受。

    他吃着吃着,就用筷子尖挨个指点碟子里的东西,说:“这是煮蛋,这是煎蛋——”然后抬起头看着岑筝:“你是我的小笨蛋。”

    岑筝默默喝了口豆浆,把自己欲言又止的“小王八蛋”咽回去。

    得不到岑筝的配合也没关系,吴墨自顾自地愉悦着,夹起一块烤饼递到岑筝嘴边,问:“你能不能跟它说一句话?”

    岑筝瞥了一眼,有点警惕:“干嘛?”

    吴墨:“因为我想蘸糖!”

    岑筝绝不是被他逗开心的,只是吴墨这种神经的小套路实在令人招架不住,他因此气极反笑。

    吴墨见他唇角上扬,以为他是被自己的情话功力折服了,便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岑筝偶尔瞟他几眼,回忆起了原主日记里与吴墨相识的描述。

    他俩都是读过一些书,但社会经验为零的年轻人,原主在外地打工时被人蒙骗到了一个传销组织。就在那里,认识了同样被骗来交钱的吴墨。

    但这两人不同的是,原主很快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计划着跑掉;而吴墨浑然不觉,还一天到晚跟着小头目一起喊口号,做发财梦。

    幸好后来两人在警察的帮助下成功脱身,吴墨觉得这个男孩长得好看还善良,就耿直地一门心思追求,天天薅路边野花假装是玫瑰,叼嘴里在人家面前晃悠。

    岑筝还没把那些日记看完,关于原主对吴墨的感情,他印象最深的是这一句话:

    「墨哥喜欢男的,我也喜欢男的,但是我跟他不一样,我讨厌自己也是男的。」

    再结合原主关于性别不寻常的微妙心理,岑筝猜想这俩人的感情状况应该没那么和谐,或者说没那么理想纯粹。

    毕竟吴墨是个纯gay,但原主却只有生理特征为男性,跟吴墨交往也是半推半就答应了,恐怕连他本人都不确定自己对吴墨到底是异性还是同性的好感。

    总之,岑筝发自内心地同情身体原主。也出于感激,希望这人下辈子投个好胎,无论男女富贵,至少能身体健康,家庭和睦。

    除祝福以外,他不会再为这具身体多做任何事。

    吃完早饭,吴墨休息一会儿就开直播,岑筝则回房间。

    关上门之后没多久,吴墨的声音又在外面清晰响起:“真正的弱者,不是没有成功的人,而是害怕失败不敢尝试的人!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眼泪的人,而是含着眼泪努力奔跑的人!我是皇甫墨,我在魔拍为你直播,点关注,不迷路!”

    经过这些天土嗨电音和灵魂喊麦的洗礼,岑筝已经对吴墨每天直播的开场白见怪不怪了。

    只是他还不能理解,吴墨非要取个艺名叫“皇甫墨”,听起来就像是个暴发户富二代,还不如本名好听。

    “今天虽然不是很热,但看西瓜很便宜,我就买了三个,兄弟姐妹们看看大不大!”

    吴墨对着镜头拍了拍手边圆润的西瓜,煞有介事地说:“我试试徒手把这个大西瓜劈开,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如果劈开了,希望各位能捧个场双击送爱心,右上角点个关注,谢谢大家!”

    他扎马步式地在西瓜前摆好造型,左手扶稳,右手悬在空中蓄力,正当他在心里默数五秒倒计时的时候,直播间的弹幕忽然有人开始刷屏:

    [发发是鹅霸]:主播敢不敢用头砸?砸开给你刷五个告白气球。

    [发发是鹅霸]:主播敢不敢用头砸?砸开给你刷五个告白气球。

    ……

    吴墨呆愣了几秒,眼睛盯着“五个告白气球”的字样,忘了自己现在要干什么了。

    在魔拍直播app里,粉丝能给主播打赏的最高级别礼物,就是告白气球和荣耀皇冠,这两样礼物价格均达到了四位数,并且还都附带了广播效果,能让直播间外的在线用户看到打赏提示,帮助主播引流粉丝。

    吴墨从开直播那天起,至今没收到过大额的礼物,更别提什么“五个告白气球”了。所以当有粉丝提出这个条件时,吴墨第一反应不是对方怀有什么态度,而是自己有没有能力完成这个表演。

    最重要的是,岑筝生日快到了。如果今天能入账那么多钱,自己就可以给岑筝买更好的生日礼物了!

    一想到这个,吴墨就更加有满足观众愿望的动力。

    用头砸西瓜而已……反正,只要多用点力气就行了吧?

    与此同时,岑筝正趴在床上,拿纸笔练字。

    原主的字迹方方正正,每个字的最后一笔会习惯性延长,左右结构的字通常会写得有些宽。岑筝以前练过硬笔书法,抓特点模仿字迹还是比较擅长的。

    他刚要写完最后一个字,打算休息一会儿,就忽然听见吴墨在外面大喝一声,接着又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岑筝担心外面出了什么状况,把笔一扔,立刻下床出去看。

    一开门,他就因眼前的状况懵住了。

    茶几上有一颗因神秘力量裂成两半的西瓜,而吴墨面前却又摆了一个全新的。不等岑筝推测出刚刚发生了什么,吴墨就用行动向岑筝解释清楚——

    只见他先是冲手机屏幕真挚地喊了声“谢谢大家送的玫瑰花”,接着又屏住呼吸,气沉丹田,凝视着手中的西瓜几秒,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大声“嘿”了一下,脑袋直直地向西瓜砸去。

    砰!

    一下子就碎了。

    岑筝被这眼前的景象震惊得睫毛颤抖。

    吴墨没注意到岑筝已经从卧室出来,他专注看直播间的观众留言,一只手忍不住抬起来,轻轻抚摸自己的额头。

    [骑着小鱼去追猪]:666主播头真铁!给你刷个漂流瓶!

    [莫吉托]:woc还真砸了啊……不愧是皇甫家族的男人!就是刚!

    [aa微商鬼谷子]:一进来就看见这么“血腥”的画面,吓得我连广告怎么打都忘了。

    [gloat]:刚才说要刷五个告白气球的是谁来着?

    [姬皇]:墨少已经砸完西瓜了,刷告白气球的观众哪去了?

    [二百斤的秃头慌]:那位要刷五个气球的大佬还在吗?该不会是驴人的吧。

    吴墨逐条翻阅,看到后面大家都在呼唤那位最初提条件的观众,然而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正等待着,吴墨听到身后不远处响起岑筝低低的声音:“跳梁小丑。”

    说是小声嘀咕,可音量也足以让吴墨听见。岑筝不屑地剜了他一眼,转身回屋,重重关上了门。

    虽然自己与吴墨原本素不相识,但以情侣关系一起相处了好几天,岑筝心里对他也自然也产生了些要求和标准。于是,越是看到吴墨喜欢在网络上出洋相博关注,岑筝就越是有恨铁不成钢的羞耻。

    还是趁早离开他比较好……至少这样能减少吴墨的经济负担,免得他以后再做些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用头砸西瓜?亏他这榆木脑袋想得出来。

    直播间的弹幕内容此时相当统一,所有人都在怀疑那个扬言要刷五个告白气球的人,根本就是诓皇甫墨的。

    吴墨当然很是失落,然而失落的原因和告白气球关系不大,只是他感觉到自己好像惹岑筝生气了。

    要是岑筝不开心,他当然也笑不出来,便打算再随便说几句话就下播。

    他刚张开口,半字还未吐露,却看见屏幕上亮起了金光闪闪的特效。

    吴墨没搞清这是发生了什么,他只看见一顶镶满宝石的黄金皇冠从屏幕下方冉冉升起,然后自动悬浮在了自己的头顶。璀璨的光芒在屏幕上不断闪耀,不出十秒,直播间的弹幕以迅猛之势疯狂增长。

    [扒ji]:路过路过,围观土豪。

    [阿囤在线秒蜂巢]:哇,哪个大佬这么有气势!

    [四眼哥哥]:关注这个主播以来,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礼物。

    ……

    吴墨迟疑了很久,不敢相信。眼前的特效不仅一直没消失,甚至还一次又一次循环了起来。这说明有人在不停地给自己刷礼物。

    屏幕右侧有观众送礼公告,吴墨眼睁睁看着那个数字由“5”上涨到了“50”,而数字后面的礼物名字显示的是——

    荣、荣耀皇冠?!

    第5章

    足足五十个荣耀皇冠!

    吴墨有点不知所措。

    [木棱小仙女]:这跟刚才要刷告白气球的不是一个人吧?

    [隽兮]:靠,用头砸个西瓜就能日入七八万,我也要去开直播了。

    [小潮丶]:看到广播来的,以为有美女呢,失望。

    ……

    吴墨盯着滚动的弹幕列表,然而实际内容也没看进去,半天才想起来要感谢那位砸钱的观众。

    “谢谢这位名为‘tag’的朋友送来的五十个荣耀皇冠,”吴墨把这数字真念出来的时候,声音都止不住地飘,“谢谢,非常感谢。”

    [tag]:不用谢,加油。

    下播之后,吴墨去给这个人发了私聊。

    ["﹏皇甫墨ゝ]:谢谢你的荣耀皇冠、但我不能收这么多、留一个就行了、你把你账户给我、我把剩下的给你、、、

    [tag]:不用,你拿着吧,我不差钱。

    ["﹏皇甫墨ゝ]:我真的不能收、太多了、我又没做什么高水平的表演、拿这么多打赏我心里过意不去、、

    [tag]:别废话了,都说了我有的是钱,我就是看不爽有sb骗你们这些乡下人。

    ["﹏皇甫墨ゝ]:可我不想让我男朋友误会、

    [tag]:谁他妈管你误不误会,再废话取关了!

    吴墨:“……”

    城里的有钱人可真是暴躁啊。

    今天一下子入账五位数,吴墨一时间不知道该拿这笔钱干嘛,总之要先给岑筝买一份生日礼物。

    可岑筝喜欢什么呢?以前喜欢穿裙子绑头花,但现在似乎没这个爱好了,而且吴墨也不情愿男朋友整天假扮女人。

    啊,对了,给他买条项链吧!

    首饰都比较贵重,在吴墨的认知里,越贵重的东西才越能表现自己的心意。像戒指就很贵重,但这个东西包含了很多特殊含义,他跟岑筝的关系还没到那种地步,所以贸然送戒指不合适。

    吴墨思考良久,还是决定——就给他买条项链,买金的!

    这往后又过了好几天,吴墨看天气不热,就一个人出门,悄悄去了趟市区。

    他对金银珠宝不懂行,只认得商场柜台的那些算好的货色,又听柜姐夸得神乎其神,就花两万块买下了一条金链子。

    回去的路上吴墨欣喜得不行,满脑子都是岑筝收到这条项链时得多开心的模样。

    自从岑筝出了院,就没怎么再见他笑过,尽管出院前岑筝再三保证过不会再自杀了,但吴墨一直都很担心他会不会以后又寻短见。

    岑筝以前也时不时流露出厌世的情绪,不过心情好时笑容也是真的灿烂,吴墨就没太在意。哪想到上次趁自己出去捕鱼时,岑筝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直接就打算一了百了,这让吴墨惊慌之余也有许多挫败——原来自己在岑筝心里,也不是太值得留恋的。

    眼看很快就要到岑筝十九岁生日了,吴墨之前答应过他,要为他点燃九十九支摆成爱心型的烟花。

    不过这个承诺已经被岑筝忘记了,那么自己就更应该ji,ng心准备一番,给他的惊喜。

    吴墨把买好的烟花藏在出租屋外的墙角,避免阳光暴晒,就算下雨也能靠房檐遮挡。

    岑筝这几天都没兴趣关注吴墨又捣鼓什么,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依然拿着纸笔练字。

    现在的笔迹跟原主已经有八九分像了,足够以假乱真。

    于是他找出一张全新的纸,在左上角端端正正写下三个字:致吴墨。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终于到了岑筝的生日。

    吴墨做好早餐就出门了,他去了那片荒废的庄稼地,象牙镇只有这个地方足够宽敞,适合燃放烟花。

    他将一大捆烟花木奉放地上摊开,数出九十九支放到一边,然后开始一根一根地把它们cha进土中,摆出了一个硕大的桃心。

    把这个步骤做完,剩下的就是难点了。

    烟花木奉燃放的时间都不长,要是逐根点燃,根本没办法营造出浪漫震撼的效果。所以只能把它们的顶端用一根引线连接,到时候自己站在中间,找好位置再点火。

    吴墨研究好后,开始拿细绳,从第一根开始小心翼翼地系好。这样同样的工作要重复九十九次,他耐心地从早上忙活到了中午。

    这附近除了火车,鲜少有人路过,吴墨在烟花旁边撑起了一把硕大的太阳伞才离开,打算等晚上再带岑筝过来。

    吴墨半路买了r_ou_和虾,回家放厨房里,还来不及洗,他想先去把生日礼物送给岑筝。

    敲了两下卧室门,没人回应,吴墨当岑筝还在睡懒觉,就拿着金项链推门进去,准备放在枕头旁。

    然而一开门,根本不见岑筝人影。

    被子叠得很整齐,牡丹花盛开的床单上只有一封雪白的信。

    吴墨走过去把那封信展开,几秒过后,那条沉甸甸的金链子就从他掌心滑落,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嘭——”

    岑筝歪着脑袋打盹,一不小心又撞上了玻璃。

    他眯着眼睛打哈欠,随手掀开窗帘,看外面的风景。长途巴士还在快速行驶,邻座几个乘客大声聊天,其中有人随口一提“快到火车站了”。

    岑筝这才心神松弛下来。

    他查了好几天的火车票和飞机航班,再考虑长途巴士的发车时间,发现最方便离开这个小县城的日子就是今天。

    由于大巴的发车频率和吴墨的作息规律有重合,岑筝原以为今天没法顺利跑路了,没想到吴墨今早出门极早,恰好给了自己足够的时间为离开做准备。

    可惜他没有单独坐长途车的经验,早上买票浪费时间太长,又等错了车站,导致没赶上最早的那一辆,因此下午的火车也要重新考虑班次。

    前几日他写好了一封告别信,临出门前,把它放在了床的正中央。

    但愿吴墨能早点看见……

    岑筝望着窗外一排排飞速掠过的白杨树,思绪飘散,大脑放空。

    傍晚随便吃了几口面包,然后就等火车进站。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为了省钱买的硬座,靠窗,坐下没多久,岑筝就被车厢里的空气闷得有些头疼。

    还好这里距离目的地只需要半小时,忍忍就过去了。

    路上又会再经过一次象牙镇,眼前的景色不少都是岑筝眼熟的,看腻了就收回视线,戴上一次性口罩,闭目养神。

    过了几分钟,对面座位的小孩子开始吵闹了,家长也不管教,任由他拍打火车窗户。

    岑筝听见那孩子口齿不清地大声说:“樱花!樱花!”

    他下意识睁开眼,朝窗外望去——

    眼前依然是一片广阔而荒芜的土地,哪有什么樱……

    忽然,岑筝眼里闪过一丝明晃晃的光,定睛一看,远处居然有个人影!

    那人双手握着燃放的烟花木奉,冲火车这边摇臂挥舞。

    “……”还是个很熟悉的人影。

    岑筝懵了一下,尴尬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平地上的那人不仅手里高举着烟花,很快还跟着火车前进的方向奔跑了起来!那人修长有力的双腿前后交换频率极快,在人眼的视觉暂留现象下犹如踩着风火轮,正以迅猛之势在旷野上平移。

    岑筝眼皮狂跳。他觉得,倘若现在把车窗抬起,没准都能听见那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没有错。

    此时的吴墨眼中含泪,努力向前奔跑,他一边挥舞着烟花仙女木奉,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

    “岑筝!岑筝!你若执意要走,我不强行挽留!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这真挚而悲怆的声音没多久就消散在空气里,无法再继续向前传达。

    火车沿着轨道机械地向前驶去,直到最后一节车厢也渐渐消失在了男人的视线里,他才慢慢地停下脚步。

    余晖将尽,残阳如血。枯黄杂草,随风摇曳。

    吴墨中午看完岑筝的信后,就一直在这片荒地上等着。整个下午,旁边的铁道上路过一班又一班的火车,可他却不知道到底是哪节车厢里坐着岑筝。

    于是,他只能在每次有火车经过的时候,高高地举起仙女木奉,尽自己最大努力挥着手臂,在空中勾勒出最美的弧度。

    他答应过岑筝,要在生日这天燃放九十九支烟花。这个诺言就算被忘记也没关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火车也难追,他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烟花星星点点的火光洒在空中,却又转瞬即逝。正宛如他们两人的爱情,绚烂而短暂。

    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月光下,形单影只的男人正悲伤地自言自语:“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眼泪的人,而是……含着眼泪奔跑的人。”

    他抹抹眼角,哀叹一声:“唉,跑得我腿疼。”

    强者的体力也是有限的,吴墨挥舞烟花追了一下午火车,自然四肢酸痛,连开手机直播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他跟魔拍平台签了约,如果缺了今天的直播时长,就拿不到这个月的全勤奖励。吴墨只好随便把手机架在地上,自己坐在出租屋门口的台阶前,有气无力地向观众打招呼:“大家晚上好,今天我给兄弟姐妹们直播放烟花……”

    原本为岑筝准备的生日烟花已经快被吴墨放干净了,现在也就还剩了那么四五支,被他拿在手里,不疾不徐地点燃,然后冲着镜头垂头丧气地晃悠。

    经常看皇甫墨直播的观众很容易就发现,他今天的状态和往日截然不同。皇甫墨向来都是雷打不动地ji,ng神抖擞,怎么今天一副病恹恹的状态?

    有不少人关心地问候他,吴墨心不在焉地看进去,过了半晌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在观众面前这么丧气,这未免也太不敬业了。

    他深吸一口气,清清嗓子,尽可能缓和自己现在的情绪。

    “来,朋友们!我今天给大家表演秒喝啤酒!”他努力挤出笑容,“喝醉了酒,我谁都不服,就扶墙!哈哈哈……”

    吴墨讪笑着,把四个玻璃瓶整齐排列到地上,拿起第一瓶,“啵”地一声,直接用牙咬开了盖子。

    他没再说任何废话,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下去。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只需十几秒的时间,这杯酒就见了底。

    长舒一口气后,吴墨又拎起了第二瓶。这次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瓶盖咬下来,喝酒的速度也比之前慢了一些。直播间的观众早就察觉出他今天心情糟糕,大家都劝他停下来别喝了,但吴墨光顾着借酒消愁,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等到第三瓶喝了一半,吴墨感觉到胃口有点火烧似的难受了,这才犹豫着停了下来。

    [老e]:兄弟,你这是失恋了吗?

    [悠悠要睡觉]:墨少今天有一种忧郁美感,像王子。

    [甜总宇宙最美]:━墨少вμ哭,詀唭淶擼

    陌生人们的关怀隔着屏幕传达过来,吴墨看着那些文字感觉到人间可贵的温暖。

    他苦笑着摆摆手,道:“没什么,男人嘛,总是要失恋的。”

    话毕,他眉眼的笑意褪去,只留下满目的无可奈何。

    烟花放完了,酒也喝够了,吴墨望着天边缺了小半边的月亮悄悄叹息。

    他喃喃自语着:“岑筝,下辈子我想做你的一颗牙,这样我难受的时候,你也会疼。”

    随后,他将握着酒瓶的手臂高举过头顶,手腕一转,剩下的半瓶啤酒就稀里哗啦地从上至下,如瀑布一般,把自己从头到尾淋了个遍。

    “啊——!!!”吴墨仰天长啸。

    第6章

    曼江市这几年大力发展旅游业,原先无人问津的爱琴海商场如今也焕然一新,连带着前后街道全部翻修,濒临倒闭的商业区迅速被改造成全国知名购物城。

    面向十字路口的大屏幕上,从早至晚循环播放当红男星唐昼的奢侈品广告,那张英俊坚毅的脸在光影处理后显得更加棱角分明,每一个年轻女性路过这条街时都免不了抬头望几眼。

    而在上个月,这块位置还是属于宋明琢的代言。

    绿灯亮起后,岑筝把视线从大屏幕上移开,鼻腔里忍不住冷哼一声。

    他生前倒也没有跟唐昼正面起过冲突,只是纯粹跟对方气场不和,互相不待见彼此。两人形象接近,戏路不少重合,人气不相上下,演技水平旗鼓相当,就连在时尚圈也是受同样的品牌商青睐。两家公司抢资源煞费苦心,媒体通稿也是经常cue两人进行比较撕出热度。只要是比较,就总有一方被人踩,无论是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岑筝极其厌恶这种无形捆绑,他努力磨练演技,争取更多的实绩,除了为了拿金犀奖影帝这个梦想外,眼前最近的目标就是彻底压过唐昼的风头。

    结果,自己英年早逝,属于他的东西自然慢慢分到了其他人身上,彻底便宜竞争对手了。

    岑筝进了一家理发店,大早上顾客不多,他洗完头,坐下来干脆地说明自己的要求:“剪短。”

    理发师也话不多说,跟岑筝讨论好发型后就直接上手,过程中忍不住感叹一句:“你这头发挺漂亮,剪了还有点可惜呢。”

    岑筝笑了笑,随口说:“没办法,工作需要。”

    “方便问一句,什么工作的?”

    “还没找呢。”岑筝漫不经心地说,“恒龙影视基地离这里远吗?”

    “你说拍戏的那里嘛,打车用不了一小时就到。”理发师干活聊天两不误,手上剪刀飞快削下岑筝后颈的碎发,“我们店里也有几个小孩去过那里跑龙套,一天就赚一百块,累得要死。”

    头发一寸一寸变短,岑筝感觉到脑袋变轻松了点,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有了些男性的清爽感。

    他抬手揉了揉额前的刘海,把上面残留的碎发抖下来,示意理发师拿吹风机帮自己清理干净。

    “你有修眉刀吗?”岑筝前倾身子,打量着镜子里的脸,“借我用用……嗯,我自己来就好。”

    理发师把东西递给他,岑筝把座椅向前拉了拉,左手撩起额前的头发,右手小心翼翼地用刀片细修眉毛。

    原主的眉形生长得很平,这就衬托出眼睛透润无害来,五官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整个人的气质因此显得太过柔美。

    但这位新内芯的性格却并非如此,他待人接物冷淡惯了,就觉得这张漂亮却平易近人的脸很是别扭。

    在他眼里,“美丽”的东西怎么能“平易近人”?这两个词本身就是矛盾的,前者该是冰冷锐利的武器,不是随便谁都能拿得起。

    岑筝把两边的眉毛修完,仔细对镜端详。此时眉峰分明,眉尾细长,连带着眼睛都略显凌厉。人的五官稍一改动,就能产生牵一发动全身的变化,更何况还换了发型,此时终于有了些气场。

    他眼神不经意一瞥,发现理发师一直没走,站在椅子后面瞧着自己。

    “怎么了,头发还没弄完?”

    “不是。”年轻的理发师忍不住笑,“看你长得也太秀气了,像电视明星。”

    岑筝薄唇轻抿,不再看他,站起身要去结账。临走前,他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以后就在电视上看我吧。”

    完全理所应当的口吻。

    可出了理发店,岑筝云淡风轻的神色就一秒破功,瞬间愁眉苦脸。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里的理发店价格原来是这么他妈的贵,剪完头发连买件衣服的钱都挤不出来了!

    这点理发钱对以前的岑筝来说当然什么都不算,但现在自己浑身上下存款只有几千,除去已经花完的机票和住宿费,所剩的也不多了。

    他心疼地“啧啧”两声,接着又不忘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看自己这张脸苦大仇深起来还好不好看。

    岑筝之所以没去首都,改来曼江,一是因为去澜城的机票负担不起,二是因为曼江有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想最快接触圈子里的人还是要直接跟剧组。

    其实勉强还能凑出个第三条原因……岑筝怕吴墨想不开,也跟着出县城找自己。

    毕竟,他可是连火车都追过了。

    岑筝写的告别信内容不多,三言两语交代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如同塑料,不堪一击;又把分手的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千错万错都是他这个女装大佬的错。他经历生死后,现在脑子开窍了,大丈夫不能沉溺儿女情长,要去首都发展自己的人生事业。

    不清楚这种方式能不能让吴墨死心,反正岑筝心里很过意得去。

    住的酒店条件一般,挺便宜,有空调有热水就能让岑筝知足了。

    他中午随便吃了外卖,然后开始照镜子,训练自己的五官。这是任何艺人在面对镜头前都要做的基本功,找准自己哪个角度拍照最好看,熟悉自己的嘴角在笑到什么位置时最动人,眼球用几分力气转动才能展现出该有的情绪。

    岑筝这半天一直练习定眼,到了晚上眼眶酸痛,洗完澡倒头就要睡了。

    他头发还没沾上枕头,就听见床头的墙后传来隔壁房客铿锵有力的声音:“粉红墙上发轰凰!轰凰画在粉红墙!黄黄黄——”

    是个女生,却声如洪钟,岑筝紧锁眉头爬起来,手握拳头使劲敲了三下墙壁。

    显然那边根本没听到,这句绕口令念完又开始喊“八百标兵奔北坡了”。

    岑筝只好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出门,找到隔壁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喊话终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人向门走动的声音。门开了一条狭小的缝隙,一双杏仁眼在防盗链后警惕地注视着岑筝。

    “这酒店隔音不好,麻烦你音量小一点。”岑筝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诉求,懒得多看对方一眼,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女孩在背后叫住他。

    岑筝停下来回头,看到她跑进屋里,很快又拿了什么东西过来。女孩把防盗链取下,纤瘦的胳膊从门里伸出。她脸上挂着歉疚的笑,道:“不好意思啊小哥,请你吃个苹果吧,我老家特产,可甜可脆了。”

    “不用了。”岑筝下意识拒绝,但是他一想,自己现在吃顿饭还得ji,ng打细算呢,一个苹果也算挺值钱了,至少能补充维生素。

    于是他拒绝的话音还没落,又伸手把人家的苹果接过来了。

    这口是心非的举动让女生愣了一下,随后悄悄抿嘴笑。

    岑筝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是在练声?”

    “嗯呐。”

    岑筝飞速地打量了她的外表,身高刚过一米六,素颜清秀,说话带了点口音。

    “你是演员?”岑筝试探性地问道。

    女孩羞涩地摆摆手,笑答:“我哪算什么演员,就是在恒龙跑龙套的。”

    岑筝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便直截了当地说:“我也想去,有什么门路?”

    女孩点头,很是热情大方地掏出手机,递给岑筝看。

    “小哥你扫一下我微信,我拉你进个群,接戏什么的都在里面找。”

    岑筝照做了,很快系统发来好友验证通过的消息。

    [你已添加了じ☆上倌珊ル☆じ,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上官珊儿?”岑筝认真辨认这个字体,有点迟疑,“这是你本名吗?”

    “艺名。”

    怎么现在的年轻人给自己取艺名都这么花里胡哨的。

    “来,进群了吧?”上官珊儿探头瞧了一眼,“小哥你点开看群成员,这个群主就是我们领队冰哥,他在群里说什么话都得注意点儿。要报戏就拍个自我介绍视频,发给冰哥,到时候报上了他就在群里艾特。”

    “行。”岑筝记住了她说的话,“明天你去恒龙吗?”

    上官珊儿点头道:“去。对了,小哥你要是也打算天天跑群演的话,最好也在恒龙附近租房哦,不贵的。”

    岑筝跟她多聊了几分钟,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让她早点回屋睡觉。

    转天凌晨五点,岑筝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他提前跟上官珊儿约定好今天早上一起去恒龙,洗漱完就立刻提着包出来。他从吴墨那里带出来的东西很少,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是原主的日记,还有两支圆珠笔,一个背包全都能塞进去。

    “六点半集合,咱们得先找住的地方,要是时间来得及还能吃早饭。”上官珊儿提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走到楼梯口,手里的行囊被岑筝不动声色地接过去了,“谢谢小哥。对了,我还没问你叫啥呢。”

    “岑筝。”

    名字发音太拗口,上官珊儿尝试几次均以失败告终,索性放弃喊他名字了。

    从包车到酒店住宿都是小姑娘一个人安排好的,岑筝除了帮她提提行李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等进了恒龙影视基地,岑筝先被她带去办了一张演员通行证,证件上印着持卡人的个人信息和付款二维码,每次上工前把证交给领队,下班就能拿走,然后登录官网就可以查每天的入账。

    “昨天你在群里报戏了吧?”上官珊儿买了两个豆沙包给岑筝,“现在咱们就跟着领队走,你看队伍最前面那个,就是冰哥。”

    岑筝以前在恒龙拍过几次戏,对路线还是比较熟悉的,往这个方向走就是还愿台景区,拍武侠仙侠剧通常都少不了这里。到了剧组集合的地点,冰哥让他们在旁边的空地排队站好,别妨碍工作人员干活。

    他周围站了不少群演,有几个人见今天这位跟着来的新人外貌出众,便饶有兴趣地主动过来跟岑筝聊天。

    但岑筝没兴趣跟他们说话,有什么事都故意转身只问上官珊儿,然后俩人一言一句来来回回,别人自然就cha不上嘴,自讨没趣地站回去了。

    “这都快八点半了,还不开始拍?”岑筝环顾四周,发现该有的剧组职位人员都到齐了,演员里都有好几个他以前认识的,“谁迟到了吗?”

    上官珊儿说:“猜对了,就是男主呗。每天七点上工,九点才到,而且化妆还得好久呢,他就可劲儿耽误。”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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