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遇良夫 作者:苏缺

    第三十一章

    老婆婆看了道:“姑娘,你这字也没比我老太婆的鬼画符好少,这河神能看的明白不?”

    柴倩不知如何回复,想了半天拧眉本正经道:“你没看见过哪些道士做法的时候,也会把字写成这样的吗?越是这样的,才越是灵验!”

    “咳咳咳……”不远处河岸边传来了克制已久却再也忍不住的咳嗽声。赵青舒抬眸看着柴倩,如隔了千山万水,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的轮椅缓缓靠近,不动声色的从她手中接过笔,弯腰捡起地上的盏花灯,凌空写了行簪花小楷,字迹隽永,清秀逼人。

    “老人家,她最会糊弄人了,这字应该这样写!”赵青舒看着柴倩,好像在说:你这样欺负老婆婆真的道德吗?

    柴倩皱起眉头,眯了眯眸子,分明在说:你这样光明正大厚颜无耻的拆人家的台真的好吗???

    赵青舒记刀眼扫回去,脸上带着几分当仁不让的得意之色。

    那老婆婆见了赵青舒写的花灯,满脸堆笑,指着柴倩道:“姑娘家这样可不好,欺负老婆子,你瞧瞧,连自己相公都不帮你了。”

    柴倩愣,这才反应过来老人家口中所说的相公……她正要解释,看见承影已推着赵青舒的轮椅离开。柴倩慌忙追了过去,挡在赵青舒的面前,街道两旁斑驳的灯影印在他洁白如玉的面容上,嘈杂的人声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凌乱的衣袂不时在他们眼前晃而过……

    灯影、路人、声响……所有的切不为他们静止,而他们却依旧彼此凝眸,恍若隔世。

    “赵青舒,明天我就要嫁人了,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及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心里面却还是有丝小小的不舍。

    赵青舒拢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面无表情道:“恭喜。”

    柴倩向后退了两步,撞上两个未知的路人,她顿了顿,再定,看着赵青舒的脸渐渐展开个娇艳的笑,字吐,咬牙切齿:“谢谢!”

    她退后步,转身踏步而去,因为太过想离开这个事发地点,她甚至忘记了这是在帝都的街巷,她轻功如云,转眼间消失在了人潮的尽头,留下仍旧端坐在轮椅上,眉宇渐蹙的赵青舒。

    “没想到才进帝都,就有出好戏看了!”不远处隐在人群中身材魁梧容貌如斧削刀刻般的男子托腮笑,兀自沉思:“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大周最强悍的女子,居然喜欢上了大周最弱不禁风的男子,你说这世道有么不公啊。”

    旁身形稍微细瘦些的男子满脸惊讶,顺着身边人的目光望去,袭飘逸的紫衣从远处灯火阑珊的街道中落上屋脊,迅速消失在正巧被乌云掩去了明月的暗夜之间。

    “主人,您说那就是柴荣?”

    “什么柴荣,那是个女娃娃,柴荣十几年前就死了,我们都被她骗了。”哈姆达在街角,捻动缕垂在鬓边的发丝,带着几分扼腕:“我要是知道她是女娃娃,早在佳木关就抢了当王妃了,失策啊失策!”

    旁的下属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主人你喜欢,哈图这就抢了她给你暖床!”

    哈姆达反手就是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特有的鹰钩鼻上的双眸泛出阴鸷的寒光:“你懂什么,她带着大周将士突袭犬戎的时候,你还在穆斯里跟野狗抢食呢!”

    柴荣十四岁从戎,十六岁在宛城的军队稍有名望,十八岁之后几乎已所向披靡,之后几年未见有太的动作,却在去年和犬戎的战以少胜,重述神话,对于射月来说,他是个劲敌,哈姆达无数次在心里回味四年前的那场较量,起初他还能以中原的功夫博大精深来安抚自己,但当他知道柴荣是个女人之后,这颗暴怒的心几乎就要爆炸!若不是他的那些兄弟们都还不知道柴荣的真实身份,但但他个射月的巴图鲁居然摆在了大周个女人的手下,这口水就足以将他淹死。

    他哈姆达发誓,这辈子定要得到她,让她做自己的女人,做大草原上的雄鹰,做天下的主人,只有她才配在他的身边,共同享有万民的朝拜。

    月光透出了云层,澄河上的每座桥都妩媚姿,潺潺的河水将明月映照在自己的身上,任由月光的流淌,温柔情。

    赵青舒坐在轮椅上,漫无目的的徜徉在灯火通明的街道,听不见情侣间的打情骂俏,看不见孩童们的追逐嬉闹,周围的切很安静,是他所惧怕的安静,就像年少时在偌大的宫殿里找不到个可以依靠的人,就像拖着病腿去乾清宫找父皇时的无助凄凉,那时候的自己已经明白,他的父亲不仅仅是个父亲,而是大周的皇帝,是国家的脊梁。

    他在乾清宫的汉白玉丹犀下滚了无数圈,跌倒冰冷的青石地面,背朝着大周的百年基业,面向望无际的浩瀚青天,他觉得自己太渺小,什么都抓不住,于是他学会了放弃,放弃自己的父亲,让他尽量只做好个皇帝,他从此不苟言笑,夜间成长。

    “算命算命,不准不要钱!”赵青舒仍在神游,也不知哪里跑出来的喝醉酒的臭道士,轻轻的装了下赵青舒的轮椅,承影立马闪身挡在了赵青舒的面前。

    道士酒醉的厉害,走路打着晃,赵青舒示意承影绕道而行,谁知那道士竟然头扑了过来,承影连忙拉着轮椅闪了步,却见那倒是从赵青舒的论下捡起根竹签。

    路人甲:“这不是胡半仙吗?又没钱换酒出来招摇撞骗了!”

    路人乙:“你别胡说,胡半仙很准的,他说你生不出儿子,你媳妇的肚子到现在还没动静!”

    路人丙丁:哈哈哈大笑

    路人甲拂袖而去……

    赵青舒脸不知所谓,跳动的眉梢诏示着他此刻的心情,他防备的看了眼面前的醉鬼道士,正要绕道,那人却拖着强调开口:“少年郎,你方才撞到的是这支签,你既不想给钱,老道士也不想为你解签,老道只送你句话,若是姻缘天定,就算背道而驰,也有狭路相逢的天。”说着,便将方才那支竹签递给了赵青舒。

    赵青舒愣,手中已了支半旧的竹签,背面蝇头小楷写成的行字:腰佩黄金印,身骑白玉麟,福人宝物,玳瑁共珍珠

    他未及细看,但看见玳瑁共珍珠这行时,忽然有种造化弄人的感觉。

    腰佩黄金印……她当过大周的将军,自然有金印!

    身骑白玉麟……她前两天抢来的狮子骢,是匹纯白如雪的神驹。

    不用说最后两句富人宝物,玳瑁共珍珠了!

    赵青舒简直有种要吐血的感觉,他身中,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有比现在强烈的宿命感,那是上天赐予他命定的女子,真的是她!真是的她!

    柴倩斜倚在梧桐树上,丢下去两锭银子,对着身下穿着身道袍的老道士说:“行了,够你喝壶去的,这事情若是说出去,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那老道士忙着在地上捡钱,无意间崴了下脚,痛的哇哇大叫,听了柴倩的话,忙毕恭毕敬道:“谢女侠关照,贫道定然守口如瓶。”

    柴倩看着他如狼似虎捡钱的模样,心里默默道:这还真是有够穷的啊,怪不得自称是贫道呢…

    柴倩跳下梧桐树,慢悠悠的沿着澄河岸散步,胭脂巷头招揽生意的女子见了如此潇洒俊朗的少年郎,无不探出头来,扭动着身子,仿佛要将满身的香粉都撒到路人的身上,柴倩在来燕桥边,负手而立,仰头长叹,星斗四移,月移西桥,她低下头,忽然看见桥下清澈如许的水中,倒影着张世间无双、俊美到让人窒息的容颜,他淡然浅笑,眉宇间抹意气风发。

    “今晚的月色真美!”

    “夜美、月美、人美……”

    赵青舒脸色变,好不容易稳的身子微微倾斜,柴倩忙伸手抱住他,慌乱间彼此的唇瓣似乎有预谋样触碰到了起。

    “你怎么上来的?”柴倩拉着他坐定,两人背靠这栏杆。

    “走上来的。”赵青舒扬眉看着她,坦然道:“我不是不能走,只是不喜欢别人看我走路时候的眼神,你明白吗?”

    柴倩低下头,并不回答,却开口说起另外件事:“我在救沈灼的时候,被人背后放箭,”她顿了顿,说起那个伤口还有些羞涩,都说只有逃兵的伤口会是在背面的,她这么年,结结实实的做了次逃兵,“然后几个月不能走路,每次走路的时候都被别人笑话,我那时候不在意,是因为我知道我总有能起来的天。”

    可是赵青舒呢,生于皇室,少名医会诊,少岐黄鼻祖都为他诊治过,他们定为他宣判过了死刑,他才会这样落落寡欢,情愿坐在轮椅上,也要捍卫自己的尊严。

    柴倩看着他,眸光中了缕抹不开的柔情,却淡到不能再淡:“等我打不动仗了,或者断了胳膊,缺了腿的时候,我就回来,直陪着你,直到老,好不好?”

    满腔的酸涩涌上心头,赵青舒将她揽入怀中,几乎就要哭出声来:“如果我等不了那么久,你能早点回来吗?”

    柴倩灿然笑,难得脸颊上有道水色,“这个,以后再说,眼下我先要回去嫁人。”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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