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玄雀卫,踏破一百五十万军?隆国公率二十万残军逃遁,便连他也败了么?”

    无独有偶,当王安石为东河郡那场干脆利落的大胜,而吃惊的时候。靖北郡王府的卢文进,也同样处在震撼之中。

    不过与王安石不同,卢文进更关注的,是当时的战况。

    “武安王殿下,他究竟是如何办到的?能以八千玄雀卫大溃联军,想必那时联军的阵列已是混乱之极。以隆国公的兵法,怎么就被逼到这田地?”

    许久之后,当卢文进从书房内走出来的时候,眼神却是恍惚的。就这么怔怔出神,直到片刻之后,卢文进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瘦弱身影,正在远处忧心的看着自己。

    他微微讶然,随后就轻叹着询问:“宗泰?你是何时来的?”

    眼前这少年,正是他的长孙卢宗泰。

    “来了许久,因心系东河战事,孙儿放心不下,故而彻夜难眠。”

    卢宗泰恭敬施了一礼,随后就又凝声问道:“看祖父神色,可是东河那边已经分出了胜负?莫非是武安王胜了?”

    卢文进并不愿自己的孙儿为此忧心,本欲避而不谈,可当见后者眼中透出的坚持之后,终是轻声叹道:“武安王已获大胜,雍秦二州一百五十万军,近乎全军尽没。死则近五十万人,清江飘红,浮尸充塞河道。”

    卢宗泰闻言后,同样震惊不已。良久之后,才勉强回神:“这才不到三个时辰,就已大胜隆国公,武安王殿下的兵法,竟仍是如此凌厉。真不知这世间,何人能挫其兵锋?对了,孙儿观祖父神色郁郁,可是那移封奏文还未曾上呈?”

    “并非如此!”

    卢文进摇着头,神色更是复杂。既有无奈,也有庆幸。

    “那奏文早在半日之前,就已呈递至政事堂。”

    ——此事确该庆幸,在这场东河大胜前后递交移封奏文的意义,截然不同。对于卢家而言,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遇。

    换成是在今日,那就毫无意义,卢氏的移封,必定平生波折。雍秦平定之后,卢家的降服与否,对那位武安王而言,已是无关紧要。

    可提前半日之后,卢氏至少能使武安王,感受到他们的善意与屈服。

    可谈及此事,卢文进却又觉耻辱。堂堂的固原卢氏,竟已到了这个地步,岂非是自身无能所致?

    卢宗泰却是神情一松,稍稍放心:“那么那祖父所忧,是我卢家的前景,是卢氏族人的看法么?”

    卢文进苦笑,并不答言,心想宗泰的心思倒真是伶俐。他确实在忧虑卢氏的前景,封国移至他处,就等于放弃了卢家在冀东经营了数千年的根基。背井离乡,到那水土陌生之地,日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谁都不知道。

    还有那卢氏在固原的祖坟,又该如何处置?

    且自己上呈这移封表,虽是为保全一族,不得已而为之,可却必定要被许多卢氏族人怨恨,将他视为背叛。

    再有他们卢氏如移封,那么除方州之外,别无其他可能。那里靠近青藏与大小月氏,妖族肆掠,兵凶战危,也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随即他就又听卢宗泰说道:“可孙儿倒以为,我族能迁徙方州,实乃上善之策。且移封只是靖北王府,而非是固原卢氏。”

    卢文进闻言一楞,仔细注目着自己的孙儿。发现他这年仅十四的孙儿,让他有些陌生。

    “宗泰你究竟是如何想的?可以仔细说说,”

    “孙儿是想,而今武安郡王天纵英才,又有陛下一意扶持,日后权遮北境必成定局。即便今次免了灭族之灾,那么下次呢?我固原卢氏,又当如何?一旦朝廷内再生动荡,武安王意图举兵,我固原卢氏依然是他家必欲除去的后患。那个时节,武安王未必会再念祖父旧情,对我卢氏留手。”

    说话之时,卢宗泰也抬起了头,语声铿锵:“再说形胜,固原东有太兴山,北有贺兰山,其余则皆为安国嬴氏羽翼。故孙儿以为,如今的固原,已成死地。而我卢氏想要进取,只有从这死局之中跳出。史载昔年秦非子被册封于秦时,部众只有不到二十万人,可这雍秦大地,却是蛮族盘踞,诸妖肆掠。可万载之后,大秦已有数亿人口,战兵数百万,威凌诸国。而如今那方州虽是荒僻,人烟稀少。可土地却是肥沃之至,又有西域商道可为财源。日后前景,未必会输于井陉。对我卢氏而言,未必是祸非福。至于我卢氏族人,愿走则走,愿留则留,宗族一分为二,岂非好过于让某些人怨恨?”

    卢文进静静听完,随后仿佛不认识般的看着自己孙儿,而后忽然狂声大笑,声震院堂:“今日卢某有一悲一喜,悲的是老夫无能,守不住先祖家业。喜的则是我卢文进得此佳孙,卢氏后继有人!”

    此时朝局依然混乱难明,那位武安郡王带来的压力,也仍沉重之至。可他的心绪,却反是开朗了几分,只因固原卢家的未来,再非是黯淡到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此时此刻,还能有什么比一位卢氏未来的开拓之主,更能使他欣慰?

    ※※※※

    “那个竖子,居然就这么胜了?”

    山河社稷图内,依然是满目疮痍之景,魏无忌坐于轮椅之上,用的是难以置信的语气,面色则近乎于扭曲。

    “那么他伤亡多少?”

    与大秦的七皇子同样,魏无忌同样问起了此战中,禁军的死伤。

    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若禁军死伤甚重,那么就让这大秦伐魏又如何?堂堂大魏,何惧之有?

    “死者据说不足三万!”

    魏忠贤一叹:“既然是以八千骑踏阵而胜,伤者倒是有近十万人,却都可恢复。至于道兵,则几乎毫发无损。估计只需旬月,他麾下大军,就可恢复到全盛,且再无任何内患——”

    可就是这句,使魏无忌彻底失控:“混账!混账!那个龙在田,好歹也曾数次挫退魏楚兵锋,怎就如此无能?胜不过一个孺子小儿也就罢了,却尽连两败俱伤都做不到,亏他也能成为天下间排位二十一的名将!稷下学宫怎么尽将这些水货,置于榜单之上?还有那些所谓雍秦世家,难道都是些废物点心?”

    可再怎么发泄,其实都是无济于事。魏无忌究竟是一方雄主,只用了须臾时光,就已冷静了下来。

    “忠贤,在你看来,本王现在该如何是好?”

    魏忠贤闻言后,却是仔细思忖了片刻,才淡淡答道:“秦武安王兵法超绝,才情天纵,就似如一把绝世无匹的宝刀。无论是那雍秦世家,还是我大魏,如今都难当他一击之威,实在过于危险。故而我等,如今最好是为他先寻一刀鞘,日后再徐徐图之。”

    “收刀入鞘么?也就需一能执刀之人——”

    魏无忌眸色阴沉,再次望向了南面,那天圣帝御辇所在的方位:“之前的条件,他是否还有同意的可能?”

    魏忠贤却默然无语,那位陛下当真是固执的可怕。哪怕是在这等绝境之下,其意志也不见有分毫动摇。竟仿佛是对自身性命半点都不放在心上,有恃无恐。

    魏无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乃是痴心妄想,最后只能是满含无奈的冷哼道:“再与他谈谈,其他的也就罢了。可大秦五年之内不能出函谷,保证我等安然离开秦境这两条,无论如何都不能更易,”

    ※※※※

    就在整座京城,都在为东河这一场大胜,而震惊失声之时。嬴冲却正在东河之侧,一座还算完好的裴氏庄园之内,为这场战事的收尾后续而头疼。

    让他烦恼的事情有三,一是清理战场,收拾尸体——这次屠戮之众,实是他开始掌兵以来诸战中,最多的一次,

    战场上有数十万尸体,还有那东河与清江的交汇口处,都已塞满了浮尸,

    除了需收缴整理那些缴获的墨甲兵器之外,为防发生疫情,那些战死者的尸体,也需尽快收整,将之火化下葬不可。

    这是一份脏活,由禁军自己来做的话,可能会打击士气。不过这次有裴家的裴宽主动配合,在此地附近征发了十万民壮处理这些尸体。此时这裴庄之外,正是一片忙碌景象。

    而第二件烦心的事情,则是他麾下那些俘虏的处置。这主要是指那些向他降服的世族之人,嬴冲感觉杀了不好,放了也同样不行。

    再就是战利品的分配——这点也是最令嬴冲头疼的。此战缴获不是太少,而是太多。而这与前一件,也有些关系。

    如按大秦法制,这些参与谋反之人,都要全数斩首,没收家产不可。那么这一战的收获,就真能让人瞠目结舌。而今响应龙在田起兵的世族,至少占据了雍秦六成的田产。他们手中的良田,数目至少达二百五十万顷。

    ——而如以均分之法,嬴冲麾下的将士,每人都可分到一顷以上的田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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