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玉阶 作者:花见美晴

    谢蛮没有回嘴。

    侍玉和乐竹却是打心底里讨厌这人,乐竹忍不住道:“公子,你从前还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怎么对这恶人这么好。”

    温酌撇撇嘴角,道:“这如何说的,我是怕他受了风生病死了,要连累我。”见谢蛮看他,又促狭道:“况且谢大侠嫉恶如仇,见着咱们说不定比在外头还难受呢!”

    谢蛮却是无语。

    几人便不理他,继续闲话,温酌便又教了一首李白的《侠客行》。两个丫头背着头痛欲裂,侍玉忍不住道:“这诗仙的比那刘叉还难背。”乐竹亦是脑子发晕,道:“公子定是拿咱们逗闷子呢。这诗里尽是打打杀杀,生生死死。阿弥陀佛,吓死奴家了!”

    白易听了她的话也笑起来,摇头道:“公子难为她二人了。这诗原不是女儿家读的。”

    温酌道:“我原也不是教给她二人的。谢蛮,你听明白了么?”

    谢蛮竟是一呆,见温酌瞧着自己,目光灼灼,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不由也正色道:“这诗里说的是上古时的侠客壮士,仗义行侠,流芳百世。”

    “不错。”他不经意地伸手掸了掸衣袖上染上的尘埃,又抬头看他,“‘朱亥锤击晋鄙’之能流芳百世,因其行救国,方为美谈。你自诩侠义,也算重诺,只是你连我是善是恶,尚且不清,便以莫须有的罪名要杀我,未免轻忽人命!再者,我此去染州,为的正是前线粮草,你杀我虽易,若是因我之死,战事败退,干系的却是郎州几万人的性命。你对得起你的侠义么?”

    “……我。”谢蛮只当温酌将他带进车厢,不过为了折辱,孰知竟是如此一席话,他此时再看这少年,除却年少貌美外,居然也颇有气势。他心下混乱,嘴上道:“我……,谢蛮不知还有这些内情。”

    几人都默默无言,温酌手指轻叩几案,轻叹道:“我从前许是做了不少错事,早间吟那刘叉的诗便是心中有悔,往后定会好好弥补从前的罪过。”

    原来刘叉亦是少年失德,饮酒杀人,后幸逢大赦,折节读书,成就佳话。温酌说起此人,谢蛮心下了然,心道看他言行倒与那些人说得十分不像,倒也不像是个恶人。至于温酌将他扔在门廊,挂在车辕上的事,他竟都不当回事了。

    温酌见他不语,又说:“这几日我虽让人苛待于你,也是为我这些属下不平,大家横遭不测,俱是因你而起。不过经了这几日也是够了,我明日便让季衡放了你去。”

    谢蛮一呆,没料他如此爽快,所幸还没完全傻透,又问:“可是,可是你不是喂了我吃那劳什子同命蛊么?”

    “同命蛊?”温酌轻轻一笑,从袖里摸出一个瓷瓶来,从里头倒出一丸漆黑溜圆的药丸来张嘴服下,“还有很多。生津止渴,清凉去热,你要不要再来一丸?”原是彭兴云给他备的牛黄蛇胆川贝丸罢了。

    谢蛮这才知道被他耍了。

    作者有话要说:

    xu仇恨值解除

    朱亥锤击晋鄙

    典出《史记?魏公子列传》 朱亥用一把40斤的锤子敲死了晋鄙 信陵君率军攻击秦兵 邯郸得以解围

    第105章 第 105 章

    第二日上温酌说话算话果然让季衡放了谢蛮,谢蛮这几日“横尸”做下来,滋味很不好过,手脚俱是发麻。季衡又将他的剑递还给他,道:“这回看在螟蛉子面上且放你一马,下回再犯定不轻饶。”

    谢蛮对他翻了个白眼,权不当回事。他觉着那日叫季衡白易联手偷袭才失了手,心里仍有些不服气的,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此时尚且弱势岂能与季衡一战?

    温酌并不把他当回事,只略微看了他一眼便放下帘子命人驱车上路。季衡自然也不会与他纠缠,翻身上马随侍在后。

    “朝廷走狗。”

    谢蛮轻轻嘀咕一声,见他们一队人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又想起温酌前头与他说的话来,心里只觉这个襄阳侯世子难以形容,亦正亦邪的,也不知到底如何。

    到底温酌耍了他一回,又折磨他几日,谢蛮虽直楞了些,并不真傻,心道左右无事便跟着温酌人马再去看看又有何妨?且他心里对季衡怀有芥蒂,总想着再战一场。

    这也算是武人天性了。

    因得了季衡关照,又送走了谢蛮,路上便顺顺当当进了染州境内。到卢郡时,温酌的风寒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巧,他们才宿了一夜,半夜便下起鹅毛大雪来。清晨起来一看,积雪已高过人膝,却是行不得路了。

    温酌不由摇头,道:“难怪古人道轻车简从,也是我太过骄奢,没的误了正事。”

    季衡听他抱怨,劝道:“世子莫急,我瞧这天左右也不过晚个一两天功夫,便能到州府。况且郎州有洛王殿下坐镇,又有晋吕侯等人在,一时半会儿也无妨的。”

    温酌心道正是洛王在那,他心中才不安,总想着万无一失才好。只是这话未免太儿女情长,难对人言说。

    他心说染州虽与郎州离得近,到底殷鹤晟乃是军中主帅,事事操心,哪能离了前线。他自己又身负皇命协同查案,亦是难离染州。难怪那些酸诗里总要吟诵“相望各一涯”之流的句子,如此想来便能体会其中酸楚。

    他前一封信还是在上京写的,转眼已近半月,也不知送到不曾。

    因着积雪难行,过了午温酌闲来无事便在堂前赏雪,庐郡不比上京热闹,从屋中往外看时竟好像天地融合俱成雪色,叫人看来说不出的凄冷寒凉。

    温酌看了一会儿,隐约好像听到哭声,只当自个儿幻听,又过了一时仿佛哭声依旧,不由皱了眉对季衡道:“季大人,外头像是有哭声传来,可是我听岔了?”

    季衡其实早听见了,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见温酌问起便让底下人去瞧瞧。一会功夫便听底下人来报,原是因着天寒,昨夜一场大雪临近的一户穷人家活活冻死了几口人。

    温酌叹一口气,道:“天寒地冻,苦了百姓。”便让人拿了些银子送去给那户人家,又嘱咐店家到街上支个粥棚子煮几锅热粥发予穷人们。

    季衡见他如此,忍不住道:“越往北走,穷困潦倒者越多,世子便是再接济,也是救不过来的。”

    温酌点头道:“的确如此。只是听那哭声凄凉,若是不做些什么也是于心不忍。虽说救急不救穷。然而贫寒二字说来简单,最是逼迫人命。我虽救不起死者,好歹也要暖一暖活人的心肠。”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动作看来格外风雅。季衡只道他养尊处优不通世事,故要出言提醒,没料他如此作想,心道前几日因谢蛮那事只当这世子狡黠灵动,想不到还有这样一副菩萨心肠。

    等两日后雪停时,那因寒丧命人家的孤女特来客栈拜谢,若非侍玉和乐竹苦劝,几乎要跟着他们车马一行同去了。又有些得了恩惠的穷人来送行,温酌没料到还闹出这样的动静,只得又从车中出来,对他们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天寒地冻,诸位都请回罢。等开春雪融了就是好光景了。”

    这外头的人没料还能瞧见世子的真容更是感叹,等车马摇摇摆摆出了城,一人方从城楼旁转出,头上赫然一顶斗笠,不是谢蛮又是何人?

    他见不远处街角的粥棚尚有人,便上前去,还未说话,舍粥的伙计便递给他半碗热乎乎的粥水。谢蛮一呆,这才回神他这幅穿戴经了前日一番折腾可不脏乱窘迫像个乞丐。那伙计见他不接,便不理他,只将粥水递与后一个人,又嘱咐道:“莫拿了碗去,喝了要还的。”

    谢蛮问道:“打扰小哥。不知这粥水是哪一家善人舍的?”

    那伙计许是得了吩咐,并不理睬他,道:“此处舍粥,你要是不喝,便往别处去。难得贵人发善心,莫要瞎打听!”

    后面一人忙替他讨了碗,挟着他到一边。谢蛮谢了他接过粥水喝了几口,温热的粥水入得腹内全身升起一阵暖意。

    那人对他道:“那伙计脾气不好。不过你打听也没用。我听人说这善人乃是京城贵人路过此处,见天寒便舍了钱来接济穷人,这也是咱们的运气。”

    谢蛮听罢,不由问道:“京城人士?”

    那人对他笑道:“小兄弟,你打听这个作甚。既有粥喝,喝了便是,管他谁人舍的,总是人家的一片善心,咱们接着便是。”

    谢蛮摇摇头,道:“话不是如此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是都不记得,又如何报答报应呢?”

    那人只当他是个痴子,便不再与他说话,自喝了粥交了碗去了。

    第106章 第 106 章

    又过两日,眼看庆宁府近在眼前,温酌在车中歇了一觉,听得季衡禀报,微微露出一丝笑。

    “不忙。既然到了,便不急着进城。”他单手撑头,仿佛十分惬意,成竹在胸。

    季衡见他如此模样,忽想起前些日子谢蛮的惨状,不由也对温酌的心思好奇起来。

    与此同时,郎州柴门关,顾辛慈正与几人在城楼上摆弄一张床子弩,殷鹤晟眼瞧着他几人将弩床架好,心中甚是爽利。

    他近日得报斯鲁连日进犯,败多胜少,便有意在关外盘桓集结人马,意欲大军齐下一举拿下柴门关。

    殷鹤晟倒是不惧他,又兼顾辛慈摆弄这床子弩,终于有了突飞猛进,射程又远胜从前,便干脆将这宝贝摆上城楼,只等战时一展威风震慑羌奴!

    他在郎州这些日子不比上京安逸,被凛冽北风吹的皮肤干燥,口唇开裂,虽不似往日英俊,却因着杀伐决断,亲自上阵斩杀敌将,便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男子气概,整个人看来精壮骠悍,举手投足亦是威风凛凛。

    周长慕与他日日相处,心中欣慰又感慨,只叹自家妹子去得太早,无福看一眼殷鹤晟现在的模样。

    几人正商议城防大事,忽的来人禀报,原是洛王亲卫送了上京信笺来。周长慕粗粗一瞥,见那信封上的字迹,心下便已了然,当是那个襄阳侯世子温酌的手笔。

    殷鹤晟得了信并不忙着拆开,只将信塞在衣襟中,不过以周长慕对这外甥的了解,也能感受到他淡淡的喜悦。

    他心中不由有一丝疑问:这个温酌对于殷鹤晟,不知能否同霜君于今上一较高下?

    只是这疑问太多大不韪,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殷鹤晟心情很好,他手上戴的一双手袖,便是前些日子温酌让人从上京给他捎来的。东西虽不是温酌亲手做的,到底也是出自温酌的心思,乃是一片拳拳之心。因而,他嘴上不说,这手袖却甚是喜爱,几乎天天戴着,便是这样冰天雪地的天气,手上倒是半个冻疮也无。

    温酌心思周密,唯恐叫人动了手脚,并不敢让人带什么药物食物,便是信笺也是用生漆封了盖了印鉴才放心。殷鹤晟对他这些小心思了然在胸,且十分受用。这些日子不曾相见,倒真是见信如唔了。

    季衡的密报到还比温酌的信到的早些。殷鹤晟知道他已到了温酌身边,心中便有些放心,想到染州那摊子烂事也不知温酌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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