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红楼春纤 作者:六月泽芝

    第 18 章

    这一句话落入黛玉耳中,却是心酸不已——先前她回到家中,爹爹亦是如此说的。想到这里,黛玉脚下微动,踉跄着扑到床榻前,低声道:“爹爹,玉儿在这里呢,再也不会离开您,您也不要抛下我独个儿!”说到这里,她心下悲痛,却不得不忍着不再落泪,忍不住抽噎了一声。

    春纤站在边上,瞧着这般场景,心内也是酸楚不已,因又想到原著,不免暗暗存了一点侥幸:按说如海病故,却并非今朝,又有黛玉在侧,休说时时照料,尽心孝敬,总也减了他几分思念,且应是更好一些才是。哪怕今番生了变故,竟是操劳一回,想来也不该因此病故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春纤方觉得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正要劝说一二句,外头便有回报,说着几位大夫已是到了。紫鹃听得这话,忙上前来搀扶黛玉,春纤便也放下心中思量,亦是伸出手来,且随着到了屏风之后。

    管家便令请大夫入内。

    那几位大夫早间便是与如海诊治过的,自是晓得内里情况,早就于心中有了几分思量,再见着如海形容,不免暗暗一叹,因又想着今番扬州得以安然,也是这位大人的功劳,他们却也有尽心竭力之意。因这般一一诊脉,而后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又在旁商量了半日,内里才有一个老大夫与如海道:“大人,您若是安生静养,总还有一二年的岁数。然则现今劳心费力过甚,又是高热,只怕却是不大好了。”

    这最后半句话落下,春纤只觉得黛玉犹如一朵被风急雨打过的花儿,浑身一软,竟就靠在她身上,只慢慢儿想下软倒,面色如雪唇色微青,半晌说不得一个字,双目已是失了神彩。紫鹃见着也是心惊,却不敢高声,只忙搀扶着黛玉,又凑到她耳边,低低唤道:“姑娘……”

    “姑娘,您还得瞧一瞧老爷呢。”春纤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但看着黛玉如此,虽有几分不忍,却犹自逼着她清醒——若这时候她昏过去了,如海真个就此亡故,且不说有些事上面难以说清道明,日后越加烦扰,平添危机;就是黛玉对如海的一片孺慕之情,只怕也绝不会原谅自己竟就这么昏了过去。

    果然,听得这一声,黛玉面色越加苍白,身子却撑住了些,比之先前那棉花一般的绵软又是不同,只一双水眸却由不得落下泪来。紫鹃看着如此,虽是酸楚,倒是放心了些——这般总还活泛些。

    而另外一面,如海虽是高热,却还有几分神智,听得这话,他本也心中有数的,虽是伤感叹息,却并无慌乱诧异,反倒平心静气,淡淡道:“诸位以为,我尚有几日光景?”

    几个大夫原都是城中屈指可数的,江南富庶之地,越加历练出一番手段来。虽还比不得京中,却也算一等了。听得如海这一声,他们虽诧异其平静,暗暗生了感慨,面上也露出几分惭愧,口中依旧只是低声相答,道:“今番大人耗损不小,又发高热。若是徐徐度之,却有六七成能康复,且短则月余,长则二三月,可保性命。只是一样,之后怕是再难说清醒两字,只能时昏时醒,一应事务俱是不能做主。”

    如海听得这话,立时驳道:“今番民乱,尚未平复,我虽是无能,亦是不能如此。可另有他法?”

    黛玉在屏风之内,闻说这话,却是再也忍不住,径自抽泣了两声,才是又闷闷压下,双泪越加连绵不下。春纤与紫鹃两个对视一眼,心下也是不忍,都是偏过头去。尤其是春纤,想着原著红楼梦之中,如海尚有那等寿命,今番她从中作法,反倒让他早早归去,心内也是一阵愧疚。

    那边儿大夫听了这话,心中越加惭愧,相互对视几眼,方有另外一个上前来道:“另则只有一法,以针灸度之,以猛药激之,我等斟酌而下,可保大人半月岁寿,若是得当,尚可有七八日延长。这般却是能神智清晰,精气振奋,与先前不同。”

    如海便点头道:“如此便可。”

    几位大夫闻说这话,也是感佩其能看破生死两字,又想着原是因平复民乱之故,他们商量一番后,越加全心全力,且与如海针灸一番的,又有开下药方的,又有叮嘱饮食安眠等事的,俱是不同,却都十分细致。及等他们去后,如海自觉已是好了五六分,虽还有些高热,却是更为振奋,便令请黛玉出来。

    黛玉早已哭得双目红肿,待见着了如海,却是强自压住面上悲痛,且与如海道:“爹爹……”这一声唤出,却是心中千般言语,俱是无从出口了。

    如海见着她如此也是十分疼惜,又看着紫鹃并春纤在那里站着,亦是双目泛红,因想着先前之事,心下斟酌再三,才与黛玉道:“玉儿,莫要担心烦扰,为父为朝中官,必得上对得起陛下恩泽,下对得起百姓黎民。再者,便是我私心里,也想着这短短一段时日,却要时时见着你,知道你过得好,心中方才宽慰。若是择了那等整日昏昏的法子,便能多活几日又如何,却还不如去了的好。我尚且要平复民乱,尚且要与你周全日后,自不能如此!”

    说到这里,如海看了那管家一眼,道:“你去我书房之中,取来笔墨折子,我须得将此番事情与陛下一一道来。”那管家正应了一声,原该离去,忽而外头又有小厮回报,说着守备段明成求见。

    如海闻说,便令请进来,又要安慰黛玉,就见黛玉已然起身,虽是双泪脉脉,却带着些黯哑,低声道:“爹爹之心,我已尽知的,如何能违逆您的心思?”说罢,她便慢慢走向屏风,紫鹃见着如此,想着自己故去的母亲,也是这般切肤之痛,由不得偏过脸去,泪流满面。

    春纤见着这般悲戚景象,也是心中煎熬,只心下一叹,随着一道入了屏风。不多时,那段明成已是入内拜见,因见着如海如此,他也是吃惊不已,忙一番慰问,又道大胜之事。如海听得他这么细细道来,心中略一筹算,便知此番民乱十有*竟是不必愁了的,当下也是松了一口气,便点头道:“今番若非守备大人,只怕扬州城已是风雨交加。大人如此功劳,某必当上书陛下,且将内里情景一一道来。”

    段明成见着如海这般,尚记挂这些事务,心下也是生出几分感佩,忙道:“若无大人,某便是千里马,也是无用。”如此又是说了几句,他因如海正是病着方而告退。

    那边儿管家将那段明成送出,又去书房取了折子等物,送到如海榻前。黛玉在侧,心内柔肠寸断,只不能啼哭,让父亲再生担忧,竟是越发禁不住心内悲痛。如海看着她这般,一片怜爱之情,真真是难以尽数,只伸手揽过她低声劝慰再三,方又在她服侍之下,亲自写了折子,令管家送到衙门离去,发往京师。

    次则,如海方挥退众人,思量一回,却是留下了春纤,因道:“扶着你们姑娘,好生听我说来。”

    黛玉瞧着这般情景,竟与素日不同,虽是悲痛之时,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惊疑来。春纤却是明白,大约因着她前番的言谈,方有今日之事,否则,如海再不能留下她,而非与紫鹃一道。

    果然,如海定了定神,便开口道:“当初送你入京至舅家,一则是想着教养两字,却得女眷长者,方能知道中馈之事,这原是女子最为紧要之事,自不能怠慢;二来却是因着我独有你一个,万贯家财,百年清誉,悉数落在你身上,我自是想着一应东西都与你方好,你外祖母又是几番来信,我便与她暗中有了默契,定下了你与那贾宝玉的婚事。这般,林家的东西除却一些浮财交与国库,旁的都是你的嫁妆。”

    说罢,如海抬头看去,见着黛玉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只还强作镇定,一边站着的春纤却是神色不变,静静侍立一旁,反倒比黛玉更冷静了三分。

    第三十一章 诉世情撒手蒙恩泽

    闻说这话,黛玉一时竟是怔住,许久不曾说话。边上的春纤眼底却闪过一点光亮,暗想:原来竟是如此,也是,若非这么一个缘故,以林如海官场浮沉数十载历练出的谋算心机,并那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怎么会不在过世之前与黛玉安排周全?单单抛下自个一点血脉不顾!他,早已安排周全,或许他也曾想过家财会被吞没,但是黛玉总归是贾母嫡亲的外孙女,血脉原是斩不断的……

    只是到底心存了侥幸,满心不愿思量女儿日后艰难,又是自觉安排妥当,竟就被贾家哄了过去。

    心内这么想着,春纤不免轻轻一叹,随即忙低下头来。

    但这一声轻叹,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却也颇为清晰,如海父女两个自是听得清楚。黛玉瞧了春纤一眼,有心说一两句话,却听得如海道:“玉儿尚且不曾言,你却叹息,却是为何?”

    春纤已是发觉自己造次了些,心下一番思量,虽有前车之鉴,到底现今正是最紧要的时候,有些话便是受些责难,也得提示一二的。因此,她便垂首一礼,低声道:“原是春纤糊涂,听得老爷这一番话,倒是想起姑娘初来的那一日,老太太将姑娘安置在碧纱橱之内,想来也是早有思量的。只是。”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却是抬头看向黛玉。

    想到当初初入贾府那日情景,黛玉也是觉得有些索然,口中淡淡,眉眼间却已是笼上一层轻愁。如海见着她如此,神色一凝,却与春纤略一点头,开口道:“你只管说来便是。”

    春纤垂首敛眉,自接着道:“只是太太却是淡淡的,并无安排,连着一应被褥纱帐之物也是琏二奶奶后头预备送来的。我原还有几分奇怪,及等薛姑娘来了,又有不同,后头还得那金玉一说,越加纳罕。今日听得老爷这话,方是明白。”

    “什么金玉一说?”黛玉讶然相问,话一出口,她忽而想起自己探病那事儿,心下一顿,由不得微微色变:“难道二表哥并薛姑娘?”之后的话,她却没再说出来。

    春纤越加垂首肃立,心下一转,便将先前在晴雯之处听来的话略略讲了一番,因道:“这些话,原不敢与姑娘说的,只存在心底。现在瞧着,竟是做了糊涂事。”

    “你不糊涂,却是我糊涂!”如海听得那一番话,面上便带出冷色来,原是病弱的人,此番却生生逼出一番气势:“我于官场数十载,竟忘了人走茶凉这四个字!”

    黛玉早已怔在当场,再想不得自己北上至舅家,竟有这般事体藏在内里。她本性聪明,虽是于人情世故颇有不足,但只消思量一番,也就尽数明白了。怪道当初自己初来乍到,便听得二舅母那般叮嘱,后头薛姑娘来了,不说自己,连着府中的三位表姐妹也是压倒,不过是一片慈母之心罢了!只是,若无这般思量,何必诓骗了自己过去!

    想到这里,她的脸颊之上由不得泛起一层羞恼的青,只看向如海,眼圈微红,道:“若是如此,当初为何要定、定了的?”她到底是女孩儿家,说到后头,也是自觉羞惭,只能含糊过去。

    “我独有你一个,林家数代列侯之家,百年清贵之族,名声财货尽有,又有我在,于那贾宝玉自是一等的。”林如海冷笑一声,面容之上已是有些冰冷:“虽你母素来不喜那贾宝玉,厌其顽劣,但以我想来,那不过书信之中道来,且又年幼,未必能尽信的,其兄便是不错,想来他也不会太差。且诸事不说,总归平安富贵并不算艰难,我方渐生此等心思。不想你一日归来,那贾宝玉着实无能也罢了,竟还有那等金玉之说!难道我的玉儿,竟还匹配不得俊才,反倒要……”

    说道这里,如海渐渐平复了心绪,因看着黛玉垂下脸,便将后面的话按下,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黛玉听得这一声,心中一酸,便仰起脸来,双眼已然微微泛起一丝泪光,犹自轻声道:“爹爹,女儿自会好好儿的,您莫要担心……”虽是这么说,但她心中却是分明,这般话,休说父亲,便是她自个儿也是不信的。

    如海只轻轻抚了抚黛玉的背,垂首轻声道:“我的玉儿,自会好好儿的。这种艰难污浊之事,我原不愿与你分说,只是现今也顾不得了。我一日去了,你必得入舅家安置,必得心中有数,莫要被诓骗了去。此番,我自然也会与你竭尽周全。林家一应所有,我已然上了折子,且将除却你曾祖母、祖母、母亲的嫁妆,并若干祖宅、店铺、藏书、画轴、古董、金银等物外,又与你舅家十五万银钱,以作教养之用,余者俱是上缴国库。这些,俱是立了单子,亦是在陛下面前过了眼。另则有六位可信之人,父亲亦是托了些银钱等物,待得你日后出嫁,却要与你添妆的,若是有甚为难之处,也可留一条后路。”

    说到这里,如海微微一顿,才看着面色微变的黛玉与春纤,终究添了一句:“这内里意思,想来你是明白的。”

    黛玉垂下脸去,心内已是惊涛骇浪:父亲这般安排,竟是百般防着外祖母他们!难道说,这等血脉之亲,也会因为那么些财物,竟生出别样心肠来不成?

    春纤也是暗暗心惊,林如海这么一番安排,俱是在明面上过来的,这会虽是这么说,但已是做到这地步,想来也未必不会添上一句,若是黛玉故去,这些财物亦是上缴国库。这么一说,想来贾府也不敢染指,更休说苛待黛玉,只怕还要盼着她好好儿出嫁才是。

    见黛玉色变,却不曾应答,如海心知这些话,只怕她要细细思量数日,方才能明白,便暗自在心中一叹,又接着道:“唯有一样,却是我所担忧——竟不曾与你定下一门亲事。”

    这等话,原是听不得的。黛玉虽是凄惶不安,此时也由不得低声道:“爹爹如何说这些起来?”

    如海也知这般不合礼数,只是大夫之言虽在,他总是担忧日后未必真有那么几日光景,只得早早与女儿黛玉分说明白。此时听得这话,他由不得心下一软,目光却有些锐利起来,只令黛玉抬起头来细听,因道:“这绝非小事,若所托非人,你一个单弱女孩儿,越加艰难。我于今只有两句话,你须得记住。一则,那贾宝玉绝非良配;二则我虽有安排,但若那提亲的竟非合宜,你也不须真个应下,凡事须得自己愿意,方才是好的。”

    闻说这话,黛玉一时也是怔住,许久才低低应了一声。而如海不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转头看向春纤,目光湛然,淡淡道:“你所求为何?”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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