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悬崖之后 作者:Aes

    陶璋仰头思索:“叫……叫……”

    赵昔忽然接道:“叫‘半日羞’?”

    陶璋折扇一敲手心道:“不错,是叫这个名字,先生原来喝过?”

    赵昔垂头道:“应当是……喝过吧。”

    他那些残破的记忆里,蓦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满湖莲叶中对他说:“我往这酒里掺了莲子莲心,味道虽苦了,却有一股清香。苦的就像那女子含羞,‘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就叫‘半日羞’如何?”

    他问:“这酒是朝烟本地产的?”

    陶璋道:“听说只染心台上独一家。那里有满湖的莲花,酿这个再适宜不过了。”

    赵昔眉头舒展道:“那就劳动你领我去尝尝了。”

    陶璋得了他的应允,兴头更足,午后歇息了会,便命人打点出门,他一匹马,赵昔一匹,韩箐亦骑马跟在两人身后,戴了面纱。

    陶璋公子哥心性,被那女子忽悠一道,反而更对她念念不忘。到了染心台,仍坐在昨日的水榭上,请赵昔韩箐两人入坐,随后指明要那女子来服侍。

    仆役为难道:“秋瑾姑娘是我家主人的贴身丫鬟,这恐怕……”

    陶璋脸色一沉,冷笑道:“那你是把我当傻瓜戏弄么?既然服侍不得,昨日怎么又来了?我虽不知道你家主人是谁,哼,但一个贴身婢女就敢戏耍我陶二爷,他脸面可真够大的。”

    仆役见他摆出家族的架势,便知再也推脱不得了,于是忙退出去通传。不一会儿,果然见那名唤秋瑾的女子前来,向陶璋行礼道:“承蒙陶公子厚爱,秋瑾来服侍几位喝酒,不知是要斟酒,还是布菜?”

    陶璋拿眼觑着她,笑道:“秋瑾姑娘,昨日喝得还尽兴罢?”

    秋瑾笑了笑道:“公子好酒量,怪秋瑾仗着公子好意,灌醉了公子,这里特向公子赔个不是。”

    陶璋抚掌笑道:“你既已赔了不是,我怎么好再怪罪你?站久了怕累,来我身边坐下吧。”

    秋瑾笑容一滞道:“这……恐怕不合规矩。”

    陶璋收了笑道:“怎么?秋瑾姑娘嫌我这人驽钝,不肯和我近身?”

    秋瑾见他变脸比翻书还快,与昨日那傻乎乎模样大有不同,不由心中惴惴,往前走了两步,被陶璋拉住手笑道:“这便是了,大家一处喝酒,比傻站着不好多了?”

    秋瑾勉强笑道:“秋瑾没有不肯,只是公子有客,秋瑾一介婢子和客人同坐,是否有些不尊敬?”

    陶璋道:“先生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人。”他回过头去,朝赵昔笑道:“先生,你不怪罪我吧?”

    喝酒请歌伎陪席本是富贵人家风尚,并没有失礼一说。赵昔道:“我原是来赖这里的酒的,你们尽兴便可,不必顾虑我们。”

    那秋瑾无计可施,只好入席。陶璋虽然自诩怜香惜玉,但昨日给她灌个酩酊大醉,事后头疼不说,心里也有些不悦,便指了指桌上一小坛酒道:“昨日姑娘请我喝你们这里的‘半日羞’,我投桃报李,也请姑娘喝我家珍藏的‘寒潭香’。”

    陶家秘制的‘寒檀香’是酒中一绝。秋瑾闻言心里一突,听说这酒后劲极大,她再海的酒量,也只是一个纤弱女子,今儿怕是逃不脱了。

    于是不得已坐在陶璋身侧,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满面红晕,双目盈盈,十分无助。

    韩箐看在眼里,虽与她不相识,但同为女子,见她被为难,也有些不忍。她人微言轻,便拉拉赵昔的衣袖,低声道:“公子……”

    赵昔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管。

    他虽眼盲,但联想到昨日,倒将两人对话听个明白,虽然这女子现在处于弱势,但她戏弄陶璋在前,人家小小地报复回来,也无伤大雅。

    当着两人的面,赵昔自然不好和韩箐言说,只让她放心,他知道陶璋本性不恶,不会强迫这姑娘做什么的。

    不到半个时辰,那一坛酒去了小半坛,秋瑾已支撑不住,陶璋折扇抵着下巴,笑嘻嘻欣赏美人酒力不支的醉态,心里出了口气,也就不和她计较了。他虽然喜好美色,但倒不至于耍那下三滥的手段。强迫来的美色,可不如你情我愿来得快活。

    这边秋瑾姑娘醉意翻涌之时,想的却是要折在这纨绔手里了。她被送到染心台半年,因为聪明灵透,又有不俗的美貌,向来受她家主人的宠爱,虽然是奴籍之身,却过得比朝烟这里一般富贵之家的小姐还要优渥。台中的人因为她独得一份宠爱,也对她比对别的婢女尊敬些。

    秋瑾醉眼朦胧时,盯着满湖摇动的莲叶,心想若这纨绔对她逾举,她就是跳进湖水溺死,也不能叫他如愿。

    陶璋见她一副委屈忍耐的模样,反不如昨日谈笑时那样动人了,兴致便减了两分,转身为赵昔斟酒道:“先生,我还未敬你一杯。”

    赵昔接了酒杯与他饮尽道:“我看这位姑娘醉得厉害,不妨叫人来送她回去罢。”

    陶璋心想倒也是,便张口要叫人,话还没出口,一名仆役先赶了过来,朝秋瑾道:“秋姑娘,主人山上喝酒回来了。正在院子里等您过去服侍呢。”

    秋瑾听了这话,便如蒙佛语纶音一般,颤颤巍巍站起来,又有些支撑不住,仆役忙上前扶住她。

    陶璋立刻道:“秋姑娘在此陪咱们饮酒,你家主人难道只有她一个婢女?”

    仆役陪笑道:“公子恕罪,我家主人身边婢女虽多,但每每山中饮酒归来,都要让秋姑娘服侍主人解酒。小的这就去请别的歌伎来为公子助兴。”

    陶璋偏不肯道:“我对秋瑾姑娘很是倾慕,想留她多坐一会儿,再者她醉得这个样子,怎么服侍你家主人?”

    几人僵持不下,忽听水榭外有一人不耐道:“怎么还不来?”

    来人一身鲜艳的红衣,男子若穿红,也会穿偏暗点的红色,少有他这样鲜艳惹眼的。

    他几步来至诸人面前,身姿颀长。陶璋待看清楚他的相貌,才真是目眩神驰。

    他不戴冠,长发被一根发带随意束在背后,细碎的发丝散落在鬓角,双眉紧蹙,唇角微勾,似嗔却笑。日光照下来,映得他肤如白玉,稍带醉酒时的红晕,把一池的莲花都比了下去。

    连韩箐看得都呆住。唯有赵昔蒙着眼睛,只是听了来人的声音,觉得熟悉不已,一时在心中思索。

    陶璋自诩阅美无数,如今才算见到了真绝色,却不想是个男人。心里又是惊叹,又是惋惜,傻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半天,那人却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只用酒后醉醺醺的语调问:“秋瑾呢?”

    秋瑾闻声,立刻扑过去伏在他怀里哭道:“公子!”

    来人皱眉道:“哭什么。”抬手捏起她下巴道:“你哭起来这么难看,还是少哭的好。”

    陶璋韩箐还沉浸在他的容貌中,唯有赵昔听见他这句话,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人腰悬一柄细窄的长剑,却是习武之人,自然听见赵昔那一声笑。却像是听见什么稀罕物,甩开女子,乘着醉意两步晃到赵昔身边,单手去抓赵昔的肩膀,喃喃道:“真像,真像。”

    ☆、第29章 拂花

    他醉酒力气更大,一只手钳住赵昔的肩膀,俯下身来问:“你是谁?”

    两人脸对着脸,那人双眼陡然睁大,喃喃道:“不会这么像,不会这么像……”说着伸手去摘蒙住赵昔双眼的布条。

    赵昔一把抓住他的手道:“这位兄台,不经人允许便在人家脸上动手,是很无礼的。”

    他说这话,对面忽然沉默良久,随即哑着嗓子笑道:“你……赵解秋……你还是这么假正经。”

    你还是这么假正经。

    赵昔手一顿,任凭那人摘下他眼上布条,光扎在眼皮上一阵阵刺痛,他偏过头去躲避,道:“我好像认得你。”

    “好像认得?”那人舒展开的眉尖又蹙起来,“你不认得我,你竟然不认得我!那日坠崖之后,难道你……”

    赵昔如实道:“我都不记得了。”

    钳着他肩膀的手陡然用劲,赵昔伸过手,拍了拍那紧绷的手背道:“但我好像认得你,你会酿‘半日羞’,你还……”

    他脑中闪过些片段,来不及捕捉便逝去了,只好颓然道:“我是真不记得了。”

    那人稍稍松手,问道:“那你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

    “什么人?”赵昔重复了一句,继而笑道:“总不会是仇人吧?”

    “怎么不是。”那个人也笑了,低声道。“我可恨你恨得不得了呢。”

    赵昔成了染心台的上宾。坐在主人的小院里,他摸了摸手边的茶盏,温热得刚好,便端起来啜了一口,这房中镇了三个冰炉,奢侈却舒适。

    他抽抽鼻子,方才那人身上除了酒气,还有一股掺了松针的淡香味,他问:“你带的什么香?”这话原本太过私密,但他问出口却不觉得突兀。

    坐在他对面的主人反问道:“这是什么香?”说着香囊之类的东西在他鼻端一晃,赵昔仔细辨认,道:“一星檀两星沉,掺了松针,还有些药材。”

    那人失望道:“你果然不记得了。”收回香囊道:“这是你送我的。”

    看来自己和他果真私交甚笃,否则也不会送香囊这样私密的东西。赵昔想道,那香他一闻就晓得制法,若不是亲手所配,不会这么熟悉。

    他放下茶盏,向那人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顿了顿道:“樊会。我小字韵清,你记不记得?“

    赵昔摇摇头,道:“樊兄。”

    二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樊会道:“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赵昔道:“来这里的路上遇到些仇家,我强行用药恢复内力,事后便看不见了。”

    樊会咬牙道:“你的武功也……”

    赵昔道:“武功已废。所幸还有一手医术,还不至于饿死。”

    樊会盯着他枯瘦的脸颊和鬓角的白发,说不出话来。赵昔说这些倒不是为了博取同情,只是觉得面前这人很熟悉,他虽不记得两人的过往,但潜意识觉得他可信可靠,于是也就坦诚相见。

    故人相见,可其中一个已经形容大变,记忆残缺,另一个再有千言万语,却连叹息都压在嗓子里,只用难言的目光望着对方。

    赵昔将茶饮尽,向樊会道:“时候不早,我还是先回去罢。”

    樊会皱眉道:“你就在我这里,还要去哪里?”

    赵昔听他熟稔的口气,不容拒绝,况且自己也有许多话没问出口,想了想便道:“话虽如此,到底我在陶二公子那借住了两日,还是要去和他打声招呼,还有韩姑娘,她还没个安身的地方,你要留下我,也请把她一同留下。”

    樊会很不愿听他说个“请”字,不耐道:“这都是小事。晚上你便在这旁边的院子住下,你从前来染心台也是住那儿的。”说着唤了两个婢女进来,道:“赵公子在梨融院住下,由你们服侍他起居,用度都照我的来。”

    婢女们脆声答道:“是。”

    赵昔又道:“还有那位秋瑾姑娘,我知道她是你心爱的侍女。陶小公子虽然骄纵了些,但并没有冒犯之意,你别放在心上。”

    他提起秋瑾,樊会没有立即接话,过了会才有些不自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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