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血泪史:血色黄昏 作者:老鬼

    第 9 章

    记得有一次,我准备炸一脸盆果子(牧民把面炸成小方块),油热了,面还没 和好。我赶紧和,油冒烟了,才开始擀。用悠双杠的劲头,玩儿命地擀,边擀边用 毛主席语录鼓励自己:“在敌人十分起劲,自己十分困难的时候,正是敌人开始不 利,自己开始有利的时候,往往有这种情形,有利的局面和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 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坚持,坚持,马上就好了。我一面拼命切着面片,一面安慰着自己。就在这时, 油“忽”地着了,火苗窜到蒙古包顶。慌得我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傻了巴机地把 着火的油锅端到外面,结果眉毛让火苗给烧焦,手也烫伤,案板上切好的面片留下 了一个大黑脚印。

    蒙古老乡常说:“聪明人做饭看火,傻瓜蛋做饭看锅”,我当时哪里知道?

    对于不讲卫生的人来说,这儿可是个好地方。人烟稀少,又没女的,脸再脏, 手再黑也没人笑话。

    碗上积着一层灰尘,水桶里飘着羊粪蛋儿,毡子上粘着一块块肉屑,手黑污污 的……全不吝,照样吃手扒肉,喝茶,睡觉。就是大便难受,隆冬腊月,草原但平 如坻,没一点遮挡,蹲一会儿,屁股跟刀割般疼。

    据说老姬头从场部放回来了,在群专的地窝子里关了一个星期。回来后就吹牛: “要不是我嘴硬,跟群专的头头吵了一架,他们还不放呢!我怕球的?四七年的老 兵,他敢咋地我?”

    牧区阶级斗争复杂,才来两个月就得罪了很多人,为了自卫,为了保卫抄家的 成果,我准备了一根小腿粗的棒子,怀里揣着那把从贡哥勒家抄的尖刀,十分警惕 地守护着三间破土房。

    雷厦他们不理我,我也不理他们。能孤独的人,才是勇敢的人。敢不敢一个人 孤独生活,才能看出你是不是坚强。

    中国小草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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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英古斯的风波

    我、小青马、英古斯三口孤独生活。

    早晨起床后,首先抓马,然后饮马,然后吊。之后熬茶做饭,饭后,再把马用 绊给绊上,放到草原吃草。

    茫茫草原很有气魄,就是太寂寞了,周围不要说人,就是苍鹰、老鼠也很少见, 偶尔有几头流浪的老牛,飘泊到我的蒙古包附近,带来一点生命的影子。它们孤零 零地站在井旁一动不动,等着水喝,眼角上的泪结成了一串细细冰珠。

    四周那么安静,时间那么空闲,没有任何压力,各种念头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在 脑中闪掠。真不光彩啊,所有这些念头中,最经常出现的是女的。

    从小学四年级,就对一个女同学有了好感,但后来受挫,异性就成了一个谜,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异性的兴趣也越来越强烈。可是怕同学们说我流氓,好色,不敢 跟女生多接触,平时对她们总冷冷冰冰。电影里一有男女接吻拥抱的镜头,也强迫 自己闭上眼睛,担心这会诱发自己流氓思想。我佩服武松的神力,更佩服他在女的 面前巍然不动。

    偷偷想女人和革命战士的称号很不相称,我狠狠地压抑着。六五年学校搞自我 革命运动时,还把这当作灵魂深处最见不得人的思想写成书面材料,交给老师。可 后来,狗改不了吃屎,仍偷偷地想!我又想法把对女的的念头,转移到男的身上, 用战友代替女的。曾和雷厦彼此发誓,同生共死,互相忠诚,不再跟别的女的好。 一种神秘的初恋般的感情缭绕在我们中间。

    可是来牧区后,一来和雷厦分手,一来是牧区太寂寞,一来是当地女的太少, 光棍多如牛毛,女的念头老是盘旋在脑海。一会儿那个缝得勒的牧主婆儿,一会儿 罕达的老婆……见一个喜欢一个,晚上就做着和她们睡觉的美梦,时常用手干。女 人的那玩艺儿,把自己迷得昏昏沉沉。不过早上起来后又总是很后悔,感到自己肮 脏下流极了。写血书风尘仆仆来到内蒙边疆,难道就是缩在被窝里对人家起邪念? 走与工农相结合道路的革命青年不应该这么早就考虑婚姻恋爱问题,我太没出息, 动物性太强了。曾多次把这个问题写在日记里,自我批判,自我反省。

    两种思想经常打架:一种认为想女的可耻,见不得人;一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天经地义。后一种思想略占上风。为了给自己的“流氓念头”找根据,我特地把鲁 迅的一段关于肯定性欲的语录抄在日记本里,安慰自己不要老自惭形秽。

    一个人孤独生活,有许多好处,其中之一就是完全可以不洗脸、不刷牙、不洗 脚,不迭被子……反正四周没一个人,自由自在得很,再脏也没人说。

    闲得没事干,除了看书,照料马,还是觉得有点空虚,就常常跟牧民摔跤。青 年牧民阿四愣是我最经常的对手。他胖乎乎的,一眼大,一眼小,老是像刚睡醒的 样子。他不服我,隔几天就要来摔,每次摔他一溜滚儿也不生气。真没想到我在学 校苦苦练的摔跤技术,来内蒙牧区后大显身手。

    牧民虽喜欢摔跤,可大多数没技术,靠笨力气。青年牧民小桑杰闻讯也来与我 摔跤,他很聪明,会攒半导体,个子挺高,红光满面,身强力壮。我又把他给摔倒, 他用蹩脚的汉语,呀呀地叹息!

    最后本队最壮的大古勒哥按捺不住,要跟我决一雌雄。这大古勒哥是个典型蒙 古汉子,45岁左右,身材魁梧,有一米八多的个儿,手指头特镇,像胡萝卜一样, 体重200斤以上。头一跤,大古勒哥很轻易地把我扳倒,什么技术没有,就靠力气。 第二跤,不跟他玩儿蒙古式,用跪腿得和勒,套住其小腿,赢得干脆。感谢物理定 律,使我能把这么魁梧的壮汉像电线杆子般地撅倒。他沉重的身躯倒下自然要比树 叶落地砸得疼得多。可大古勒哥脾气温和,马上就服气了,再也不跟我摔。

    其他牧民目瞪口呆,万万没料到北京来的知识青年还有这两下子。老蒙吃奶吃 肉,力气大,但常年骑马,腿部力量相对比较单薄。我后来跟其他牧民摔,很少输, 发现他们大都有这缺陷。

    英古斯一点不闲着,吃饱了就和我玩儿,一会儿扑咬我脚趾头,一会儿叼着我 帽子乱甩,一会儿又张牙舞爪地跟我的手搏斗,喉咙里发出兽性的呼噜声。它跑得 贼快,咬架特厉害,多大的狗也让它给咬得惨叫不已。

    当它前腿直立,雄武地坐在后腿上时,很像杰克·伦敦《荒野的呼唤》中的那 条狗。它很懂事,从不随地大小便,门如果打不开,就用爪子抓,低声呜咽。

    它常常卧在我的脚旁,用它那湿润润的小舌头认真地舔我的脏脚趾头,直至舔 得干干净净为止。当我把脸贴在它毛绒绒的小脑瓜时,不由自主地涌出了一种父性 般的感情。这是一条小生命,一个活泼泼的小肉蛋啊!平常我吃什么,它就吃什么, 还到场部给它买江米条。晚上睡觉时,它会很温柔地用娇嫩的舌头舔舔我的耳朵, 怪痒痒的。

    但这狗也有毛病,如牙齿上有片片黑斑,毛不亮,最要命的是见了谁都摇尾。

    到蒙古包串去,看见一群狗冲向我,英古斯马上以一挡百的气概迎上去,与对 方厮杀,被咬得嗷嗷哀叫,也不逃跑。但它若见了来包串门的生人却总是笑脸相迎, 一副媚态,使劲摇尾巴,这可能是流浪生活遗下的毛病。

    我决心改一改它这毛病。牧区阶级斗争复杂,它对人得厉害一点儿。记得好像 是屠格涅夫的一篇短篇小说中写了一老太太给儿子报仇的故事:做一个假人,在脖 子上围了一圈香肠,训练狗咬。我也如法炮制:用破衣服做了一个假人,上衣是绿 军棉袄,(一袖子被烧焦),下衣是件旧蓝棉裤,头带一蓝帽子。面部是白布,腰 里系着皮带。我把一块骨头放到假人腰部,训练狗扑咬。没想到这狗傻了巴机,怎 么也不咬,累得我满头大汗,又打又哄,也无济于事。它对那块放在人腰部的骨头 敬若神明,连贡哥勒黄狗的十分之一的凶劲都没有。

    我见它不听话,就用铁链子把它拴在蒙古包里饿,饿得它一个劲哀叫,声音凄 惨。饿了两天后再让它咬假人身上的骨头,它依旧不咬,我喝斥它、踢它,那绿色 的眼珠马上闪出凶光,从喉咙深处冒出了发怒的呼噜呼噜声。

    我不理它,它就在原地打圈圈,拉着铁链哗啦啦响,并不住地哀叫,声音越来 越大。结果招来了附近牧民小孩的注意,跑来趴在门上的玻璃处窥视,我做一个假 人的事就传了出去,有些好奇的牧民甚至骑着马来看。

    草原空旷寂寞,一点儿小事都是当地老大老大的新闻。

    见谁都摇尾巴的狗不是好狗,我训练了半天,它也没有进步,只好暂告一段。 它自幼遭受遗弃,无家可归,靠人施舍为生,养成了这老好人的毛病。对此不能着 急,不能简单粗暴,只能慢慢纠正。

    以后,我继续把英古斯关在蒙古包里,让它少见人,增其凶猛。

    这天我带着望远镜,骑上小青马去串包,英古斯也高兴地陪我同去。可能憋得 太厉害了,它老四处野跑,不紧紧跟着我,使劲叫也不理,越跑越远,不久就没了 影。我懊丧地叹息:“流浪的狗就是不忠实!”颇感失落。但不知何时,那狗又从 后面跑着追上我,让我一下子转忧为喜。

    路过一蒙古包时, 离包老远,就冲过来3条狗,围着我的马又跳又咬。英古斯 夹着尾巴,躲在马旁边。它看准时机,突然闪电般扑向一条单奔儿的狗,把它咬得 连连惨叫。接着又对另一条狗发起了进攻……它个子虽不大,却勇猛擅战,比掐架 的话能威镇全七连。

    正在这时,发现自己的望远镜丢了,是初中朋友谢保国送的,很有纪念意义。 肯定是我骑马拔蹦子时,一起一伏,从书包里颠了出来,赶忙折回寻找。

    到处都是平坦坦的草原,用套马杆划着地,来回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突然,一牧民走了过来,定睛一看是道尔吉。他用生硬的汉话问:“这狗地你 的干活?”

    “是呵!”

    “这狗坏坏地干活,要打死地!”他板着面孔。

    “为什么?”

    “咬死羊羔地干活,必须打死地,”道尔吉似乎忘了我曾去过他的蒙古包,看 他满脸热泪唱嚎歌。好一本正经!牧民怎么这样呀?说变就变,反复无常。

    “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

    “咬死羊地狗,死了死了地,没什么可说地!”他的嘴龇了龇,一股口水射进 了地上的一个耗子洞里。

    我强忍着怒火问:“咬死哪儿的羊羔了?”

    “我地羊群地,多多地,这狗得打死地!”

    他满是疙瘩的大黑脸十分严肃,又瘪又歪的狮子鼻不友好的地皱着。难怪人们 都说他人缘不好,翻脸不认人。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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