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途福客栈中,装成皮毛商人的卢传宗正认真看着桌子上一张简略的地图,屋中还坐了四人,张大会、聂洪、周世发、王勇,宋闻贤不直接参与此事,与他们分路进城后暂时没有碰面,此次行动的直接指挥便是卢传宗。

    王勇也是个老海贼,一看就是凶悍之徒,但他是熟面孔,行动多有不便,卢传宗便让他主要打探消息,今日是几人第二次碰头。

    “韩斌住在西城鼓楼街,大多时候午后出门,一般先到观音堂附近的鸿运赌坊赌钱,离开的时间不定,然后在回香酒楼喝酒吃饭,晚上有时回家,有时在眠春楼过夜。”王勇指着地图上登州西城的部分边指边讲,这张地图是宋闻贤路上所画,标注了几个主要的地标。

    卢驴子眼中寒光闪动,他自从跟随陈新后多次历练,与几个月前的那个纤夫已经完全不同。“王兄弟,韩斌家里有什么人?”

    王勇看卢传宗一眼,摇头道:“卢兄最好不在他家动手,他家离登州府府署很近,白日人多,晚上有快手更夫巡夜,而且他几个同乡也住在一个巷子,韩斌那几个人都是多年砍杀活出来的,真对上,我们不见得讨好。”

    聂洪在旁边冷冷插话道:“晚间翻墙进去直接一刀杀了。”

    卢传宗摇摇头:“这几日夜间有时下雪,会留下脚印,万一惊动了他同乡或府衙的人,不好逃脱,况且我们住在客栈,夜间进出不便。”

    王勇跟陈新一起去过日本,对陈新比较佩服,问卢传宗:“陈大人是怎么说的?”

    卢驴子面无表情的说:“陈大人只要求一击必中,手脚干净,他让我先搞清韩斌活动规律,行动时分为接近、刺杀、脱离三个阶段细细计划,制定计划后要预演几次修正计划,具体如何执行交我根据情况全权负责。”

    王勇哦一声,对陈新如此放手有点意外。

    张大会在边上忽然问:“眠春楼是不是青楼?”

    王勇看看这个半大孩子道:“是个青楼,算是登州比较好的。”

    张大会沉吟片刻,对卢驴子道:“卢哥,韩斌活动的地方就四个,家里、赌坊、酒楼、青楼,还有三地间的路上,家里离府署和同乡太近,不能选,赌坊、饭店有他同乡一道,最好不选,时间上,晚间进出不便,就只有白天。那我们可选的就是青楼和来去青楼的路上。”

    王勇有点惊讶张大会的条理,周世发原来算半个游手,对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十分熟悉,这时也来表现一下:“青楼里面有看场的青手打行,若是没做干净,容易被这些人缠上,难以脱身。”

    王勇也同意,“眠春楼中每日都有三五个打行,”

    卢驴子聚精会神看着地图,问王勇:“那他从眠春楼出来的时候一般是什么时候?”

    王勇道:“晚间宵禁,他一般就在里面留宿。早上回来的时间很早。”

    周世发又插了一句:“早上人少,容易被他注意到。”

    聂洪冷冷道:“注意到怕啥,反正也是一刀杀了。”

    卢驴子看聂洪两眼,觉得此人虽是莽撞,但胆气很足,转头又问王勇:“那他去眠春楼的时候有没有他手下跟着?”

    “手下从出门就在一起,一直到回香酒楼出来,他赢钱时便带这些人同去眠春楼,不赢钱时一个人去。”

    “这酒楼与青楼之间有几条道路?他习惯走哪条路?”

    王勇回想一下道:“三条,不过最后一段都要走学府南门到眠春楼的街口。”

    卢驴子手指移动着,指着地图道:“从眠春楼出城的道路有几条?”

    王勇也站起来在地图上指着眠春楼的位置:“眠春楼离上水门不远,可以从上水门出城。或是往西从迎恩门,往北和东就要先过西街鼓楼附近的石桥,从城西到东门和北门都必须从这石桥过。”

    “水门也可以出城?”

    “可以,上水门除水门外,有两个侧门可通行人。”

    卢传宗脸颊上的肌肉动了几下,“那咱们暂时定在他去眠春楼的路上动手,得手后立即从上水门出城,王兄弟,你今日便带我们去看眠春楼周围,还有到上水门的路线,大家看的时候要记好巷道位置,每条巷子要走一趟,确定通不通。”他顿一顿又道:“后日开始跟着他,若是有机会也可以随机应变。”

    几人都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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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鼓楼西北的鼓楼街上人流拥挤,登州府的知府衙门就在附近,此时春节将至,进城采买年货的人比平日多很多,街旁的茶馆食铺生意兴旺,张大会和卢驴子都带着毡帽,在一家茶馆中各坐了一桌,装着听评书,眼角一直留意在对面一个巷口。今日是他们第二次埋伏,昨日跟了一下午,最后韩斌并未去青楼,直接回家,三个手下一直在身边,没有找到机会动手。

    大概到了未时一刻,巷口中走出四个人来,四人皆是一脸凶相,领头一个身形粗壮,虽说头发胡须花白,但行动间彪悍有力,步履沉稳,须发皆张,看着脑袋比别人大了一圈。

    张大会转头看看卢驴子,卢驴子右手轻微压下帽檐,张大会扔下一个铜板起身离去,手上还提了一个篮子,装作来采买年货的人跟在韩斌身后。

    等张大会离开后,卢驴子也付钱出门,他穿一身破旧衣服,手中也提了个篮子,装作一个卖小糖糕的,篮子底下放的倭刀,对面食铺中的聂洪两人看到他后,也跟着出来,聂洪两人的深色直身里面都是劲装,短倭刀笼在直身的大袖中。他们三人是确定直接刺杀的人,三人分作两组,落后二十步在张大会身后。王勇则还在他们身后十步,也戴了个毡帽,背后背着一个竹筐,与一般进城采买年货的人并无区别。

    张大会跟在韩斌四人身后十几步,韩斌一人走在最前,身后三个手下在后面嘻嘻哈哈,不时在街旁商铺摊位上停下,翻看年货,张大会曾在京师跟踪杨维垣,陈新教了他一些从前在网上看的技巧,一路用一些行人的身影遮挡,帽子时取时戴,改变一些特征,韩斌等人停下时他也停下假装问价,若是呆得稍久,还当真买些年货,篮子里面已经装了些糯花米糖、糖饼、年糕等物。

    张大会在这条路已经走过三遍,知道前面不远就是观音堂,鸿运赌坊就在那处,他的任务是跟随进入赌坊,观察韩斌的输赢情形,不让韩斌脱离监视。

    接近观音堂后,张大会发现韩斌身后的三人不再嘻嘻哈哈,多次转身观察身后和两侧,张大会心中突觉不妥,回头看看身后,卢传宗仨人在二十步外,借着街上的人流,应当没有暴露。为何韩斌几人表现全不同于开始。

    此时刚好到观音堂,韩斌却没去对面的鸿运赌坊,站住后又往后看了几眼,张大会看他停下,就闪到了前面一名担郎的身后,再探头时韩斌已经带了两人进去,门口留下了一个手下。竟然没去鸿运赌坊。

    张大会转身对卢传宗使个眼色后,来到旁边一个香烛摊,装作香客买香火,韩斌的手下都是福船上的人,认识卢传宗,卢传宗把帽檐压低来到张大会身边,挑纸钱香烛,张大会没转过脸,只是低声道:“进观音堂去了,不知是不是烧香,还有个手下在大门,韩斌应该会从大门出来。”

    “你进去跟着韩斌,看他在干啥,我们在外面跟着他那手下。”

    “好。”

    张大会答应后,付钱买了香烛,提篮子混在香客中进了观音堂,路过韩斌那手下身边时十分自然,他乞讨多年,又跟着陈新坑蒙拐骗多次,已经练出不错的心里素质,韩斌那手下果然毫无所觉。

    进了观音堂后,先在院子中略略一看,院中十分宽阔,许多香客在院中焚烧纸钱香烛,烟火弥漫,左侧还有一个戏台正在唱戏,到处都是人头,好在韩斌的花白头发很有特征,张大会片刻后便发现了目标,略略定一定神,往那边走去。

    大门外的卢传宗看张大会进去,转到人多处暗暗观察那手下,王勇此时上来说道:“情形不对,这韩斌从不进寺庙,难不成他知道有人要对付他。”

    卢传宗不动声色:“此事不可能有人知道,大人安排此事只有我知道韩斌是谁,其他三人都是到登州后才知道名字。”

    王勇有点恼怒道:“这韩斌真他娘怪了。”

    “王兄不必着急,说不定真是去拜观音去了。”

    “他杀人如麻,加上那副德行,去了观音也不待见他。”

    卢驴子眼角观察着那手下,一边笑道:“那倒是,别说观音,我看到他也烦。”

    两人分开后过了约一刻钟,卢传宗便见到韩斌的花白头颅又冒了出来,出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再东张西望,神情轻松的进了对面鸿运赌坊。卢传宗对周世发一打眼色,周世发立即跟了进去。

    张大会片刻后也出来了,他看看韩斌等人不在,才来到卢传宗身边。

    卢传宗问道:“他在里面干吗?”

    张大会道:“韩斌在戏台子下和一个人说话,两个手下挡在外面,我装作挤去看戏,从他身边过,也只听到寥寥几个字。”

    “说的什么?”

    “那人说了个先锋,还有小掌柜。”

    卢传宗和聂洪同时低声道:“闻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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