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进犹记得三月前,在那咸阳宫南校场中,武安王府展示五星墨甲‘雷火’时的情形。

    ‘雷火’的单体战力,并不强大。尤其在一对一的近战之时,连一百年前的过时墨甲都战不过,

    可当一百尊‘雷火’集结,却凭着那雷火枪阵,就全灭了禁军最新式的五星墨甲皇卫。而自身的损伤,则仅仅只有四尊,都是损于对面弓弩打击之下。

    那禁军一方的小天位统领,更是生生被那雷火枪轰岁。这位哪怕拼尽全力。也仍无法冲击到那枪阵的三十丈距离内。

    此战的结果,震惊了当时有幸观战的一应武臣,也令众多墨坊坊主,变了颜色。

    如非是那‘雷火’的价格,依然昂贵,是普通五星墨甲的七倍以上。尤其那雷火枪,成本居高不下。蒙进预计那位陛下,可能直接就会下旨量产。

    可事后天圣帝也下达了禁口令,又从内库拨款一千二百万金,从武安王府手中,购置了全套的‘雷火’图纸。并且严令内工坊,在五年之内,将‘雷火’的价格,降低到六千两纹银左右。

    可其实以蒙进估计,根本无需六千两。以雷火展现的能力,只需降到普通墨甲的三倍左右,就能有实用的价值

    而据他所知,当时包括他在内,在场的襄国公,武威郡王,天工坊坊主,神意坊坊主等等。凡是有些财力,都在私底下研究类似的墨甲。

    没有‘雷火’的技术与图纸,几家都必须从头开始不可,可无论哪家都不愿落后。哪怕无法研制成功,也可积累些技术,以备日后‘雷火甲’公开时,能在那基础上稍作改良。

    之后张衡之名,就已入大秦顶尖武臣之眼。这位不擅于手工,不能算是一位合格的墨家匠师,可却有诸多奇思妙想,令人拍案叫绝。

    “张衡是北方人,日常见其仆佣,常为冬日天寒而苦。故而也曾用过棉花制衣,认为棉花可以用于保暖,也可如苎麻般编织成布。唯一的问题,就是那棉籽难去,很是麻烦。”

    蒙进微微颔首,他听说过这些事。凉州苦寒,亦有人尝试将棉花编织成线,问题是棉籽不易剔除,费时费力,成本极高。

    而大秦的世家高门,富商豪族,都多用丝滑鲜艳的锦缎,可比麻布要保暖得多,对那同样价格昂贵的棉布并无兴趣。

    “就在三月之前,张衡制作了一款轧花机,能够很轻松的除去棉籽。便连纺纱机,与织布的器械,也一并设计妥当了。我曾见过,如能大规模生产,成本应该极低。每匹粗布,成本估计不会超出三两!如今唯一的问题是,我大秦之内的产棉实在太少,故而嬴冲不得不预做筹谋。”

    蒙进蓦然停住了脚步,凝思了许久才渐渐回神。一匹布的价格才不足三两?这成本比之现今麻布的价格,都不贵多少。

    一匹布是十丈,而每丈布可制一套成衣。换而言之,大秦百姓只需三百到四百文,就可买来一身棉衣。

    诚然秦民都是男耕女织,自家编织麻布,几乎不用费钱。可在北方,一身棉布可比麻衣更保暖得多。

    而据他所知,许多农人至冬日之时,都是每天躲在自家屋里,不愿出来。能够买得起草原皮裘的,是少而又少。每年冻死之人,亦不在少数。

    真如嬴冲所言,这棉花的生意,还真是大有赚头。嬴冲买下来的荒地,固然产粮极低,可用于棉田,产量应该还是很不错的,不用怎么费心。

    这么一想,蒙进就大为心动。毕竟大秦四王中,要论财力的话,就以蒙家最为穷苦,可能比那已迁至方州的卢氏还要差些。毕竟后者,还有这数千年的财富积累。

    且嬴冲今日对他这般说,分明是有拉他入场之心。

    这桩生意虽大,可哪怕只以安国嬴氏一家之力,也仍可玩得过来。定武蒙氏参与进去,助益有限,却能得大笔收获。

    可如此一来,蒙嬴二家以此为纽带,势必将更为靠近。

    “那甜瓜又是怎么回事?”

    叶元朗一听到有钱赚,就早早把耳朵竖起了,此时更迫不及待的追问:“这东西只怕运不出来吧?运到雍秦的时候,只怕早就烂掉了。”

    “甜瓜可以榨糖制酒,不过这只是顺带,其实赚不了多少钱——”

    嬴冲摇着头:“我府中的农师研究了三年,说甜瓜棉花套种可以互补,其实换成花生大豆什么的也无不可,能拿来榨油。”

    他之所以种甜瓜,只是北方四州糖源太少,易于被人封锁而已。还有酒,北方人喜欢喝酒,同样是为此窘困多年。

    “原来如此!”叶元朗亦陷入深思,想着是否参与进去。

    他知近几年嬴冲在伏牛山一代购了不少荒山,用来栽种紫橄榄树。结果这几年,橄榄油已在咸阳大肆流行,被城中的世族勋贵推崇,甚至影响到了赵魏等国。

    这使得嬴冲的那座虎据堡,赚到盆满钵溢。而一旦那些新栽的橄榄树开始挂果,那么武安王府的收入,必定大幅增长。

    这使咸阳各家大为眼红,也争相效仿。可除了虎踞堡周围那块地方,其余地带培植橄榄,都不太成功。

    这棉花香瓜,会是下一个橄榄油?

    真能赚钱的话,叶家肯定不会错过。可他怀疑现在的嬴冲,是否‘正常’?近年这位疯疯癫癫,很少看到他这孙女婿正经的时候。该不会是在忽悠自己?

    蒙进亦是保持谨慎:“过几日有空,武安王可否携老夫,去看看详情。”

    “可以,不过却需等我家夫人生产之后,其实买些荒地,也废不了什么钱的。初期无非是几百万两纹银,几尊人元甲的价格。”

    正当嬴冲这句,彻底将蒙叶二位说动时,他却走神了,看向了御道一侧。

    只见那边,刑部侍郎裴宽正与汝国公嬴仇万说着话,使后者眉头大皱。须臾之后,嬴仇万就大步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而此时隔着百丈距离,谢安正在一处角落,目含深意的看着嬴冲背影,以及那位四皇子。

    “你真要这么做?”

    此时在谢安身侧,正是其父谢灵,可这位的面上,却饱含忧容:“增俸之策一出,殿下与诸位皇子,就更难有转圜余地。日后无论哪位皇子登基,都未必容得下我北方宗党。”

    “自雍秦战后,我谢氏早已在殿下的船上站稳了,难以脱身。这船如若翻覆,谢氏亦将遭遇灭顶之灾。”

    谢安说着这些使人心神悚然的话,眼中却无半点波澜起伏:“殿下他慧眼识人,幕府中如郭嘉刘基王猛李靖岳飞韩信任约翰等辈,都是当世之雄,或善谋算,或长于经营,或精通练兵之法,或军略盖世。你不知这短短三年内,我武安王府的实力,到底激增到何等程度。如此下去,即便没有今日一出,殿下他也不会为继任君王所容。既是迟早都要反,那就宜早不宜迟。武安王府既有夺取大秦山河的实力,何必隐于北方。”

    谢灵听得心慌,尽管明知谢安手中,掌握有屏蔽语音神念的宝物在手。却依然有些不安的,往四面扫了扫。

    半晌之后,才勉力平息下了心绪,皱眉询问:“可我观殿下这几年,似已没有了昔年锐气。且每每行事荒诞离奇,使人不解。”

    这样的人,能领着北方宗党,攫取这咸阳皇位?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韬光养晦,佯风诈冒而已。”

    谢安知晓嬴冲,是因大自在功仍旧卡在十二重,这才如此。好在嬴冲的外丹早已突破,只需按部就班的修行,三年之内就可毫无障碍的跨过那最后的门槛。

    不过这是武安王府的机密,只有最亲近之人才能知晓,

    而今日错非是嬴冲修的大自在玄功,他也‘算计’不到那位武安王殿下。

    “三年来,我武安王府实力与日俱增,总不会有假。父亲,而今我王府内外六十余万雄兵,北方各家亦元气渐复。再以殿下的军略,一旦起兵,秦境之内,谁堪为敌?”

    这句道出,谢灵亦是白眉微扬,显出了几分意动。

    ※※※※

    “唯一可虑的,就是那裴家,最近与二皇子嬴天佑,四皇子嬴仇万,靠得很近。”

    万里外的冀州谢县,郭嘉依旧在与王猛说着话。

    而王猛的眸中,也闪过了一丝不解。如今朝中,那保国公嬴天佑,汝国公嬴仇万,是对武安王殿下最为友善。

    其他的皇子,除了嬴去病被嬴冲骂为‘早泄’之外,其余几位,哪怕是其弟永国公嬴无忌,亦是尽力对武安王府示好,绝不招惹。

    可这嬴天佑,嬴仇万两位,却是几人中最‘真心实意’的。

    仅仅片刻,王猛就已明白了过来,目中现出了凝冷之意:“这个裴矩,果然是个麻烦。那么谢安呢,他是怎么说的?身为王府长史,总不能毫无反应。”

    “谢安啊!”郭嘉停住了马,似在回思着什么,神情似笑非笑:“师弟,记得以前,我曾从泰西人的口中,听说过一句话,道是屁股决定脑袋。感觉这一句言虽粗俗,却颇有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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