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剑三]红线 作者:沈佥

    第 10 章

    他恨,不仅止于狼牙、安氏父子、出卖了将军的叛徒……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他恨造成今天这局面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假如当年,他不曾自以为是地把将军追回来,或许将军此时根本不会身在此处。是他的贪念和奢望,将他所爱的人拖入泥淖。

    陆鸣商几乎要被这阴郁恨意击溃了。

    他趁着打水给哥舒桓擦拭伤口的机会在水井里投了迷药。

    然后趁夜在伙房与主营两处先后放了火,趁着混乱在一片惨呼哀嚎中带走了哥舒桓。有几个狼牙兵发现了追上来,他用从前救人性命的银针狠狠刺进了他们太阳穴和哑门穴,没有半分手软。

    动手那一刻他心里已知道,从此他再无资格以医者自居。

    他带着一个重伤的天策,好不容易甩脱追兵,也不知还能去哪儿,万花谷又已封谷回不去了,只得一路躲避狼牙搜捕往深山里躲,与野兽为伴,住在人不敢涉足的洞穴里。没有现成的药材他便去山中挖去猎。

    当初阿诺苏满问他嘲弄他与他争执不下,他曾自以为自己有大道理,如今才终于知此切肤之痛,任何揣测想象不能及其万一。他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将军死。

    然而哥舒桓却像是已然没有了求生的意志,丝毫没有转好的迹象。陆鸣商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看着他一天天衰竭,拼命靠针灸和药物维持他身体机能,连泪也流不出来。

    “你就这么放弃了吗?你把你的‘命’交给我保管,说好必会凯旋来取,难道要食言而肥?”他抱着天策渐趋冰冷的身体,将那块突厥玉合握在两人掌心,一遍又一遍唤,“活下去!哪怕你还有半点记得你我约定,求你活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是天策终于有所感应,还是药效积累,终于渐有起色。陆鸣商欣喜若狂,却又在一瞬狂喜之后,为更巨大的忧虑阴影所吞没。

    他明白,就算他能救回哥舒桓一命,也留不住人。

    只要将军还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他就会回去战场,洒尽热血,直至永眠。倘若他不回去,则势必痛苦煎熬。而更可怕的是,他将必须面对世人的误解,他倾尽一生所捍卫的家国、信念全都会化作利刃,再一次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除非他能忘却。忘了他是个天策,忘了他是哥舒部的少主是西凉战神的后人,忘了他的战场他的□□他的家国大义骄傲荣辱,忘了所能伤害他的一切。

    如此他才有可能留下,平凡却安泰地活下去。

    然而,如此,他也会忘了他,不记得曾经的相约许诺,不记得每一点温存相对,彻底完全地,再不记得陆鸣商这个人,如同他们从未相遇……

    那天陆鸣商犹豫了很久。

    直到日落西山,最后的光明将被黑暗吞噬,他才终于站起身。即将散去的光从身后投下,拉长了他的身影。他伸手轻抚那张他深爱的脸,反复触摸天策薄弱的吐息,终于将那颗头颅抱在心口,把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从天策脑后刺了进去。

    干涸许久的泪水终于在此刹那崩溃涌落,视线一片模糊。

    哥舒桓醒来的时间比陆鸣商预计的早了将近一个时辰。陆鸣商出去补给药草、食物和水源,回来一眼瞧见哥舒桓原本躺着的草垫上空空如也,惊得险些打翻了水囊,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上东西,就被人从背后箍住一把掐住了咽喉。

    才从深度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哥舒桓全然不知状况,记忆的消退反而激发了最原始的野性本能,就像受了伤的野兽,戒备闯入领地的一切。陆鸣商能感觉到他混乱的吐息急促地喷在后颈,还有掐在脖子上的手,带着滚烫体温,不是常人惯用的右手,力道依然大得好似随便一转就能拧断椎骨。陆鸣商整个人被他这样往后扣着拎起来,双脚沾不到地面更发不出声音,连挣扎也办不到。

    心里骤然惶恐非常。又觉得悲哀。终不过是自作自受吧。只是他人虽醒了伤却没好,若是自己就这么被他掐死了,他只怕也熬不过几天……这念头一瞬在脑海闪过,陆鸣商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消沉意志受了激发,抖出两枚藏在袖下护手中的暗针就要往后扎。

    但哥舒桓却凑上来在他发间颈窝嗅了几下。“我记得,你的味道……”他喃喃地低语一声,缓缓松了手,后退两步,脱力般跌坐在地,却仍是仰着脸去看陆鸣商。

    陆鸣商惊得胸腔里一阵狂跳,返身几乎是扑上去一把抓住他,“你……记得我?”

    哥舒桓一脸茫然地摇头,又忽地似想起了什么般用力点了点头,依旧满满地困惑。

    那模样分明是根本不记得的。什么也不记得。

    陆鸣商眸光一暗,也说不上是难过揪心还是终于松了口气。他把被血汗和山中湿气浸染的草垫换了,重新铺上松软干草,将哥舒桓回去躺好,安抚孩童一般摸了摸天策的额头,轻声哄慰。

    哥舒桓睁着眼,抿唇紧紧盯着万花,也不说话,只是眼底光华深深浅浅闪个不停,不知所思。过了好一会儿,他伸手抓住陆鸣商的袖子牵到跟前用力嗅了嗅,才像是终于安了心,抱着那截宽大羽袖又沉沉睡了过去。陆鸣商拽不回自己的袖子,坐在一旁呆呆看着他,心酸地双眼通红。

    他以为自己早有觉悟,什么都想好了,临到阵前才发现自己怕得发抖。

    将军真的把他忘了,这事实令他痛入骨髓。

    然而,更令他终日惶恐的是有朝一日这个天策可能会想起来,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他那些藏在温顺外表下的私心,甚至凶恶,就像鲜红心脏里淌出的黑泥,肮脏污秽,腥气扑鼻。到那一日,一切就彻底结束了,将军必不能原谅他,甚至还会恨他入骨吧……每每想到终有一日哥舒桓可能会那样痛恨他嫌恶他即便不杀他也绝不肯再与他相见,陆鸣商就控制不住颤抖。

    所以,他绝不能让将军想起来。哪怕被遗忘也好,总强过怨憎。

    开弓没有回头箭。

    陆鸣商竭力让自己镇定,编了一套说辞,待哥舒桓再次醒来时告诉他。他说两人是师兄弟,哥舒桓是陪他来山里寻罕见的草药,不慎跌落山崖受了重伤,因为撞到脑袋有血块淤积所以影响了记忆。

    其实并不是怎样严丝合缝的故事,但哥舒桓似乎没什么精神细细思量,沉默半晌,问陆鸣商:“那我……叫什么名字?”

    陆鸣商立时怔忡。他只顾着琢磨个既能解释因由又好把哥舒桓留在身边的说法,却把这最重要的事忽略了。他当然不能直接告诉哥舒桓本名,这名字说出去迟早是要被认出来的。他更怕提起哥舒氏会勾起将军心中痛楚和记忆。他愣了好一会儿,想起离开潼关前哥舒桓给他那块突厥玉。“你是师父进山采药捡回来的,我也不知你原本姓什么叫什么。因为师父捡着你时你就跟个小狼崽儿一样,我们就都喊你阿狼。”

    哥舒桓似乎对他那一阵卡壳似的沉默有所察觉,将信将疑地盯住他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因为伤势沉重打不起精神盘根问底。他一直抱着陆鸣商的袖子不肯撒手,好像陆鸣商身上的气味就是混沌茫然之中他所唯一熟悉的存在,只要嗅一嗅这气味就可以安心了。他把陆鸣商的袖子抓在唇边,半垂着眼听陆鸣商那些所谓的“往事”,听着听着便又睡过去。

    这样醒醒睡睡的状况持续了近一个月才渐渐好转。哥舒桓真正要命的伤在心口往左半寸的地方,是被极薄的利器直接对穿了个透。那伤口十分细,被满身大刑碾过的痕迹所遮蔽,以至于在洛阳牢狱中陆鸣商仓惶之下竟未察觉,待到把人救出来细细查验才惊得面无人色。这样的伤口,不似战场上所能见的寻常兵器所致,倒像是遭了暗器冷箭。陆鸣商废了许多功夫才终于护住他心脉,但毕竟耽搁得久了,还是伤了肺经,待到身体与精神已经明显有了大起色,仍然时不时地咳嗽,偶尔还会带出两口鲜血。他右手筋骨又被安庆绪挑断了。那胡儿手段颇为狠辣,把伤处磋磨得不成样子,纵然陆鸣商医术再好,也没法把碾碎了的断口原原本本接回去。外加哥舒桓身体虚弱恢复得又十分缓慢,整只右手几乎只能勉强动动手指,半点力气也使不上。

    从前意气风发恣意纵横的一个人,竟衰颓成这个样子,甚至连记忆都一片空白,如同睁眼天地坍塌。如今的哥舒桓比之从前潇洒爽朗的少将军,简直判若两人。他变得沉默,不再像从前那般总是笑得神采飞扬,那双深刻眼眸里时常饱含不安与戒备,光华闪烁得如同脱离了狼群的孤狼,在陌生的黑暗里绷紧了每一根弦……陆鸣商常看见哥舒桓背对自己盯住右手发呆。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但陆鸣商能感觉到,他心里一定难过极了。

    只有嗅着陆鸣商身上的气味时,他的表情会渐渐放松下来。

    然而这多少令陆鸣商有些尴尬。

    为了照料哥舒桓的伤势月余来他常不眠不休,根本顾不上沐浴,住在这山洞里也没什么好条件,自己身上的气味不难闻已是万幸,想也不会好闻到哪儿去……偏偏哥舒桓总这样腻着他嗅个没完。纵然哥舒桓不觉得有什么,陆鸣商却是个面皮薄的,加之多年习医,实在是挂不住了,趁夜里哥舒桓又睡了摸出去,找了一处山涧,打算好好洗洗干净。

    但才褪下衣袍,他就发觉有人在盯着他。

    ☆、(11)

    不知什么时候哥舒桓已悄悄跟了过来,躲在一块大山石后面半探着脑袋看他,跟山里的野兽一样走路没有声音。

    陆鸣商衣服脱到一半,猛被这么一盯,顿时脱也不是穿也不是,堪堪僵在当场。

    哥舒桓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满眼倔强不安,竟是一副唯恐被主人抛弃的模样。

    “我以为你要走了。”他见陆鸣商没动静,便自己慢慢走上来,伸出双手环住陆鸣商的腰,低头把脸埋进万花顺直黑发里。

    “胡说什么!我怎么会丢下你!”陆鸣商心尖一颤,安抚得反抱住他轻拍肩背。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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