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烧身 作者:仍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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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代“六合彩”成为甘擎直属上司的人竟然是——何仲。

    她深深地有种被整蛊的感觉,也有种豁然开朗的顿悟——几年前,何仲出席完那晚的年会,下一个工作日,他便成为老总钦点的企划部经理,而现在,好像是将当时的画面回放播出一样,不过,这次他直接成为的是她的顶头上司。

    何仲像个永远会发光发热的能量体,总有吸引住全场女性目光的能耐。

    甘擎不难发现何仲每每说完一句话的时候,总会看她一眼。

    而很快,他风趣幽默的自我介绍和上任宣言讲完了,就迈着沉稳淡定的步子,亲自走到位于墙角甘擎面前,伸出手,面带微笑,动作流畅至极,引来所有员工不约而同的窃窃私语和暗昧不明的注目礼。

    眼前这状况,何仲这是摆明要给她一个惊吓啊,她要是不配合似乎有点可惜。

    甘擎利落地站起身,同样展开可以称得上是相当灿烂的笑容,回握他干燥的手心,眼底却一片火光熔融。

    “甘擎。”唇边划过她的名字后,何仲微微顿了一下,缓了缓神,“合作愉快!我刚回国,对部里的工作还不是很了解,以后如果有做的有偏差的地方,还希望你多多提出意见。”

    甘擎眉眼弯弯,笑得让人找不出破绽:“何先生,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耳边的抽气声、议论声更加凶猛了。

    “她只是个副总监,怎么敢对皇亲国戚这么说话,他们之间过去一定有猫腻,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销售部的大嘴巴就在她身边不远,这是她在所有议论声音当中听得最清晰的一句。

    此时,悠然大方的甘擎也在何仲的脸上捕捉到一丝难得一见的尴尬。

    例会结束,甘擎随着人流刚进办公室想要回头关门,一只手撑住门板,顺势推开。

    “方便说几句话吗,甘副总监?”

    甘擎耸耸肩,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何仲的眸底又暗淡几分。

    何仲双手插兜,在门口站定半刻,门外不停有探寻的诜诜目光投射进来,抬手想要关门。

    甘擎瞟一眼:“别关门。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何必多此一举?”

    何仲想用一个无奈的笑表示对今时今日的甘擎刮目相看,然而,那笑容到了唇边却多了些许涩意。

    “你变得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甘擎嘴角动了动,轻飘飘说:“人都是会变的。”和他对视,“你难道没变吗?”

    何仲苦笑着坐进她办公桌对面沙发椅中,并没否认。

    “四年了,看来你过得还不错,我真的很好奇,是谁把当年眨着小鹿斑比一样眼睛的女孩变成现在这样的你。”

    甘擎抬抬眉毛,手上机械地整理桌面,语气淡薄得像和陌生人讲话:“何总监,我认为现在并不是我们该叙旧的时候,如果没什么事,您先请回吧,在其位、谋其职,我手里还有很有工作要做。您觉得呢?”

    何仲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定定看她,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他起身笑笑说:“我赞同你的说法,你继续忙,我先出去,有机会我们再聊。”

    甘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耳边还回荡他那句“是谁把她变成现在的样子”,其实她很想告诉他,改变那个懦弱胆小的甘擎的,并不是任何人,而是四年的时间。

    和何仲心无旁骛共事并非难事,这点连甘擎自己也有点震惊,原来,她投入工作的速度远远超乎于她投入感情的速度,只要何仲不试图还跟她攀谈过去的事,她可以像看待“六合彩”那样一视同仁地把他当成单纯的上司,忽略他身为一个单身男人的所有令人瞠舌的条件。

    转眼又到了星期五中午,甘擎在餐厅吃完饭,到楼下咖啡店点杯摩卡,正准备休息一下,手机里进来一条墨兆锡的短信:大姨妈串完门子没有?

    甘擎的大脑有长达十几秒的当机,正常运转时,立马叫来服务生把摩卡换成黑咖啡。

    一想到墨兆锡,甘擎顺理成章回忆起中秋节晚上他挑起的巧克力战争,还有那所谓的特级巧克力粥,她就无法不对巧克力产生恐惧。

    舌尖细细品尝味道醇香苦涩的黑咖啡,甘擎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点摩卡了,瞥一眼手边安静躺着的手机,她有些迟疑和犹豫,但究竟为什么没有立刻回墨兆锡的短信,她也有点弄不清楚。

    上周墨兆锡所说的话还犹在耳旁——他想介入她的生活?是他一时兴起,还是另有目的?

    咖啡已经被她搅凉,甘擎放下调羹,才输入一条回复:今晚不行。可还没发送,对面的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黑影。

    “今晚的约会取消了?”

    是何仲。

    甘擎被惊了一跳,看见是他,便把手机一收,屏幕扣下去,脸上即刻显露出不悦:“真想不到,何总原来有偷窥别人隐私的怪癖?”

    何仲抬抬眉毛,不以为然地抱xiong坐着,哼笑一声:“是你犹豫了太久吧。”

    甘擎斜睨着他,没说话,鄙夷的神情却毫不掩饰。

    “如果你觉得一个约会可有可无,好比肋,食之无味,又何必这么为难自己?”何仲向走过来的服务生语声温柔地点了一杯摩卡,目光落在甘擎的黑咖啡上,有点疑惑不解,“你不是最喜欢有巧克力香气的摩卡吗?”

    甘擎用手指梳理一下鬓角的碎发,含笑说:“偶尔,人也需要换换口味的,不可能一辈子只把味蕾贡献给一种味道吧,现在,我就觉得黑咖啡不错。”

    何仲又是无言以对,只能随声附和:“也许,你说的对。”

    气氛凝滞片刻,甘擎当着何仲的面把手机拿进手里,输入“走了,照常。”回复给“x”先生。

    何仲显然也看的很清楚,不过,他没再发表什么意见,温柔的眸光却蓦地发紧。

    甘擎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拿起手机欲离开之前,回头对何仲说了句:“哦,对了,何总,忘记告诉你,我的约会一点也不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何仲波澜不惊的目光看向前,手里攥紧杯耳,所有隐忍即将消失殆尽。

    夏天一过,天色暗得很快,中秋节结束,再不久就是国庆,然后是学生的期中考,“墨滴”的工作也即将进入新一轮的繁忙状态,甘擎正常下班的时间是五点半,但“墨滴”一般经营到八点半,冬天八点。

    通常她下班的时间,楼下书城正是学生放学的高峰期,几乎所有灯光都大亮着,即使逼近冬日,外面的天灰蒙蒙的有点y沉,她也从来没感到过害怕,可今天她从总部楼上乘坐电梯走进了车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走着走着,有一只手猛然把她拽到一边,塞进一辆白色面包车里。

    甘擎本能驱使下想大喊求救,一看见那抓着她手臂的人右手小手指比常人短一截,总算松口气,随即一股怒火也烧到了头顶。

    “甘信,你有病啊!又搞什么鬼!”

    甘信松开她,嫌恶地闭上眼,挖了挖耳朵:“我说,我年纪轻轻,也不耳背,你总喊什么喊啊!让!让你震聋了!”

    甘擎xiong口剧烈起伏,咬牙怒视,合紧眼睛默数5秒钟,沉下气来:“什么事?”八成还是和他的哪个女朋友脱不了干系,死小子就会在这种时候想到她。

    甘信露出一脸谄笑:“也没什么,找你帮个忙呗,姐弟一场,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电视台的采访面包车还算宽敞,甘擎抱着手臂,伸展伸展腿脚,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连瞅都不爱瞅他一眼。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甘信捂着心脏,装模作样地抽口气:“你能不能别伤我了,我现在快被甄美好那丫头折磨得快驾鹤西去了,你还在这里补一枪。”

    甘擎给她一个“自作自受”的表情,让甘信内伤得更重,不过,所谓重伤只持续了几秒钟,甘信就精神焕发地恢复嬉皮笑脸:“姐,只要你救我,你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我这次一定把你的秘密守得牢牢的,就算十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绝对不告诉婶子你偷偷有了男人。”

    被甘信猜到她有一个神秘男人果然是个定时炸弹,上周,甘信的青梅竹马甄美好奉大伯母之名从b市赶到a市负责视察他的生活作风问题,正好遇见甘信带女人回家,甄美好17岁时跟随她母亲飘洋去了日本,五年了,这才回来,就被当年她认定的未来丈夫摆了一道。

    试想,一个女人正万般期待地把五年之中对他的所有思念满满捧在怀中,越洋过海来找她的未婚夫,打算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却看见男人怀里搂着另一个妖媚冶艳只有肉体关系的女人亲亲热热,她会……怎么办?

    甘擎心不在焉打着方向盘,脑子里全是甄美好小时候在甘信身后追逐的样子,她到现在这一刻都不能理解,这个女孩怎么会这么执着,爱上一个根本不爱她而且花心风流的男人,还十几年对他穷追不舍?

    对他们来说,她的爱,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科园”位于城郊,空气比市里清新很多,这个时节,夜风微凉,空气里有淡淡的青草味,甘擎把车停下之后,并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在那早晨特别热闹的休闲广场上静静坐了下来。

    答应甘信在伯父伯母面前替他证明澄清他平时的私生活有多干净,甘擎心里充满了犯罪感,好像甘信对甄美好造成的所有伤害,都有她的一份。

    她无疑是个残忍的帮凶!而她的可恶程度似乎不亚于甘信怀里那个直接刺激甄美好的女人……

    打开墨兆锡的家门以后,房间里是黑漆漆的,甘擎照以往一样,脱掉鞋子,先在墙上摸索开关,按动的瞬间,身后袭来一阵带着特殊男性气息的暖风,腰被强有力的手臂箍住,滚烫的大手先一步包裹住她的食指尖,再一点一点拖到一片湿热的地域中,撩拨着含允。

    墨兆锡把浑身无力的甘擎从玄关抱到客厅,两人很快衣衫不整地在沙发里交错扭成一团,黑夜里,无一物可视,好像只有那看不见的欲望在疯狂地滋长。

    在墨兆锡的头埋进她颈窝的一刹那,甘擎忽然想起那个甘信口中和他只有肉体关系的那人林菲菲,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明的不适和羞耻,仿佛她和林菲菲正在扮演同一个角色。

    她用力撑起他的肩膀,和墨兆锡满眼欲求不满的目光重叠交汇,忽然问:“你有暗恋你很多年的女人吗?”

    墨兆锡先一愣,而后坏笑着一根一根依次轻咬她的手指,含糊道:“我有很多明恋我的女人。”

    甘擎自从与墨兆锡相识的第一晚就知道,他和甘信一样,在感情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胚,即便明知,她的xiong口还是突然酸痛了一下,她想,这应该出于做为一个女人的应激反应。

    甘擎想抽回手指,反而被墨兆锡狠狠揪住,就是不放手。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甘擎摇头,“那……她们是专心爱你一个?还是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什么?”

    甘擎在想如何措辞,片刻后,终于找到了:“滥情。”

    “……”墨兆锡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黑色的瞳仁在黑夜里散发着更加蛊惑人心的光芒,“你为什么不问我,我有没有真爱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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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爱?

    星期一,天朗碧空,秋高气爽,甘擎一手提着方方正正的黑色复古公文包,另一只手里是在咖啡店买的黑咖啡,站在公司总部的电梯门口等电梯,竟然无端忆起墨兆锡两天前在幽暗静默的夜中问她的那句话。

    “叮”一声,甘擎从纷繁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挺直脊背,深深吸气收紧小腹,昂起线条还算优美的后颈,让自己无论是外表和精气神在外人眼里都显得自信些,随人流进入电梯。

    头顶上方的红字哒哒地跳,一秒、两秒、三秒……她不自觉地把刚才的思路试图再接回来。

    “真爱?”听见“纯夜”酒吧里大名鼎鼎的pyboy一边说自己有真爱,一边和不相干的女人在床上——不,有时候会在沙发上,就像现在的他们——缠绵不休亲密无间地翻滚、不知疲倦地索取,甘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那……同为女人,我真替她感到悲哀。”

    无边无尽的黑夜虽然将彼此的脸色隐没,可墨兆锡微微隆起的眉宇还是那样清晰地落尽她的眼底,心头重重跳了一下,唉,不会是她的话伤害到他看似强大实则脆弱的小心灵了吧。

    过了会儿,他压了压嘴角,低低沉吟:“嗯,其实我爱她爱得也挺悲哀的。”

    墨兆锡这么说,甘擎忽然有点同情他,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块软肉,一方禁地,不动则已,一动,则痛彻全身,这些或来自于无法完满的感情,或触及个人强烈的自尊,或者,只是心有不甘。

    不管什么原因,甘擎想,她此时此刻可能是和墨兆锡感同身受了,所以,暂时,两个人的思维波段恰好有个重合的地方。

    他们确定关系之前就有过约定,两人在一起只做暧不谈感情,所以甘擎没有继续追问让他悲哀的源头,只用埋在他头发里的手指轻轻摩挲几下,意在抚慰,探头看他墨黑的眼睛:“喂,我们这两个悲哀的人……今晚还要不要做了?”

    她听见墨兆锡唇里吐出气息低沉的笑声,像是不能错过一个千载难逢捡到便宜的机会似的立刻说:“当然做,既然刚才那么悲哀,我们现在一定得高兴高兴。”然后,快、狠、准地俯首擭住她的双唇,吞噬一般深深汲取,在激烈唇齿交缠的空隙中,他似乎还说了一些话,她没来得及听清,大脑就已经陷入一片眩晕的状态。

    心中的悲哀真的可以被身体的快乐填补吗?她不太确定,但墨兆锡似乎觉得非常可以,所以那晚她被折腾得很厉害。

    “叮”,电梯停在了她所在的楼层,甘擎差点没回过来神,幸好有位同楼层的同事叫了她一下,她才狼狈地跳出电梯门,呃,刚刚辛苦维持的精英形象还是毁于一旦。

    走进办公室里,她气咻咻地把大半杯的黑咖啡一口气灌下,心中颇为懊恼,这大白天的,大清早的,她为什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停回味这些见不得光的画面?!

    国庆节临近,一波新的工作狂潮也随之袭来,部门会议上,何仲决定先在员工中间集思广益,然后进行初步筛选,再从一些比较有创意而且实际可行的策划案中选出最终的那个。

    何仲坐在会议桌正中央的位置,十指来回地交叉,一边听,一边隐隐地皱眉。

    最后一个提议报告完了,甘擎转头看向他说:“何总监,对于今年的国庆节活动,您也发表一下您的建议吧。”

    何仲从椅子里直起身,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所有的idea,思考半响说:“我看过了前些年的资料,几乎所有国庆节的主题都是在举办书展、小型免费讲座,购书优惠啊抽奖啊这几种之间徘徊,好像有些太局限了,这一次,我们不妨策划一系列带点新意、有朝气、活泼一些的主题。”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连连称是,甘擎也没什么异议,可是关键是这“有朝气和活泼”具体指的是什么?

    大家苦思冥想之际,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何仲的助理起身开门,当老总以一个国家首相的姿态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时,一群正在皱眉沉思以出卖点子为生的策划人员立刻松开眉头,齐齐站起身来迎接风向标,争先恐后打招呼:“墨总好!”

    “墨滴”的老总姓墨,据说姓这个姓氏的人全中国都不多见,可巧合的是,甘擎身边就有两个和她交往频繁的墨姓人士。

    一个墨兆锡,一个墨总。

    墨总的原名是三个非常复杂蹩脚的字,甘擎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念熟,不过,除了填写一些公司的例行表格,几乎没有人可以听到墨总的真名,当然,因为整个“墨滴”里的人都是他的员工,他在他们嘴边只有一个名字——墨总。

    墨总的态度一向非常和蔼,人长的也慈眉善目,这也许就是“墨滴”上下总是一片祥和安然的主要原因。

    “大家讨论的怎么样了?”墨总问。

    何仲把自己的想法简述一边,墨总似乎觉得很满意,也很欣赏,忽然兴致很高地拍拍何仲的胳膊说:“何仲啊,我看大家现在好像还缺少一些头绪,我可以给你们提个主意吗?”

    何仲倍感惊诧,眼里的光一瞬间放更亮:“当然可以。”

    “好,那我就随便说说,你们参考参考就行……”

    墨总的这一“说说”就持续了长达二十五分钟。

    “……这次国庆,我希望大家可以像何总监说的一样,把你们的思路多多拓展一下,我们是图书企业,当然,所有的活动最好围绕图书展开,但也不能忽略我们的消费者,他们才是我们举办每次活动的主体,‘墨滴’的消费群体最庞大的就是学生,所以,购书优惠这类的活动一定不能少。另外,换个角度,从实际出发,现在的中学生大多缺乏户外运动,我们不妨增添一些既有趣味性又有实践性的活动,比如,现在秋高气爽,开个小型的趣味运动会?或者马拉松长跑比赛之类的……”

    呃,墨总只是稍微上了年纪,所以有点罗嗦而已,底下的人听得还是很欢喜,相顾点头,交口称赞。

    墨总最后击击两只手掌,情绪高涨地鼓励:“我就说这么多吧,具体的,还需要你们为公司贡献宝贵的智慧!”

    大家顿时精神饱满,真真被墨总鼓舞,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们总算有个指路明灯了——向举办户外运动类型的活动进发。

    繁忙的一周从这个会议便马上开始,甘擎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与何仲的合作却出奇的顺利,而且默契十足,两人虽然分摊不同类别的工作,但有时候也会撞在一起,就像……当下的状况。

    何仲负责和交通部门的负责人沟通环城马拉松比赛的相关事宜,而甘擎负责的是与赞助商协商当天的细节问题。

    分别从“金达莱”的不同包间里出来,正好打个照面时,甘擎虽然没想装作看不见,但,在这个地方相遇的特殊意味,着实很难让她忽略。

    两队人浩浩荡荡穿过酒店大堂,各自分离,那边唯有何仲留下来,嘴边噙着一抹笑,向她走近:“你好像说过,有机会一定向我敬酒,你没忘了吧。正好,今天我们俩都没开车。”

    甘擎和合作商代表打声招呼,让对方先走,自己应对何仲。

    似乎,她很早就感觉到,和何仲之间早晚都要有什么爆发一下,和他的关系才会干干净净。

    “金达莱”是甘擎和何仲之前秘密约会经常去的酒店,通常,晚饭过后,两人还会到楼上的清吧里随意喝点儿酒。

    下午四点,清吧里的人很少,零零落落,寥寥无几,两人随意在吧台找了个位置,点杯尾酒坐下。

    何仲看着她和以前一样喝完酒就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放下酒杯说:“幸好你喝酒的习惯还没变。”

    甘擎摇头一笑,知道他开场说这句话是准备把话题绕道那短暂的十个月恋情里了。

    她不愿意像何仲一样绕来绕去,便直截了当:“那是因为我很少喝尾酒,不是刻意为了什么而不去改变的。”

    重新端起杯底,往日总是从容不迫的何仲这会儿实在有些笑不出来:“甘擎,你是不是还有些记恨我?”

    甘擎不明就里,歪了一下脖子,真诚问:“何以见得?”

    “一定要我明说吗?”一副全都是甘擎逼迫他坦白的无辜模样。

    可甘擎认为,是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明说才对。

    “当然。”

    “是你的态度。”他好像掌握凶手线索的侦探那样理直气壮。

    而她,是个有点发懵的凶手:“态度?”

    被冤枉了吧,她只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就我所了解到的你,你是一个待人很和善的女孩,为什么唯独对我就好像很刻薄,难道不是因为你在记恨我?”

    甘擎连忙挥手反驳,重点却没放到“记恨”上:“请别叫我女孩,四年前,我可能还能厚脸皮答应一声,但是现在,我就算扑再厚的粉、戴多俏皮的美瞳也不是女孩儿了,而且,我保证哪个28岁的女人听见有人叫自己女孩儿,都会悄悄抖一地皮疙瘩。”

    何仲见她才喝不到一杯就脸色酡红,无奈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有点醉了?”

    甘擎摇摇头,所答非所问:“何仲,你问我是不是记恨你,其实我更想知道,你是不是在记恨我?”

    何仲皱眉望向她,那反应和表情仿佛在暗示她,她问出这话有多不可理喻。

    “何以见得?”他回敬。

    轮到甘擎苦笑地摊摊手:“这不很明显吗,四年前我们正在恋爱的时候,你没有在‘墨滴’的任何人面前表现出和我多亲近,而如今,时过境迁了,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反而像是……差点就在所有人面前大声宣布:‘我和这个女人曾经有过十个月的地下情!’”

    “你还是在记恨我。”何仲抿了一口酒,自信地点头肯定道。

    “没有。”甘擎也同样自信地截然否认,虽然有点微醺,但她脑子还是清醒的很,“我不知道你有过几任女朋友,不管是地上的,还是地下的,我觉得都不会有哪个女人和你分手以后记恨你,包括我在内。”

    她不得不承认,何仲其实是个修养极佳的绅士,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里,他体贴入微、事无巨细地照顾她,举止温柔且稳重,从来没有逼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给她一种未曾在任何男人身上得到过的安全感。

    做他的女朋友,从前的甘擎一度认为,真是一件幸运的事,以至于,即使恋爱期间他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她也不慌不忙,即使最后他愧疚而无可奈何地说要去伦敦继续深造,她也没有哭闹阻止或者追随而去。

    她只是说:我想,我还是适合中国,而你更适合伦敦。

    何仲留给她的恋爱回忆都是温暖的,她怎么会记恨他?

    “是我为了自己的学业,先提出和你分手的,你一点也不记恨我的自私?”

    甘擎撅了撅嘴巴,垂眼看着杯子里淡蓝色的玛格丽特,喃道:“嗯。从来都没有。”

    “为什么?”她的平静让何仲好像没有那么自信了,要知道,女人恨一个男人通常表示她还深爱着他。

    可甘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就是觉得……似乎没什么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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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8

    甘擎不胜酒力几乎是公司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何仲又哪能不晓,却偏偏又给她点了一杯,四年前,她还只会小口小口地浅酌,今晚大概是被何仲的话刺激到了,接连两杯下去,她的脚步渐渐浮漂,眼前冒出欢快跳跃的小星星,身体不由自主打着晃。

    喝醉酒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嚎啕着自己没醉,甘擎恰恰是剩下的特别认命的那一个,每当一醉,她就乖乖地找个地方闷头大睡,特别让朋友们省心,但是……一旦这样一个在毫无防备状态下的醉酒女人落到居心叵测的坏人手里,结果恐怕会有点难以想象了。

    墨兆锡认为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所以,他非常能理解和他同为一类人的心态。

    本来在“金达莱”吃完饭,正和朋友插科打诨地经过酒店的大堂,墨兆锡不经意地瞥了眼电梯,便发现何仲搀扶着处于半睡眠状态中的甘擎从电梯里走出来,朝大门的方向移动。

    “欸,你那眼睛别成天跟雷达似的就顾着搜寻美女,行不?”

    “算了吧,你让他像‘老年’一样,现在看见美女就装瞎,还不如直接把他眼睛挖出来!”

    朋友里面有人笑着亏墨兆锡。

    “老年”语气悻悻地:“你们年轻人都不懂,你们还停留在用眼睛看女人的阶段,而我是在用心看。”

    “我保证你老婆听你这么说会想拿把菜刀把你的心挖出来!”

    “哈哈哈,那还不如像兆锡一样挖眼睛,至少心还活着啊。”

    身后是朋友们的调侃,可墨兆锡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几人唇枪舌战,面部表情绷得愈发紧涩,不顾后面的人叫他的名字,他已经快步追了出去。

    一年前,他和甘擎在“纯夜”酒吧相遇,那时,她的头发比现在短了一些,眉眼之中全是冷静淡漠,尤其是对有特殊目的靠近她的男人。

    他简直一眼就看透了她对那些人的厌恶,真是……墨兆锡觉得,她那表情简直是比吃了死苍蝇都让她恶心。

    差不多好几次,她和她的几个朋友都坐在同一个位置,但她很少参与说笑,只是面带微笑看着其他人热火朝天地八卦划拳调侃。偶尔,她们好像谈了一个什么话题,应该是关于她的,几个女人把奇异的目光一同都投向她,然后开始窃窃私语、互相嘀咕。

    看的出来,这让她很不开心。

    终于有一次,墨兆锡逮到了一个机会,让他身边一个拐了山路十八弯才够得着的共同朋友引荐他们认识。

    “你好像不怎么爱说话……”“八竿子才打着的共同朋友”都走了以后,墨兆锡给她点一杯威士忌,试试她的酒量,“我大学同学里有一个特别爱说的女生,你看过周星驰的《九品芝麻官》吧,她就跟那里的妓院老板娘一样一样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弯的说成直的……”

    甘擎不耐烦皱皱眉,好像十分想扭过脸去不搭理他,或者把酒直接泼到他的脸上。

    最后,她还是保持了她的修养,低头嗅了嗅杯里的酒,几分敷衍地说:“我的工作就是白天不停地和不同的人交涉打交道,所以,我晚上不喜欢说太多的话。”

    “哦。”墨兆锡非常理解地点点头,“我能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么?其实我的工作也要求我每天必须说个不停。”

    甘擎抿了一口威士忌,毫不掩饰地把五官挤成一团,痛苦得差点都喷出来:“嗯……好辣……”

    墨兆锡连忙让酒保拿来一杯白开水递到她面前:“你喝不惯这个酒?”

    甘擎推开水,闭了闭眼睛:“我喝不惯任何酒!”

    原来根本不会喝酒。那她为什么还喝?连用白开水缓冲一下也不肯?!

    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了一会儿,墨兆锡酝酿一个话题,想缓解一下气氛,甘擎却忽然说:“你是律师?”

    墨兆锡有点受宠若惊:“你猜到了?我刚才提到的那个特别能说的女生就是我一学妹。”

    她深深吸气,又灌了一大口,这次她应该是在尽力控制自己别表现得那么夸张,只是把脸埋了起来,响久,墨兆锡拍拍她的背:“嘿,你没事吧?”

    “没事。”甘擎摇头,抬起脸来,双颊在酒吧冷色调的灯光里却染上一层透明的粉红色,“你们律师,把死的说成活的,把直的说成弯的,把真的说成假的,把错的说成对的,这真有那么引以为荣么?法律是干什么的?是维护公平正义的,就算你们这些律师再舌粲莲花、能言善辩,为了一个犯了错的人成功脱罪,让受害者枉死,就真的那么值得……”

    她苦笑,眉头揪成让人心疼的一个结,泪水潺潺地落下,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光,趴在吧台上无声地抽噎,声音很小,混杂进酒吧里的音乐,几乎听不到。

    墨兆锡十分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他找什么话题不好,偏找这个。

    手忙脚乱地找酒保要纸巾,酒保磨磨蹭蹭地半天都没回来,甘擎突然抬起脸,满面泪痕,不过,她的妆一点也没花掉,精致依然,看来要么就是她妆化的不浓,要么就是她的化妆品防水性能特别强。

    “你别哭了,我没有那个意思……”不知不觉手便伸过去,抹掉她脸上还挂着的泪珠,定定捧着她的脸看她,“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每个罪犯都有请律师为自己辩护的权利,这也同样是在维护法律的公正。”

    “一丘之貉!”甘擎恨恨地骂了句,偏头闪开,牙齿刚好磕到了他的手指。

    墨兆锡嘶地抽气拿回手,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解释:“是这样的,甘擎,其实我现在只是个企业的法律顾问,罪大恶极的刑事案件我早就不碰了,你可千万别迁怒于我啊,太有失公允了。”

    她抿直嘴唇,眼珠滑到眼角看他片刻,醉醺醺问:“那你为什么不再接……刑事案件?”

    墨兆锡收回了视线,干涩地扯扯嘴角,露出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大概……是担心当面对你说的那种案例时没办法应对自如吧。”语调一转,他又欢快看着她地说,“还是在‘华逸’弄弄合同、谈谈判,这种不要过度拷问我人性和良知与法律之间的冲突——的工作,比较适合我。”

    甘擎的醉意已有八分,强撑地挑了挑眉梢,口齿含糊问:“为……什么?”

    墨兆锡凑到她脸边,刻意压低声音y森说:“因为……我的人性在女人身上从来体现不出来。”

    一杯威士忌进了胃,又哭了一阵,她的眼睛努力地开开合合,睁的显然有点费劲,眼前墨兆锡的影像越渐模糊,“咚”一声,脑袋一歪,她竟然就那么呼呼呼地睡着了。

    墨兆锡从不掩饰他邪恶的内心,也坦诚自己就是居心叵测,就是想把熟睡的甘擎从酒吧接回自己的家,然后好好研究一番,占个领地,做个标记,留个记号啥的。

    但是那天晚上,当看见衣衫都有些不整的甘擎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滚几下,然后,乖觉地踢掉高跟鞋,拱进被子里,睡得一动不动时,他居然忍住了!那他妈根本不是人能干的事!

    扑到软绵绵的小羊是禽兽的本能啊,可他连她一根手指都没动……

    对,他简直禽兽不如!否则,他要是真是一只禽兽,早在那天就给她吃干抹净了!

    墨兆锡觉得何仲很禽兽,一定没有他当年的定力,所以甘擎今晚极度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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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09

    两人都没有开车,何仲扶着甘擎坐进了出租,把她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

    甘擎无知无觉似的睡得很香,昏黄的街灯打在那浓密卷翘的睫毛上,留下一片毛嘟嘟的可爱剪影。

    她坚持说她不再是四年前的小女孩儿甘擎,可现在放下一脸冷硬的酣甜睡颜映进他的瞳仁里,恰和她四年前稍微多喝一点就醉得不省人事的明丽容颜完全重合。

    车窗外,霓虹璀璨,灯火辉煌,整个城市在夜里招摇绽放和挥霍着它的妖娆,而何仲的心在回到a市后,第一次是这样的清晰且平静。

    甘擎是真的不再爱他了吧,她连恨都觉得没有必要给他了。

    或者……何仲曾经不止一次怀疑,甘擎是否真的爱过他?如果爱过,她当初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放弃?

    他还相信甘擎会等他。

    时光假若倒流,重新回到交叉点,他会如何抉择?

    他曾在那个晚上把方巾系在她的鞋子上,妄图彼此牵制,却可曾真的绑住她的心?

    也许那紧紧缠绕的丝绵最后绑住的只是他自己……

    甘擎这些年都没搬过家,两室一厅80几坪的公寓,不算小,也不算大,卧室还附赠一个小型露台,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区附近是a市里最太平的一块地方,而且交通非常方便,卫生也不错。

    她还是习惯把门钥匙放在包的暗兜里面,何仲取出钥匙打开门。

    甘擎眯着朦朦胧胧的眼睛,在何仲转身想要关门的时候,迷糊地推开何仲,脱了鞋摇摇晃晃地向屋子里走。

    可惜没走两步,“啊!”凄厉短促的一声嚎叫,左脚绊右脚,她竟然“咚”地跌倒了,结结实实地和地板接个了吻。

    原来这世界上真有四肢不协调到自己把自己撂倒的人。

    “甘擎!”何仲门还未关严实,听见闷声,便回身去扶她。

    甘擎瘪着嘴,哼哼唧唧地从地板爬起来,意识仍是模糊的,何仲无奈转头笑笑,扶着她往里屋走去,可甘擎路过沙发,怎么也走不动了,身子一歪,打个滚,整个人窝进沙发里,脑袋沁起来。

    何仲扒了扒她肩膀:“甘擎,进卧室里睡吧。”

    她脾气很糟糕,乱挥手臂,打开绕她清梦的手:“滚开!打扰我睡觉者,我诅咒你一辈子没人爱……就像我这样的……呼呼……”

    何仲皱眉,缓缓从沙发边沿站起来,她的调皮话听到他耳朵里,却让心中涌上来一股难言的苦楚。

    爱她,他也许不是做不到,只是四年前,他没想去爱。

    何仲脱掉外套,盖在甘擎身上,轻拨着她的碎发,身子越压越低,唇渐渐凑到了她露出的耳垂旁边……

    忽然,“咣当——咣当——咣当——”门外蓦地传来几声敲击的巨响。

    甘擎烦躁地堵住耳朵,不断嗯嘤,何仲立刻直起身去查看。

    原来是忘记锁门了,他探头向走廊里望,没再有什么异动,关门之前,手机却忽然响起来。

    “喂?姨妈。”

    女人的声音和蔼且有耐心:“喂,何仲啊,我听说,你现在和甘擎在一起?”

    何仲敛了敛眉毛,走出门:“嗯。甘擎有点喝醉了,我送她回家……”抬头透过楼梯层层叠叠的扶手空隙看去,又低头向下找,试图找到谁的影子,“您……这是听谁说的?”

    “咳,别管啦,反正我有我的眼线。”林兰的语气里是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顿一下,正了正嗓音,“对了,你啊,该把持的时候得把持住,以后和甘擎有多的是机会相处,慢慢来,她和别的女孩儿不同,你先不要对她做……”

    “咳——”手机那头传来姨夫墨雒藐的轻咳,“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让他们按他们年轻人的思维自由发展——”

    林兰气吼着打断:“啧,你懂女人吗?和你结婚三十多年,也不见你懂我多少!没让你发表意见,你就看你的书得了!”

    何仲低低苦笑:“姨妈,您真多想了,我把她安顿好,这就打算回家。”

    “对嘛。”林兰满意,“你也喝酒了吧,规规矩矩地,千万别开车,听见了吗?”

    何仲连声答应,回到客厅里再看一眼甘擎,把门锁好,按下电梯按钮:“姨妈,我没开车。”

    “好,那你早点回来,我让陈嫂给你做了宵夜,咱娘俩一起吃。”

    “知道了……”

    何仲的声音在走廊里已经消失,墨兆锡才从和甘擎家隔了三层的19层拎个木棒下来,一路从“金达莱”跟过来,方才透过那条不窄的门缝,看见何仲步步紧逼差点吻到甘擎,他就用这家伙制造了噪音。

    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把小羊叼走?何仲,你还是先回家喝汤吧!

    墨兆锡在门口徘徊踌躇,几次举起手想敲开门,迟疑之下,坐到了她家门对面的楼梯阶梯上,点一颗烟,过了几秒,走廊里的声控灯渐次熄灭,只有猩红的烟头在暗夜里明明灭灭。

    他们允诺过彼此,除了身体关系,不能妄图进入对方的生活乃至生命,否则,打破承诺的那一天就是他们结束关系的一天……

    他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这样贸然闯入她的家,不过,他也只是想她平安、不被何仲吃了而已。

    准备离开之前,他忽然转念一想,丫的,谁又能保证那只禽兽不会杀个回马枪?

    所以,唉,墨兆锡叹了口气,顺势向后倒,直躺在楼梯蹬,两只手交叉放在肚子上,阖了眼睛独自体会这种吃不到但还必须守食的苦痛……直到黎明第一缕金色的晨光肆无忌惮将他唤醒。

    甘擎对酒醉之夜的印象停留在了何仲十分挫败难看的脸色上,恍恍惚惚地,她就到家了,醒来之后发现她正盖着他的外套。

    眼看国庆逼近,这几天,整个公司都在为国庆期间内一系列的活动做准备,两人忙得就算有交集也顾不上谈其他,最后一次会议开完,何仲忧心忡忡地趟在椅背上揉太阳穴。

    甘擎路过会议室,看他还没走,便进来问:“还在为活动的事伤脑筋?”

    何仲一看是甘擎,直起身,捏了捏眉心叹气说:“是你啊,刚才开的会,你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甘擎做到他旁边的椅子里,有些好笑地说:“好像是我在问你问题。”

    何仲无奈摇头,微笑似乎不再那么迷人和令人痴醉:“如果我说,我现在对这次活动有点……有点不自信,你相不相信?”

    “你一向都很有自信的。”甘擎给他一个鼓励的笑。

    何仲长长吐气,枕着手臂抬头看天花板,温吞地否认:“不,很多时候都不是。”

    甘擎是有点惊讶,但她并不太想听到何仲接下来说出的理由。

    “至少在你面前,我现在就不是。”他语气幽幽轻轻,空气中弥漫了一点暧昧的味道。

    甘擎哑然,不禁感慨,女人的第六感是在太准了。

    “可你一点都不像把感情和工作混为一谈的人。”她语气笃定。

    何仲忽然放下胳膊,转脸严肃看她,却没说话。

    甘擎耸耸肩,接着说:“工作上,负责活动的不是你一个人,你有压力,其实大家都有。我是你的下属,所以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分担,解决所有出现的问题……你知道吗,你的自信与否也不仅仅关乎你一个人,也影响所有部里的同事,包括我在内。简而言之,你不自信,我就比你更不自信……这下,算扯平了吧。”

    甘擎一脸孩子气,惹得何仲绽开欣慰的笑:“扯平了。”

    10

    10、10

    何仲非常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了,这近一周以来每天精神绷紧做的一系列筹备活动在国庆节当天遭遇冷锋。

    为了环城马拉松比赛顺利进行,而且不影响到市里的交通,何仲和甘擎据报名参加的人数决定九点半正式在“墨滴”总部书城的大门口鸣发令枪,可时间一分分逼近,前来比赛的选手却寥寥可数。

    这一天的天气特别晴朗,天空湛蓝,连一丝云都没有,微微的秋风吹在人的皮肤上,十分凉爽舒适。

    “墨滴”所在的大厦正门前拉开红底白字的宣传横幅,门口支起两张宣传板,色彩艳丽醒目,工作人员现场展开游说,鼓动所到来的顾客参与“全民健康马拉松比赛”。

    然而,这些措施好像都无法扭转比赛的冷清,和书城里的火爆朝天、室外图书展览的拥挤热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甘擎有些沉不住气了,焦急不安地在原地打转,这么尴尬的状况要是被出主意的墨总看到,让爱面子的老总情何以堪啊。

    何仲在楼下摆着若干奖品的桌旁边徘徊了一会儿,问坐在桌前表情有些木讷的助理:“几点了?”

    助理名唤强子,大家更喜欢叫他“小强”,但不包括甘擎,因为小强太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种让她恐惧的生物。

    小强今年春天刚从大学毕业,衣着着实不敢让人恭维——白衬衫、黑西裤还算中规中矩——但,脚上却配了一双白色运动鞋。?!

    更糟糕的还在下面,那狰狞上飞的裤脚里,绿色的袜子也不堪寂寞地跑出来……

    甘擎一早看见他副邋遢的打扮,倒抽一口气后,便把他塞进摆满奖品的领奖桌旁边坐下,好让那双脚藏起来,要不太影响企业形象。

    小强看了下表:“何总,九点了。”

    何仲抬头看看天,轻叹口气,走向起跑点的准备区询问一下现场人数状况,他的表情告诉甘擎,显然——很糟糕。

    他颇有些沮丧地捏着眉心慢慢踱步回来。

    就如甘擎所说,她看见何仲没自信挫败的样子,心里会更加没底。

    “怎么样?”

    “才20多个人,其中有四五个是五十多岁的大伯,肯定跑步到一半身体支撑不了就退赛了,剩下的大概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估计跑不到一半,家长肯定就要他们退赛。”

    数来说去,总之就是退赛。

    甘擎看看腕表,竭力保持镇定想解决办法。

    “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去哪里找更多的参赛者呢?我们之前的宣传力度做的已经很充足,报名人数早超过百人了,就算不是所谓的‘全民’,好歹也有百十人冲个场面,怎么实际才来这么几个人?还都是老人和孩子……”

    何仲抱紧手臂,深吸口气,转头看向一旁。

    甘擎见他锁眉思考便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让这个活动在最后关键时刻脱节的问题出现在哪里。”

    “不然我们启用最后一个紧急预案,让公司各个部门抽调几个员工来参与,不然这个比赛恐怕要成为笑话。”

    何仲似乎不太赞同,立刻就摇头:“不行。全公司现在忙的肯定都不可开交,销售部和行政的人手一向不够,这会儿所有人在里面团团转,更不会给我们无偿提供选手。”

    甘擎说不出反驳的话,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策划的活动冷场,却是第一次只能在这里像个花瓶似的站着,想不出什么可行的补救办法。

    何仲烦躁地在领奖桌旁边来回踱步,小强手拄着下巴,黑色的眼珠像钟摆似的跟着何仲的身影摇来荡去。

    过了会儿,何仲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站定下来,微笑着定睛看甘擎,眼里锃亮!

    何仲先指指她,又指指自己:“你和我,还算年轻吧。”

    甘擎艰涩地扯了扯嘴角:“不算老吧。”

    “这就好。我们也两个参加比赛!还有,你你你你,你。”

    “啊?”说啊的不是甘擎,而是领奖桌旁边几个坐着的其他员工。

    “大家马上回楼上准备一套运动装,不管用什么办法,向谁借,和谁换,十分钟之内在起跑点的准备区集合,开始热身!”

    何仲的一声令下,让大伙儿猝不及防,齐齐傻了。

    “可是,我们走了,谁来主持活动啊?”有人冒死问,“还有,何总,我们加上您和甘副总也就才七个人……”还是别折腾了吧。

    何仲却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认真沉思起来,眼睛又是一亮:“谢谢你提醒我!小强,马上把书展的莉莉调回来,你们俩在这里看着,其他人照我刚才的话去做——而且九点半也就是在发令枪响之前,必须最少动员一位亲友来参加比赛。”

    “啊?”即使何仲平时再风度翩翩,和眉善目有人缘,这时也惹来一阵惊呼。

    何仲整张脸冷下来,浓眉狠狠紧蹙,声音更是能冻死北极熊:“什么时候了,还要我多说废话吗?”

    众人神色紧张地散开,甘擎低头看看自己的高跟鞋、桃红色熨帖的半身包臀裙和板正得几乎没有褶皱的黑色衬衫,轻叹,抬头迎上何仲的眼神:“幸好我家离得近,我这就回去换衣服。”

    何仲一边脱掉西装,把里面衬衫扣子解开两颗,一边指着刚才离开的几个女员工说:“你也别回家了,和她们一样去找销售部的人先借一下她们的休闲工作服,再找个号码差不多的人交换一下运动鞋就行。”

    说着,问小强:“你多大号码?”

    小强张嘴一愣。

    “鞋子多大?”

    “44。”

    “正好,我们俩换一下,幸好你今天穿了双运动鞋啊。”

    小强是第一次被何仲夸奖,嘻嘻嘻地腼腆笑着,眼睛都弯成月牙了。

    甘擎有些想翻白眼,真有那么开心吗,不管今天运动鞋有多派得上用场,西裤配运动鞋确实是糟透了的组合,这点不可否认。自从被人嘲笑穿圣诞装以后,她对衣着的搭配有种几乎变态的固执。

    何仲绑好鞋带,直起身:“你怎么不动?”

    “我……”甘擎僵硬地看眼自己的脚,“估计没人和我一个尺码,所以我必须回家换。”

    “你多大尺码?”

    四年前和何仲第一次邂逅的场景浮现出来,甘擎不禁低低苦笑,原来,他连自己鞋子多大号码都不知道,抑或,单纯的忘记了。

    “34或35。”甘擎尴尬地又补充一句,“运动鞋35。”

    “这么小?!”何仲吃惊,甘擎的身高至少有165以上,怎么会穿这么小码的鞋,怪不得她能自己把自己绊倒,脚太小站不稳啊。

    何仲想起来那晚为她用方巾把高跟凉鞋的细带子绑起来的时候,那双脚玲珑白皙,娇小的脚趾像小豆粒一样可爱,还有那被磨破的后脚跟,让人不禁想不顾她的伤痛,握在手里细细把玩,他微微一笑。

    “好吧,你可以回家换,不过要快点。”

    甘擎在去车库取车的过程中,带上蓝牙耳机,给甘信打了个电话,何仲所谓“每个人必须动员至少一个亲友”,这里面的每个人当然包括她,而在a市的所有亲友里,甘信是最好指使的一个。

    “有何贵干?国庆节了,是想和我增进姐弟亲情,还是战友情谊啊?”

    甘信贱了吧唧的声音,她一听就想发火,不过,现在既然有求于人,她还是闭着眼睛沉了口气。

    “你现在在干嘛?”

    “玩。”

    “玩什么?”听到那边有男男女女隐约的欢呼声,难道又是在玩女人?

    甘信好像在和谁说了句话,然后不冷不热说:“玩攀岩。”

    甘擎不由得讶异:“攀岩?在哪里玩攀岩?你什么时候有这爱好了?”

    她似乎能听见甘信不屑的嗤笑声。

    “嗤,在你眼里我的爱好只有玩女人。”

    甘擎承认,她从小玩到大的堂弟非常了解她,但在她眼里,甘信除了吃喝玩女人之外根本不会干别的,连他在电视台负责的那档节目也是游戏冒险类,偶尔还整整蛊,甘擎忽然明白了,甘信玩攀岩也许是工作需要。

    “你能不能在九点半之前到我们公司?”

    “不能。”

    “你再说一遍?”

    甘信在这边的攀岩俱乐部更衣室看了一眼手表,身后有人催他动作快点,甘信随便答应一声,有几分乞求说:“姐,我这刚到俱乐部没五分钟,赶去你们公司干嘛?买书、买光碟还是买玩具啊?!”

    “人情。你买不买?甄美好的事,咳,你别忘了。”甘擎淡定地威胁,发动引擎。

    甘信当即就要吐血:“成,成,成,我去,但你也别忘了神秘男人的秘密在我手中,我帮你一回,下次回家你也得帮我。”

    甘擎心头一凉,方向盘差点打偏,她赶紧回神:“你先在九点半之前到了‘墨滴’再说!”

    甘信挂了电话,嘴里嘟囔着悻悻把道具收拾回去,同伴又来催:“还没好?你打电话怎么这么磨蹭。”

    “今天恐怕不行了,我有事得先走,改天再联系。”说完,甘信背上包,匆忙就要离开,九点半,九点半,该死,这是让他飙车去吗。

    同伴想了一下,脸上登时充满担忧,捉住甘信的胳膊,力道不小:“你姐发生什么事了?”

    甘信被他扯回来,吃惊道:“欸?你怎么知道是我姐?”

    甘擎回家迅速换了一身白色运动服,翻出那双放在鞋柜最顶端,八百年也不穿一次的运动鞋。

    “啪”地一声,随运动鞋盒掉落的还有一双同样放了很久的男士皮鞋,一边一只,像两瓣断开的贝壳一样摊在她的脚边,甘擎缓缓蹲□捡起,翻过来看皮鞋的号码,在心里换算一下,应该是43码。

    鞋子都是穿大不穿小,她更肯定这鞋不是何仲的。

    这双皮鞋甘擎保存了快五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因为鞋码太大,也没有保存袋,甘擎只能找了一双靴子的鞋盒装起来,里面随便用报纸塞了塞。

    在和何仲相识的年会上,甘擎一时大意把要换穿的雪地靴落在出租车,即使有何仲当时帮她处理好凉鞋,不让她继续的脚跟继续磨伤,但等晚会结束和同事们收拾完现场,独自一个人在路边等车,她才知道,磨不磨脚倒是其次,关键是她的脚丫子再次快被冻僵了!

    这时,甘擎又极其不幸地发现手机被她稀里糊涂地落在办公室,然而,当她垂头丧气回去打开办公室的灯的一瞬间,奇迹降临——她的办公桌下面竟然出现了一双皮鞋!

    虽然是男士的,但也好歹是双平底鞋。

    她不是灰姑娘,不需要水晶鞋,所以,这是上天怜悯她,送给她一个特殊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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