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梦醒后
</p>
被大狼狗咬伤的那个夜晚，伤口浸风，发生细菌感染，她高烧烧到39°</p>
送她到医院的是隔壁的老爷爷。</p>
老爷爷打电话联系爸爸妈妈，那边却一直无法接通。</p>
嘟嘟嘟……</p>
耳边，是无穷尽的占线声音。</p>
循环往复，绕着梁头久久的转。</p>
她躺在病床上，脑袋顶着冰敷，小小手腕旁插着一根输液针，眼皮微耷，面前一片模模糊糊，隐隐只看见拿着针管的护士小姐姐，嗅到四面八方包裹过来的都是消毒水味道。</p>
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爷爷奶奶，没有人拿着她的手憨哄，问她疼不疼，也没有人给她嘴里塞一颗糖。</p>
直到下半夜，爸爸终于一身风尘仆仆的赶来，推门就检查她的伤势，询问医生情况。</p>
紧接着，妈妈也赶到了，看到她的伤口后，捂着脸，先是抱着她哭，继而捶打、责怨爸爸。</p>
爸爸难得好脾气的没理会妈妈，只一个劲的抱着她，朝她道歉，和……道谢。</p>
“小月，是爸爸不对，都是爸爸的疏忽，爸爸已经把那只狗宰了，你别生爸爸的气，别怪……那个哥哥，好不好？”</p>
“小月真勇敢，帮哥哥挡下了那一下，爸爸一定要好好奖励小月，小月跟爸爸说，想要什么玩具？”</p>
年幼的她，心思没有那么敏感，却也能依稀感觉到……爸爸好像在感谢那个伤口。</p>
“爸爸~”</p>
“欸，爸爸在这。”</p>
“我想你。”</p>
她伸出手，明显感觉爸爸的身子僵了一下，头顶的灯光径直打下来，爸爸微侧着脸，让她看不清神情。</p>
那一整晚，爸爸都在病床前陪着她，呵护她，温和轻柔的童谣和小心翼翼的拍打，让她感觉，云开雾散，柳暗花明，她的城堡又重现了，她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p>
清晨，妈妈回家做早餐。</p>
爸爸抱着她，教她折叠千纸鹤，一边叠，一边说一些奇怪的，让她听不懂的话。</p>
“小月，你觉得昨天那个哥哥怎么样？”</p>
“不怎么样。”</p>
她诚实的摇了摇头。</p>
“为什么？”</p>
爸爸好像有些惊诧。</p>
她喏喏道，“他太笨了。”</p>
爸爸和蔼而温柔的笑了，“小月，有时候人就是不能太聪明了，否则会过得很辛苦，尤其是女孩子。”</p>
她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聪明。</p>
鲸鱼哥哥就经常夸她，是他最聪明可爱的宝贝。</p>
“嗯。”</p>
她不懂，但也乖巧的点了点头。</p>
“那你想不想让他做你的哥哥？”</p>
“……”</p>
她垂下头，不语。</p>
很久以前，她也曾想要一个哥哥，可是有了鲸鱼哥哥，她就再也不想要别人了，更何况不是妈妈生的。</p>
“那爷爷奶奶呢？”</p>
爸爸好像看出了她的不情愿，继续问，语气里总带着点问她要不要吃糖的意味。</p>
爷爷奶奶……</p>
她转念，想起被大狼狗咬伤后，独自一人坐在家门口的光景，老爷爷慈爱的问她疼不疼，带她到医院止血。</p>
“爷爷奶奶，我也可以有吗？”</p>
她有些向往的问着爸爸。</p>
爸爸眼里有亮光，“当然。”</p>
“不过……你要先和那个哥哥好好相处。”</p>
“为什么啊？”</p>
“因为，大哥哥很细心，在学校可以照顾小月。”</p>
那个讨厌鬼，也要转到眠小了吗？</p>
他才不会照顾人呢，只会欺负人。</p>
她眉头微颦，“那个哥哥，是爸爸好朋友的儿子吗？”</p>
“……是。”</p>
爸爸好半天才应道。</p>
“那好吧。”</p>
她满口答应。</p>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p>
她说着，狡黠的竖起一根手指头。</p>
爸爸微笑，“想要什么？”</p>
“要爸爸以后都不要和妈妈吵架了。”</p>
话落，爸爸神色怔了一下，深深的看着她，最后点点头。</p>
“椰~”</p>
她高兴极了，差点从病床上蹦了起来。</p>
“爸爸拉钩钩~”</p>
“拉钩钩，一百年不许变。”</p>
在她的认知里，凡是拉过钩钩的约定，这辈子都不会变。</p>
她和鲸鱼哥哥拉过钩钩，和爸爸拉过钩钩，这两个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永远都不会离开她。</p>
后来，江讨厌鬼果真转学过来了。</p>
大她两年级，却笨笨的，还喜欢盲目自大，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p>
她一点儿都不想和这个讨厌鬼一起玩，但是每次放学，还是会被年叔叔带到他的大院里。</p>
“小月妹妹，这个怎么玩？”</p>
他总是像只嗡嗡嗡的蜜蜂，围着她团团转，此刻，又拿着一块简单魔方过来问她。她不耐烦的扭过头。</p>
“不要叫我小月妹妹！”</p>
“那我叫你小月，可不可以？”</p>
“不可以，只有爸爸妈妈才可以叫我小月！”</p>
“那……我听你们班有个男孩叫你亮亮。”</p>
“啊啊啊啊——”</p>
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炸了，“你还是叫我小月吧。”</p>
“为什么？”</p>
“亮亮是属于鲸鱼哥哥一个人的。”</p>
“江逾哥哥？”</p>
他脸上莫名其妙的有惊喜。</p>
她拿过他手里的魔方，认真的蹙起眉头教他。</p>
“笨蛋，连这个都不会，这样……这样……再这样……拧好了，就行了啊~”</p>
一块魔方，拧好了交给他时，她才发现，他离自己很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仿佛上面有什么东西似的。</p>
她擦了把脸，什么都没有。</p>
“你干嘛？”</p>
“没、没干嘛。”</p>
“哼！”</p>
原来是走神。</p>
真是愚蠢又迟钝，还不喜欢听讲。</p>
鲸鱼哥哥给她讲一遍，她就会了。</p>
“小月，你再给我拧一次吧。”</p>
他又缠过来。</p>
“不要！”</p>
她环着胸，傲娇的拧过头时，才发现……身后不远处，一个小小少年正站在那里，望着他们的背影，脸色难看，一对拳头攥的紧紧的。</p>
鲸鱼哥哥！</p>
江讨厌鬼被年叔带走了。</p>
她坐在树墩那里，直直的望着脸色难看的鲸鱼哥哥，心跳忽然噗噗的，像揣了一只小鹿，有种……心虚、慌张、惶乱，好多好多种情绪凝聚在一起，说不出来的难受。</p>
鲸鱼哥哥转脸走开了。</p>
这回换她追他，一双小短腿却没追上。</p>
糟糕，都怪那个江讨厌鬼，鲸鱼哥哥肯定误会了，就像她看到鲸鱼哥哥和那个小班的依然在一起一样。</p>
她担心的一夜辗转，第二天精神恹恹的到班里，准备乖乖向鲸鱼哥哥道歉+解释。</p>
可是……一进校园，她居然看到鲸鱼哥哥在买辣条给小依然吃，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p>
鲸鱼哥哥明明和她发过誓，不再和小依然一起玩耍的，现在居然还买辣条给她。</p>
小壮说，因为大壮哥哥爱他，才给他买辣条。</p>
那鲸鱼哥哥……</p>
她委屈极了。</p>
不知道鲸鱼哥哥为什么言而无信，本来想向他道歉的话咽在了喉间，等着他过来跟她解释。</p>
没想到，他回到班后，并不和她说话，下课了，居然还想去找小依然。</p>
鲸鱼哥哥这个一心二意、见一个喜欢一个的人，把她快气哭了。</p>
小壮又集结一大批人，跟在她后面，再次去找鲸鱼哥哥的‘茬’</p>
鲸鱼哥哥站在人群正中间看向她时，她居然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p>
虽然她不应该背着鲸鱼哥哥去和江讨厌鬼玩，但他也并没有听她解释，而且还打破了誓言……</p>
“他是谁？”</p>
他质问。</p>
“一个讨厌鬼。”</p>
她低头捏着衣角，微微晃动身子。</p>
“为什么和他一起玩？”</p>
“我没有，是爸爸让的。”</p>
“我不许。”</p>
“啊？”</p>
她抬起头来。</p>
“我不许你和别的男孩玩。”</p>
“鲸鱼哥哥……你是吃醋了吗？”</p>
她眼睛一亮，感兴趣的看着他别扭的样子，一丝红迹又爬上了他的耳朵。</p>
妈妈说，她爱别的阿姨，她会吃醋。</p>
所以，她和江讨厌鬼玩，鲸鱼哥哥也吃醋了吗？</p>
“我不和他玩就是了……”</p>
她悄悄拉起鲸鱼哥哥的手，满心欢喜，“那鲸鱼哥哥也不要和小班的依然玩，不然……”</p>
“不然，你怎样？”</p>
他走近，低下头，问她。</p>
那天，他们在一起玩到很晚。</p>
回去的时候，她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乐呵呵的，走路都左摇右摆，时不时像傻子一样笑出声，连爸爸妈妈没来接她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p>
……</p>
“江明远，你的用心怎么能这么歹毒，你还算个男人吗？！”</p>
“我不是个男人？你倒是个厉害的女人，居然敢告状告到老太太那里去，月珍，你是不是想毁了我？”</p>
“你说话讲点良心，咱们到底是谁毁了谁？当初你和我在一起，有了小月，你是怎么承诺我的，你说你会和家里商量，你说你会给我个名分，你说你总有一天会让小月冠上江家的姓，你说……”</p>
“是啊，我现在就在努力，可你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计划？”</p>
“你的计划……哈哈哈，你的计划就是让小月去讨好你们江家的独苗苗！”</p>
“那是她哥，天经地义！”</p>
“天经地义？江明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你就不是想让你那宝贝儿子把小月领到老太太面前，认亲吗？</p>
小月那么聪明漂亮，老太太肯定喜欢，老太太本来就一直想要个女儿、孙女，到时候，老太太点头了，你再往你弟弟家寄养。</p>
一双儿女都是你的，你们一家人大团圆！而那个时候，哪还有我这个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女人立足之地，江明远，你简直卑鄙无耻，心肠比蛇蝎还歹毒！”</p>
“说够了吗？早知道你这个女人这么善妒、多疑，我会让你把孩子生下来？”</p>
“你……你这还是人说的话吗！当初是谁无耻的往我床上爬的！是谁答应会许我名分的！”</p>
“名分，你真好意思提，月珍，我以为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你，永远都只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情妇，现在还做出那种下贱事，那就连只鸡都不如了。”</p>
“啊——”</p>
房间里，骤然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喊声。</p>
她一只脚刚刚迈上台阶，就听到这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一股长了记忆的恐惧，从骨子里缓缓爬出来。</p>
爸爸妈妈……难道又在吵架？</p>
爸爸不是答应过她，不再和妈妈吵架的吗？</p>
难道爸爸发现了，她没有信守承诺？</p>
她心脏紧紧揪着，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p>
里面透出来的，果然是久违的怵目惊心一幕。</p>
地上，锅碗瓢盆砸的到处都是。</p>
沙发前，爸爸和妈妈扭打在一处，妈妈咬着爸爸的手臂，爸爸扯着妈妈的头发，面容一个比一个阴狠，一个比一个狰狞。</p>
“爸爸、妈妈……”</p>
她吓得脸白了，赶忙过去拽住爸爸的腿，“爸爸，你不要打妈妈……”</p>
“滚！”</p>
未曾想，一贯温柔儒雅，即使和妈妈大打出手都不会打她一下的爸爸，此时竟一脚把她踹到了角落。</p>
她的头撞上了墙，重重一声，有血迹从上面流下，被踹的小腿疼到没有知觉，她张开口，却疼得叫不出声。</p>
“小月，小月，你怎么样了？”</p>
妈妈注意到了她，转过脸来，在这场打架中，她被最后狠狠甩了几个巴掌，跑过来看着她。</p>
妈妈嘴角流着血，身上伤痕累累。</p>
她看着比自己身上还疼。</p>
“我恨爸爸，我恨爸爸……”</p>
这么多天情绪的积累，终于在一瞬间爆发。</p>
她坐在地上，抱着妈妈的身子，望着爸爸的眼神七分害怕三分怨恨，企图能让他醒悟，能让他带妈妈去医院。</p>
“好，好，都恨我，你们不愧是母女，都是好样的！”</p>
爸爸咬着牙，像是气极了，拎起玄关口的一樽花瓶，狠狠砸在地上，花瓶碎裂，瓷片迸溅到房顶的大灯上，一瞬间，琉璃大灯失去了光彩，黑暗从四面八方吞噬而来。</p>
“那我就走，这辈子都不会回到这个家。”</p>
他摔完，拢了拢大衣，拉开门。</p>
外面不知何时风雪交加，刺骨的寒风扫进来，让人睁不开眼睛。</p>
往常，爸爸和妈妈吵架，从来都没说过这么重的话，重到把妈妈和她的哭声都吓止了。</p>
妈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顾地上的尖锐残渣，拼命爬过去，抱住爸爸欲离开的腿。</p>
“明远，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走……”</p>
“放手，贱货，当初能做出这种事，就别怪有这一天！”</p>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给你跪下，你看在小月的份上，别走……”</p>
妈妈不仅给爸爸跪下，更给爸爸磕了头。</p>
可爸爸的脸色一点儿都没变。</p>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了她的名字。</p>
许久，爸爸转脸望了眼躲在门口发抖的她，浑身散发着戾气，最后，一言不发的转身。</p>
黑漆漆的长夜，冷风乌拉拉的朝屋里灌，屋里唯有女人一阵比一阵凄厉的哭声，和蜷缩在角落里的她。</p>
雪映的爸爸临走之前的脸很白，不知为何，她竟真的感觉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p>
门被关上。</p>
她发现，她什么也看不见了。</p>
那个夜晚，那个家，就像被魔鬼占据了一般。</p>
爸爸的离开，妈妈的哭声，黑夜中，失去视觉的恐惧……</p>
妈妈哭够了，抱着她，安慰道：只要有你在，爸爸就会回来的。</p>
真的是这样吗？</p>
碎成一片片的天空，真的能重新拼凑完整吗？</p>
第二天，她整个人魂魄都被抽走了似的，失去了一切力量，摇摇晃晃的朝学校走去。</p>
她迫不及待的要见到鲸鱼哥哥，要把她的所有委屈和害怕都说给鲸鱼哥哥听，在那一片千疮百孔的心里，似乎只有那么一盏明灯。</p>
可是，她等了很久，直到早读课都下了，鲸鱼哥哥依然没有到学校。</p>
难道鲸鱼哥哥起晚了？还是生病了？</p>
她患得患失的想了很多，最后担心的拉着老师阿姨问。</p>
“鲸鱼哥哥呢？鲸鱼哥哥为什么还不来上课？”</p>
老师阿姨愣了一下，随即摸了摸她的头，“你说陆景云啊，他转学了啊。”</p>
三个轻飘飘的字，如一记惊天重锤般，狠狠的砸向她的脑子。</p>
刹那间，脑海里一片空荡荡，她的脸色白的不成样子，两颗瞳子在强烈晃动，似乎不可置信。</p>
鲸鱼哥哥……</p>
鲸鱼哥哥怎么会转学呢？</p>
他答应过她，会陪她一辈子，会永远在她身边的啊。</p>
鲸鱼哥哥怎么会转学呢！</p>
“你骗人，你骗人！鲸鱼哥哥没有转学，鲸鱼哥哥不会抛下亮亮的！”</p>
她第一次在老师阿姨面前失态，哭的像个疯子似的冲出了教室，恰巧撞到了经过的江逾。</p>
他抱着她，一脸受惊的看着她哭成泪人似的她，“小月，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p>
“你滚！你滚！”</p>
“告诉我，我帮你报仇！”</p>
“我不要你，我要鲸鱼哥哥，鲸鱼哥哥走了，他转学了，他再也不要亮亮了！”</p>
“鲸鱼哥哥？”</p>
江逾从老师阿姨那里得知了鲸鱼哥哥转学的事，信誓旦旦的向自己保证。</p>
“小月，你放心，我会让他重新再转回来的！”</p>
“真的？”</p>
她抬起头，面目泪痕的看着他。</p>
他郑重的点头，“真的，我外公在军区权利很大的，你相信我。”</p>
他把她带到他的班级，几乎是每隔几分钟就向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一次。</p>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了很久，累了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却梦见鲸鱼哥哥和爸爸说了一样的话。</p>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p>
“哇——”</p>
她从睡梦中惊醒，恍惚间，见鲸鱼哥哥那张不甚清晰的脸就在自己眼前。</p>
她激动的抱住了他，紧紧的，不愿意松手。</p>
“鲸鱼哥哥，鲸鱼哥哥，我好想你……”</p>
“小月，小月，你还好吗？”</p>
江逾拍了拍她的背，她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p>
放学了，外面下起了雨。</p>
一整天，鲸鱼哥哥终究没有回来。</p>
第一次，学校里没有他的身影出现，没有他冷冰冰的教训，没有他可爱的红耳朵，没有他好听的声音，没有他的创口贴……</p>
什么都没有。</p>
于是，一草一木，黑板、课桌，教室、窗帘，所有东西都失去了颜色，变得灰蒙蒙一片。</p>
她哭的眼睛都肿了，哭的嗓子都发不出声音，最后坐在学校门口，死活都不肯回家。</p>
鲸鱼哥哥肯定会回来的，肯定会回来的。</p>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连成珠帘，泼成瀑布，她浑身湿透透的，江逾就站在旁边，脱下自己衣服罩在她的头上，陪她一起等。</p>
然后……</p>
她没有等到鲸鱼哥哥，但是等到了爸爸。</p>
一辆气派的黑色官车停下学校门口，年叔叔下来撑着伞，爸爸从后座走了出来，风雨中，他一步步朝她走来。</p>
她擦干了眼泪，鼻间一抽一抽的，伤心欲绝的情绪有了那么一点回温。</p>
她就知道，爸爸说再也不会回来了是气话，就像老师阿姨说鲸鱼哥哥转学了是假话一样。</p>
可她哪里会想过。</p>
爸爸走到她跟前，却俯身抱起了另外一个孩子。</p>
她朝他伸出了手，在滂沱大雨中，空落落的。</p>
她看见年叔叔低下头，用一种极度同情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看见爸爸把江逾抱在怀里，慈祥的帮他擦干雨水，问他冷不冷，饿不饿。</p>
“小逾，冷不冷，饿不饿，带你去吃好吃的，好吗？”</p>
“好啊，可以带上小月一起吗？”</p>
“不能带别人家的孩子，你妈妈还在车里呢。”</p>
他抱着江逾，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转身朝车里走去。</p>
大雨割断了他的背影，将他离开的脚步模糊不清。</p>
“爸爸~”</p>
“爸爸……”</p>
她站起来，朝他走去。</p>
爸爸抱着江逾，上了车，汽车绝尘而去。</p>
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都没转过身。</p>
“爸爸！”</p>
“爸爸，爸爸！”</p>
“爸爸……”</p>
她疯狂的奔跑，追上了马路，声嘶力竭，好像要把肺都喊破了。</p>
可汽车一下都没有停过。</p>
“爸爸……”</p>
她跌落水坑，砸在硬邦邦的公路上，水花溅起来，她满身都是脏臭的污水，连脸都花了。</p>
再抬头。</p>
汽车没了踪影。</p>
她趴在水坑里，看着那消没的车影，浑身抑制不住的一阵阵发抖，眼前一阵阵黑暗袭来，她的骨头好凉，血液似乎在逆行。</p>
今天，鲸鱼哥哥没来学校，我的爸爸变成了别人的爸爸，我没有爸爸了，也没有鲸鱼哥哥了。</p>
这是一场梦吧。</p>
一场醒来就消散了的噩梦。</p>
……</p>
凌晨五点的美国，一丝清凉舒适的风掠过原野，掀起窗帘一角，凉阴阴的覆在小女生脸上。</p>
她缓缓睁开眼，从黑暗和黎明的交织中，清晰的看到了物体。</p>
－－－－－－题外话－－－－－－</p>
——</p>
回忆写完了。</p>
亮亮之前的选择保护性失忆症和抑郁症，缘由也正是这些。</p>
</p>
被大狼狗咬伤的那个夜晚，伤口浸风，发生细菌感染，她高烧烧到39°</p>
送她到医院的是隔壁的老爷爷。</p>
老爷爷打电话联系爸爸妈妈，那边却一直无法接通。</p>
嘟嘟嘟……</p>
耳边，是无穷尽的占线声音。</p>
循环往复，绕着梁头久久的转。</p>
她躺在病床上，脑袋顶着冰敷，小小手腕旁插着一根输液针，眼皮微耷，面前一片模模糊糊，隐隐只看见拿着针管的护士小姐姐，嗅到四面八方包裹过来的都是消毒水味道。</p>
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爷爷奶奶，没有人拿着她的手憨哄，问她疼不疼，也没有人给她嘴里塞一颗糖。</p>
直到下半夜，爸爸终于一身风尘仆仆的赶来，推门就检查她的伤势，询问医生情况。</p>
紧接着，妈妈也赶到了，看到她的伤口后，捂着脸，先是抱着她哭，继而捶打、责怨爸爸。</p>
爸爸难得好脾气的没理会妈妈，只一个劲的抱着她，朝她道歉，和……道谢。</p>
“小月，是爸爸不对，都是爸爸的疏忽，爸爸已经把那只狗宰了，你别生爸爸的气，别怪……那个哥哥，好不好？”</p>
“小月真勇敢，帮哥哥挡下了那一下，爸爸一定要好好奖励小月，小月跟爸爸说，想要什么玩具？”</p>
年幼的她，心思没有那么敏感，却也能依稀感觉到……爸爸好像在感谢那个伤口。</p>
“爸爸~”</p>
“欸，爸爸在这。”</p>
“我想你。”</p>
她伸出手，明显感觉爸爸的身子僵了一下，头顶的灯光径直打下来，爸爸微侧着脸，让她看不清神情。</p>
那一整晚，爸爸都在病床前陪着她，呵护她，温和轻柔的童谣和小心翼翼的拍打，让她感觉，云开雾散，柳暗花明，她的城堡又重现了，她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p>
清晨，妈妈回家做早餐。</p>
爸爸抱着她，教她折叠千纸鹤，一边叠，一边说一些奇怪的，让她听不懂的话。</p>
“小月，你觉得昨天那个哥哥怎么样？”</p>
“不怎么样。”</p>
她诚实的摇了摇头。</p>
“为什么？”</p>
爸爸好像有些惊诧。</p>
她喏喏道，“他太笨了。”</p>
爸爸和蔼而温柔的笑了，“小月，有时候人就是不能太聪明了，否则会过得很辛苦，尤其是女孩子。”</p>
她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聪明。</p>
鲸鱼哥哥就经常夸她，是他最聪明可爱的宝贝。</p>
“嗯。”</p>
她不懂，但也乖巧的点了点头。</p>
“那你想不想让他做你的哥哥？”</p>
“……”</p>
她垂下头，不语。</p>
很久以前，她也曾想要一个哥哥，可是有了鲸鱼哥哥，她就再也不想要别人了，更何况不是妈妈生的。</p>
“那爷爷奶奶呢？”</p>
爸爸好像看出了她的不情愿，继续问，语气里总带着点问她要不要吃糖的意味。</p>
爷爷奶奶……</p>
她转念，想起被大狼狗咬伤后，独自一人坐在家门口的光景，老爷爷慈爱的问她疼不疼，带她到医院止血。</p>
“爷爷奶奶，我也可以有吗？”</p>
她有些向往的问着爸爸。</p>
爸爸眼里有亮光，“当然。”</p>
“不过……你要先和那个哥哥好好相处。”</p>
“为什么啊？”</p>
“因为，大哥哥很细心，在学校可以照顾小月。”</p>
那个讨厌鬼，也要转到眠小了吗？</p>
他才不会照顾人呢，只会欺负人。</p>
她眉头微颦，“那个哥哥，是爸爸好朋友的儿子吗？”</p>
“……是。”</p>
爸爸好半天才应道。</p>
“那好吧。”</p>
她满口答应。</p>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p>
她说着，狡黠的竖起一根手指头。</p>
爸爸微笑，“想要什么？”</p>
“要爸爸以后都不要和妈妈吵架了。”</p>
话落，爸爸神色怔了一下，深深的看着她，最后点点头。</p>
“椰~”</p>
她高兴极了，差点从病床上蹦了起来。</p>
“爸爸拉钩钩~”</p>
“拉钩钩，一百年不许变。”</p>
在她的认知里，凡是拉过钩钩的约定，这辈子都不会变。</p>
她和鲸鱼哥哥拉过钩钩，和爸爸拉过钩钩，这两个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永远都不会离开她。</p>
后来，江讨厌鬼果真转学过来了。</p>
大她两年级，却笨笨的，还喜欢盲目自大，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p>
她一点儿都不想和这个讨厌鬼一起玩，但是每次放学，还是会被年叔叔带到他的大院里。</p>
“小月妹妹，这个怎么玩？”</p>
他总是像只嗡嗡嗡的蜜蜂，围着她团团转，此刻，又拿着一块简单魔方过来问她。她不耐烦的扭过头。</p>
“不要叫我小月妹妹！”</p>
“那我叫你小月，可不可以？”</p>
“不可以，只有爸爸妈妈才可以叫我小月！”</p>
“那……我听你们班有个男孩叫你亮亮。”</p>
“啊啊啊啊——”</p>
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炸了，“你还是叫我小月吧。”</p>
“为什么？”</p>
“亮亮是属于鲸鱼哥哥一个人的。”</p>
“江逾哥哥？”</p>
他脸上莫名其妙的有惊喜。</p>
她拿过他手里的魔方，认真的蹙起眉头教他。</p>
“笨蛋，连这个都不会，这样……这样……再这样……拧好了，就行了啊~”</p>
一块魔方，拧好了交给他时，她才发现，他离自己很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仿佛上面有什么东西似的。</p>
她擦了把脸，什么都没有。</p>
“你干嘛？”</p>
“没、没干嘛。”</p>
“哼！”</p>
原来是走神。</p>
真是愚蠢又迟钝，还不喜欢听讲。</p>
鲸鱼哥哥给她讲一遍，她就会了。</p>
“小月，你再给我拧一次吧。”</p>
他又缠过来。</p>
“不要！”</p>
她环着胸，傲娇的拧过头时，才发现……身后不远处，一个小小少年正站在那里，望着他们的背影，脸色难看，一对拳头攥的紧紧的。</p>
鲸鱼哥哥！</p>
江讨厌鬼被年叔带走了。</p>
她坐在树墩那里，直直的望着脸色难看的鲸鱼哥哥，心跳忽然噗噗的，像揣了一只小鹿，有种……心虚、慌张、惶乱，好多好多种情绪凝聚在一起，说不出来的难受。</p>
鲸鱼哥哥转脸走开了。</p>
这回换她追他，一双小短腿却没追上。</p>
糟糕，都怪那个江讨厌鬼，鲸鱼哥哥肯定误会了，就像她看到鲸鱼哥哥和那个小班的依然在一起一样。</p>
她担心的一夜辗转，第二天精神恹恹的到班里，准备乖乖向鲸鱼哥哥道歉+解释。</p>
可是……一进校园，她居然看到鲸鱼哥哥在买辣条给小依然吃，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p>
鲸鱼哥哥明明和她发过誓，不再和小依然一起玩耍的，现在居然还买辣条给她。</p>
小壮说，因为大壮哥哥爱他，才给他买辣条。</p>
那鲸鱼哥哥……</p>
她委屈极了。</p>
不知道鲸鱼哥哥为什么言而无信，本来想向他道歉的话咽在了喉间，等着他过来跟她解释。</p>
没想到，他回到班后，并不和她说话，下课了，居然还想去找小依然。</p>
鲸鱼哥哥这个一心二意、见一个喜欢一个的人，把她快气哭了。</p>
小壮又集结一大批人，跟在她后面，再次去找鲸鱼哥哥的‘茬’</p>
鲸鱼哥哥站在人群正中间看向她时，她居然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p>
虽然她不应该背着鲸鱼哥哥去和江讨厌鬼玩，但他也并没有听她解释，而且还打破了誓言……</p>
“他是谁？”</p>
他质问。</p>
“一个讨厌鬼。”</p>
她低头捏着衣角，微微晃动身子。</p>
“为什么和他一起玩？”</p>
“我没有，是爸爸让的。”</p>
“我不许。”</p>
“啊？”</p>
她抬起头来。</p>
“我不许你和别的男孩玩。”</p>
“鲸鱼哥哥……你是吃醋了吗？”</p>
她眼睛一亮，感兴趣的看着他别扭的样子，一丝红迹又爬上了他的耳朵。</p>
妈妈说，她爱别的阿姨，她会吃醋。</p>
所以，她和江讨厌鬼玩，鲸鱼哥哥也吃醋了吗？</p>
“我不和他玩就是了……”</p>
她悄悄拉起鲸鱼哥哥的手，满心欢喜，“那鲸鱼哥哥也不要和小班的依然玩，不然……”</p>
“不然，你怎样？”</p>
他走近，低下头，问她。</p>
那天，他们在一起玩到很晚。</p>
回去的时候，她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乐呵呵的，走路都左摇右摆，时不时像傻子一样笑出声，连爸爸妈妈没来接她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p>
……</p>
“江明远，你的用心怎么能这么歹毒，你还算个男人吗？！”</p>
“我不是个男人？你倒是个厉害的女人，居然敢告状告到老太太那里去，月珍，你是不是想毁了我？”</p>
“你说话讲点良心，咱们到底是谁毁了谁？当初你和我在一起，有了小月，你是怎么承诺我的，你说你会和家里商量，你说你会给我个名分，你说你总有一天会让小月冠上江家的姓，你说……”</p>
“是啊，我现在就在努力，可你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计划？”</p>
“你的计划……哈哈哈，你的计划就是让小月去讨好你们江家的独苗苗！”</p>
“那是她哥，天经地义！”</p>
“天经地义？江明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你就不是想让你那宝贝儿子把小月领到老太太面前，认亲吗？</p>
小月那么聪明漂亮，老太太肯定喜欢，老太太本来就一直想要个女儿、孙女，到时候，老太太点头了，你再往你弟弟家寄养。</p>
一双儿女都是你的，你们一家人大团圆！而那个时候，哪还有我这个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女人立足之地，江明远，你简直卑鄙无耻，心肠比蛇蝎还歹毒！”</p>
“说够了吗？早知道你这个女人这么善妒、多疑，我会让你把孩子生下来？”</p>
“你……你这还是人说的话吗！当初是谁无耻的往我床上爬的！是谁答应会许我名分的！”</p>
“名分，你真好意思提，月珍，我以为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你，永远都只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情妇，现在还做出那种下贱事，那就连只鸡都不如了。”</p>
“啊——”</p>
房间里，骤然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喊声。</p>
她一只脚刚刚迈上台阶，就听到这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一股长了记忆的恐惧，从骨子里缓缓爬出来。</p>
爸爸妈妈……难道又在吵架？</p>
爸爸不是答应过她，不再和妈妈吵架的吗？</p>
难道爸爸发现了，她没有信守承诺？</p>
她心脏紧紧揪着，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p>
里面透出来的，果然是久违的怵目惊心一幕。</p>
地上，锅碗瓢盆砸的到处都是。</p>
沙发前，爸爸和妈妈扭打在一处，妈妈咬着爸爸的手臂，爸爸扯着妈妈的头发，面容一个比一个阴狠，一个比一个狰狞。</p>
“爸爸、妈妈……”</p>
她吓得脸白了，赶忙过去拽住爸爸的腿，“爸爸，你不要打妈妈……”</p>
“滚！”</p>
未曾想，一贯温柔儒雅，即使和妈妈大打出手都不会打她一下的爸爸，此时竟一脚把她踹到了角落。</p>
她的头撞上了墙，重重一声，有血迹从上面流下，被踹的小腿疼到没有知觉，她张开口，却疼得叫不出声。</p>
“小月，小月，你怎么样了？”</p>
妈妈注意到了她，转过脸来，在这场打架中，她被最后狠狠甩了几个巴掌，跑过来看着她。</p>
妈妈嘴角流着血，身上伤痕累累。</p>
她看着比自己身上还疼。</p>
“我恨爸爸，我恨爸爸……”</p>
这么多天情绪的积累，终于在一瞬间爆发。</p>
她坐在地上，抱着妈妈的身子，望着爸爸的眼神七分害怕三分怨恨，企图能让他醒悟，能让他带妈妈去医院。</p>
“好，好，都恨我，你们不愧是母女，都是好样的！”</p>
爸爸咬着牙，像是气极了，拎起玄关口的一樽花瓶，狠狠砸在地上，花瓶碎裂，瓷片迸溅到房顶的大灯上，一瞬间，琉璃大灯失去了光彩，黑暗从四面八方吞噬而来。</p>
“那我就走，这辈子都不会回到这个家。”</p>
他摔完，拢了拢大衣，拉开门。</p>
外面不知何时风雪交加，刺骨的寒风扫进来，让人睁不开眼睛。</p>
往常，爸爸和妈妈吵架，从来都没说过这么重的话，重到把妈妈和她的哭声都吓止了。</p>
妈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顾地上的尖锐残渣，拼命爬过去，抱住爸爸欲离开的腿。</p>
“明远，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走……”</p>
“放手，贱货，当初能做出这种事，就别怪有这一天！”</p>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给你跪下，你看在小月的份上，别走……”</p>
妈妈不仅给爸爸跪下，更给爸爸磕了头。</p>
可爸爸的脸色一点儿都没变。</p>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了她的名字。</p>
许久，爸爸转脸望了眼躲在门口发抖的她，浑身散发着戾气，最后，一言不发的转身。</p>
黑漆漆的长夜，冷风乌拉拉的朝屋里灌，屋里唯有女人一阵比一阵凄厉的哭声，和蜷缩在角落里的她。</p>
雪映的爸爸临走之前的脸很白，不知为何，她竟真的感觉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p>
门被关上。</p>
她发现，她什么也看不见了。</p>
那个夜晚，那个家，就像被魔鬼占据了一般。</p>
爸爸的离开，妈妈的哭声，黑夜中，失去视觉的恐惧……</p>
妈妈哭够了，抱着她，安慰道：只要有你在，爸爸就会回来的。</p>
真的是这样吗？</p>
碎成一片片的天空，真的能重新拼凑完整吗？</p>
第二天，她整个人魂魄都被抽走了似的，失去了一切力量，摇摇晃晃的朝学校走去。</p>
她迫不及待的要见到鲸鱼哥哥，要把她的所有委屈和害怕都说给鲸鱼哥哥听，在那一片千疮百孔的心里，似乎只有那么一盏明灯。</p>
可是，她等了很久，直到早读课都下了，鲸鱼哥哥依然没有到学校。</p>
难道鲸鱼哥哥起晚了？还是生病了？</p>
她患得患失的想了很多，最后担心的拉着老师阿姨问。</p>
“鲸鱼哥哥呢？鲸鱼哥哥为什么还不来上课？”</p>
老师阿姨愣了一下，随即摸了摸她的头，“你说陆景云啊，他转学了啊。”</p>
三个轻飘飘的字，如一记惊天重锤般，狠狠的砸向她的脑子。</p>
刹那间，脑海里一片空荡荡，她的脸色白的不成样子，两颗瞳子在强烈晃动，似乎不可置信。</p>
鲸鱼哥哥……</p>
鲸鱼哥哥怎么会转学呢？</p>
他答应过她，会陪她一辈子，会永远在她身边的啊。</p>
鲸鱼哥哥怎么会转学呢！</p>
“你骗人，你骗人！鲸鱼哥哥没有转学，鲸鱼哥哥不会抛下亮亮的！”</p>
她第一次在老师阿姨面前失态，哭的像个疯子似的冲出了教室，恰巧撞到了经过的江逾。</p>
他抱着她，一脸受惊的看着她哭成泪人似的她，“小月，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p>
“你滚！你滚！”</p>
“告诉我，我帮你报仇！”</p>
“我不要你，我要鲸鱼哥哥，鲸鱼哥哥走了，他转学了，他再也不要亮亮了！”</p>
“鲸鱼哥哥？”</p>
江逾从老师阿姨那里得知了鲸鱼哥哥转学的事，信誓旦旦的向自己保证。</p>
“小月，你放心，我会让他重新再转回来的！”</p>
“真的？”</p>
她抬起头，面目泪痕的看着他。</p>
他郑重的点头，“真的，我外公在军区权利很大的，你相信我。”</p>
他把她带到他的班级，几乎是每隔几分钟就向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一次。</p>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了很久，累了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却梦见鲸鱼哥哥和爸爸说了一样的话。</p>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p>
“哇——”</p>
她从睡梦中惊醒，恍惚间，见鲸鱼哥哥那张不甚清晰的脸就在自己眼前。</p>
她激动的抱住了他，紧紧的，不愿意松手。</p>
“鲸鱼哥哥，鲸鱼哥哥，我好想你……”</p>
“小月，小月，你还好吗？”</p>
江逾拍了拍她的背，她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p>
放学了，外面下起了雨。</p>
一整天，鲸鱼哥哥终究没有回来。</p>
第一次，学校里没有他的身影出现，没有他冷冰冰的教训，没有他可爱的红耳朵，没有他好听的声音，没有他的创口贴……</p>
什么都没有。</p>
于是，一草一木，黑板、课桌，教室、窗帘，所有东西都失去了颜色，变得灰蒙蒙一片。</p>
她哭的眼睛都肿了，哭的嗓子都发不出声音，最后坐在学校门口，死活都不肯回家。</p>
鲸鱼哥哥肯定会回来的，肯定会回来的。</p>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连成珠帘，泼成瀑布，她浑身湿透透的，江逾就站在旁边，脱下自己衣服罩在她的头上，陪她一起等。</p>
然后……</p>
她没有等到鲸鱼哥哥，但是等到了爸爸。</p>
一辆气派的黑色官车停下学校门口，年叔叔下来撑着伞，爸爸从后座走了出来，风雨中，他一步步朝她走来。</p>
她擦干了眼泪，鼻间一抽一抽的，伤心欲绝的情绪有了那么一点回温。</p>
她就知道，爸爸说再也不会回来了是气话，就像老师阿姨说鲸鱼哥哥转学了是假话一样。</p>
可她哪里会想过。</p>
爸爸走到她跟前，却俯身抱起了另外一个孩子。</p>
她朝他伸出了手，在滂沱大雨中，空落落的。</p>
她看见年叔叔低下头，用一种极度同情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看见爸爸把江逾抱在怀里，慈祥的帮他擦干雨水，问他冷不冷，饿不饿。</p>
“小逾，冷不冷，饿不饿，带你去吃好吃的，好吗？”</p>
“好啊，可以带上小月一起吗？”</p>
“不能带别人家的孩子，你妈妈还在车里呢。”</p>
他抱着江逾，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转身朝车里走去。</p>
大雨割断了他的背影，将他离开的脚步模糊不清。</p>
“爸爸~”</p>
“爸爸……”</p>
她站起来，朝他走去。</p>
爸爸抱着江逾，上了车，汽车绝尘而去。</p>
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都没转过身。</p>
“爸爸！”</p>
“爸爸，爸爸！”</p>
“爸爸……”</p>
她疯狂的奔跑，追上了马路，声嘶力竭，好像要把肺都喊破了。</p>
可汽车一下都没有停过。</p>
“爸爸……”</p>
她跌落水坑，砸在硬邦邦的公路上，水花溅起来，她满身都是脏臭的污水，连脸都花了。</p>
再抬头。</p>
汽车没了踪影。</p>
她趴在水坑里，看着那消没的车影，浑身抑制不住的一阵阵发抖，眼前一阵阵黑暗袭来，她的骨头好凉，血液似乎在逆行。</p>
今天，鲸鱼哥哥没来学校，我的爸爸变成了别人的爸爸，我没有爸爸了，也没有鲸鱼哥哥了。</p>
这是一场梦吧。</p>
一场醒来就消散了的噩梦。</p>
……</p>
凌晨五点的美国，一丝清凉舒适的风掠过原野，掀起窗帘一角，凉阴阴的覆在小女生脸上。</p>
她缓缓睁开眼，从黑暗和黎明的交织中，清晰的看到了物体。</p>
－－－－－－题外话－－－－－－</p>
——</p>
回忆写完了。</p>
亮亮之前的选择保护性失忆症和抑郁症，缘由也正是这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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