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夜归人 作者:朱砂

    炸翅儿的主儿,天天给班长找麻烦。不过他射击格斗样样出色,他们连长爱才,心想不如送出去好好磨炼磨炼,就送来参加选拔。选是选上了,这小子还是不服管教,最后是队长跟他叫板好好收拾了他一顿,才算有个服的人。他家里的事我听他说过一点,他爸小时候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女朋友,后来被家里压着嫁给了当地的大户人家,他爸一伤心就离开了老家到外头闯世界。事业干得挺大,也娶了老婆,但是感情一直不好,据说是经常吵架。后来他妈妈死了,他爸回老家一趟,居然把以前那个女朋友给娶回来了。听说是嫁的男人死了,费了很大力气才让婆家答应她改嫁,但是不能在本地呆着,所以就跟他爸回来了。”

    钟乐岑认真地听着,感叹:“多戏剧性,这么多年了,终于能在一起,多好。”

    沈固苦笑:“听起来是好,但对牌九来说就不好了。因为他爸妈关系一直不好,牌九本来就有点不着家――你知道,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嘛,学也不好好上,整天的打架逃学……后来他那个继母带过来一个儿子,比他大一岁,据说是挺不错的,学习也好,人也规矩,他爸就特别的喜欢这个儿子。要说这也不容易,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但是有这么个人比着,牌九就更不招他爸待见,他就更逆反……所以说他这个性格也是在家里养成的。高中毕业他爸准备送他出国,他偏要当兵……总之越是不让他干的事他就越要干,当初在队里没少因为这个挨罚,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还差点遇险,回来我还把他揍了一顿――总算那一次得了教训,之后老实了一点。我怕现在没人管得了他,万一闹出了格没法收拾。”

    钟乐岑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无可置喙,于是保持沉默。手机很合时宜地响了,钟乐岑接起来,里面传来钟乐洋欢快的声音:“哥,你们在哪逍遥快活呢?”

    “胡说!你在哪呢?”

    “哦,我赶完场子啦。空华说请我们吃饭,我就不回去了,你们过二人世界吧!怎么样,你老弟我识相吧?跟我嫂子说,回头请我吃饭哈!”

    钟乐岑赶紧把手机挂断了,但钟乐洋声音太大,沈固耳朵又太好,那句“嫂子”很清晰地钻入他的耳朵,于是他露齿而笑:“他说什么?”

    钟乐岑觉得腿有点发软,想从沈固身边跳开去:“没,没什么,乐洋瞎说的……”

    沈固继续保持露出八颗牙:“是吗?”

    钟乐岑鼓起勇气反击:“刚才那个牌九还这么叫我呢……”

    沈固凑到他耳朵边上:“怎么,有意见?”

    钟乐岑觉得他灼热的呼吸全吹在耳朵里,半边脸都热得能煎鸡蛋:“没……”

    沈固满意地把手滑到他臀部摸了一下:“这还差不多,等着,回去收拾你!”

    钟乐岑觉得嗓子有点干,拼命低下头掩饰通红的脸,一路坐车回家,总觉得沈固的手还在刚才那个部位放着没动,热乎乎的好像还在隔着裤子烫他。

    康佳小区斜对面正在建新住宅区,地基打下了,资金又不到位,就扔在那里了。沈固和钟乐岑从224车上下来,就从建筑工地抄近路穿过去。天已经黑了,沈固走了几步,突然把钟乐岑拉到身后,对着前方一个角落沉声喝道:“谁!”

    角落里很黑,钟乐岑看不见什么,但凝神听去,似乎有种喘息声,夜色中听来颇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沈固掏出衣兜里的微型手电打开,一道光柱射过去,钟乐岑一惊:“犬鬼!”

    角落里一堆建筑垃圾,空隙里卧着一条浑身乌黑的大狗,手电光射到它身上,它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声,似乎想站起来,却没能成功。钟乐岑从沈固身后伸出头来,手里紧捏着虎骨:“小心――”

    沈固护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这东西受伤了。”

    钟乐岑闻了闻,空气里果然好大一股血腥味:“怎么回事?”

    沈固摇头:“别管了。让它自生自灭去吧。”

    钟乐岑犹豫地往后退。犬鬼挣扎着想站起来,但站到一半又颓然倒下,碧绿的眼睛已经没了神采,虽然努力想睁开,却一点点地在合上。钟乐岑停下脚步:“它好像……伤得很重……”

    沈固看他一眼:“什么意思?你不会还想救这东西吧?小心被反咬一口。”

    钟乐岑又跟着他走了两步,终于还是站住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伤了它,要是就这么放着不管……会死的。”

    沈固叹了口气:“这东西会咬死人的吧?”

    钟乐岑在口袋里摸了摸:“我还有一张束灵符,而且我看它伤得很重,应该没什么力量再伤人了……”

    沈固无语,然后护着他走了过去。犬鬼的眼睛已经闭上,腹部急促地起伏着,呼吸时断时续。乌黑的毛皮上沾着泥水灰尘,脏得不成样子,后背上长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血已经干涸在皮毛上,结成一块块的。钟乐岑谨慎地先将束灵符贴到了犬鬼腹部,这才小心地触摸一下伤口:“这么深――”

    沈固看了一下:“刀伤。奇怪了,这东西不是很凶么,什么人伤得了它?”

    犬鬼在束灵符贴上的时候挣扎了一下,但眼睛张开一线又无力地合上。沈固皱着眉,到底还是脱下衣服把犬鬼包了起来,为防万一,用领带先把嘴捆上,然后搬了起来:“走吧,家里好像还有点红药水。”

    犬鬼扛在身上居然还有点份量,比普通狗轻一些,但体温跟普通狗差不多。沈固也没怎么特别放轻动作,但犬鬼对此也只是微微睁一睁眼,并没有挣扎的意思。回到家,沈固直接把它丢到了浴室地上:“打开热水器去。”

    钟乐岑不放心地叮嘱:“小心别把束灵符冲掉了。”

    温热的水冲下去,地砖上出现一条条黑色和红色的水流,大约是热水刺激到了伤口,犬鬼突然睁开眼,凶恶地盯着沈固,沈固左手拿着花洒,右手一握,金铁之英从掌心里冒出来,闪着威胁的冷光:“想怎么着?”

    犬鬼嘴上捆着领带,看起来很是滑稽。它看了沈固一会儿,头又垂下去,放弃了反抗。沈固嫌恶地皱皱眉:“看见没有?中山狼!”

    钟乐岑蹲在一边叹口气:“总不能就看着它死了……”

    沈固一边冲洗伤口一边摇头:“职业病。你以为这是你治的那些宠物?”

    钟乐岑撅撅嘴,递过干毛巾。沈固给犬鬼擦了擦,搬到客厅:“拿药来。不过,这东西不是式神么?也用药?”

    钟乐岑仔细翻一下伤口旁边的毛:“按说普通刀也伤不到它。现在它其实是灵体受到了伤害,以至于必须借用一个实体来让灵体休息。药只能治一下实体的伤,至于灵体的伤,让它自己慢慢恢复就行。”

    沈固皱眉:“什么时候能恢复?”或者说,恢复到几分的时候会对人造成普通狗以外的威胁?

    钟乐岑思考一下:“可能时间会比较长。看伤口这么深,灵体受到的伤害也是相当的。估计短时间内也就是只普通狗吧,顶多――稍微凶点儿。”

    沈固点点头,在伤口上涂了药,用纱布缠好:“行。等伤好点就扔出去,别等着全好了再咬人。”

    钟乐岑瞅瞅昏昏欲睡的犬鬼:“等乐洋回来,让他再给下几个符束缚一下。”

    “下了符也不能就这么放着。”沈固四面看了一下,“你诊所里没狗链什么的?要结实的。拴藏獒的比较好。”

    钟乐岑摇头:“我哪有这个。再说狗其实很通人性,它知道你对它没恶意,不会随便咬人的。”

    “那是普通狗,这个可不是。”沈固翻箱倒柜找出几根结实的绳子,把犬鬼的腿捆上,另一头拴在桌子上,“放这么个东西在家里,睡觉都不踏实。”

    钟乐岑笑眯眯地看着他忙活,等他忙完了,凑过去抱住他手臂:“那不是有你吗?”

    沈固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搂着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犬鬼:“这东西不是拿了十握剑吗?怎么还会伤成这个狼狈样?”

    钟乐岑沉思地看着已经睡着的犬鬼:“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十握剑这种东西,拿了未必就是好事。”

    沈固赞同地点头:“没错。我老婆还是很智慧的嘛。”

    钟乐岑脸上一红,捣他一肘子:“跟你说正经的呢!”

    沈固拦腰把他抱起来:“我说的就是正经事。来吧,咱们算算帐吧?”

    钟乐岑双脚悬空,赶紧抱住沈固的脖子:“算什么帐啊!”

    沈固抱着他往卧室走:“难得你弟弟那个电灯泡肯留点时间给我,当然要好好利用。”

    钟乐岑睁大眼睛:“家里还有这个东西呢――”

    沈固不屑:“不就一条狗么。”脚跟把门踢上,直接亲下去。钟乐岑挣扎着从嘴唇间隙挤出几个字来:“那是犬鬼,不是普通狗――”

    沈固直接扯开他的腰带,把手伸进去:“顶多小声点呗。”

    钟乐岑被他一下抓到重心,立刻软了:“你真烦人……”

    沈固威胁地在他脖子上啃了一下:“你敢这么说,你完蛋了!”

    钟乐岑扭动身体方便他把自己的裤子拽下来:“你咬人――属狗的!”

    沈固利落地把他的扣子解开,低头果然咬了一下:“错了,我属虎的。”

    他咬得不用力,钟乐岑觉得痒,嗤地笑了出来:“你就是――”话没说完,声音突然拐了弯,“你――”

    沈固在他胸前轻轻啃咬,腾出一只手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小声点,外边可是有听的……”

    钟乐岑赶紧捂住了嘴,声音里带了点水汽:“你轻点――”天气很热,沈固身上有点汗意,微湿的皮肤贴上来,仿佛立刻就跟自己的吸合在了一处,融为了一体,连对方的心跳似乎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沈固挑起眼睛看了看他,有点恶意地舔了舔,又稍微用力地咬了一口。钟乐岑脱口叫了一声:“疼!”眼睛里有了点委屈的神情。

    沈固安抚地抚摸他大腿内侧细腻的肌肤,一边移上去吻他:“乖――”

    钟乐岑扁起嘴,拒不合作。沈固轻声笑,隔着内裤轻轻抚弄他:“生气了?”

    钟乐岑脸色渐渐潮红,从喉咙深处轻轻发出呻吟声,眼睛也潮湿起来。沈固看着他沉醉的表情,眼神也温柔起来,拉开那条已经有点碍事的小内裤,正想把手进一步深入,突然大门响了一声,有人拖拖拉拉地进来,接着就响起了钟乐洋惊讶的声音:“式神?哥你在哪儿?空华喝大了!”

    泛海人命案

    钟乐洋是拖着醉醺醺的空华回来的,看见衣衫不整的沈固,他才猛然想起自己之前的保证,吐了吐舌头:“我,我哥呢?”

    钟乐岑扣着扣子出来:“空华怎么了?”沈固恼火,他也难受,正在不尴不尬的时候,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钟乐洋小心翼翼地绕过脸比锅底的沈固,跑过去扒住自己的哥:“哥,空华喝多了,我又不知道他家住哪里,只好把他弄回来了。”

    “怎么会喝成这样?”钟乐岑摸摸空华滚烫的脸,指挥弟弟,“拧条热毛巾来,再去厨房弄点蜂蜜醋水给他喝。”

    钟乐岑一边拧毛巾一边大声说:“我们去吃饭,在饭店里遇见一个人,他们吵了一架,然后就喝多了。哥,那人是他以前的男朋友吧?”

    钟乐岑皱起眉,用热毛巾给空华擦了脸:“怎么会碰上了――滨海太小了。”

    空华很难受地皱起眉动了动,钟乐岑想把他扶起来:“空华,空华你醒醒,喝点水再睡。”

    沈固沉着脸走过来,轻松地把空华架起来,钟乐岑把杯子凑到他嘴边,空华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手在胸口上胡乱扒。钟乐洋担心地说:“他不会吐吧?”

    一句话没说完,空华头一偏,哇地一声翻江倒海。钟乐洋呆住。沈固额头上青筋迸跳:“钟乐洋,收拾!”

    钟乐洋识相地去找拖布,喃喃地说:“又不是我让他吐的……”

    沈固冷笑一声,拉着钟乐岑进屋:“你弄回来的人,自己收拾!”

    钟乐洋对着砰一声关上的屋门做个鬼脸:“不就是好事被打断了,至于这么恼羞成怒么。”挥手在鼻子前面扇扇,“这味儿还真是――吃个饭惹这么大麻烦,我亏大了。”

    空华醒来的时候天早大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照在脸上,让他觉得很刺眼。全身上下一股酒味儿,冲得他自己都皱眉头。勉强爬起来,他才突然发现这不是在自己家里。揉揉太阳穴,空华突然有点慌了――不会被李竞弄回他家了吧?跌跌撞撞推开门,扑面是米粥的香气,钟乐洋正坐在沙发上摆弄什么东西,听见动静抬头做了个鬼脸:“谢天谢地,终于醒了,还以为你睡到下午去呢。”

    空华松口气,用手指按着疼痛的脑袋:“这是――乐岑家?”

    钟乐洋撇撇嘴:“是啊,你喝得东南西北都找不着了,我只好把你弄回来。去洗脸吧,我哥说了,醉酒之后就喝点米粥,我给你端去。”

    空华洗了脸出来,头还有点晕乎乎的,往前一迈步,脚底下突然有东西一动,惊得他往后一退,低头看去,是一条乌黑的大狗,只是嘴上戴着皮套,脖子上拴着狗链,四条腿还用绳子连在一起,只能让它稍微挪挪步子而已。空华看得眉头一皱:“乐岑什么时候养狗了?这狗是会咬人么?”钟乐岑一向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东西,绝对不会虐待动物。

    钟乐洋端着粥和咸菜走出来:“你离它远点,那东西不光咬人,还能吃人呢。”

    空华微微一惊,低头看那条狗,正好那狗也抬头看他,虽然嘴上戴着皮套,眼睛却凶狠无比。空华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这么危险的东西养在家里?”

    钟乐洋走过来冷冷看了狗一眼:“你老实点!我哥好心,我可没那么好心,不老实就直接秒了你!”

    空华很是诧异地看着钟乐洋。在他本来的印象里,钟乐洋就是个半大孩子,穿着打扮都跟和他同龄的搞音乐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唯一特殊的就是――他居然是个天师。然而这会儿钟乐洋看着地上那狗的模样,目光锋利,杀气腾腾,哪还像个孩子,分明就――是个男人……

    “这个……不是狗?”空华有些迟疑地问。他从前他也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虽然信佛,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心灵寄托罢了,只从认识了钟乐岑,才知道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鬼啊妖啊这些玩艺儿。

    钟乐洋把他拉到桌子边上坐下:“一只犬鬼,小日本的玩艺儿,其实也就是种妖怪罢了。甭理它,现在它也就是一只普通狗,顶多就是凶一点。”

    空华甩甩有些混乱的脑袋,坐下来喝粥。钟乐洋又坐回沙发上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空华瞄一眼,看见他拿着一个金属狗项圈,正用小刀精细地往上刻东西,忍不住问:“你弄什么?”

    钟乐洋头也不抬地说:“这是盟符。我哥就是太好心,非要把这东西放在家里养伤。我怕这东西反咬一口,先给它加个盟符,要是它敢动我哥,自己先被盟符反噬。”

    空华听得云里雾里,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犬鬼:“不然把它放到我那里去?我还有一处房子,也不过去住。”

    钟乐洋摇头:“不行。这东西太凶,你镇不住。我哥是因为有沈固陪着,那家伙煞气重,镇得住。”

    空华拿着筷子微微怔了一下:“你知道你哥和――”

    钟乐洋好笑:“怎么会不知道?”

    空华出了一会神,慢慢地说:“沈警官不是圈子里的人,不知道他和乐岑能不能长久……”

    钟乐洋皱了皱眉:“他敢对我哥不好!”

    空华笑了笑:“你不懂。”

    钟乐洋很不喜欢他用这种看小孩子的眼光看着自己:“你那是什么眼光?”

    空华宽容地笑笑,低下头去喝粥。钟乐洋盯着他琢磨了一会,到底还是没压抑住好奇心:“昨天那人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么?”

    空华脸色微微变了变,不客气地说:“乐岑应该教过你不要随便挖别人的隐私吧?”

    钟乐洋撇撇嘴:“不都是过去的事了么?你不敢提,说明你还放不下。”

    空华微微怔了一下,筷子停在半空中,半天,自嘲地笑了一声:“你说得没错,我自己不争气罢了。”

    钟乐洋瞅他一眼,看他的笑容里还带着说不出的苦涩,识相地把自己的好奇心吞了回去:“你多喝点粥,我哥说你喝酒太凶会伤胃,喝点粥养胃。下次可别再那么喝了,值得么?他不爱你,你要爱自己。”

    空华噗一声笑了出来:“老气横秋的,你多大了?”

    钟乐洋很不满意地瞪他:“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切!不知好歹。”

    空华忍住笑:“没别的意思,谢谢你。”

    这句话说得十分真诚,钟乐洋脸上有些发热,掩饰地低了低头:“切,谁希罕,这都是我哥说的。”

    空华脸上笑意更浓。这时候钟乐洋就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了,所以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个半大孩子。

    “乐岑去诊所了?”

    “嗯。”

    “沈警官呢?”

    钟乐洋耸耸肩:“一大清早的电话就叫出去了,大概又有什么案子了。”

    沈固确实是被案子叫走了。他赶到泛海小区的时候小黑子已经守在那里,一脸凝重。

    “出什么事了?”

    “305死了一个女人,法医正检查尸体呢。”

    说着,法医已经从屋里出来了。沈固认识他,姓柳,局里都叫他柳五,很严肃的一个人,年纪不大,可总是板着一张脸,工作起来雷厉风行,极其严格。沈固喜欢跟这种人共事,所以对他印象很好。

    “怎么样?”小黑子赶紧问。

    “很奇怪。心肌大面积梗塞――这女人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吓死的?”小黑子愣一下,“可是周围邻居说没听到半点动静……”

    沈固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下。尸体已经盖上了白布,柳五在背后淡淡地说:“屋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脚印,当晚应该没有其他人进入。”

    沈固走过去掀起白布,尸体面容扭曲,表情恐怖,加上死了已经一段时间,已经出现尸斑,那双眼外凸的脸就更加可怕。沈固看了一会,放下白布:“当时屋子里肯定还有第二个人。”

    柳五不同意地与他对视:“屋里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有第二个人。”

    小黑子小声说:“我去问过了,邻居都说这女人平常是一个人住的,昨晚也没听见有什么人来找她。”

    沈固指了指尸体:“你们看她的姿势,应该是倒在地上,有另外一个人在拖她,想把她拖到某个地方去。”

    柳五立刻说:“我已经检查过尸体,并没有外伤的痕迹。如果有人拖拽,皮肤上会留下痕迹。”

    沈固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站到尸体旁边,又仔细看了看。尸体半趴伏在地上,脸扭过来,一只手扒在地上,实木地板被指甲划了几道痕迹,长长的指甲也碰断了,另一只手伸在头前面,但手腕上确实没有任何被拉拽过的痕迹。沈固抬头往前看了看,前面是床。这床是从前有一段时间比较流行的盒式床,床身就是一个盒子,里面可以放东西。

    “床里检查过了吗?”

    “还没有,主要是怕破坏现场。”

    柳五插了一句:“现在不要紧了。”

    小黑子立刻进屋,和沈固动手把床掀了开来。床底下放的是冬天的衣服,厚厚的塞满了床盒子。沈固和小黑子一起动手翻,发现里面除了女装,还有男装。

    “嚯,真有个男人。”

    沈固看了一眼:“是新的,没穿过。”商标都还在,看看,还都是名牌。

    小黑子挠挠头,把衣服放到一边:“这可得查查,邻居都说她是一个人住,家里怎么有男人的衣服?”

    沈固没说话,突然把手伸起衣服堆里,拖出一个小箱子来。这箱子埋在最底下,是柳编,相当精致,上着密码锁。从柳条缝隙里可以看见,内壁衬着绒布。沈固直接掏出军刀,把密码锁挑开,小黑子还来不及说话,箱盖已经弹开,丝绒里面还垫着丝棉,丝绵包裹的――沈固认得,在牌九的照片上见过――一件黑色的瓷器。

    “乌漆抹黑的,什么东西?”小黑子伸手要摸。沈固拦住了他:“小心点,这个据说是珍贵的黑瓷,可能是很值钱的古董。”

    小黑子惊讶:“沈哥你还认识这个?厉害!”

    沈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乐岑对这些东西比较懂。”

    “那叫他来帮忙看看呗,省得我们还要去请人。”

    沈固心想这东西钟乐岑已经见过了:“这个女人的情况我知道一点,但说不准跟她的死有没有什么关系,包括这件瓷器,我也知道是从哪来的。”

    小黑子睁大眼:“你认识她?”

    沈固犹豫了一下,把情况大略讲了一下,但没有提起牌九。小黑子兴奋起来,马上去打电话:“嗯,得查查那男人家里的情况。”

    沈固凝视着手里的瓷器。这确实是个门楼,但样式比较奇怪,更像古代那种牌坊,门头上刻满了花纹,因为是黑瓷,很难看清楚是什么花纹。沈固举起来对着光看了一会,觉得像是无数条蛇蟠在一起的模样。按照牌坊来说,门头下面就应该是空的,在瓷器上这里用的是表面有凸起的小圆点的光面。沈固用手摸了摸,没摸出什么来。他想起钟乐岑说过这是个魂瓶,是给死者储存粮食的,于是四处找可以打开的地方。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件瓷器根本是四面封闭的。掂掂份量,中间应该是空的,但找不到任何可以叫做瓶口的地方。

    把死者屋子里的东西全部翻了一遍,除了这件黑瓷魂瓶之外,并没有其他特殊的东西,也并没有其他再能证明第二个人存在的东西。

    小黑子悄悄扒在沈固耳朵边上:“恐怕确实没有第二个人了。”他怕沈固面子上过不去,声音压得特别低,“柳五很棒的,一般不会出错。”

    沈固没说话。他倒没在乎面子什么的。论刑侦,他确实不如柳五专业,但对于人体对外来刺激的反应,他自信不会判断错。死者的动作绝对是被人拖拽过,而且如果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或生物,死者又是被什么活活吓死的?但是尸体上没有留下任何外伤痕迹,这是柳五的专业,肯定也不会出错,除非……拖拽她的不是人?

    沈固自嘲地笑了。查案子首先想到不是人……这可不是一个优秀刑侦人员应该具备的素质,也就是认识了钟乐岑之后才会有这种古怪想法。这不好,因为有可能误导侦破方向。站起身来,他刚要说话,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柳五在外面阻拦什么人:“这里已经隔离,你不能进去!”

    “里面怎么了?是不是死人了?娜娜,娜娜你在吗?出什么事了?”

    沈固和小黑子一起走到门口,只见一个男人正发疯似地要挣脱柳五和另一个警察的阻拦想冲进来,一边还扯着嗓子喊:“娜娜,娜娜!”

    沈固上下一打量他,低声向小黑子说:“死者准备的那些男装是给他准备的。”从长短大小上来看正好。

    柳五钳制住那人,沉声说:“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下。周娜女士已经死了,请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男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刚从外地赶过来的,听了柳五的话,他立刻呆了:“娜娜死了?”

    柳五已经见惯了类似的反应,冷静地说:“是的。”

    男人突然跳了起来:“妈的!一定是那个姓范的女人!一定是她!”

    沈固插口问:“姓范的女人是谁?”

    男人愣了一下,突然又不吭声了:“我,我想去看看娜娜,她怎么,怎么――”

    “心肌大面积梗死。周娜女士生前有心脏病吗?”

    男人摇头:“没有,娜娜身体一直很好。我,我能看看她吗?”

    柳五看一眼沈固和小黑子,让开了路。男人站到尸体前面,手都在抖着掀开白布,然后呜地一声哭了起来。

    沈固耐心地等他哭了一阵,才说:“这位先生,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不是魂瓶

    “刘先生,请问你刚才说的姓范的女人是谁?”

    刘文城,也就是来找死者周娜的那个男人,现在抹得脸像花猫一样坐在椅子上。对于沈固的问题,他吭吭吃吃回答不出来。沈固皱皱眉:“刘先生,要知道你提供的任何线索都可能对我们破案有帮助。周女士死于心肌梗塞,如果没有其他证据,我们将以心脏病猝死做出结论。”

    刘文城稍微抬起头,眼睛在黑瓷魂瓶上转了转,半天才吭吃出一句:“我不知道,娜娜也可能……不过她立过遗嘱,说她的东西身后都留给我。”

    小黑子眉头一下皱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说:“反正东西都是你的,她死不死活不活就无所谓了吧?”

    刘文城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反而硬气了起来:“警察同志,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和娜娜是相互把对方立做遗产第一继承人的,两份遗嘱我这里都有。再说心肌梗塞是你们说的,也不是我说的。”

    小黑子气得就要跳起来,沈固压住他,拿起黑瓷魂瓶:“既然这样,我们可以走了。”

    刘文城急了:“那是娜娜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拿走?”

    沈固淡淡地说:“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件瓷器是一位姓范的女士从她丈夫那里继承的遗产之一,而周娜女士涉嫌财产来源不明,因此这件东西我们必须先予封存。”

    刘文城一下子急了,跳起来拦在沈固前面:“那是我们的东西!”

    沈固用一只手提着那魂瓶在半空中不紧不慢地晃:“是吗?那请说明这东西的来历。”

    刘文城的眼珠子就跟着沈固的手在晃,恨不能把那魂瓶吞到肚子里去的模样,半天,他终于吞吞吐吐地说:“这个东西,是娜娜的朋友送给她的。”

    “是什么朋友这么慷慨呢?”

    刘文城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坐了下来:“我说,我说就是了……”

    “娜娜以前……你们既然知道这东西的来历,肯定也知道,娜娜被人包养过。不过那不是她自愿的啊!那时候我们特别困难,做生意赔了,欠了一大笔钱,娜娜没办法……那老家伙有的是钱,想娜娜想了半年多了,出手倒也挺大方的,给我们把债还了,娜娜就跟了他。老家伙对她还不错,但是他家里的老婆太厉害,还上门去打过娜娜。后来娜娜手头活动了点,就想离开。老家伙不让,说娜娜如果给他送终,将来就把家里的传家宝给她。”

    小黑子点点魂瓶:“就是这个?”

    刘文城看他的手敲在魂瓶上,几乎要跳起来:“那个是宋代的瓷器啊!敲裂了!”

    沈固把魂瓶放回原来的箱子里:“不要担心,我们不会损毁东西。你接着说。”

    刘文城悻悻地说:“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家伙怕娜娜不放心,就把这东西拿到他给娜娜买的房子里放着。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死了,听说是跟老婆吵架,一激动,脑溢血死了。娜娜知道老家伙死了他老婆肯定不会放着房子什么的都给娜娜,而且老家伙的老婆娘家有个人在当地做什么官的,那是人家的地盘,讨不了好,就带着这东西先到了滨海。我一直是在外地打工。我们说好了,我在外头站住脚,老家伙死了,娜娜就带着东西先到别的地方躲一躲,等老家伙家里不追究了,再去跟我会合。前天……前天我忽然接到娜娜电话,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说她觉得房子里总有人在盯着她,她害怕什么的……我也怕是老家伙的老婆雇了人来难为娜娜,就叫她赶紧到我那儿去,可她说她走不了,叫我赶紧过来,我就赶紧买了火车票赶过来,谁知道……”

    沈固一扬眉:“她为什么说她走不了?有人限制她的行动吗?”

    刘文城迷惑地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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