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幻动,场景扭曲。

    回过神来时,男孩已经被一批神将绑着,被迫跪倒在威严的大殿里,在他的身边,还立着一个身背吴勾的少年。

    高堂之上,一名雷尊拍案喝道:“红孩儿,你夜盗阴阳宝镜,不顾你师兄惠岸之拦截和劝阻,与他交手,用阴阳镜强挡吴勾,致宝镜破碎,砸落在虚无越衡天,致色界第一天阴阳之气混乱,你可知罪?”

    男孩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身边的这一切。

    他是在跟我说话吗?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却是已经记不清了。在此之前,他明明变成了“孙妍”,在那个拼凑而成的世界里,因为佐仓杏子的死而愤怒,结果却被那只神秘的“眼睛”带进了时光的河流,变成了一个孩子,盗走了宝镜,现在,却又跑到了这里?

    这就像是一场梦,虽然潜意识里,也知道它不过就是一个梦境,但却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

    又或者说,这其实并不是梦,而是“过去”?记得龙儿说过,人,是没有办法改变“过去”的,即便是拥有颠阴倒阳的力量也是一样。只是,到底是梦境还是某个曾经发生过的往事,他却也弄不清楚。

    那只眼睛,到底是什么?它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男孩的沉默,让雷尊大怒,手持令牌便要发作。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娇美的笑声传了进来:“你们弄错了,阴阳镜是我不小心弄碎掉的,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众人下意识的扭头,往门口看去,纵连男孩也不例外。他看到,昨晚与他睡在一起的,那美丽的女子飘了进来,当她飘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她的美丽所震慑,定力高的,还知道赶紧伏在地上,定力差的,明知不敬,却是怎么也移不开他们那惊艳的目光。

    绝色的仙子,对此却也是毫不在意,只是微笑地看着男孩。

    男孩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她,这一瞬间,他再次看到了那只,神秘的星辰一般的眼睛……

    ※※※

    黑暗,渐渐涌来。

    孙炎看向周围,发现自己,再一次身处在时与空的河流间。

    一个个世界,一段段历史,在他的身边闪现和流逝。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只眼睛,想要告诉我什么?

    一个窗口再次打开,他往前方飞了过去。

    随着场景的又一次扭曲和幻动,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处满是仙花碧草的花园间。

    此刻的他,依旧是个男孩,但要比盗镜的时候大上一些,身上穿的,却是美丽的仙衣,彩绫飘飘,五采以文。

    在他的前方,那美丽无瑕的仙女,正在对着“她”,用彩笔在画卷上画着。她的双眸,有若星辰,带着一种神秘的,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美感,单是被她看着,便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

    虽然如此,男孩却还是没好气的叫道:“为什么我要打扮成这个样子?”

    仙女微笑着:“这件是九天玄女的仙衣,不好看吗?”

    男孩哼了一声:“我是男的,为什么要穿这种女人的衣服?”

    仙女笑道:“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还没有发现你的本质……”

    男孩吼道:“本你个头啊!”

    仙女继续微笑:“红孩儿,有没有兴趣,去做九天玄女?”

    男孩翻了个白眼:“九天玄女又不是九天玄男,男人也可以做到?而且这么重要的果位,你说给我就给我,天庭怎么会肯?”

    仙女笑道:“‘九天玄女’原本就是‘王母’身边的司宝之神,我说了不算,谁说了算?至于你是个男孩子,这根本不是问题,历代九天玄女……”掩嘴一笑:“算了,先不告诉你。”

    男孩睁大眼睛……历代九天玄女怎么了?

    仙女道:“‘九天玄女’在仙界的一众果位中,可是绝不低于‘观音’的,当了九天玄女,你就不用再受那个女人欺负了,这样子不好么?”

    男孩架起脚,以手撑脸,彩绫飘飘:“运财童子和九天玄女,不过就是被你欺负和被她欺负的区别,反正都是被欺负,为什么我就非得来做这九天玄女?一个大男人跑来做九天玄女……丢死人了!”

    “你现在还不是大男人,你现在是小孩子!”

    “……罗嗦!”

    仙女笑道:“其实,是因为舍不得龙儿吧?”

    “别逗了,”男孩有些不自在的扭着身子,看向另一边,“谁谁会舍不得那样的蠢丫头?蠢得让人都不好意思去卖她。”

    仙女微笑着:“是吗?”继续在画布上画着。

    男孩嘀咕了一声,换了个姿势,顺手摆了摆华丽的裙裳,瞅了她一眼。

    仙女问:“你可是要问我什么?”

    男孩哼了一声:“为什么……要骗他们说,阴阳宝镜是你摔掉的?明明谁都不信!”

    仙女轻轻的道:“没有发现你偷走阴阳宝镜,原本就是我的责任,再说了,也不过就是一面镜子,摔了也就摔了。”

    男孩盯着她:“你是故意让我偷走宝镜,你知道我会把这摔了,然后故意示恩给我吧?”

    仙女笑道:“你太多疑了。”

    男孩哼了一声:“我偷宝镜的时候,你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能够把宝镜偷出来,那死女人也说,要是早知道我真能把宝镜偷出去,早就在外头接应了。”

    仙女轻叹一声:“其实,我很弱的!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厉害!”

    男孩道:“哈哈哈哈,其实我很强的,我一个人就可以打遍仙界无敌手,之所以会被那死女人和死猴子骗了,被逼着当这运财童子,是因为我在逗他们玩。”

    仙女道:“你不信?”

    男孩道:“鬼才信……你可是曾经打遍仙界无敌手,连死猴子都不敢真的跑来招惹你。”

    仙女微笑着:“你来做九天玄女,跟我双修吧!我近来研究出了一种心法,将它唤作《紫度炎光》,你与我如彭祖与采女一般,通过阴阳双修之术,将它练到极致,到时候,我们两个就真能打遍三界无敌手了。”

    男孩睁大眼睛:“你你你……你害不害臊啊?鬼才跟你双修!”

    仙女笑道:“反正我们也一起睡过。”

    男孩气道:“睡你个头啊!”

    仙女道:“我的身子也被你看光了。”

    男孩叫道:“谁稀罕啊?”

    仙女掩着口儿,笑个不停:“你现在不稀罕,是因为你还是个孩子,等你以后稀罕的时候,我还不给你看呢。”

    “哼,鬼才喜欢看你这不害臊的女人!”

    “画好了!”仙女轻轻的道。

    男孩穿着五采以文的仙衣,拍了拍裙子,不放心的移到画后。仔细看去,画卷上画的九天玄女,虽然是以“她”为样板,但就跟事先说好的一样,并没有把他真正的画出,别人应该无法从这幅画里认出他来,也幸好如此,要不然就真的太丢人了。

    仙女取出一张画册,画卷上画的九天玄女,映入了画册。男孩看去,见画册的封面上,用仙篆写着《龟山图录》四个大字。仙女将画册递给他,他好奇的接了过来,将它一页页的翻开,画上画的,全都是美丽而可爱的女孩子,她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漂亮衣裳,打扮得跟花儿一般,其中好些衣裳,露手露腿的,让他这个男孩子看了觉得很羞耻。

    这些画中的女孩,摆出各种可爱的姿势,每一张画,都画得明媚动人。他疑惑的问:“画这些做什么?”

    仙女微笑着:“你相不相信,曾经,有那么一个时代,在那个时代里,有一个族群,族中的女孩子,只要拥有纯洁和美丽的心灵,就可以变身成美少女战士,世人将她们唤作‘太妙天女’。太妙天女们保护着世界的和平,与试图祸害世界的妖魔战斗,一次又一次的拯救着世界。”

    男孩道:“不需要修行,就可以拥有强大的力量?”

    仙女道:“嗯,只要有梦想就可以了。”

    男孩道:“只有女孩子才做得到?”

    仙女道:“偶尔,也会有一两个男孩子可以,但是很少很少。”

    男孩嘀咕:“要靠女孩子来保护的世界?我觉得那个世界里男人的地位一定不高。”

    仙女掩嘴笑道:“因为那个世界,强大的战士全都是女孩子,女性的地位自然要比男人高些,用现在的话说,那是一个‘女尊’的时代,或者叫作……母系社会吧?!”从男孩手中拿过画册,轻轻的翻动,一个个美少女的幻象,随着她的翻动,不断的闪现,她轻轻的道:“其实,我也没有亲眼见证那样的时代,据说,在三万年前的天地浩劫中,那个族群的人,为了与邪恶的力量战斗,基本上已经死尽。这些画,是我想象中,那些心灵纯洁,拥有梦想的女孩子,变身后的样子,我把她们画下来,希望有一天,她们会再一次的,出现在三千世界里,这……就是我的愿望。”

    ※※※

    孙炎呆呆的站在时与空的长河间。

    刚才的所见,有若梦境一般逝去,他试图回味这一整个过程,心中却有一种揪心的痛。

    ——太妙天女!

    ——拥有美丽心灵和梦想的女孩子,化身成美少女战士,与祸害世界的邪恶进行战斗?

    ——一个在三万多年前,就已经灭亡掉的族群?

    这是回忆吗?又或者是一个遥不可知的未来?龟山图录……画着那个美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仙女,想象中的太妙天女的图录,画上的那些女孩……不就是现在的“魔法少女”吗?

    那只神秘莫测的星辰一般的眼睛,再一次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想告诉我什么?孙炎静静的看着它。

    星辰一般的眼睛,往另一边飞去,孙炎飞在它的后边。一扇窗子,再一次出现在他的前方,他毫不犹豫的飞了进去。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山头。此时的他,又变成了那个男孩……或者说是少年。不知不觉间,几百年就已经过去,在这几百年里,仙界歌舞升平,太平到让人无聊。

    又或者,逍遥自在,原本就是仙神们所追求的日子,虽然被逼着过上这样的日子,想想还是有些不爽,但是几百年都这么过来了,似乎也早已经习惯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少年转头看去,于是又一次的看到了那个仙女。

    金乌方起,翠草微舒,仙女踏着春意而来,美得就像奇迹。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模样,始终不曾变过。少年想着,虽然龙儿成为了嫦娥仙子,但或许,这个女人,才是仙界最美丽的存在吧?虽然,对于天界的仙神来说,单是谈论她的美丽就已经是一种亵渎。

    仙女在他身边,卷动衣裙,轻轻的坐下,与他一同看着日出。金乌的光芒,在东方撒开,照亮了天际。两人就这般并排坐着,直到整个欲界色界无色界皆被照亮。

    仙女道:“《紫度炎光经》,我已经交给了道门,许多经阁都已将它奉作宝典收藏着。不过我想,除了你,大概也没有人真能靠着它练成紫华少阳之气,就算是你,如果没有人跟你双修的话,最多也就是停留在少阳之气的阶段。”

    少年没好气的道:“既然没有人能炼成,那为什么还要弄出这种东西?”

    仙女微笑着:“你真的不跟我试试?只要拥有太阳之气,你就可以成为第一代天帝那样的太阳之神,这可是数万年来,少有的荣耀。”

    少年道:“别,你还是让我好好的在这里做一个神将吧,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女人,我可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仙女道:“自由,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就算是跟我在一起,也不可以么?”

    她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本画册,往他递来:“这个东西,你先帮我保管一下。”

    少年接过:“你还在弄这个东西?”翻了一翻,许多美少女的幻象,在书页上翻动。

    仙女道:“其实,这一次,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告别?”少年疑惑的看向她,“你要去哪里?”

    仙女道:“去对付一个大魔头!”

    “大魔头?”少年笑道,“要对付大魔头,天界有的是神将,实在不行还有大圣呢。”

    仙女道:“但是,这一个魔头,就算是孙大圣也对付不了。”

    “死猴子都对付不了的大魔头,派你去有什么用?”少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那么弱……”

    经历了这数百年的接触,他终于知道,或者说,整个仙界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她真的很弱!这个曾经打遍仙界无敌手的女人,除了靠着蟠桃和群仙献上的各种金丹,成就仙体,增寿万年,实际上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就算是现在,他若是突然出手,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掉她,她连一点还手之力都不会有。

    一个曾经打遍仙界无敌手,逼得众仙下拜,献上瑶池的女人,一个随便写了一本道书,大家明明看不懂,练不成,却马上将它奉作《道德经》《灵宝经》一样的道家瑰宝供上宝阁的女人,一个道家所有女弟子成仙之后,都要受其节制的女人,实际上,弱得跟人间界最普通的小姑娘一样,这种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但这却是事实,只要不给她发动九灵太妙金眼,“变身”的时间,她不过就是一个靠着金丹和蟠桃成就仙体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女。

    “不过,对你来说……应该没有问题吧?”少年看着她,“虽然你很弱,但是强的时候,就算是佛祖和玉帝,怕都不是你的对手,更别提那只死猴子了。”

    仙女微笑着:“嗯,毕竟,我可是这个宇宙里,唯一的太妙天女。”优雅的起身,转过身去,走了几步,顿在那里,肩上的彩绫,随着旭日下的和风向后飘卷,飘在少年脸上,带着美妙而又泌人的芬芳。

    她回过头来,看着少年的身影:“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唯一的愿望吗?”

    少年背对着她:“你是说……你画里的这些女孩?”

    “总有一天,她们会出现的,”仙女轻轻的道,“等她们出现的时候,如果你还活着,就帮我照顾一下她们。”

    少年迟疑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她:“你……会回来的吧?你认真起来,谁也不是你的对手,你会回来的……对吧?”

    “这是当然的,”仙女微笑着,“我可是……能够看穿‘时间’的人!”

    然后,她就这么走了!在那之后,许多天里,少年都会在这里等着,希望能够等到她的出现……但她再也没有回来……

    ※※※

    孙炎站在历史的河流间,静静的看着,那远去的意象。

    心中涌起莫名的悲凉,明明只是一个梦境般的过往,为什么,却会让自己这般的哀伤?

    时与空的幻象,在他的身边不断的流动,它们如琴弦一般扭曲和跳动,时而绽放出美丽的光芒,时而沉寂如黑暗的死水。在一个神秘的断点,他看到世界纷纷的碎散,崩裂,历史的长河,就像是遭遇了突然出现的深渊,一下子缩减下来。

    他心中生起明悟,知道这就是第一次神魔大战所在的时间点,数百个中千世界化作灰烬,三千世界里,亿万万人就此死去。不管是对仙佛,还是对妖魔,这都是一场莫大的浩劫。“天魔”波旬横空出世,如来佛祖被杀,玉帝和齐天大圣亦因此而死,天界三十三天崩裂得只剩十八天,魔界的魔罗天亦是彻底毁去。

    虽然已经过去了近百年,但是,直到如今,回想着当年那场席卷三千世界的大战,依旧让人觉得,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可想而知,真正经历了那场大战的仙神,当时的处境是一种什么样的艰难。

    沉浸在历史的回溯间,他就这般静了许久,直到那只眼睛再次出现,将他往远处带去。

    神秘的金光,在它的周围开始闪动,他飞入了金光之中,金光拉着他,以某种不可知的力量,脱离了时空河流,拉扯向一个不可思议的洞天。

    当一切都变得静止的时候,他看向周围,发现这里是一座奇异的仙山,天毓神秀,别有风味。那只眼睛,在他的前方飞着,孙炎继续跟着它,往山上行去。

    这里的天空是紫色的,看不见日月,也没有云雾,一切都是这么的安静。远处,有流水的声音,但是却看不到鸟兽。近处,一朵朵花儿绽放,但却让人觉得像是梦幻泡影,难以找到真实的感觉。

    一直来到山腰处,在那里,坐落着一座精致的楼阁,与一间构造精巧的木屋。楼阁的前方,是一个小巧的圆桌,旁边是充坐凳子的几个木桩。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位仙女。

    那穿着美丽衣裳,即便是嫦娥仙子,也难及她的美丽的仙女。

    仙女立在他右手边的断崖处,从他的位置,能够清晰的看到她的俏脸。她就是他刚才在那些意象中,看到的女仙,她立在那里,朝着崖外的紫光,神情间,充满了寂寞和哀伤。

    忽的,她扭过头来,轻声道:“谁?”

    孙炎立在她的面前,但她却无法看到,直到那只星辰一般的眼睛,飞入了她的右眼,她那迷茫而疑惑的眼睛,方才现出光彩,他的模样,也就此映入她的眼睛。

    “你是……”仙女惊讶的看着他。

    抛开刚才在时空河流里看到的幻象,此时此刻,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美丽的仙女,然而,记忆在灵魂深处不断的翻飞。他默默的流出泪来:“侯姐姐……”

    这个仙女,就是曾经带着八口宝剑杀上仙界的,上真玉台九灵太妙王母娘娘仙界第二代“王母”……侯瑶琼!

    “是……你?”侯瑶琼亦是惊讶的移上前来,捧着他的脸,“竟然……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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