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件汝窑莲花笔洗上的暗记,是我突发奇想,结果居然成功了!”陆知行说起汝窑笔洗,隐隐升腾起了一种兴奋之感。

    他用手轻敲水缸边缘,“这是真正的重器啊,我在大英博物馆见过。山海省博物馆的那件,和大英博物馆的应该是一对,完全一模一样。所以我才能仿制出来。”

    “我做高仿,必留记号,而且只做暗记,但是这汝窑莲花笔洗不像瓶罐尊,没法做上内印。着实让我费了功夫。”陆知行的眼中有光闪烁,“总算是我上釉之前突发奇想,在一处花瓣上的胎骨上提前细微地动了几刀,结果烧成之后,果然用放大镜能隐隐看出暗记!”

    “这在瓷器史上,恐怕也是一个创举了。”唐易叹道。

    “只是我没有想到,居然有人用这件,去调包山海省博物馆的真品。我只是信守我的诺言,老黄也只是卖了出去,结果却成了这样。”陆知行的神色转为平静,口气却有几分波澜:“刀能杀人,也能救人,高仿瓷器亦是如此,这正是我为什么坚持暗记的原因。”

    唐易脱口而出:“那还不如做明记呢!”

    陆知行却微微一笑,“你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做明记,瓷器的美感就破坏了,即便做在底足,心理也会受到影响。”

    “令师去世三十年,前十年干了什么你不肯说。剩下二十年,难道你一直在这个小院建成的窑厂里研究制瓷?”唐易知道,汝窑笔洗的事儿既然上头已经开始调查了,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而陆知行也不知道老黄卖给了谁,所以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没错。”陆知行答得干脆简单。

    “这件元青花的人物大罐是什么题材?你攻克了苏麻离青的技术障碍?”唐易没有停歇。

    “庄子梦蝶。这是我根据传说中的四种春秋人物题材,自己设计的画片。苏麻离青早就失传了,我是用国产青料经过沉淀、处理、加工,然后又特别处理了釉料,烧制时调整火候,烧出了苏麻离青的效果而已。”陆知行这次倒是回答得挺详细。

    “结晶斑和蛛网效果也惟妙惟肖?”唐易早知道陆知行的手段,但是面对苏麻离青这个技术上的至高难点,还是很惊讶。

    “除了砸开罐子查找内印,我敢说就华夏的这些个专家,没有人有这个能力,顶级高手可能会有细微的感觉偏差,但也至多是感觉,一样也不敢说是赝品!”陆知行的嘴角微微上翘。

    “这罐子和瓶子不一样,器型大,口也大,从口部借助工具照射一下,仔细找找,岂不是就能看到内印?”唐易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陆知行的嘴角继续上翘,终于在脸上形成了一个微笑,“那块‘破云青’瓷片无釉的背面,我也做了暗记,你能看出来么?”

    唐易一惊!

    这瓷片来时他就带在身上,闻听此言,他立即掏出了瓷片,仔细看了看背面,院内阳光明亮,但是确实找不到暗记。

    “这罐子做得晚,和玉壶春瓶、摇铃尊不一样,我用了一种新方法加了内印,得用锐器挂掉一层表面,才能看出来。”陆知行淡然说道。

    鬼斧神工。唐易的脑中登时冒出了这个念头。在瓷器制作方面,陆知行已经逼近了人类的极限,不仅将火的艺术发挥得出神入化,而且二十年来,仍旧在不断钻研,不断创新,结果可想而知。

    “柴窑的釉色,你是根据什么烧出来的?”唐易迅速切入到了另一个问题。

    陆知行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我只问你一件事儿,你却问了我一堆问题。我我好像有点儿不划算。”

    “这个问题本来没有,是你说这瓷片你也做了暗记,我才想到这个问题。”唐易笑道。

    “你听说过倭国的柴窑百合花瓶么?全国上下把一件残品当成了宝贝!”陆知行道,“我去倭国看过,那颜色偏暗,即便是柴窑的,也是柴窑的次等品。而这块瓷片的釉色,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但肯定要比倭国那件悦目!”

    唐易心想,你不肯说前十年干了什么,但刚才说起,又是英国又是倭国的,想必是四处云游去了!

    唐易刚要问下一个问题,陆知行却又叹道:“朕之德不及汉帝唐宗,若所费太过,如何为天下之君?”

    艾玛,怎么来了这么一句?唐易暗暗想了一会儿,嗯?这口气,好像是宋太祖赵匡胤!原来······

    陆知行接口道:“就是因为赵匡胤这句话,柴窑被关了,工匠也遣散了,技术也失传了!用现在的话说,柴窑耗资巨大、污染严重、很不环保。赵匡胤是个好皇帝,登基伊始,勤俭治国。但是,柴窑的失传和绝迹,却是文化传承上的最大的损失!”

    唐易不由点了点头,这陆知行不仅技术了得,而且颇有见解。

    “你为什么要答应送给老黄送给他三件瓷器呢?”唐易又接着问道。

    “这件事是我的私人恩怨,无可奉告。”听了这个问题之后,陆知行脸色略显不悦,摆摆手道:“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

    唐易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问道:“二十多年前,也就是你不肯说的那十年之内的时间段,有一个姓罗的男子,当年大约三十岁吧,和你差不多。他在瓷都的一家陶瓷厂当技工,此人手段了得,现在瓷都瓷里村的一个外号鬼叔的人,仅仅被他指点了一年,现在却是瓷都制作高仿瓷的元老。你听说过这个姓罗的男子么?”

    这一段话比较长,唐易提前想了想,算是表达得比较准确。

    陆知行的神色却起了细微的变化,似有些慨然,“这个鬼叔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余贵,二十多年前在瓷都的古玩市场干‘杀猪的’!”唐易道。

    陆知行的慨然的神色变得凝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唐易突然想起了那张化学元素周期表,“对了,他还送了鬼叔一张化学元素周期表,上面签着自己的英文名,花体,詹姆士!”

    陆知行居然苦笑,“早知道,不让你问这最后一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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