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苏维 作者:钟晓生

    身僵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下一层的平台上,看到了大黄和苏维,不仅皱眉喊道:“那萨宁啊!”(你们是谁啊)

    苏维猛地一颤,用力捏紧了大黄的胳膊,不敢回头看。

    大黄对苏维的反应暗暗惊诧,不动声色地反握住他的手,对中年人笑道:“丫所,阿拉估来走亲戚呃。”(叔叔,我们过来走访亲戚)

    中年男人奇怪地打量着他们。苏维始终背对着他,背脊僵直,头微微低下。只有站在他侧面的大黄才能看见,他的睫毛颤动得很厉害。

    大黄反打量着那个中年人,以为他和苏维有什么瓜葛,但中年男人显然并不认识他们,奇怪地看了几眼就走了。

    他走后,大黄轻轻拍抚苏维的肩膀,柔声道:“医生,没事了。”

    苏维转过脸,大黄这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一串串水珠顺着他的眼睑滚落,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粘成了一缕一缕。大黄从来没有见过苏维哭的那么伤心。

    他难过的摇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我记起来了……我全都记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实习+考试,连续n天睡眠不足六小时的苦逼小生滚下去睡觉了,给我一觉,我能睡出一个奇迹tat

    28

    28、第二十八章

    “那时候我们的心理压力很大,自怨自艾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只有对方才能给自己慰藉,我就和他……做了。”苏维背靠着墙壁,缓缓下滑,直到坐到地上:“我们都是第一次,做了好几次才成功……我很后悔,我明知道这样不对,可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就好像上瘾一样……那不是仅仅是生理上的,最主要是心理上的,做这些违背伦常的事情就好像吸毒一样……”

    大黄的心仿佛被绞成一团,使他呼吸都有些困难:“然后呢?你们在楼梯间做了吗?”

    苏维极缓地点头:“那时候我们几个每个周末都会……不一定要做到最后一步,但总是会亲热。那些液体离开身体的时候,好像一整个礼拜的烦恼都被带走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可笑吗?那时候我们甚至都还没有成年,却疯狂的要命。”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梳子刮着大黄的心。嫉妒、伤心、同情……各种各样的情感几乎要把大黄冲垮。

    他弯下腰,将苏维的头搂进怀里,轻声道:“这没什么的,医生。你去美国留过学,你的观念应该开放一点才对……”

    苏维抱着他失声痛哭。

    过了几分钟,苏维终于再度平静下来。

    “那天我们在楼梯间亲热,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闯进来……他看到了我们,他认识高锦,他威胁我们要告诉我们的父母和老师……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求他,给他钱,他发现我有钱之后就勒索我,要我每个礼拜给他几百块钱……”苏维家虽然很有钱,但是苏家父母并不惯着孩子,作为高中生的苏维每个星期拿的零花钱并不比普通学生多多少。

    “我没有那么多钱,但我怕他告诉别人,我给他钱,我回家去偷钱……被我哥哥发现,他以为我又交了什么不好的朋友,他骂我,可我不敢解释……”苏维难过地用手撑住额头:“哥哥他发现我有问题,让我说,可我怎么敢告诉他?我和他吵架,难过地跑到这里来,想一个人上天台坐一会儿,可是我……我在楼梯间……我……”苏维的肩膀又开始抖,再度将脸埋进膝盖里。

    大黄轻拍他的后背:“这不是你的错……”他没有想到苏维也有这样的过去。曾经在他心目中,苏维美好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一般,不料天神也有这样难以启齿地过往。

    苏维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一个濒临绝望的病人:“我看到高锦在给那个人渣口|交……”

    大黄惊讶的全身一震。

    苏维圈紧了大黄的腰,不住发抖:“那个人渣拿了我的钱,还去猥|亵高锦,要他帮他做那些肮脏的事情,不然就要告诉家长和老师。高锦很害怕,他就做了……那天我看见了他们,他们却没有看见我……我知道,我知道高锦是被迫的,我看到他屈辱的在哭,可是我不敢出去,我害怕那个人渣会要我做同样的事情……我一直躲在角落里,我听见那个人渣说一些很下流的话,我听到高锦的哭声,我不敢出去,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却懦弱地躲起来,要他一个人承受……”说着,苏维突然干呕起来。

    大黄难过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想吐,可吐出来的必定不是酸水,而是一腔苦水。他只能不断重复道:“这不是你的错……”

    他终于明白苏维当时为什么会跳下去。不是因为他的抑郁症,也不是因为杨少君,而是“楼梯间”、“被人发现”这样的场景再现刺激了苏维,使他想起那段不堪的回忆,他想要逃避,于是在惊恐之下他便从窗口跳了出去。而后来,他自己的心理防御机制认定这一段记忆太过不堪,于是自发地将其封锁,使他忘记了这段过往,直到方才再一次在楼梯间被不速之客发现,才刺激他又一次想了起来。

    苏维抹掉了脸上的眼泪鼻涕,突然眼神迷离地笑了起来:“像我这样荒唐的人,是不配被人喜欢的。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却懦弱地躲起来看他承受。”

    大黄简直不敢想象当时的苏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猥|亵是怎样的感受,那想必是能令人发疯的。即便是现在他自己想到苏维曾经和一个人有过那样刻骨铭心的感情,甚至十年之后还能折磨到苏维为此发病,他就难受、嫉妒到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只能抱着苏维,重复不断地告诉他:那些都已经过去了,那并不是他的错。

    苏维不断摇头:“我不配呵……我懦弱、自私、荒唐……他来找我,要我跟他出走,可我不敢……我有些生气,我想到他给那个人渣口|交的场景,我甚至对他感到厌恶……可那明明不是他的错,是我的懦弱……”

    大黄不再安慰苏维,因为他发现这并没有用,苏维只是在不断诉苦――这是心理阻抗作用的表现。苏维将自己封闭在那样一个让人窒息的环境里,甘愿为此窒息。

    过了很久之后,直到苏维停下不再自责,大黄递给他一张餐巾纸,低声说:“哭吧,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哭出来什么都好了。”

    事实上,苏维已经哭了很久。可是听到这句话以后,他的眼泪再次失控了。

    当苏维的眼睛肿得像个桃子的时候,大黄捧起他的脸,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医生,你这样子真可爱。”

    苏维吸了吸鼻子,表现的像个孩子一样。他咬了咬嘴唇,低着眼不敢看大黄:“路霄,你为什么喜欢我?”

    大黄亲了亲他的眼睛:“一见钟情,很难解释的。”

    苏维低低地说:“我不配被人喜欢……”

    大黄说:“喜不喜欢你是我的事情啊,你叫我怎么办呢。”

    苏维垂着眼,过了好久才说:“你这样,我很不好受……我不值得你这样……”

    大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手不轻不重地给了苏维一个巴掌。

    苏维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他,大黄说:“这个巴掌是打你对不起我的地方的。以后你要是哪里配不上我,我就打你。”

    ――有的时候,太多的鼓励也是造成压抑的原因,因为这会让病患感觉自己非好不可,不然就对不起别人的期待。所以这个时候,大黄认为苏维必须要找到一个发泄口,来补偿他的愧疚。

    苏维轻轻握住他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谢谢你……路霄……”

    走出公寓楼,一阵大风迎面刮来,吹走了厚重的云层。阳光缓缓泻下,照亮了整个大地。

    苏维走了几步,高锦突然匆匆跑到他面前,将他拦了下来。

    苏维有些害怕,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你……”

    大黄立刻紧张地盯住他。

    高锦的身体浸润在阳光里,逐渐变得透明。他有些失落地笑了笑,笑容一如十年前那般天真、羞涩。他说:“苏维,我该走了……其实我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你了。“

    苏维低低地应了一声。

    高锦慢慢后退,身形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张阳光的笑脸――即使是十年前,高锦也几乎从没有这样笑过。

    “苏维,我原谅你了。”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苏维突然感到脱力,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抽走了他全部的力气,使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大黄紧张地将他扶起:“医生,你怎么了?”

    苏维阖上眼,大约过了半分钟,终于轻声说道:“他走了……”

    十年的羁绊,终于,再不剩下什么了。

    大黄知道,这一次是来对了。苏维的愧疚的源头除却那些情感的纠葛,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是“性”。弗洛伊德认为,性心理的发展历程如果不克不及顺遂地进行,停滞在某一发展阶段,或者受到波折,就致使心理的不同寻常,成为种种神经症、神经病发生的本源。苏维过早地尝试了禁果,并且是一段为世俗不容的畸恋;他太早看到了“性”的肮脏面,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这种种因素,致使他的心理出现了许多的问题。

    回到家后,大黄用了一整个下午为苏维准备了丰盛的一餐。吃饭的时候,苏维欲言又止地看着大黄。大黄有些苦恼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可怜巴巴地说:“医生,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你不说,我好难受。”

    苏维低低地问道:“你……讨厌我了吗?”

    大黄叹了口气:“你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呢?”

    苏维微微点头,又轻轻摇头:“我觉得我不配,可我不想失去你。”

    大黄佯怒道:“一个巴掌还不够吗?”

    苏维垂眼不语。

    大黄挪着椅子坐到他身边,两手托住他的脸,逼他直视自己:“苏维,不要再这样想,你是在心理暗示自己。这样很不好,高锦好不容易走了,我以为你该摆脱这样的困境。”

    苏维点了点头,轻轻揽住他,口吻淡淡的,却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不要离开我……路霄。”

    大黄心软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他用力抱住苏维,拼命点头,瘦削的下巴一下一下磕着苏维的肩膀:“不会的,苏维,我爱你,绝对不会离开你。”

    苏维轻轻叹了口气,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路霄,你是我的救世主。”

    作者有话要说:555555,这么苦逼的情节写的小生好伤心啊,有人愿意用长评来温暖小生脆弱的玻璃心咩?

    29

    29、第二十九章

    苏维的身体在大黄的调理下逐渐好了起来,慢慢的也就恢复到了过去的程度。

    自从高锦消失后,苏维和大黄终于正式成为了情侣,每日腻在一起,甜甜蜜蜜,好不温馨。可有一点让大黄感到很苦恼――他的医生总是不愿意做到最后一步。

    大黄担心苏维放不下面子,又怕他感到别扭,所以情愿居于他身下,甚至三番两次主动撩拨,可都被苏维不咸不淡地挡回来了。

    这天苏维在卫生间洗手,大黄突然跑进来,一下蹦到他后背上,用力在他脖子后咬了一口。

    苏维疼的微微皱眉:“你干什么?”

    大黄八爪鱼一样贴在他身上,怒道:“我要跟你做|爱,做|爱!”

    苏维有些无奈:“如果你忍不住的话,我可以帮你解决,我们未必要做到最后一步。”

    大黄脸色涨红,微微羞恼:“为什么不能做到最后一步?医生,你一个大好年华的正常男人,应该如狼似虎才对!”

    苏维被他说得微微脸红,不由皱眉:“不做到最后一步也是一样的。”

    大黄撅嘴,索性耍起赖来:“我不管,我就要!”正是因为苏维有一些特殊的原因,大黄才想和他有灵与肉的结合。苏维不肯,大黄更担心他心里还没有跨过那道坎。

    苏维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先下来。”

    大黄从苏维身上爬下来,手从他衣摆底下伸进去,痴迷地摩挲着他紧实的腰线。苏维叹了口气,将大黄的手抽出来,转过身,温柔地吻上他的唇。大黄勾住苏维的脖颈,身体紧紧贴着他,恨不得能与他融到一起。

    苏维结束一个浅吻,嘴角略略一弯――他比从前爱笑了许多,虽然总体而言还是不太爱说话,但已不如当初冷漠了。

    大黄急色地又凑上去捕捉他的吻,苏维的笑意更深,人却向后仰,避开了他的追捕。

    “好了,跟我一起去买菜吧。”

    大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叉腰怒道:“苏维!今天不是你把我办了,就是我把你办了!”

    苏维笑着摇了摇头:“别闹。”

    大黄面对着他这种不温不火的处理方式,着实有些无力了。他捧着苏维的脸,认真地说:“医生,你这是不正常的抵触,这正说明你心理还有问题。你应该面对,而不是逃避。”

    苏维见他这一次非常坚持,无奈道:“我有什么选择?”

    大黄竖起手指:“你有两个选择。一、被我上!二、上我!”

    苏维说:“还有第三个选择么?”

    大黄直接拉着他往卧室走:“第三个选择是,我们一人来一次吧!”

    苏维:“……”

    到了床上,苏维转眼就被战斗力十足的大黄扒去了上衣。大黄一手压着他,一手伸的长长的去够抽屉,生怕到手的医生跑了。

    苏维帮他拉开了床头的抽屉,大黄拿出了安全套和润滑剂,虎视眈眈地打量着苏维:“我们……谁先来?”

    苏维眼睛眯了眯,突然一个翻身,大黄一晃神发现体位换了个个,苏维已将自己压在身下。

    苏维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弯下腰,狂风骤雨般吻了上去。

    大黄只觉口中的空气都被掠夺了,呆呆地盯着近在眼前的苏维的长睫毛,竟是忘记了闭眼也忘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苏维放开大黄,两人的嘴角牵出一条银线来。苏维用食指的指腹轻柔地揩去大黄嘴角的亮亮的水迹,气息已不平稳,眼里敛起了威胁的光芒。

    他最后问道:“你确定?不会后悔?”

    大黄一边用力摇头,一边猴急地去解苏维的皮带。

    苏维摁住了他的手。

    很久之后。

    大黄眼神涣散地支起上半身,气喘嘘嘘地问道:“轮、轮到我了吗?”

    苏维伸臂轻轻一捞,软弱无骨的大黄重新栽进他怀里。他平静地问道:“还不够?”

    大黄茫然地喃喃道:“不、不够……”

    “好吧。”苏维亲吻他光滑的脖颈:“那――继续吧。”

    又过了很久。

    大黄脱力地趴在床上,捂着后腰哼哼唧唧地问道:“该……我了?”

    苏维什么都没有说,温柔地压了上去。

    再后来,后来的后来,天色悄悄的黑了。两人额抵着额,足抵着足,相依相偎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苏维做好了早餐端到床边,大黄委屈地控诉道:“医生,你不守信用!”

    苏维神情漠然地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唇边:“我答应过你什么?”

    大黄撅了撅嘴,实际上心里甜滋滋的冒着泡,表面上却装的委屈的像是窦娥,努力为下一次性|福争取权利:“今天晚上你要让我讨回来!”

    苏维极轻的叹了口气,像是一根羽毛扫过大黄的脸,使他脸上和心里都痒痒的。

    苏维凑上去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低声问道:“路霄……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靠!”大黄怒道:“你这个混蛋,上完了提上裤子就想翻脸不认人吗?你身上有几颗痣我都一清二楚你说我知不知道!”

    苏维看着他像个愤怒的小兽一般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重新拿起勺子:“快吃,凉了。”

    看着大黄认真喝粥的模样,苏维心里既是宽慰,又有些不安。其实在昨天他就已下定了决心,或者,早在更早之前,早在苏维第一次吻上大黄的时候他就已认命地跳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可他还是不安,这种不安并非对感情的坚定就可以使之消弭,而是日复一日地增长,使苏维一次又一次下定决心,一次又一次动摇――他始终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是不配享受别人的爱的。

    最后,他看着大黄喝完了粥,摸了摸他的头发,又一次给自己下了个决心――没有什么配不配的!既然路霄心甘情愿地拯救自己,又是这样强烈的吸引自己,那就再不顾一切地爱一次吧!

    苏维打扫了一遍房间,又为大黄准备好午餐,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准备出门了。

    “我去学校辞职,再去我哥那里一次。我会回来吃晚饭。”

    大黄还赖在床上,懒洋洋地张开双臂:“亲爱的,给我一个goodbye kiss吧。”

    苏维冷冷地说:“我只出去几个小时,要什么吻别?”可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走上前吻了大黄。

    大黄趁机揽住他的脖子,喃喃道:“医生,我好喜欢你。”

    苏维心里突然有些怅然。他推开大黄,最后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转身出去了。

    大黄看着门被阖上,又重新躺下,贪恋地嗅着被单上、枕头上属于苏维的气息。

    当天晚上,等苏维处理完一切回到家里,却发现,大黄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众所期待中,大黄他跑了……

    30、第三十章

    苏维再一次见到路霄已经是十几天后的事情了。

    这天苏维照例去路霄原先和后母住的小区里走了一圈,这是他半个月以来的例行公事,原本并不抱什么希望了,却在小区内一间废弃的工房里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那一瞬间,苏维的心脏几乎停跳。

    他冲进去,手几乎是颤抖着地搭上路霄的背,小心翼翼,仿佛害怕眼前人一触碰就会消失:“大黄……”

    路霄转过头。

    当苏维看见他的脸,心里的大石落地――的确是路霄没错;当苏维对上他的眼睛,心又重新悬了起来――这不是他的大黄!

    路霄微微蹙眉,迅速扫了他一眼,又迅速将视线转开,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虚无:“你是谁?”――他的声音冷得仿佛冰碴一般。

    苏维的身形摇晃了一下:“……路霄。”

    路霄眯起眼,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极轻地嗤了一声:“你是他的朋友。”

    苏维看着他,是一副惊呆了的模样,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路霄的目光始终越过他的肩膀虚眺,因为没有对上谈话者的眼睛,故而更显得态度冷漠和轻视。

    “你知道我是谁。”――用的是陈述而非询问的语气。

    苏维极缓地点了下头:“你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

    路霄很平静地答道:“我不喜欢。”

    苏维的心在胸膛里没有规律的乱跳着,腑中五味杂陈,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有物是人非的伤心,有意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他深吸了一口气,慢声道:“这几天……你住在哪里?”

    路霄失踪满四十八小时的时候苏维就报了警,这几天他去了一切路霄有可能去的地方。其中的辛苦不消说,单看前阵子大黄好不容易为他养起来的肉又都给瘦没了便知道。

    路霄神情漠然:“我家被警察封了,我随便找地方睡的。”

    苏维盯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禁有些颤抖:“你……知道你的病?”

    路霄两手插进兜里:“算是知道吧。”

    “那你……”苏维的心跳得巨快,连声音都有些发抖:“记得……”

    路霄极快地扫了眼苏维的脸,目光又偏开了:“我不记得,但我知道你是谁。”

    苏维微微一怔。

    路霄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仿佛在叙述一件不关己的小事:“我看到你的时候心跳得很快,他……”路霄想起方才苏维叫自己大黄,“大黄对自己做了催眠,将‘爱你’这个讯息输送到潜意识里――这对我也能起到效果。”

    苏维几乎是目瞪口呆,一为他说的话,二为他说话时那漠不关心的口气。

    路霄平静地问道:“找了他很久?你现在找到我了,但我不是他,你打算怎么办?”

    苏维几度蹙眉,终于开口:“你有人格分裂症,我是一个心理医生,我……”

    路霄脸上闪过一瞬惊讶的表情,迅速扫了眼苏维:“心理医生?你爱上了你的病患?”

    苏维哑然。过了很久,他终于找回了语言功能:“我要带你回去,治疗你。”

    路霄出乎意料地爽快:“我跟你走。”

    两人上了苏维的车,苏维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侧眼打量路霄。

    “这几天都是你?”

    “是。”

    “你怎么能肯定?”

    “几百个小时内我的记忆没有出现缺失。”

    “……你都去过哪里?”

    “与你无关。”

    车开进苏维的小区,苏维摇下车窗,守门的保安看清车主后向他打了个招呼。苏维礼节性地朝他点点头,余光瞥见路霄皱着眉,从头到尾目不斜视。

    从停车库出来,上楼的时候又有邻居向苏维问好,路霄的眉毛挤得更紧,对那些人始终视若无睹,毫无礼貌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进入苏维家后,路霄坐进沙发里,不自觉流露出一种释然的轻松感。

    苏维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在他身边不远处坐下:“你喜欢这里?”

    路霄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完全敛住他眼中的光芒:“这里很好,没有别人。”

    苏维说:“你害怕别人,但不怕我。”

    路霄对此很坦然:“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他终于再次对上了苏维的眼睛,过了几秒才收回视线,“你不会厌恶我。”

    苏维问道:“为什么害怕?”

    路霄漠然道:“和你无关。”

    苏维不禁皱眉:“你如果不向我敞开心扉,我很难治疗你。”

    大黄冷冷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治疗我?”

    苏维怔了怔:“如果你不想被治好的话,为什么跟我回来?”

    路霄说:“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而且,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喜欢你。”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是,对着一个人格分裂的病人,听他用“他”来形容另一个自己。并且对于苏维来说,这是一个不久前还同床共枕的爱人,转眼却变成了陌生人。

    苏维突然之间有些愤怒:“你渴望被治好,路霄。你会分裂出一个新的人格,忘记了一切重新开始,这说明你厌恶现在的你自己。所以当你知道我是个心理医生,会跟着我回来。”

    路霄忍不住冷笑了一下:“照你这么说,我会变回来,不就说明他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么?”

    苏维猛地皱眉。

    苏维起身,给路霄倒了杯茶,重新坐回来的时候情绪已经调整的很好了。他说:“我希望我能治好你。”

    路霄漠然地说:“请便。”

    苏维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学过心理学么?”

    路霄又皱眉,片刻后平静地答道:“没有。”

    苏维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片刻后说道:“我们做个自由联想的心理测试吧。当我说出一个词,请你在最短的时间内不假思考地说出另一个词。”

    路霄说:“可以。”

    苏维深深看了他一眼:“牛奶?”

    “睡眠。”

    “红色?”

    “血。”

    “花朵?”

    “枯萎。”

    “菊花?”

    “冬天。”

    “白剑云?”

    “……”路霄没有立刻回答,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秘密。”

    苏维叹气:“路霄,你违反了游戏规则。你不能给自己任何思考的时间,第一反应是什么就说出来。”

    路霄一脸漠然。

    苏维深呼吸:“好吧,那我们再来一次。夕阳?”

    “黄昏。”

    “……”

    经过数番问答,苏维见时机成熟,路霄回答问题时的确不做任何思考,于是他说道:“纹身。”

    路霄再一次闭嘴了。这一次,他甚至并不打算再补上一个答案。

    苏维不禁摇头:路霄的心防太重,正如他最初试探大黄潜意识的时候一样,他的心里仿佛有一堵牢不可破的墙。并且,他的潜意识里仿佛有一个警察在巡逻,当它感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会立刻将门关上――苏维可以肯定,在测试中,是路霄的潜意识让他闭嘴,而非他有意不配合回答。

    他试了最后一次,最后当他问到老鼠药的时候,路霄不禁没有说出第一反应的词语,反而弯了嘴角:“原来你一直都不相信他。”

    苏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我相信他,但我不相信你。”

    路霄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泰然:“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很明白。”

    苏维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眼看饭点将近,苏维问道:“你会做饭吗?”

    路霄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不。”

    于是苏维站起来自己往厨房走。

    吃饭的时候,苏维主动往大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敢看人的眼睛,不喜欢上学,没有朋友,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你有很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对吗?”

    路霄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慢条斯理地夹了根青菜送进嘴里。

    苏维并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社交恐惧症又叫做恐人症,但我恐怕这名字并不合理――凡是患有社交恐惧症的人,他害怕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他不敢对上别人的眼睛,因为害怕从那里面印出的自己。路霄,你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感到如此自卑?”

    路霄无意义地笑了下:“哦。”

    苏维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并不想说别的了,不由有些泄气地靠回椅背上。

    “我讨厌这样的你。”他皱着眉,颇带着些怨气地说道。

    路霄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再一次对上了苏维的眼睛:“你为了那个蠢货,希望湮灭我的存在。这可不是一个心理医生该做的事。”停了片刻,嘴角的笑意更甚,眼神却始终冰冷:“你说那个蠢货什么都不懂,很有趣对不对?我想,他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只为了你一个人而活……你感到很得意?”

    苏维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突然觉得,路霄此刻的笑容好像一个魔鬼。

    路霄又重新收回目光,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褪去,反而显出有些失落的样子。

    晚上,路霄睡了客房。

    从前大黄睡客房的时候总是诸多不满,并且常会趁着夜深后悄悄溜进苏维的卧室。这一次,等到夜深后,苏维却主动走进了客房。

    路霄已经睡着了,双手交握在胸前,眉头微皱,是一个防备的姿态。

    苏维伸出手,温柔地将他的额发撩了上去。

    他叹气:“从前是你拯救我,这一次,轮到我拯救你了。大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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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第三十一章

    苏维打了个电话给杨少君,告诉他路霄已经找到,请他帮忙销去失踪案。

    杨少君很是惊讶:“你找到路霄了?他怎么样?”

    苏维沉默了一会儿,在电话那头苦笑道:“不太好。少君,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杨少君问道。

    苏维说:“我想拜托你查一查路霄的过去,要再详细一点。他曾经告诉我他感觉自己被人跟踪,但是这个是过去的事了,有没有可能查到?”

    杨少君那里停顿几秒:“苏维……他被人跟踪,可能……是我。”

    “我一直不相信他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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