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喜欢丞相 作者:红尘晚陌

    雨摧残了多少年才长成这个“饱含风霜”模样的老树,还非常手贱地上去戳了两指头。

    老树倒是真像承了植树之人那死心眼儿的气节,被裴少将军两指头戳出了一身宁死不屈的脾气,倨傲地抖了抖今春刚生的新绿树叶,十分不给面子地抖下来一只活色生香的毛毛虫,正掉在裴少将军还没收回来的手背上,被他接了个正着儿。

    胖虫子十分不爽地扭着,翻滚下被迫露出来的肚皮,十分无辜地瞪着一双黑豆眼儿,含情脉脉地和裴文远来了个深情对望。

    裴文远:“……”

    裴少将军刚从边关回家,就突如其来的遭遇了京城的恶意。

    原本这般不算丢人也不算光彩的事情,自己默默拂衣去,足够深藏功与名了,然而还没等裴少将军装出个大义凛然的潇洒英姿,就听得背后,有人清朗地笑出声来。

    裴文远一愣,在“杀人灭口”和“毁尸灭迹”之间纠结了一瞬,一脸正气地转过身去,看到背后来人,所有的脾气与丢脸之感都在那一瞬间化成了一个无奈的笑意。

    他一手甩掉那与他“喜相逢”的毛毛虫,抱拳拱手,行了一个武将之礼,说话的语气却是与相熟之人才有的放松:“还以为晚间宫宴才能见到丞相……别来无恙啊,君迟。”

    回廊后绕出一人,鹤补官服,谦谦君子,笑容温润如玉,正是蒋溪竹:“多年不见了,风姿依旧啊,弈鸣兄。”

    裴文远也笑,他在边关多年,那种武人的爽朗已经习惯成自然,此刻,他却愣是从武将的粗枝大叶里掰扯出了几分世家子弟的斯文,一股脑地风流了回来:“哪比得上京中养人,你我一般年纪,如今你却还能担上一句‘少年如玉’,我可不复当年了……丞相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儿在兵部逛逛?”

    “弈鸣你惯会拿我取笑。”蒋溪竹对他的玩笑不以为意,“听闻你到了,我专程来看一看。”

    裴文远心知他所指为何,听闻此言却起了玩笑之心:“怎么,此时到宫宴不过两三时辰,这一会儿都等不得,我可是真要信兄弟你对在下情谊深重了。”

    蒋溪竹哼笑一声,像是在谴责他没正行儿,正要搪塞他一句,却听背后一人更没什么正经的声音抢先响了起来:“确实是等不得了,裴少将军,只不过等不得的不是丞相,而是朕。”

    蒋溪竹和裴文远同时一愣,转过头向后方望去,只见李承祚一身玄色的春衫,低调却不清减,举头投足自有一种雍容的风流,远远看去像是钟鸣鼎食之家游戏人间的公子。

    他优哉游哉地从回廊的阴影处走出来,桃花眼里却是春暖寥寥,唇角若有似无地挂着一分略显刻薄的笑:“裴少将军在边关的这些日子,朕在朝中难得的安心,因此迫不及待的想来问问,将军何时替朕继续守那令朕寝食难安的边关啊?”

    蒋溪竹:“……”

    裴文远:“……”

    古往今来也没有哪个皇帝这么对待功臣,这还是刚刚打了胜仗的功臣,李承祚眉梢眼角里透出来的意思都是“你赶紧给朕滚蛋”,这要是打了败仗,这混蛋皇帝恐怕能缺德带冒烟儿地给裴文远来句“斩立决”。

    虽然李承祚常年是个昏君,裴文远虽然不迂腐,即使有怨言也不会当面顶撞,不能去窥测李承祚,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这心似海底针的皇上,只好莫名地瞧了身边的蒋溪竹一眼。

    这一瞧,发现蒋溪竹脸色发青地正对李承祚走出来的方向怒目而视,怔了一怔,仿佛知道了什么,却又像什么都没想透,只好中规中矩地行礼,顺便顾左右而言他:“末将裴文远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给吾皇请安,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声恭维奏了效,李承祚的一身是非,就好像猫的一身炸毛,瞬间被平复了许多,此时却依旧倨傲地眼角儿看人,装模作样的慢悠悠地罗里吧嗦,简直恨不得一个字掰成二十个。

    “朕今日瞧着天气不错……来来来爱卿,你看看这天儿,多日不曾这么爽利了,因着这么好的天气,朕这才带了丞相微服出来,没成想,时辰挑的正好,正巧看见裴将军回京的英姿,当真是少年英豪,可谓‘满楼红袖招’啊……哎裴将军怎么还跪着,平身平身……你看朕,光顾着说话了,也没顾得上你,蒋卿怎么也不提醒朕。”

    他说着,装模作样地去虚扶了其实已经站起身来的裴文远一把,又煞有其事地“责怪”地看了蒋溪竹一眼。

    蒋溪竹:“……”

    装的跟真的一样。

    看着他假正经地挤眉弄眼,蒋溪竹突然觉得圣贤书读多了也没有多少好处,起码儿想动手弑君的时候,就总觉得束手束脚,他若是个杀猪宰羊的屠户,恐怕此时剁了李承祚这混账恐怕也就是手起刀落的功夫。

    “皇上。”蒋溪竹咬牙切齿,话说的一字一顿,“还有些事,是需要裴将军向您回禀的,您忘了么?”

    李承祚眼见自己的丞相已经要怒,终于勉勉强强从自己的脑子里扒拉出“见好就收”四个大字,装腔作势地严肃下来:“丞相提点的是,朕确实有事要问裴将军……敢问将军,契丹人抓住的那个道士,可曾和将军说过什么?”

    蒋溪竹当日知晓契丹和谈有诈,是裴文远通信的,而裴文远弃回京的奏折不用,转而使用朋友通信这样迂回地方式,显然说明他所知道的事情要么事出蹊跷,要么真假不定。

    裴文远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上有老爹后有副将,真的是什么明面上的问题,或者是什么不算紧要的问题,都轮不到或者不必由他来小心谨慎,可是偏偏是他来用这么隐蔽的方式传信回京提醒蒋溪竹,显然是有人特意和他说了什么,引起他的疑心的同时,又令他警醒。

    蒋溪竹和李承祚思来想去,这个有可能与裴文远说上话、说出的话还是个需要如此隐晦传递的消息的人,除了那不靠谱的子虚道长,几乎不做第二人选。

    裴文远听得此言,不由正色,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动声色地将皇帝和蒋溪竹让进了后花园的凉亭:“皇上请坐。”

    李承祚似乎全然不怕隔墙有耳,坐的端方。

    倒是裴文远面色凝重,左右小心地看了半晌,才仍然有些游移不定的开口: “契丹人以保护国师安全为名,提出要兵分两路。一路与臣等先行,另一路走只有契丹人知道的隐蔽山路,‘护送’国师还朝,并且带些称降纳贡之物。”

    李承祚皱皱眉:“裴帅为何不直接拒绝?”

    这自然问的是裴老将军。

    裴文远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言尽意不尽道:“朝中主战主和的态度胶着,家父不想节外生枝……家父也觉得,契丹地处蛮夷,殊异之事颇多,战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李承祚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予置评道:“你接着说。”

    裴文远道:“与臣等同行的那个嚣张使者一路傲慢无礼,软硬不吃,一问三不知。他与走另一路的契丹人平日传信,靠的是一只驯化的鹰隼,那鹰隼凶猛异常,可猎牛羊,契丹的草原之上恐怕没有它的天敌,而且只听契丹人的号令。可是,某天那鹰隼飞回来的时候,被火烧秃了一块儿羽毛……那契丹人脾气暴躁,看到鹰隼负伤,盛怒之下说漏了嘴……与国师同行的契丹人不仅软禁着国师,似乎还活捉了国师养在辽东山中的护教圣兽――契丹人说,这圣兽是个口吐火焰的怪物,他们原本想要用熬鹰的方法驯化它,却因此死伤无数,所以准备拿它来为难为难大虞……”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第28章

    李承祚听了一耳朵的“匪夷所思”, 不动声色地怔了一下, 裴文远和蒋溪竹还在他身边等他回应,却见他已经从善如流地走到了那棵浑身傲骨的老树边, 用了比裴文远还要大上七八分的力道猛戳了那老树一指头, 应是逼得那无辜受累的树抖掉了数片新生的叶儿,才分外风流地转过身来:“裴将军辛苦了,这树不知好歹,朕改日就吩咐人砍了它。”

    他说完, 扬了扬下巴,露出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对蒋溪竹道:“丞相, 这事儿你来安排。”

    裴文远没料到他冒出来这么一句, 有几分愕然地愣在原地, 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悬崖勒马一样从“为难”拐到“砍树”上来的。

    蒋溪竹应了一声, 沉吟道:“皇上, 此树在此地盘根多年, 贸然砍去引人非议, 不如留些时日, 皇上若是嫌它碍事儿,等到夏日, 命人去些旁逸邪枝也就是了。”

    李承祚寻了亭中一处平整地方坐下,侧头瞧瞧老树, 又瞧瞧蒋溪竹,笑着摇了摇头:“瞧瞧这花园子,荒草蔓生, 唯他一枝独秀,丞相说说,是他独占了花园的精致?还是它怕其他的什么,抢了他的葱郁呢?”

    蒋溪竹骤然不语。

    裴文远在一旁听着,心里一惊一乍,直觉李承祚与自己从前所知道那个成天混吃纳美人儿的“天启皇帝”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皇帝明显话里有话,可是那话是什么话,深到什么程度,他一律不敢猜了。

    李承祚面对着两个心思各异的臣子,终于想起自己那荒诞不经的本分一样,天下太平地堆出一个帝王的微笑,非常赞赏地拍了拍裴文远的肩膀,又伸手揽了蒋溪竹的肩膀,知己之交一样:“一棵树罢了,不差这一时片刻……晚宴还有些时候,朕再过些时候回宫也不迟,丞相、裴将军,随朕坐坐再去吧。”

    李承祚虽说自己是不着急,但他是偷跑出来的,他不在宫里片刻,宫里的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轮番派了四个人来请,最后连宋璎珞手下的影卫都被支出来了。

    李承祚坐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被催烦了,皱着一张“朕还没玩够”的脸,不情不愿地回去了,临走也不知道犯了什么脾气,绞尽脑汁想了无数个理由,非要蒋溪竹一道儿跟着。

    蒋溪竹哭笑不得,只好随了他去。

    晚间,紫气东来,霞光朝元。

    礼部按照规矩,把宴请功臣,接见契丹和谈使臣的宫宴地点,安排在了宫西的紫光阁。

    夏初的晚间天色还微微有亮,朱漆墙,琉璃瓦,丝竹之声婉转唱响,宫人婀娜的身姿穿梭在绚烂烟火之下,文武百官皆是齐整地官服,纷纷抚着二尺长的胡子看席间舞女水袖云鬓,宫宴之间灯火如昼,仿佛彰显着万邦来朝的盛世不夜天。

    李承祚不得不放了蒋溪竹去坐官员的下席,自己穿上那一身端正的龙袍,不情不愿地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上生闷气――恐怕旁人也猜不透皇帝到底犯得是哪门子是非,张德英张公公站在他身后叹了口气,只好求助得向一旁宋贵妃使眼色,求贵妃娘娘赶紧哄哄这祖宗。

    宫中没有皇后,这番场合儿只能由宫内位份最高的贵妃作陪。

    宋贵妃满面端庄地一身盛装,珠翠满头地含笑坐在李承祚右边儿,左脸写了“幸灾”右脸写了“乐祸”,原地坐成了一个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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