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人醮 作者:半疏

    第 6 章

    顾言倾一脚跺在了沈溪石的右脚上,沈溪石吃痛松手的当儿,喊了一声:“我已是厉鬼!”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在顾家百位冤魂下,我早已是残喘在人间的厉鬼,沈溪石,再见,你还是你,我已不是我。

    藿儿夜里睡得迷蒙蒙的,忽然听到院门好像响了一声,忙惊坐了起来,随手披了件棉衣便往院里去,恰见自家主子魂不守舍地从院里进来,脸上红扑扑的,还在喘气。

    “主子,您出去了?”

    “嗯,起来看月亮,睡吧!”顾言倾扶了扶因逃跑而有些松散的发髻,还好上头的簪子还在,解了氅衣递给藿儿,自个往屋里去。

    藿儿手触到氅衣的那一刻,温热的手微微僵了一下,氅衣上浸着的冬夜的寒气,让藿儿彻底清醒了过来。

    藿儿看着主子疲累的背影,也没敢多问,只是暗怪自己睡得太熟!

    第5章 昏迷

    沈彦卿是从西云大街走回自个府邸的,那匹马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守门的小厮正缩在大毡衣里,看到主子终于回来了,马上一震,只是等他看清的时候,吓得双腿打颤。

    这一夜沈府上下闹得人仰马翻,沈彦卿出去一趟,就像丢了魂儿一般,浑身发烫,一句话儿也说不出,裴寂连夜拿了主子的帖子往宫里去请太医。

    太医局值夜的小孙太医匆匆来了沈府,望闻问切察看了一番,才保守地道:“邪风入体,体内郁积不散,我开些散泄的药,先喝上两副看看!”

    许伯派了小厮去跟着小孙太医去太医局拿药,再回来,便看到裴寂跪在了院子里头,许伯摇了摇头,过去一脚踢在裴寂的腿上,“现在跪什么跪,等主子好了再说,还要你跑腿呢!”

    裴寂点头,站了起来。

    许伯道:“你去一趟张丞相府说一声主子病了,等卯时正再拿着主子的牌子,让宣德门外的小黄门向桂圆公公说声,主子卧病在床,早朝来不了了。”

    裴寂记下,拔腿就准备跑,许伯又拦了他问道:“你知道主子子时是去了哪里吗?”

    裴寂摸了摸头,有些犹疑。

    许伯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说!”

    裴寂轻声道:“大概是去了西云大街,前几天在京郊的驿馆里盘查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姓顾的小娘子,主子当时的神色就有些不对,我猜,大概又去了西云大街!”

    外面的人不知道,许伯和裴寂是知道自家主子这些年对那片废墟的全然入迷的心绪的。

    许伯听又是那废墟,便有些头疼,不耐烦地对裴寂摆手道:“你快去,回来再守着爷,他醒了,怕是要喊你的!”

    “我这就去!”

    天亮后,太医局院首陈太医便带着三位太医,奉陛下之命,来替沈彦卿诊脉,几人刚进去没多久,明远伯府便派人来问,小厮报给许伯的时候,许伯冷哼了一声,“关门,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去问太医!”

    然而沈彦卿睡了一天两夜都没有醒过来,迷昏昏中尚紧闭着薄唇,一句呓语也没有,第三天一早明远伯府二房的沈纬带着一个妈妈和三个女使过来,许伯见明远伯府存心要生点儿事端的样子,让裴寂去跑一趟景阳侯府。

    当今大赵国开国堪堪百年,沈家祖上沈顺宜是追随太`祖的开国功臣,初任枢密副使,后在太宗时期开始掌管赵国的财政,任三司使,先帝在时沈家嫡长孙女沈清茉入宫为妃,后诞下唯一的皇子赵元益,赵元益登基后,敕封沈家为明远伯府,可袭三代。

    明远伯府现任伯爷是太后的亲哥哥沈仁朴,沈仁朴又有嫡子沈令毅、沈令宽和庶子沈令平,沈维是二房的庶出,沈彦卿是三房的庶出,虽同是庶出,但论家族地位,嫡次子的庶出比庶子的庶出,原是要尊贵一些的。

    沈维自小就看不惯沈溪石,伯府原是不允许他择府另居的,但是官家说伯府人口众多,有些逼仄,让沈家二房、三房子弟可在外另开府别居。

    不想沈溪石自搬出伯府后,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这几年简直一飞冲天,成了大赵国的副相,还和大伯父成了政敌,让满汴京城的人看笑话。

    这些年,老祖宗一直想往沈溪石府上塞人,但是总被沈溪石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这一回人还在病中,他沈家人难道还做不成这一窝奴仆的主?

    是以沈维这一回来,看都没看许伯一眼,翻着茶碗,有一句没一句地道:“老祖宗让送来照顾三哥的,你好生安顿一下。三哥自来孝顺,若他知道你们偷奸耍滑、阳奉阴违,辜负了老祖宗的好意,怕是要不依的!”

    许伯点头应下,当着沈维的面将四人都派了轻松的活计,都是在沈溪石跟前的活,有熬药的,有喂药的,喂水的,还有帮忙擦身换衣物的,沈维见这老匹夫这回这般识趣,心里越发有了数,起身道:“也不知道三哥怎样了,你带我去看看!”

    许伯面无表情:“我家主子没说要见二公子,老奴不敢擅专!”

    沈维见这老东西骨头又硬了起来,也没再得寸进尺,这一趟他的任务就是把人带过来,若是再闹下去,得不偿失就麻烦了!

    色厉内荏地呵斥道:“行,看三哥起来了,怎么收拾你们!”

    看着沈维出了大门,裴寂不由啐了一口唾沫,“什么狗杂种,也敢往府上来横!”

    许伯瞥了他一眼,叮嘱道:“相爷不醒,你我都要小心警惕些,万不要在这关头惹是非!去,将那四人捆起来,扔在柴房!”

    “哎!我这就去!”

    许伯望着裴寂兴冲冲的背影,不由暗叹了一口气,主子已经睡了三天了,若是还不醒,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今天明远伯府来送女使,不过是试试府里的态度,要是再过两天不醒,那边的老太婆怕是得带着家眷住进来了!

    ***

    顾言倾自那夜回来后,便将沈溪石抛在了脑后,整日里钻研着几味香药,在小院儿里足不出户两天,第三天一早出去买菜的藿儿回来,笑呵呵地道:“主子,奴婢刚刚在汴河大街上看到好多郎中大夫往沈府去,说是沈枢相病了,睡了两天都没醒呢,官家都急了。”

    “知道是什么病吗?”

    藿儿摇头,“不知道,应该有点麻烦吧,说昨天太医局的院首带着好几个太医去会诊呢,人还没醒,沈府的人急的都找汴京城的郎中们去看了,怕是死马当活马医呢!”

    顾言倾端着茶碗的手忽地一抖,水波莲纹的茶碗碎成了七八块儿,茶水洒在了顾言倾绣着海棠花的姜黄色罗裙上。

    藿儿忙放下了手中的菜跑了过来,“哎呀,主子!”

    顾言倾胡乱地用手中的绢帕擦了一下,摇头道:“没事!”

    藿儿急道:“奴婢刚烧沸的水,还能没事?您赶紧换一身衣服吧,怕是身上寒气重,一时没缓过劲来呢!”

    藿儿说着,就扶了自家主子去内厢房,顾言倾道:“你去把外间清扫一下,我自己换!”

    藿儿只得出去,等关上了厢房门,总觉得自家主子这两天怪怪的,失了魂一样。

    顾言倾将外裙脱了下来,已经湿透了,群面上的水还有些烫手,大腿上红了一片。

    顾言倾打开了壁橱,在花花绿绿的裙间,眼睛不自主地找到了那一夜穿的月白色湘裙,猛然间想起,她那天穿的一身月白色,月光又暗,她为了脱身,还喊了一句:“我是厉鬼!”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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