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犯上 作者:天夏游龙

    攻势稍稍放缓,就被董壮当即削中左臂,半边身子委顿下来。两名伺机在旁的乡勇如猛虎扑上,几下就将两个贼人拿了。

    左右打杀声此起彼伏,顾青见庙外形势已稳,虽被颜铮叮嘱待在寺外,到底是不经历第一现场不甘心的性子,身旁的董涛亦跃跃欲试,两人再等不得,直奔入山门。

    山门内,两侧配殿已燃起熊熊烈火,唯正中的大雄宝殿独立其间,似有诸天神佛护法庇佑,一时半刻竟并未着火。

    再往里面看,大殿内的情形被照得通明,高个贼人进退有度,身手矫捷,颜铮正与之激斗。

    顾青只觉周身血液开始沸腾,不知是被烈火产生的热焰灼烧的,还是被耳边不断的刀剑厉声激到了。

    两人齐冲入殿中,这才发现大殿正面的侧窗下,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断了半截右臂,正挣扎着挥动大环刀扑向颜铮后背。

    董涛忙抢步上前,格开络腮胡子,两人过了几招,那络腮胡子虽武功高强,到底断去了惯用的右臂,原是想伺机偷袭颜铮,如今正面对上董涛,不过片刻便支持不住了。

    董涛越战越猛,将络腮胡子逼回窗下,锵地一声打掉贼首的兵器,柴刀挥如刑堂铡刀,架牢那贼脖子,因声势过猛,擦出的几滴鲜血自那刀缝中滑落下来。

    “青面虎,你给我老实了!”董涛厉喝一声。

    顾青随即上前去查看青面虎的伤势,不知他是不是用了武林人士的点穴手法,总之血已经止住,如此死不了,留着活口就好。

    他又见后头破落的帷幔间尚有绳挂系着,忙扯了来,想将青面虎的双腿绑牢更安全些。

    顾青刚蹲身往贼腿上绕绳子,就听颜铮的喝声从身后传来:“扑下!”

    话音刚落,一串金钱镖破窗飞入,董涛只慢了半刻低下身子,已在胸腹间各中一镖,身体顺势扑倒,手上柴刀也松脱下来。

    顾青此前进了庙门就自动进入现场模式,应激反应十分灵敏,此时刚快速将董涛拉到自己身侧,窗外就翻入一人。此人也顾不得追杀董涛和顾青了,背起青面虎就要逃离。

    此时大火已烧至大雄宝殿侧檐,本已破败的窗格经风势点燃,顷刻便塌落下来,贼人背着青面虎,趁此从离地半丈的火洞中蹿逃出去,轻功着实了得。

    顾青眼见功亏一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朝着贼人背影连掷两把柴刀。

    可惜那贼人功夫了得,顾青的准头又十分普通,贼人背着青面虎左闪右挪便避过了,反手又是一把金钱镖。

    顾青虽然此番有了准备,身形往旁急闪,只是电光火石间,镖就到了跟前,这时他发现还有一枚怎么也避不过了。

    顾青身上紧绷,已准备硬受,寒光掠过,顾青只觉身前有紫电飞龙忽至,铛地击落那枚金钱镖,正是合璧剑中那把游龙软剑。

    借着顾青拖延的这几息时间,颜铮已结果了那个高个贼人,此时追过他的身旁,顺势抄起游龙剑,双剑重又合璧。

    人未到剑已至,合璧剑直刺青面虎后心,贼人若是不避,必然来个前后两人同剑穿心。

    那贼人不得已将身子倾倒,背上青面虎依势滑落,两个贼人便堪堪避过剑锋。

    噼啪声中,火光在庭外围起三面佛堂,唯有山门处落了一个空洞,漆黑不知前路。

    山门两侧各有一株参天大树,此时通身着火,烈焰腾至半空,仿佛天人举着两把巨薪,左右交叉死守门户。

    颜铮立于殿前空庭,背向顾青,风舞衣袂,长剑微微斜向地面,剑刃处已被高温映得扭曲,漫天炽火肆如妖魔,衬得那剑彷如地狱来的判笔。

    看不见贼人出手,顾青已是满目金光,这第三掷显然还是金钱镖,只是璀璨耀目至极,迷了人的心智。

    这便是真正的天女散花了,不见来路,不知去处。辉煌中誓要将颜铮打成筛子,根本避无可避。

    在这密密的金网里,转瞬交织起银白的寒光,颜铮立在那金银织就的密网中,举剑落下判词,勾,直,横,挑,式式无回转,叫人魂飞魄散。

    判笔终落时,贼人忽地大叫:“祝融剑法!你……”后头的话随着一剑穿喉戛然而止。

    似被这喊声震动,山门处两棵参天火树轰然倒塌,出路已断。

    颜铮抓起青面虎,冲顾青道:“走后头。”

    三人往大雄宝殿深处急退,此时正殿也已燃着,不知何时这破庙就要整个塌下。颜铮押着贼人在前,顾青背上董涛在后,刚刚转至后殿,就听梁上吱嘎作响。

    几人向前急扑,身后大殿横梁烧断,向下打中佛像,几人早无暇去看,一路直奔庙后出口。有乡勇见自己人奔出,忙上前接应。

    颜铮先将贼人抛出,返身又抓起董涛抛去,随后紧揽着顾青,跃出破庙。

    轰隆隆巨响震耳,星火烟尘齐飞,顾青逃离时窒住了气,此时呼吸呛进浓烟,剧烈地咳嗽起来。

    天边泛出微光,众人皆奋战到了黎明,清点人数,二十位乡勇未有死亡和重伤。此时,前方是旭日东升的晨曦,身后是扔在燃烧的庙骸,两处皆红,人人脸上带出喜色。

    顾青靠着颜铮,松了气,低头却见前襟染血,他自知并未受伤,反应过来忙去看颜铮,才发现他左肩中了金钱镖,深嵌入肉。

    “还有没有别处?”顾青边问边往他身上细细察去。

    颜铮摇头,“大人先押贼人去衙门,我自回客栈料理。”

    至此事还未完,董壮负责押着贼人,董涛失血过多,急着送医馆,董湛则陪着顾青一同去了知府衙门。

    到了衙门,林厚积见了堂下沾血的顾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到林厚积回过神来,自然是不肯承认判错了案,但亦如顾青所料,好歹是把董七爷去了枷,继续关回牢里。

    从贫门小户爬到四品地方首官,又能见机扒上太子,林厚积当然不是个蠢的,他很快想明白,顾青这是被太子追得无法,正好扯进董家的案子里来。

    可惜顾长卿到底不过是一介宠佞,天真得可以,以为捉着了贼首他就能认下不成?他不仅不怕他顾青,还乐得要让他惹上麻烦,到时候顾青告他不成,被反告污蔑他林厚积的名声。叫美人剥了这身官皮下到刑部大牢里,他才好去同太子求情,就此收入囊中不是?

    真是日思夜寐,踏破铁鞋难觅,得来却全不费工夫。

    顾青见林厚积望着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口中已请他留下去后衙叙旧,好似浑然不知他是来查他的,更不介意过往的几次过节,心底便对此人的面皮之厚由衷叹服起来。

    大抵做官的,脸皮先要厚若城墙,才能稳坐城池。

    该查的顾青都已查了,该得的证据他也搜罗齐了,此刻哪来功夫与林厚积虚与委蛇。何况如今正式露了身份,林厚积既知道他来了,必然会找人问他的行踪,顾青这几日去过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必然是瞒不住的。

    林厚积此刻不忌惮他,不过是不知道左靳那儿还有另一个贼人活口,不知道他已去过折桂阁,摸了他贪墨的老底。

    顾青还念着颜铮的伤,他急急脱出身来,回了客栈。

    还未踏进房里,先闻到几丝淡淡的血腥气,门吱呀开了,魏方端出一盆血水,差点和顾青撞个满怀。

    屋里,颜铮靠在外间的圈椅上,乌发松散在肩头,人已闭目睡去。

    顾青轻手轻脚摸到他跟前,颜铮精赤着上身,左肩已用白布缠紧,隐隐渗出些红。

    日光从窗缝里漏入,光影叠嶂,将颜铮年轻清净的身子只作素底,投下镂空错金的花样。

    顾青喜欢这一刻的宁静,他越发无声地抖出架上的外衫,在替颜铮披上时,留意到那矫健的身躯上亦有不少旧伤,顾青顿了顿,才将外衫轻轻盖上。

    他转身往里间自去料理血污,斑驳光影里,颜铮长睫微动。

    一行人休憩片刻,至午,匆匆离了朱方,返回京城。

    第22章 内里蹊跷

    春日风和,天碧晴好,顾府后院的桃、杏、梨争艳芬芳,彩蝶飞舞,偶有几只恼人的蜜蜂亦来凑个热闹。

    “大人告假几日了?”姜岐给顾青诊了脉,避出来另问颜姚。

    “三日了。”颜姚叹了口气,“姜御医看出来了?错判冤案,贪墨捐监银都是坐实了的罪名,这样都没能把林厚积下狱,怪不得大人气闷。”

    姜岐是出来开方子的,颜姚见魏方没有跟来,素手撸袖替他研墨。

    姜岐边写边道:“太子想要治罪顾大人,原是胸有成竹。不想长卿非但在二月之期内寻出个官来弹劾,弹劾的还是他跟前的红人。他要死命保林,也是为了太子之尊。

    储君的脸面被长卿当着满朝文武甩在地上,做储君的,当场不能发作,内里也不知怎么辛苦,只端看太医院这几日连着派人去东宫,回来尽开些理气的方子就知了。”

    颜姚顿时笑了起来,“该!如此能消停几日也好。俗语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位高者岂是好当的。若要做个搏贤名的位高者,更是难上加难。太子早该学学刘太傅,刘朝宗这丞相做得可是人人称道,太子但凡能学了他一半公正涵养,识人之能,也不会栽在林厚积这样的小人身上。”

    “刘丞相是三朝老臣,只怕……很快要成四朝元老也未知。他从一介寒门起家,经过前朝多少风雨,门生故吏遍天下。太子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不过弱冠,为人处世,洞悉朝堂,怎能与他相比。”

    颜姚颔首,“姜御医说的是。且不说他人,大人可还要紧?”

    姜岐说话间已写毕了方子,搁笔道:“几日闷气,应是无妨。颜姑娘是知道朝堂之事的,不如同大人随议几句,也好纾解。”

    颜姚想了想,从善如流,“便听姜御医的。”

    姜岐是怕顾青一时想岔了,他是医生,身药不够,心药医。

    姜岐走后,魏方煎了药,颜姚亲自端去,屋里只剩下颜氏姐弟和顾青三人。

    颜姚待顾青喝了药,细观他神色并无委顿之相,倒有些吃不准要不要开口了。

    顾青历来对他人有话不说,言而不尽,言不由衷种种情态最是上心,这原是他吃饭的本事,此刻便搁下碗笑道:“三姑娘想和我说什么?”

    颜姚见问,便不再藏话,“大人可是心灰,这才告假不去衙门了?姜御医说,太子也不好受呢。”

    顾青闻言笑起来,太子不好受他是猜到了,心下又生出些别的感慨,“是我一时想左了。今日已好多了,明日就去衙门,你们不必担心。”

    他还当这是曾经生活的时代呢,大启治国的实质是依人不依法,依上不依下,天子与上官的态度最重要。

    依人,官员的素质参差不齐,若哪个官员不判个冤假错案,反倒能成包青天,拼个全国楷模做做;依上,头上有太子坚决要保。因而林厚积不过是犯了个许多官都会犯的错误。

    若要往重了罚,自然可以贬官乃至罢官;若要往轻了罚,则不过是今年考核不佳,政绩平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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