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自己玄功有恙,嬴冲不免有些心神不属。不过当他回到安国府前院时,却已换上了一脸笑容。

    大自在玄功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说,且估计他再怎么忧心,也已转不过来。反倒是眼下,不知多少人想要见他一副丧家犬模样。

    所以要笑,笑得越开心越好。别人越想看什么,他就越不想让他们得逞。

    此刻前院已是一片喧闹,各个厢房内的宴席都坐满了,甚至那几条廊下,也是济济一堂。

    赢世继与赢元度的为人虽不怎样,可能力确实不俗。赢冲父亲战死神鹿原之后,武阳赢氏的声威却并未跌落多少,反而愈显树大根深。只从这择主大典的盛况,就已可知武阳赢氏的兴旺。

    嬴冲赶至的时机,恰好合适。第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刚好在他来之后不久到访。

    “恭迎当朝隆国公,柱国大将军,贺州节度使龙公大驾光临!”

    唱名声中,隆国公龙在田也大步从车内走下。这位是当朝玄天位柱国之一,年近八十岁,面貌却还是四十许人。面貌威严刚毅,气度雄浑厚重,气势极重。

    赢宫一向是无法无天,小霸王的性子。可在这位面前,立时就被惊住,话都说不出来。

    嬴冲则已见惯,丝毫都未受影响,随在嬴定的身后,神色平淡的以晚辈之礼见过。

    可这隆国公却特意在他身前停下了脚步,仔细看了他一眼后,就轻声微叹,重重的望他肩上一拍。

    嬴冲却默默无言,当即就后退一步,将此人之手让过。他知父亲嬴神通曾经在隆国公帐下效力,所以双方交情不同一般。

    然而神鹿原之战,龙在田坐拥重兵,却坐视旁观,未曾援以一兵一卒。而事后天圣帝对这位也无可奈何,未有任何处罚。

    嬴冲知道这其中必有缘故,可在搞清楚究竟之前,他没可能再似以前那样,待之如父如祖。

    那隆国公见状微怔,然后再次黯然叹息,径自走入了进去。

    接下来是齐王赢控鹤,这位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原本以齐王身份之贵重,该当最后压轴到来才是。可这位王爷一向对嬴冲看重,今日提早到来,也在嬴冲的预料之中。

    赢控鹤今年也已有五十岁,可因常年服用驻颜丹之故,又注意保养,面貌似如二旬少年。面如冠玉,气质风流。

    这位也是出了名的荒唐浪荡,身为当朝亲王之尊,却在咸阳城内开了三家青楼。由此就可见这位的为人,是何当的荒诞不羁。

    嬴冲一向不怎么待见这位,可既然人已来了,他也只好满脸堆笑,好言好语的将齐王引入府内正殿坐好。

    接下来是朱国公,护国公,枢密副使,左中书令,左尚书仆射,临淮候等当朝权贵,以及福王,越王等等宗室亲王——

    哪怕本人未至,也会遣至亲到场恭贺。自然也有人拖家带口来凑热闹,就比如临淮候世子林东来,福王世子嬴博,宁国公次子魏轩等等。

    与他有过恩怨的,可谓是一抓一大把。不过此时有长辈在场,这些人倒也不好过分,不过旁敲侧击却是免不了的。

    直白一点的就如林东来,当着他面与嬴非亲热道:“恭喜嬴非兄弟,今日得继摘星,承爵安国公。这诺大的安国府,今日才可算是正本清源,从此兴盛可期了。”

    再隐晦一点的则似魏轩,说话颇为含蓄:“嬴神通大帅之遗志,如今也只有靠你们兄弟二人来继承了。”

    这位说话的对象,自然不可能是嬴冲,这‘兄弟二人’是指嬴非赢宫。

    嬴冲不确定嬴非是否笑了出来,不过这位面色有些扭曲,应该是忍得极辛苦。至于赢宫,那就更不用说,这个小孩是毫不收敛的,那鼻子都快要翘到了天上。

    再然后,就是襄国公王籍。

    “恭迎襄国公,冠军大将军,黑骑军副节度使王公驾到!”

    当门外的唱名声响起,嬴冲感觉整个安国公府都似寂了一寂,四面八方无数的视线,正有意无意的往府门处看了过来。

    嬴冲‘嘿’的一笑,回头扫望,只见那些廊角之下,门窗之前,都有女郎驻足。都完全没有女子的娇羞,纷纷往大门处打望。

    至于那王籍,也没让她们失望。那家伙从马车出来时,一身水墨衣裳,玄纹云袖,头系着七梁金冠,面如冠玉,英气勃勃,身姿卓尔不群,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只微微一笑,就引得院子里一片尖叫声。

    嬴冲甚至隐隐约约的看见,廊下有位少女竟然就这么晕倒了下去。使他不由暗暗腹诽,王籍这个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招蜂引蝶。

    “今日襄国公能够亲自赏光前来,我等真觉生辉。”

    “哪里哪里!”

    那王籍很是谦逊的对嬴定回以一礼,风仪雅润:“昔年籍承爵襄国公时,故安国公与安西伯都是不远万里前来观礼。这份情分,王籍可一直都铭记于心。”

    这王籍与嬴定见过了礼之后,就直往赢冲所立之处行来,笑容一如往日般的灿烂,魅力十足:“师弟,你我怕是有许多年不曾见面了?”

    嬴冲不由‘呵’的一笑:“我已被孙师逐出门庭,这师弟二字我可担不起。”

    四年前,他在嵩阳学院内学习兵法之时,是与王籍同一个老师。那时王籍已承爵入军,不过偶尔也会来嵩阳书院来看看,所以嬴冲认得。

    不过四年前嬴冲武脉被废之后自暴自弃,胡作非为,终于将孙师激怒,将他从座下弟子中除名。

    “可老师至今都以为,他一生中最得意的弟子,仍是四年前的嬴冲。所谓除名,只是欲激你上进而已。若有一天师弟肯改过自新,奋发向上,他老人家开心都来不及。”

    王籍微微摇头:“说实话我有些嫉妒你,恨不得在沙场上与你一战,真正分个胜负。可惜你我都同属大秦,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

    他犹记得五年之前从北方回京述职时,前往嵩阳书院探访时的情形。只因他那时太过心高气傲,得意忘形,最终激怒了孙师,命他与眼前这位师弟试演兵法。

    本以为自己以前在书院时就已所向无敌,与北方匈奴交手亦战无不胜,拿下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子,当是手到擒来。

    可结果出人意料,七战七败,他输红了眼睛,都没能在这师弟手中占到半点便宜。正因此故,之后他在沙场之上,对任何敌人都不敢有半点疏忽大意。

    对于他嬴冲,他唯一还能自我安慰的,就是实战与幻法推演不同。真正在沙场上,他未必会输。

    “这可不一定,也许会有机会的。”

    嬴冲想起了那安王预言,二十余年后自己起兵反秦,就不知那时的王籍还在不在?

    “是么?我觉得不会。你若不能继承摘星甲,凭什么与我交手?”

    王籍的笑容里,已经含着几分残酷:“你嬴冲若想与我较力,那就待你有一日,能在军中爬到三品之位再说。”

    嬴冲无言以对,他对摘星甲倒是自信满满,可这时候却法说。只好看着王籍胸前的描金画扇:“你现在很热?”

    都大冬天的,还在摇个不停。

    “这个啊?你不懂的。”

    王籍把折扇一收,动作利落潇洒,引得那院子里又是一片惊呼尖叫声。

    而此时王籍也再兴趣与嬴冲谈下去,笑意盈盈的径自往院子行去,身姿似玉树临风,好不潇洒。同时有一线声音,传入到嬴冲的耳旁。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武威叶四,是我王籍梦寐以求的妻子,哪怕付出一切,也必定要得手不可。你若拦我之路,既是仇敌!师弟你该知我手段的——”

    嬴冲闻言后唇角微够勾,看了眼王籍那风度翩翩的背影,接着就毫不犹豫的把那陷仙戒取了出来。然后他藏在袖里的手,往这王籍的脚下一指。立时就听得‘诶呦’一声,王籍猝不及防,整个人栽落了下去,同时破口骂道:“我艹,这里怎么会有个坑?”

    见得此景,赢定几人都面色大变,急忙跑到那坑旁边,试图把王籍拉出来。

    那些院内的女郎也是发出阵阵惊呼声,为王籍紧张不已。不过那惊叫声中,也同样夹杂着周衍与庄季等人的爆笑声。

    而王籍的随身侍卫,则是一边拉着人,一边虎目圆瞪,扫视着四方,试图寻找出罪魁祸首。王籍栽落的这个坑,自然不可能是安国公府中本来就有,这必定是有道法高人出手,暗算王籍。

    待王籍好不容易从那坑里面爬出来,一身上下已满是灰尘,形状狼狈。一双狭长凤眼,此时正凶光毕露,四下打望着。

    这位倒没怎么怀疑的嬴冲,不过却也狠狠的瞪了正嗤笑中的嬴冲一眼。不过嬴冲根本就没顾忌之意,依然嘲笑如故,而王籍无奈,也只能把目光转向后发的人群。

    显而易见,这出手之人就在附近,且道法通玄。发动时无影无迹,让他全无半点防备。而他身后的嬴冲,显然是无此能耐的。

    此时的嬴冲,则是随手将那陷仙界丢到了小乾坤袋里。打定了主意,短时间内再不用这东西了。心里则奇怪,自己怎么就做出这样事出来?是了,这一定是因那大自在玄功,又使自己脑袋秀逗了,绝不是因为嫉妒或者看不过眼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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