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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宝珠被掳，南安侯不是没考虑到与他的夫人，那位终生不得他喜欢的正妻有关。</p>
一早起来，他睁开双目，先就在转这件事。</p>
他是侯爵，南安侯夫人此时的娘家也是侯爵，文章侯。</p>
这是当年的老太妃，她出自于南安侯夫人一族，与南安侯夫人娘家这一房是远堂亲。嫔妃们但凡聪明的，就会照顾不管多远的亲眷，何况南安侯去世的岳父，当年还是个官员，对在宫中的嫔妃们来说，外面有当官的亲戚，总好得多。</p>
老太妃曾很得宠，但再得宠，老皇帝和此时皇帝都清明。中宫所出，由太子而即帝位，就像此时的太子，也是顺利的在东宫，从表面上是无风无浪，无人敢撼。</p>
太妃争不来帝位，也不敢去争，就竭力的为娘家人求爵位。当时最出众的，就是南安侯的岳父那一房，又有南安侯夫妻不和的事，为压制南安侯，顺利求来侯爵一位，但无功而爵，东扯西扯的政绩又说不过去，就赐名文章侯。</p>
意指文章过人，所以为侯。</p>
一样是侯爵，和南安侯比起来，特别是在老太妃去世后，一年比一年稀松。</p>
世拓敢放狂言：“我不怕姑父，也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句狂言。</p>
南安侯夫妻不和，又有太妃压制，精力全用在政绩上，此侯比世拓的父亲要强上很大一截子。但再强，他的夫人娘家也是侯爵家，南安侯由宝珠而想到自己夫人身上，就不得不考虑岳父家的这个爵位。</p>
南安侯对岳父家的下一代看法，如同世拓的狂言：“一代不如一代。”</p>
他的三个儿子里，有两个有孙子，背后都有争爵位的事。但好歹，孙子们中有出色的。就是趁他不在家，和南安侯夫人走得很近的大爷二爷这两位，也是老老实实自己挎着考篮下科场，扎扎实实的出功名。</p>
世拓？</p>
他能下的科场唯有一个，女人科场！</p>
考哄女人骗女人，世拓说摘桂，别人就不敢去。</p>
这样的“人材”，也能在宫中起风浪，敢于来一出子掳人记？</p>
南安侯打楠木大床上坐起，摇摇头，不可能是他！</p>
“侯爷起来了，”两个年青的女子进来，她们都生得明眸动人，是南安侯从任上带回来的妾。在古代这就是男人的便利之处，可能在现代也是。</p>
他夫妻不和，自然有妾可以填补。所以世拓渐长，就对姑母也有看法。你和姑父拼什么拼，和自己远嫁的小姑子也犯不着拼。</p>
除了自己生气，再就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p>
所以成亲，要就嫁个能夫妻相得的，如果还相得不了，那就需要有点儿宽容，有点儿容忍。手段这东西，也是建立在忍让之上。</p>
很多夫妻都从互相忍让上来，当然这个言论，对某些现代姑娘们来说，她们反过来看。</p>
漱洗过后，南安侯还是要往妹妹府上去。他孙子都长大，虽有妾，也没有再生子的心。打算卸爵归田，再不出京，才让安老太太回京来，自己可以日日照应。</p>
“有信来。”</p>
书房里侍候的家人小跑过来，送上一封南安侯说过，到了哪怕是深夜，也即送进来的信。</p>
信上熟悉的字体，让南安侯精神一震。急忙拆开，目光搜寻最重要的几句。</p>
“圣命已下，定八月中秋进京面圣，”</p>
南安侯呵呵畅快的笑了，笑过以后，掐指算日子，自语道：“八月中秋，这才五月端午，还得三个月成亲。这中间，可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p>
这位大人言而有信，他果然回京来看袁训成亲。</p>
南安侯还记得自己去年回京前，和他把盏而谈。两个人都对这件亲事寄于厚望：“只要夫妻能好，再就孝敬两家长辈，你和我就都安心了。”</p>
南安侯特地折回去，把信收好，重新再走出来。“父亲，”大老爷过来，陪笑道：“今儿端午佳节，父亲还要去姑母那里？”</p>
“是啊，端午节，你姑母总算回京，我和她过节去。”</p>
“那家里，”大老爷明知问也白问，不过也提一声儿。</p>
南安侯漫不经心：“我在外多少年，你们自己不也是一样的过节。自己过吧，要喜欢，你们三房一起过也行。”</p>
“我想陪父亲去姑母那里，”大老爷想，父亲多少年没见到姑母，自己也一样是多少年没和父亲一起过年过节。</p>
南安侯不愿意看到南安侯夫人，又任上道远，儿子们出仕前还接在身边教导，出仕后他过年也不回京。</p>
外官不奉命，本就不能回京。但自己愿意回来的，却可以上折子请回。</p>
南安侯微笑，长子就是长子，还能体贴到自己的几分心，也依恋自己。不过他吩咐道：“你在家吧，陪陪你媳妇。三个媳妇都是好的，大过节的，我陪你姑母，你们都跟着来，把媳妇们都闪下来不好。全家都去，家里空了也不好。”</p>
“是是。”大老爷躬身答应。</p>
二老爷和三老爷也从一旁走出来，他们晚来几步，也是明知南安侯今年过节一定陪姑母，也要来问一声的。</p>
见父亲这样的体贴媳妇们，兄弟三人都心中感动。</p>
他们全是跟随南安侯在任上长大，能下科场时才送回京，和南安侯很有感情。想父亲一生房中不和，但却教导儿子们不能辜负房中，纳妾是正当的，但三个媳妇，南安侯一向关切。</p>
南安侯夫人在南安侯府总站不住脚，她和自己的丈夫斗，实在不是对手。</p>
交待过，南安侯就要走。三老爷叫住他：“听说昨天姑母那里的四丫头受了惊吓，”南安侯脸色一沉，前后左右看看没有闲人，再斥责道：“这话是乱说的！”</p>
那可是在宫里受到惊吓。</p>
三老爷陪笑：“儿子是想说，女儿们想去看看，父亲既然要去，这就让她们上车，跟了去吧。”南安侯有了笑容，语调也轻松了：“啊，今天不必了，过节呢，我才说你们都留下和媳妇们过，又把孙女儿带走，你们不是团圆不了？明天去看吧，一房一房的去，既不显太热闹，也天天有人去，不显太冷清。”</p>
三个儿子一起答应，二老爷也有话要问：“行沛的亲事，还不知定下哪一家的好？”大爷钟恒沛已成亲，二爷行沛，三爷留沛，四爷引沛都还没有亲事。</p>
南安侯知道他的意思，直接堵实：“你姑母那里是不行。”</p>
“是，但亲上加亲是常有的事，”</p>
大老爷打心里冒火！</p>
要和姑母攀亲事，也是自己的儿子留沛和引沛。他们不但更年青，还和表妹们见过面。这老二，为了让他儿子袭爵，什么招数都想得出来。</p>
大老爷没提这件事，是他早就在钟留沛兄弟去姑母处过年时，就知道父亲为姑母选定的养老人，不在这个家里。</p>
而二老爷，还不知道。他笑道：“姑母上了年纪，自己家里的亲事更趁心些吧？”南安侯笑笑：“亲上加亲，不必从我们家里起。”</p>
和袁家成亲，也一样算是亲上加亲。就是还有的两个姑娘寻亲事，别的亲戚家里也一样可寻。</p>
说过他走了。</p>
余下三个儿子站着，二老爷对兄长和弟弟笑：“我这也是体贴父亲，能为姑母养老，父亲也可以少操心。”</p>
大老爷点头，没有任何讥诮的表情。三老爷也表示理解：“是啊，不过父亲他不答应啊。”三老爷没有儿子，袭爵是不去想的。但是侄子们要用非常手段袭了爵，他心里也会怄的慌。</p>
现在父亲直接说不亲上加亲，侄子们想袭爵得凭真本事，三老爷打心里先舒服了。</p>
兄弟三人各自转头离去，三老爷没走几步，见一丛花后面，闪出一个人，打个照面就走了。三老爷恍然大悟，二哥说亲上加亲的话，原来不仅是在父亲面前讨好，还有说给别人听的意思。</p>
走的那个人，是南安侯夫人房中的丫头。</p>
从她走的那个角度来看，二老爷刚才站的位置，是轻松的就能看到她在。而三老爷背着身子，却没有看到。</p>
三老爷一个人悄笑，二哥这又转了风向。父亲不在家时，他任由恒沛行沛往南安侯夫人房里钻，他装看不到只是不管。这父亲一回来，和南安侯夫人还是不好，二哥这就又转回来。</p>
见天色晴朗，大好碧空。三老爷微微地笑，那一位今天怎么过节？</p>
南安侯上马走以后，南安侯夫人也带着丫头上车。他有妹妹家去，她也有娘家回。</p>
……</p>
宝珠正在笑个不停。</p>
全家让她静养，她就还歪在床上。掌珠说来陪她，可又过节要帮忙，说几句就走了。玉珠是在这里陪她，正拿着一本诗念给宝珠听。</p>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p>
宝珠掩面伏在枕上大乐，要不是她知道玉珠心事，还以为玉珠又伤风悲月。</p>
玉珠皱眉：“人家念这么悲的诗给你听，可笑吗？”</p>
宝珠忍住笑：“不可笑，三姐请继续念吧，多谢多谢。”但心中还在莞尔，昨天进宫也没有见到董仲现，三姐就更加的忧愁。</p>
玉珠是文人脾性，死心眼子。掌珠见不到阮梁明，但见到一大堆的好少年，早就对阮梁明死心。想去年过年不过是一场春梦，梦中那人都没有诉说过爱意，不过是自己姐妹们成年，以为来个少年就想到亲事上去，别人可半个字没表示。</p>
玉珠她还等着，她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哪怕宝珠亲事定得这么快，明显是相中的人不会迟疑，玉珠也还巴望着再见董仲现一面。</p>
在这样的心情下，她来陪病人，就念孔雀东南飞。</p>
她念得七零八落，心都沉浸在其中。而宝珠却睁大眼：“门外来了客人吧？”玉珠道：“离大门这么远，你是怎么听到的？”然后故意取笑：“莫不是你想袁表兄？”</p>
宝珠拿帕子遮住脸笑：“我是想他的节礼还没有送，今天不送可就晚了，”玉珠也正坐得闷，想出去走走，就放下书：“你自己看吧，我到外面看看你说的对不对，”</p>
大门外，果然是来了客人。</p>
南安侯都愣在马下，他才下马，身后就有人唤他：“侯爷，”回身一看，南安侯大吃一惊：“殿下！太子殿下！”</p>
身后有四、五个人，中间站的那个人，龙姿凤表，光芒四射，不是别人，正是中宫所出的太子殿下。</p>
“殿下，您这是去哪里？”南安侯万万想不到太子殿下会往这里来，只能这么着来问。</p>
太子一笑，扫一眼旁边的大门：“这是安家吧？”</p>
“呃……是。”</p>
“我来看看安姑娘，昨天让公主淘气惊到的安四姑娘。”</p>
太子殿下说得这么清楚，南安侯再不明白也得明白。他顾不上想别的，忙亲自去推开门，急匆匆交待看门的老王头：“快往里面去回话，殿下亲自到了。”</p>
老王头张大嘴：“啊！”殿下，这该是多大的人物。</p>
南安侯就差叹气，忙又回身对自己的随从使个眼色。随从跑得飞快进去，脚丫子“啪啪”地响。宝珠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p>
“啪啪！”</p>
青石板甬道上，这声音震得人心惊。安老太太带着仆妇们走出正房，邵氏从东厢探出脸儿，张氏从西厢出半个身子，见常来的舅老太爷的家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过来：“接驾，快接驾，太子殿下到了。”</p>
“扑通！”邵氏摔倒。</p>
“扑通！”张氏摔倒。</p>
“扑通！”可巧儿走出来的玉珠摔倒。</p>
“当！”掌珠在帐房里摔了东西。</p>
安老太太这侯府出来的姑娘，在此时还能稳住。她按按额角，定下大半的心神。本能的就能想到，这又与袁家有关。</p>
而殿下，是为了昨天的事来看宝珠的。</p>
“丘妈妈，您去陪着四丫头，等下殿下要见她，有什么该教的赶快告诉她。”老太太先打发丘妈妈过去照应宝珠。</p>
再皱眉看摔出东西厢，和坐倒在自己身后的玉珠：“来人，快扶起来，都回房，殿下不看的人，都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p>
老太太骂人功力还在，骂过也不用换衣服，今天过节，本就穿得不错。齐氏上了年纪，还是叫出年青的梅英扶着更有力气，匆匆地往外面迎驾。</p>
她走出这进院子，邵氏也让人扶起来，叫道：“画眉，关门，快关紧，别让人看出来，这房里住的有人。”</p>
对面张氏也是一样，房门紧闭，躲在西厢不敢出来。但她还算胆大，把脸贴近窗户，往外面窥视。</p>
玉珠好奇，就不肯出去，缩回宝珠房里，也一样的在窗户上往外面看。</p>
安府和所有的四合院一样，天井内有几口大鱼缸，还有几树很好的石榴花，灿阳下怒放而开，从来像绽放的快乐。</p>
此时绽放，全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p>
他走在进来的人中间。着一件什么样的衣裳，窥视的人都没看清楚；是个什么仪态，窥视的人也没有印在心中。</p>
她们看到的，就是他面上的那一团光华之气。</p>
那种天下我有，但逊然另有天地在上的气势，说骄傲，他分明谦逊温然；说谦逊，他又目光炯炯，顾盼时眼里还能有谁？</p>
邵氏张氏玉珠等，进京后也见过不少的权贵，虽说不是全直面对话，也远远的打量过风姿，见到过很多。</p>
而对过话的，如南安侯就算一个权贵。</p>
南安侯就是一个表面谦虚的人，但侯爷的谦虚中，却带不出来这种下任天子的睨睥。</p>
这种与生俱来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只能跟着他转的气势，安老太太有，但安老太太的有，也只限于在自己的家中。</p>
来的这一位太子殿下，竟然是无时无刻的不让人感受到他的光环，光环中俯视、犀利、高贵、洞察，俱在其中，还让人只迷失在他的微笑中，觉得殿下本人真真的好生的实在的是个亲切的人。</p>
“太子”二字，先把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安府女眷给砸掉，更何况是见到本人的气度风度，邵氏和张氏都忍不无忍的落下泪水，她们还能见到太子殿下本人，这一趟为女儿进京真是没有白来。</p>
本来是怕见人的这两位奶奶，视线跟随太子直到他进入正房，都想也不想，不约而同的悄悄打开门，两个人打个脸对脸儿的照面，心照不宣的沿窗户根儿溜出去，再次从老太太的后门正去，从那里偷看客人。</p>
为宝珠来的？</p>
又同时想到这一件，嫉妒如疯狂成长的虫子，噬咬她们的心。</p>
外面的对话如下。</p>
太子温和：“老太太身体可好？”</p>
安老太太刚才已赐坐，见殿下问，忙站起来双手插在体侧，躬身回话：“还好。”而南安侯因问其妹，也随着起身。</p>
太子笑：“坐，不必再起。”</p>
再问：“宝珠姑娘可好？”</p>
安老太太是不再起来，但和南安侯一起座中欠身，因太子来是天大的颜面，老太太容光焕发地回答：“谢殿下垂问，宝珠好，”</p>
邵氏用肘尖抵抵张氏，附耳过去：“什么叫垂问？”</p>
张氏一脸你这个也不知道？然后小声道：“等我查查书。”她也没记清楚。邵氏已满面钦佩满面仰视，弟妹真是个明白人。</p>
其实什么答案也没得到。</p>
又去听外面的对话。</p>
“昨来瑞庆淘气，宝珠姑娘夜来可惊？”</p>
“睡得好。”</p>
“可请医生看过？”殿下问。</p>
老太太更加的脸上有光，此时袁家就是孤零零无朋友无亲眷她也认了。忙道：“请的是这附近的医生，三代行医的陈长子。”</p>
邵氏和张氏又激动起来，这次是张氏凑到邵氏耳朵上：“看看我们老太太，多有派头。”面对殿下能从容的回话，邵氏和张氏自问都做不来。</p>
太子殿下不知道什么人叫陈长子，不过是随便问问。下面就道：“要有不好，还是请宫中太医来看。”</p>
“是是。”南安侯和安老太太起来，一起跪下叩头道谢。</p>
再起来，太子笑道：“我带来有压惊的药，这是个老方子，管用。”才说到这里，外面又进来几个人。</p>
走在最前面的，是气势轩昂的袁训。</p>
袁训是大步往里来，在台阶上露出笑容。此时换了步子，是不疾不徐的进到房中，安然行礼：“见过殿下，殿下来，怎不先对我说一声儿，我也好早来迎接。”</p>
“我不是来看你的，不需要你迎接。”太子见到他，就笑得更为欢畅，忽然又小小的惊奇：“喔，老夫人也来了，”</p>
顺着他的话，南安侯和安老太太才看到院子里余下的几个人。几个家人，手抬着礼物，袁训是来送端午的节礼。还有一个人，暗色布衣，衬得她白发如银，而面庞就更年青，还是那三十出头的妇人模样。</p>
袁训的母亲。</p>
太子不慌不忙，踱步往外面去，再就笑道：“阿训，你怎么把老夫人丢下来，你就先进来见我。”</p>
而袁训的母亲，见到殿下有迎自己的意思，在院子里先蹲身福了几福，起身垂首垂手静静过来，在台阶下带着家人跪下，她嗓音清脆，带着说不出的一股子出世的味道：“民妇见过殿下。”</p>
太子不用别人，亲手托在她的肘下，扶起她，再端详一下面庞，笑道：“像是又清减了，不可一味的素食，不可一味的静坐啊。”</p>
这份儿体贴，就是面对他的家人，也不过如此。</p>
袁训的母亲轻轻一笑，也没有任何见到殿下惶恐不安的意思。她的笑，有若高山上流水漫漫而下，所经之处的眼目无不受到感染。</p>
安老太太等人就都笑了笑，而在内室偷看的邵氏张氏也由不得的笑了笑。</p>
“我来看孩子，听说昨天见到没见过的世面，想来是心中有不安。”袁训的母亲话一出口，安老太太也心中佩服。</p>
贵族小姐们，都是善于言词的。她没有一个字提到受惊，只说见到没见过的世面，又不说心中害怕，只说心中必有不安，因此她来看看。</p>
太子自然是道：“瑞庆实在……”只往瑞庆小殿下身上推就行了。袁母轻笑听完：“小殿下喜欢她，和她玩儿呢。”</p>
“呵，是，您不见怪就好。”太子出来这一句，而且说得很是虚心。</p>
安老太太对兄长看去，我这个孙女婿哪里是淑妃在照应，分明是中宫在照应。如只是淑妃在照应，殿下犯不着对袁亲家也这般的客气。</p>
南安侯对妹妹挤了挤眼，看看你兄长我，怎么会为你挑错孙女婿？、</p>
安老太太陪袁母去看宝珠，且低声问她：“要叫宝珠出来拜见吗？”袁训听到，拦下来道：“会害羞的吧？”太子也听到，调侃道：“既然会害羞，那就几时不害羞，几时我来见吧。”这分明是打趣，袁训就瞅瞅他。</p>
这个说不上不尊敬，但很亲厚的眸光，又让南安侯看到。南安侯心想我可等不了三个月，我今天晚上就得去信问问那位大人，这袁家内宫中根基深厚，怎么不事先告知我。提个醒儿也是好的。</p>
太子重新坐下，等袁母出来，亲口问过宝珠姑娘好，他即刻起身：“还要往宫中去，今天是过节。”一行人送出大门，目送太子上马走出街口，太子在马上还同袁训玩笑：“果然是颗宝珠，我来了，也不给见，啊，我得把这件事记下来，以后同你清算。”</p>
说过，忍笑走了，心想，这宝珠真是宝珠，母后说当宝珠看，不知以后能生几个小宝珠。要生少了，可对不住人。</p>
安老太太等人目送他出了街口，才各自满面春风的进来。</p>
袁母没坐多久，袁训就送她离开。邵氏和张氏出来见舅老太爷，宝珠并没有病，不过是全让她歇着，就出来过节。</p>
没有一个人对宝珠解释太子为什么要来，冲着袁训是他的人，这笼络之意也太重。冲着昨天瑞庆小殿下办事莽撞，人人心中如明镜，那与小殿下只有五分的关系，另外五分不能由小殿下在担。</p>
端午节过的是中午，到了下午，南安侯就不在这里。他在京里也有故旧知已，门上走动的天天有人，他要回去见客人。</p>
玉珠嚷热，自去午休。宝珠一个人歪下来，抚着那只玉蝉，玉蝉旁边摆着昨天得的翡翠镯，翡翠光硬生生把玉蝉光遮盖上来。可在宝珠的眼里，她还是喜欢玉蝉更多。</p>
这上面，有他在。</p>
红花以为姑娘睡下，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在月洞门后面有个小小凉亭，亭外藤蔓上开着红花。红花在这里坐下，不大会儿功夫，就见到紫花过来。</p>
“怎么就你一个在？”紫花兴奋满面：“青花让你吓跑了？”</p>
“唉，”红花小脸儿上，一片忧愁。</p>
紫花歪脑袋打量她：“这就得意上来了？按三姑娘有一回说的斯文话，叫什么强说愁，没有事儿强说愁，是这一句吧，你打量我跟着方姨太太不出来，我竟然是个没耳朵的人不成？我全听到了，不过等我出来看热闹时，贵人也走了，四姑爷也走了，袁亲家太太也走了，我一个也没见到，”</p>
“哈，那叫未赋新诗强说愁，”青花从另一边过来，捧腹大笑状，却不敢笑得很大声，怕打破这夏日的静谧，惊动都在休息的主人们。</p>
“让我教你一句吧，不学无术的，你记住这句，这就是说你了。没有事儿强说愁，笑死人了。”青花笑得用小手去捶亭子。</p>
红花一动不动，小眉头颦着，不笑。</p>
紫花啐青花：“把你得意的，不就跟着姑娘们！”又啐红花：“你家姑娘正得意头上，你应该得意才是，又摆这种有事过不去的模样给谁看！”就哭起来：“讽刺我呢，我生得粗笨，没跟上姑娘们，倒跟着个倒运的姨太太，她以前伶俐的可以耍百戏，我还能往老太太面前去几回，如今她吃饱了就榻上挺尸，我也不得出来，怕老太太怪我不怜惜她，我看不到热闹，见不到贵人，你们还来气我？”</p>
“哈，”青花更笑得继续捶亭柱。</p>
红花小脸儿转过来，眉头更紧锁，一动不动盯住紫花。</p>
紫花有些怕：“你这么看着我，大毒日头底下也渗人的。你到底怎么了？”</p>
“唉……”红花又是这么一声，那脸儿上沉着的表情，一丝不变。</p>
青花不再笑，和紫花一起问：“你生病了？”</p>
红花摇头。</p>
“四姑娘病了？”</p>
红花摇头。</p>
一连问了几句红花都不说话，青花道：“我知道了，是你们姑娘出门子，不打算带上你，你以后不能再进宫不能再出去玩，不能再见贵人……”</p>
“混说你娘的！放你娘的屁！”红花暴躁起来。</p>
青花更笑：“我的娘？和你的娘一样，如今在老家数卖我们的银子过日子，估计这几年也数完了，不过我随进京，再来找我，也找不到我。我的娘在那么远放屁，你怎么知道的？”</p>
“顺风鼻子呗。”紫花大为解气。</p>
红花跳起来要揪她们，让青花和紫花按倒。青花把手放在红花胁下，紫花拧住红花的软肉，齐声问：“想的什么？说不出便罢，说不出来今儿个可收拾你。”</p>
寡不敌众，红花服软：“放开我，我就说。”</p>
青花和紫花依言松开手，红花起来整衣服，有了笑容：“我在想啊，我们姑娘可够愁的。一进京就定亲，定下亲就进宫，进到宫里就有赏赐，啧啧，你们没看到那给的东西，明珠倒有这么大，”举自己小手指，再舞起双手比划：“昨儿晚上放白光，我没蜡烛就能起夜知道吗？”</p>
青花劈面打断：“又混说，我跟着我们姑娘认字，也看过几本传记。那书上写，能放光的明珠叫夜明珠，哪里到处都有，”</p>
“放了！”</p>
“不能！”</p>
紫花恼火：“我等你们进宫的新鲜古记儿听，你们又来扎我眼睛，又欺负我了！”说着就赌气：“上午喊接驾，全怪姨太太不机灵，我说出来看看，这不是叫接驾，姨太太天天睡，睡昏了头，说我戏看多了，一定听错。下次再接驾，我必定出来自己见见，等你们见不到来问我说热闹，我也不说！”</p>
话音刚落，见一个人矮矮的，闪电似的从月洞门外跑过去。</p>
“这是谁？”三个小丫头吃了一惊，午后老太太要歇，奶奶们要歇，四姑娘又蒙太子殿下赐药，更要歇，谁敢在家里乱跑？</p>
正想着，看门老王头嘶哑地嗓音过来：“接…。啊嚏驾，接……咳咳驾，”像奔跑中气不顺。</p>
青花和红花拍手笑，目视紫花：“这是你招来的，去接吧，上午太子来，下午还能有谁来呢？你赌出来的气，能把王大爷也支使出来陪你过瘾不成？”</p>
紫花也要笑：“听错了吧，他那接咳咳驾，咱们听不清他说的啥。再来，说说你们进宫都吃了什么，有给我夹带点儿出来吗？”</p>
又有几个人端庄肃穆的走过去。</p>
红花青花紫花一起清醒，这几个人衣着华丽，比老太太的还要好。“不好，真的有客。”红花青花全是姑娘们的仪仗，得去侍候着，拔腿就跑。</p>
留下紫花叹气：“我可不跑，我跑回去，贵客也不登姨太太的门。这姨太太也是的，你老留在小城里多好，跟着你，我可哪儿也去不成。”她慢慢的回房。</p>
宝珠吃了压惊药，压惊的药，全是镇定安神的，大多有催眠成分，正朦胧在睡。</p>
“嘻嘻，”</p>
笑声如鱼儿出水，又像在宝珠梦中。</p>
宝珠低语：“做梦了，”又要再睡。</p>
“好大的客人到了，主人也不奉茶，你可喝了我的好茶，该还一碗了吧？”</p>
宝珠醒过来，睁大眼睛：“你？”房中榻上，端坐着一个人。她小脸儿活泼，生动的笑出虎牙，个儿不高，脚不能着地，小皮靴晃悠着，正是瑞庆小殿下。</p>
见宝珠醒了，瑞庆小殿下开开心心地道：“快倒茶来，我等着喝呢。”如她所言，她睡一觉，就想到新娘子敬茶，新娘子三个字可以去掉，敬茶么，就是喝茶喝她手倒的茶，她就午饭后出来看龙舟，顺便来蹭茶。</p>
这碗茶，小殿下喝定了。</p>
殿下果然是聪明的。</p>
宝珠忙碌起来，叫红花不在，就叫卫氏送热水，再送好的茶具，这个茶具幸好行李里翻出来了，但收在哪里又不记得。正忙着，红花及时出现，找出茶具，送上好茶叶，顺便给小殿下得意非凡的叩了头，想这番得意只有自己能有，那平时跟着三姑娘认字多的青花，又落了下风。</p>
自从进京，红花在丫头们中，就一直上风稳占，非比寻常。</p>
宝珠烫茶具时，诡异的回想起来。小殿下让自己还茶，说自己喝了她的好茶。她那茶是浇在自己里衣儿上，那自己这还茶……</p>
茶香袅袅，还是恭敬的送到小殿下面前。</p>
宝珠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原封原样的“还”殿下那碗茶。</p>
对着盖碗，瑞庆殿下小大人似的长长吐了一口气，宝珠想笑又忍住，红花迷茫的瞪着大眼，殿下嫌茶不好吗？</p>
殿下一气喝了三碗。她不怕茶烫，口吹又拿过宝珠的团扇煽，自己的袖子也用上，直喝得满头是汗珠子，宝珠又拧出手巾把子送她，又让送上冰镇的水果，又怕殿下吃凉的闹肚子。</p>
殿下只喝茶。</p>
喝完，再次舒服的吐一口长气，对站着侍候的宝珠清晰的道：“宝珠姐姐，”</p>
宝珠身子一斜，险些摔倒，幸有红花忠心护主，上前扶住。</p>
宝珠呻吟：“殿下，民女当不起。”对着这样一位可爱的殿下，宝珠实在没有太多肃穆的心。</p>
“我决定了，以后坏蛋哥哥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们两个人，总是打得过他的。”瑞庆殿下异常地认真。</p>
宝珠再次呻吟：“是，有殿下您一个人，管保让他服服帖帖。”嗯？一句话跳入宝珠脑海中。她和常四姑娘三击掌，要给袁训大耳括子。</p>
本来是没希望的，宝珠不是袁训对手，也找不出理由寻他事情。现在莫非，是上天听到三击掌，送小殿下来让宝珠如愿的？</p>
宝珠这想法，只敢在心里打个转，就消失无踪。</p>
袁训在宫中找到她的怜惜，送她回家的体贴，宝珠想，大耳括子还是还给常四姑娘的好。</p>
殿下，她呆呆瞅住瑞庆小殿下，你能帮我还给那位四姑娘吗？</p>
瑞庆殿下会错意，小拳头捏起来，小脸儿更为严肃：“有我在，你不要怕，有我在，我是坏蛋哥哥的克星，”</p>
红花在旁边眨呀眨眼睛，您都是克星了，那坏蛋这两个字，是从哪里出来的？</p>
宝珠点头，嗯，小殿下您一定是所有如常四姑娘一样人的克星。</p>
小公主想，坏蛋哥哥，你就要倒霉了。再打我手板儿，就要你好瞧……</p>
红花想，打人不带红花么，带上红花可以帮望风……。</p>
外面起坐间里，安老太太已起来，春风又吹在她面上，老太太在招待跟随小公主出来的宫中嬷嬷们，笑声不时传来：“呵呵，几位真是辛苦，”就是老太太自己，都觉得回到旧时的时光，那时候她在闺中，见到宫中出来的人，是正常事。</p>
东厢里，邵氏郁结，这贵人一个两个全是为看宝珠来的。</p>
西厢里，张氏恼火，袁家的这亲事上，我们可吃了亏，吃了大亏！</p>
</p>
关于宝珠被掳，南安侯不是没考虑到与他的夫人，那位终生不得他喜欢的正妻有关。</p>
一早起来，他睁开双目，先就在转这件事。</p>
他是侯爵，南安侯夫人此时的娘家也是侯爵，文章侯。</p>
这是当年的老太妃，她出自于南安侯夫人一族，与南安侯夫人娘家这一房是远堂亲。嫔妃们但凡聪明的，就会照顾不管多远的亲眷，何况南安侯去世的岳父，当年还是个官员，对在宫中的嫔妃们来说，外面有当官的亲戚，总好得多。</p>
老太妃曾很得宠，但再得宠，老皇帝和此时皇帝都清明。中宫所出，由太子而即帝位，就像此时的太子，也是顺利的在东宫，从表面上是无风无浪，无人敢撼。</p>
太妃争不来帝位，也不敢去争，就竭力的为娘家人求爵位。当时最出众的，就是南安侯的岳父那一房，又有南安侯夫妻不和的事，为压制南安侯，顺利求来侯爵一位，但无功而爵，东扯西扯的政绩又说不过去，就赐名文章侯。</p>
意指文章过人，所以为侯。</p>
一样是侯爵，和南安侯比起来，特别是在老太妃去世后，一年比一年稀松。</p>
世拓敢放狂言：“我不怕姑父，也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句狂言。</p>
南安侯夫妻不和，又有太妃压制，精力全用在政绩上，此侯比世拓的父亲要强上很大一截子。但再强，他的夫人娘家也是侯爵家，南安侯由宝珠而想到自己夫人身上，就不得不考虑岳父家的这个爵位。</p>
南安侯对岳父家的下一代看法，如同世拓的狂言：“一代不如一代。”</p>
他的三个儿子里，有两个有孙子，背后都有争爵位的事。但好歹，孙子们中有出色的。就是趁他不在家，和南安侯夫人走得很近的大爷二爷这两位，也是老老实实自己挎着考篮下科场，扎扎实实的出功名。</p>
世拓？</p>
他能下的科场唯有一个，女人科场！</p>
考哄女人骗女人，世拓说摘桂，别人就不敢去。</p>
这样的“人材”，也能在宫中起风浪，敢于来一出子掳人记？</p>
南安侯打楠木大床上坐起，摇摇头，不可能是他！</p>
“侯爷起来了，”两个年青的女子进来，她们都生得明眸动人，是南安侯从任上带回来的妾。在古代这就是男人的便利之处，可能在现代也是。</p>
他夫妻不和，自然有妾可以填补。所以世拓渐长，就对姑母也有看法。你和姑父拼什么拼，和自己远嫁的小姑子也犯不着拼。</p>
除了自己生气，再就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p>
所以成亲，要就嫁个能夫妻相得的，如果还相得不了，那就需要有点儿宽容，有点儿容忍。手段这东西，也是建立在忍让之上。</p>
很多夫妻都从互相忍让上来，当然这个言论，对某些现代姑娘们来说，她们反过来看。</p>
漱洗过后，南安侯还是要往妹妹府上去。他孙子都长大，虽有妾，也没有再生子的心。打算卸爵归田，再不出京，才让安老太太回京来，自己可以日日照应。</p>
“有信来。”</p>
书房里侍候的家人小跑过来，送上一封南安侯说过，到了哪怕是深夜，也即送进来的信。</p>
信上熟悉的字体，让南安侯精神一震。急忙拆开，目光搜寻最重要的几句。</p>
“圣命已下，定八月中秋进京面圣，”</p>
南安侯呵呵畅快的笑了，笑过以后，掐指算日子，自语道：“八月中秋，这才五月端午，还得三个月成亲。这中间，可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p>
这位大人言而有信，他果然回京来看袁训成亲。</p>
南安侯还记得自己去年回京前，和他把盏而谈。两个人都对这件亲事寄于厚望：“只要夫妻能好，再就孝敬两家长辈，你和我就都安心了。”</p>
南安侯特地折回去，把信收好，重新再走出来。“父亲，”大老爷过来，陪笑道：“今儿端午佳节，父亲还要去姑母那里？”</p>
“是啊，端午节，你姑母总算回京，我和她过节去。”</p>
“那家里，”大老爷明知问也白问，不过也提一声儿。</p>
南安侯漫不经心：“我在外多少年，你们自己不也是一样的过节。自己过吧，要喜欢，你们三房一起过也行。”</p>
“我想陪父亲去姑母那里，”大老爷想，父亲多少年没见到姑母，自己也一样是多少年没和父亲一起过年过节。</p>
南安侯不愿意看到南安侯夫人，又任上道远，儿子们出仕前还接在身边教导，出仕后他过年也不回京。</p>
外官不奉命，本就不能回京。但自己愿意回来的，却可以上折子请回。</p>
南安侯微笑，长子就是长子，还能体贴到自己的几分心，也依恋自己。不过他吩咐道：“你在家吧，陪陪你媳妇。三个媳妇都是好的，大过节的，我陪你姑母，你们都跟着来，把媳妇们都闪下来不好。全家都去，家里空了也不好。”</p>
“是是。”大老爷躬身答应。</p>
二老爷和三老爷也从一旁走出来，他们晚来几步，也是明知南安侯今年过节一定陪姑母，也要来问一声的。</p>
见父亲这样的体贴媳妇们，兄弟三人都心中感动。</p>
他们全是跟随南安侯在任上长大，能下科场时才送回京，和南安侯很有感情。想父亲一生房中不和，但却教导儿子们不能辜负房中，纳妾是正当的，但三个媳妇，南安侯一向关切。</p>
南安侯夫人在南安侯府总站不住脚，她和自己的丈夫斗，实在不是对手。</p>
交待过，南安侯就要走。三老爷叫住他：“听说昨天姑母那里的四丫头受了惊吓，”南安侯脸色一沉，前后左右看看没有闲人，再斥责道：“这话是乱说的！”</p>
那可是在宫里受到惊吓。</p>
三老爷陪笑：“儿子是想说，女儿们想去看看，父亲既然要去，这就让她们上车，跟了去吧。”南安侯有了笑容，语调也轻松了：“啊，今天不必了，过节呢，我才说你们都留下和媳妇们过，又把孙女儿带走，你们不是团圆不了？明天去看吧，一房一房的去，既不显太热闹，也天天有人去，不显太冷清。”</p>
三个儿子一起答应，二老爷也有话要问：“行沛的亲事，还不知定下哪一家的好？”大爷钟恒沛已成亲，二爷行沛，三爷留沛，四爷引沛都还没有亲事。</p>
南安侯知道他的意思，直接堵实：“你姑母那里是不行。”</p>
“是，但亲上加亲是常有的事，”</p>
大老爷打心里冒火！</p>
要和姑母攀亲事，也是自己的儿子留沛和引沛。他们不但更年青，还和表妹们见过面。这老二，为了让他儿子袭爵，什么招数都想得出来。</p>
大老爷没提这件事，是他早就在钟留沛兄弟去姑母处过年时，就知道父亲为姑母选定的养老人，不在这个家里。</p>
而二老爷，还不知道。他笑道：“姑母上了年纪，自己家里的亲事更趁心些吧？”南安侯笑笑：“亲上加亲，不必从我们家里起。”</p>
和袁家成亲，也一样算是亲上加亲。就是还有的两个姑娘寻亲事，别的亲戚家里也一样可寻。</p>
说过他走了。</p>
余下三个儿子站着，二老爷对兄长和弟弟笑：“我这也是体贴父亲，能为姑母养老，父亲也可以少操心。”</p>
大老爷点头，没有任何讥诮的表情。三老爷也表示理解：“是啊，不过父亲他不答应啊。”三老爷没有儿子，袭爵是不去想的。但是侄子们要用非常手段袭了爵，他心里也会怄的慌。</p>
现在父亲直接说不亲上加亲，侄子们想袭爵得凭真本事，三老爷打心里先舒服了。</p>
兄弟三人各自转头离去，三老爷没走几步，见一丛花后面，闪出一个人，打个照面就走了。三老爷恍然大悟，二哥说亲上加亲的话，原来不仅是在父亲面前讨好，还有说给别人听的意思。</p>
走的那个人，是南安侯夫人房中的丫头。</p>
从她走的那个角度来看，二老爷刚才站的位置，是轻松的就能看到她在。而三老爷背着身子，却没有看到。</p>
三老爷一个人悄笑，二哥这又转了风向。父亲不在家时，他任由恒沛行沛往南安侯夫人房里钻，他装看不到只是不管。这父亲一回来，和南安侯夫人还是不好，二哥这就又转回来。</p>
见天色晴朗，大好碧空。三老爷微微地笑，那一位今天怎么过节？</p>
南安侯上马走以后，南安侯夫人也带着丫头上车。他有妹妹家去，她也有娘家回。</p>
……</p>
宝珠正在笑个不停。</p>
全家让她静养，她就还歪在床上。掌珠说来陪她，可又过节要帮忙，说几句就走了。玉珠是在这里陪她，正拿着一本诗念给宝珠听。</p>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p>
宝珠掩面伏在枕上大乐，要不是她知道玉珠心事，还以为玉珠又伤风悲月。</p>
玉珠皱眉：“人家念这么悲的诗给你听，可笑吗？”</p>
宝珠忍住笑：“不可笑，三姐请继续念吧，多谢多谢。”但心中还在莞尔，昨天进宫也没有见到董仲现，三姐就更加的忧愁。</p>
玉珠是文人脾性，死心眼子。掌珠见不到阮梁明，但见到一大堆的好少年，早就对阮梁明死心。想去年过年不过是一场春梦，梦中那人都没有诉说过爱意，不过是自己姐妹们成年，以为来个少年就想到亲事上去，别人可半个字没表示。</p>
玉珠她还等着，她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哪怕宝珠亲事定得这么快，明显是相中的人不会迟疑，玉珠也还巴望着再见董仲现一面。</p>
在这样的心情下，她来陪病人，就念孔雀东南飞。</p>
她念得七零八落，心都沉浸在其中。而宝珠却睁大眼：“门外来了客人吧？”玉珠道：“离大门这么远，你是怎么听到的？”然后故意取笑：“莫不是你想袁表兄？”</p>
宝珠拿帕子遮住脸笑：“我是想他的节礼还没有送，今天不送可就晚了，”玉珠也正坐得闷，想出去走走，就放下书：“你自己看吧，我到外面看看你说的对不对，”</p>
大门外，果然是来了客人。</p>
南安侯都愣在马下，他才下马，身后就有人唤他：“侯爷，”回身一看，南安侯大吃一惊：“殿下！太子殿下！”</p>
身后有四、五个人，中间站的那个人，龙姿凤表，光芒四射，不是别人，正是中宫所出的太子殿下。</p>
“殿下，您这是去哪里？”南安侯万万想不到太子殿下会往这里来，只能这么着来问。</p>
太子一笑，扫一眼旁边的大门：“这是安家吧？”</p>
“呃……是。”</p>
“我来看看安姑娘，昨天让公主淘气惊到的安四姑娘。”</p>
太子殿下说得这么清楚，南安侯再不明白也得明白。他顾不上想别的，忙亲自去推开门，急匆匆交待看门的老王头：“快往里面去回话，殿下亲自到了。”</p>
老王头张大嘴：“啊！”殿下，这该是多大的人物。</p>
南安侯就差叹气，忙又回身对自己的随从使个眼色。随从跑得飞快进去，脚丫子“啪啪”地响。宝珠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p>
“啪啪！”</p>
青石板甬道上，这声音震得人心惊。安老太太带着仆妇们走出正房，邵氏从东厢探出脸儿，张氏从西厢出半个身子，见常来的舅老太爷的家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过来：“接驾，快接驾，太子殿下到了。”</p>
“扑通！”邵氏摔倒。</p>
“扑通！”张氏摔倒。</p>
“扑通！”可巧儿走出来的玉珠摔倒。</p>
“当！”掌珠在帐房里摔了东西。</p>
安老太太这侯府出来的姑娘，在此时还能稳住。她按按额角，定下大半的心神。本能的就能想到，这又与袁家有关。</p>
而殿下，是为了昨天的事来看宝珠的。</p>
“丘妈妈，您去陪着四丫头，等下殿下要见她，有什么该教的赶快告诉她。”老太太先打发丘妈妈过去照应宝珠。</p>
再皱眉看摔出东西厢，和坐倒在自己身后的玉珠：“来人，快扶起来，都回房，殿下不看的人，都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p>
老太太骂人功力还在，骂过也不用换衣服，今天过节，本就穿得不错。齐氏上了年纪，还是叫出年青的梅英扶着更有力气，匆匆地往外面迎驾。</p>
她走出这进院子，邵氏也让人扶起来，叫道：“画眉，关门，快关紧，别让人看出来，这房里住的有人。”</p>
对面张氏也是一样，房门紧闭，躲在西厢不敢出来。但她还算胆大，把脸贴近窗户，往外面窥视。</p>
玉珠好奇，就不肯出去，缩回宝珠房里，也一样的在窗户上往外面看。</p>
安府和所有的四合院一样，天井内有几口大鱼缸，还有几树很好的石榴花，灿阳下怒放而开，从来像绽放的快乐。</p>
此时绽放，全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p>
他走在进来的人中间。着一件什么样的衣裳，窥视的人都没看清楚；是个什么仪态，窥视的人也没有印在心中。</p>
她们看到的，就是他面上的那一团光华之气。</p>
那种天下我有，但逊然另有天地在上的气势，说骄傲，他分明谦逊温然；说谦逊，他又目光炯炯，顾盼时眼里还能有谁？</p>
邵氏张氏玉珠等，进京后也见过不少的权贵，虽说不是全直面对话，也远远的打量过风姿，见到过很多。</p>
而对过话的，如南安侯就算一个权贵。</p>
南安侯就是一个表面谦虚的人，但侯爷的谦虚中，却带不出来这种下任天子的睨睥。</p>
这种与生俱来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只能跟着他转的气势，安老太太有，但安老太太的有，也只限于在自己的家中。</p>
来的这一位太子殿下，竟然是无时无刻的不让人感受到他的光环，光环中俯视、犀利、高贵、洞察，俱在其中，还让人只迷失在他的微笑中，觉得殿下本人真真的好生的实在的是个亲切的人。</p>
“太子”二字，先把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安府女眷给砸掉，更何况是见到本人的气度风度，邵氏和张氏都忍不无忍的落下泪水，她们还能见到太子殿下本人，这一趟为女儿进京真是没有白来。</p>
本来是怕见人的这两位奶奶，视线跟随太子直到他进入正房，都想也不想，不约而同的悄悄打开门，两个人打个脸对脸儿的照面，心照不宣的沿窗户根儿溜出去，再次从老太太的后门正去，从那里偷看客人。</p>
为宝珠来的？</p>
又同时想到这一件，嫉妒如疯狂成长的虫子，噬咬她们的心。</p>
外面的对话如下。</p>
太子温和：“老太太身体可好？”</p>
安老太太刚才已赐坐，见殿下问，忙站起来双手插在体侧，躬身回话：“还好。”而南安侯因问其妹，也随着起身。</p>
太子笑：“坐，不必再起。”</p>
再问：“宝珠姑娘可好？”</p>
安老太太是不再起来，但和南安侯一起座中欠身，因太子来是天大的颜面，老太太容光焕发地回答：“谢殿下垂问，宝珠好，”</p>
邵氏用肘尖抵抵张氏，附耳过去：“什么叫垂问？”</p>
张氏一脸你这个也不知道？然后小声道：“等我查查书。”她也没记清楚。邵氏已满面钦佩满面仰视，弟妹真是个明白人。</p>
其实什么答案也没得到。</p>
又去听外面的对话。</p>
“昨来瑞庆淘气，宝珠姑娘夜来可惊？”</p>
“睡得好。”</p>
“可请医生看过？”殿下问。</p>
老太太更加的脸上有光，此时袁家就是孤零零无朋友无亲眷她也认了。忙道：“请的是这附近的医生，三代行医的陈长子。”</p>
邵氏和张氏又激动起来，这次是张氏凑到邵氏耳朵上：“看看我们老太太，多有派头。”面对殿下能从容的回话，邵氏和张氏自问都做不来。</p>
太子殿下不知道什么人叫陈长子，不过是随便问问。下面就道：“要有不好，还是请宫中太医来看。”</p>
“是是。”南安侯和安老太太起来，一起跪下叩头道谢。</p>
再起来，太子笑道：“我带来有压惊的药，这是个老方子，管用。”才说到这里，外面又进来几个人。</p>
走在最前面的，是气势轩昂的袁训。</p>
袁训是大步往里来，在台阶上露出笑容。此时换了步子，是不疾不徐的进到房中，安然行礼：“见过殿下，殿下来，怎不先对我说一声儿，我也好早来迎接。”</p>
“我不是来看你的，不需要你迎接。”太子见到他，就笑得更为欢畅，忽然又小小的惊奇：“喔，老夫人也来了，”</p>
顺着他的话，南安侯和安老太太才看到院子里余下的几个人。几个家人，手抬着礼物，袁训是来送端午的节礼。还有一个人，暗色布衣，衬得她白发如银，而面庞就更年青，还是那三十出头的妇人模样。</p>
袁训的母亲。</p>
太子不慌不忙，踱步往外面去，再就笑道：“阿训，你怎么把老夫人丢下来，你就先进来见我。”</p>
而袁训的母亲，见到殿下有迎自己的意思，在院子里先蹲身福了几福，起身垂首垂手静静过来，在台阶下带着家人跪下，她嗓音清脆，带着说不出的一股子出世的味道：“民妇见过殿下。”</p>
太子不用别人，亲手托在她的肘下，扶起她，再端详一下面庞，笑道：“像是又清减了，不可一味的素食，不可一味的静坐啊。”</p>
这份儿体贴，就是面对他的家人，也不过如此。</p>
袁训的母亲轻轻一笑，也没有任何见到殿下惶恐不安的意思。她的笑，有若高山上流水漫漫而下，所经之处的眼目无不受到感染。</p>
安老太太等人就都笑了笑，而在内室偷看的邵氏张氏也由不得的笑了笑。</p>
“我来看孩子，听说昨天见到没见过的世面，想来是心中有不安。”袁训的母亲话一出口，安老太太也心中佩服。</p>
贵族小姐们，都是善于言词的。她没有一个字提到受惊，只说见到没见过的世面，又不说心中害怕，只说心中必有不安，因此她来看看。</p>
太子自然是道：“瑞庆实在……”只往瑞庆小殿下身上推就行了。袁母轻笑听完：“小殿下喜欢她，和她玩儿呢。”</p>
“呵，是，您不见怪就好。”太子出来这一句，而且说得很是虚心。</p>
安老太太对兄长看去，我这个孙女婿哪里是淑妃在照应，分明是中宫在照应。如只是淑妃在照应，殿下犯不着对袁亲家也这般的客气。</p>
南安侯对妹妹挤了挤眼，看看你兄长我，怎么会为你挑错孙女婿？、</p>
安老太太陪袁母去看宝珠，且低声问她：“要叫宝珠出来拜见吗？”袁训听到，拦下来道：“会害羞的吧？”太子也听到，调侃道：“既然会害羞，那就几时不害羞，几时我来见吧。”这分明是打趣，袁训就瞅瞅他。</p>
这个说不上不尊敬，但很亲厚的眸光，又让南安侯看到。南安侯心想我可等不了三个月，我今天晚上就得去信问问那位大人，这袁家内宫中根基深厚，怎么不事先告知我。提个醒儿也是好的。</p>
太子重新坐下，等袁母出来，亲口问过宝珠姑娘好，他即刻起身：“还要往宫中去，今天是过节。”一行人送出大门，目送太子上马走出街口，太子在马上还同袁训玩笑：“果然是颗宝珠，我来了，也不给见，啊，我得把这件事记下来，以后同你清算。”</p>
说过，忍笑走了，心想，这宝珠真是宝珠，母后说当宝珠看，不知以后能生几个小宝珠。要生少了，可对不住人。</p>
安老太太等人目送他出了街口，才各自满面春风的进来。</p>
袁母没坐多久，袁训就送她离开。邵氏和张氏出来见舅老太爷，宝珠并没有病，不过是全让她歇着，就出来过节。</p>
没有一个人对宝珠解释太子为什么要来，冲着袁训是他的人，这笼络之意也太重。冲着昨天瑞庆小殿下办事莽撞，人人心中如明镜，那与小殿下只有五分的关系，另外五分不能由小殿下在担。</p>
端午节过的是中午，到了下午，南安侯就不在这里。他在京里也有故旧知已，门上走动的天天有人，他要回去见客人。</p>
玉珠嚷热，自去午休。宝珠一个人歪下来，抚着那只玉蝉，玉蝉旁边摆着昨天得的翡翠镯，翡翠光硬生生把玉蝉光遮盖上来。可在宝珠的眼里，她还是喜欢玉蝉更多。</p>
这上面，有他在。</p>
红花以为姑娘睡下，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在月洞门后面有个小小凉亭，亭外藤蔓上开着红花。红花在这里坐下，不大会儿功夫，就见到紫花过来。</p>
“怎么就你一个在？”紫花兴奋满面：“青花让你吓跑了？”</p>
“唉，”红花小脸儿上，一片忧愁。</p>
紫花歪脑袋打量她：“这就得意上来了？按三姑娘有一回说的斯文话，叫什么强说愁，没有事儿强说愁，是这一句吧，你打量我跟着方姨太太不出来，我竟然是个没耳朵的人不成？我全听到了，不过等我出来看热闹时，贵人也走了，四姑爷也走了，袁亲家太太也走了，我一个也没见到，”</p>
“哈，那叫未赋新诗强说愁，”青花从另一边过来，捧腹大笑状，却不敢笑得很大声，怕打破这夏日的静谧，惊动都在休息的主人们。</p>
“让我教你一句吧，不学无术的，你记住这句，这就是说你了。没有事儿强说愁，笑死人了。”青花笑得用小手去捶亭子。</p>
红花一动不动，小眉头颦着，不笑。</p>
紫花啐青花：“把你得意的，不就跟着姑娘们！”又啐红花：“你家姑娘正得意头上，你应该得意才是，又摆这种有事过不去的模样给谁看！”就哭起来：“讽刺我呢，我生得粗笨，没跟上姑娘们，倒跟着个倒运的姨太太，她以前伶俐的可以耍百戏，我还能往老太太面前去几回，如今她吃饱了就榻上挺尸，我也不得出来，怕老太太怪我不怜惜她，我看不到热闹，见不到贵人，你们还来气我？”</p>
“哈，”青花更笑得继续捶亭柱。</p>
红花小脸儿转过来，眉头更紧锁，一动不动盯住紫花。</p>
紫花有些怕：“你这么看着我，大毒日头底下也渗人的。你到底怎么了？”</p>
“唉……”红花又是这么一声，那脸儿上沉着的表情，一丝不变。</p>
青花不再笑，和紫花一起问：“你生病了？”</p>
红花摇头。</p>
“四姑娘病了？”</p>
红花摇头。</p>
一连问了几句红花都不说话，青花道：“我知道了，是你们姑娘出门子，不打算带上你，你以后不能再进宫不能再出去玩，不能再见贵人……”</p>
“混说你娘的！放你娘的屁！”红花暴躁起来。</p>
青花更笑：“我的娘？和你的娘一样，如今在老家数卖我们的银子过日子，估计这几年也数完了，不过我随进京，再来找我，也找不到我。我的娘在那么远放屁，你怎么知道的？”</p>
“顺风鼻子呗。”紫花大为解气。</p>
红花跳起来要揪她们，让青花和紫花按倒。青花把手放在红花胁下，紫花拧住红花的软肉，齐声问：“想的什么？说不出便罢，说不出来今儿个可收拾你。”</p>
寡不敌众，红花服软：“放开我，我就说。”</p>
青花和紫花依言松开手，红花起来整衣服，有了笑容：“我在想啊，我们姑娘可够愁的。一进京就定亲，定下亲就进宫，进到宫里就有赏赐，啧啧，你们没看到那给的东西，明珠倒有这么大，”举自己小手指，再舞起双手比划：“昨儿晚上放白光，我没蜡烛就能起夜知道吗？”</p>
青花劈面打断：“又混说，我跟着我们姑娘认字，也看过几本传记。那书上写，能放光的明珠叫夜明珠，哪里到处都有，”</p>
“放了！”</p>
“不能！”</p>
紫花恼火：“我等你们进宫的新鲜古记儿听，你们又来扎我眼睛，又欺负我了！”说着就赌气：“上午喊接驾，全怪姨太太不机灵，我说出来看看，这不是叫接驾，姨太太天天睡，睡昏了头，说我戏看多了，一定听错。下次再接驾，我必定出来自己见见，等你们见不到来问我说热闹，我也不说！”</p>
话音刚落，见一个人矮矮的，闪电似的从月洞门外跑过去。</p>
“这是谁？”三个小丫头吃了一惊，午后老太太要歇，奶奶们要歇，四姑娘又蒙太子殿下赐药，更要歇，谁敢在家里乱跑？</p>
正想着，看门老王头嘶哑地嗓音过来：“接…。啊嚏驾，接……咳咳驾，”像奔跑中气不顺。</p>
青花和红花拍手笑，目视紫花：“这是你招来的，去接吧，上午太子来，下午还能有谁来呢？你赌出来的气，能把王大爷也支使出来陪你过瘾不成？”</p>
紫花也要笑：“听错了吧，他那接咳咳驾，咱们听不清他说的啥。再来，说说你们进宫都吃了什么，有给我夹带点儿出来吗？”</p>
又有几个人端庄肃穆的走过去。</p>
红花青花紫花一起清醒，这几个人衣着华丽，比老太太的还要好。“不好，真的有客。”红花青花全是姑娘们的仪仗，得去侍候着，拔腿就跑。</p>
留下紫花叹气：“我可不跑，我跑回去，贵客也不登姨太太的门。这姨太太也是的，你老留在小城里多好，跟着你，我可哪儿也去不成。”她慢慢的回房。</p>
宝珠吃了压惊药，压惊的药，全是镇定安神的，大多有催眠成分，正朦胧在睡。</p>
“嘻嘻，”</p>
笑声如鱼儿出水，又像在宝珠梦中。</p>
宝珠低语：“做梦了，”又要再睡。</p>
“好大的客人到了，主人也不奉茶，你可喝了我的好茶，该还一碗了吧？”</p>
宝珠醒过来，睁大眼睛：“你？”房中榻上，端坐着一个人。她小脸儿活泼，生动的笑出虎牙，个儿不高，脚不能着地，小皮靴晃悠着，正是瑞庆小殿下。</p>
见宝珠醒了，瑞庆小殿下开开心心地道：“快倒茶来，我等着喝呢。”如她所言，她睡一觉，就想到新娘子敬茶，新娘子三个字可以去掉，敬茶么，就是喝茶喝她手倒的茶，她就午饭后出来看龙舟，顺便来蹭茶。</p>
这碗茶，小殿下喝定了。</p>
殿下果然是聪明的。</p>
宝珠忙碌起来，叫红花不在，就叫卫氏送热水，再送好的茶具，这个茶具幸好行李里翻出来了，但收在哪里又不记得。正忙着，红花及时出现，找出茶具，送上好茶叶，顺便给小殿下得意非凡的叩了头，想这番得意只有自己能有，那平时跟着三姑娘认字多的青花，又落了下风。</p>
自从进京，红花在丫头们中，就一直上风稳占，非比寻常。</p>
宝珠烫茶具时，诡异的回想起来。小殿下让自己还茶，说自己喝了她的好茶。她那茶是浇在自己里衣儿上，那自己这还茶……</p>
茶香袅袅，还是恭敬的送到小殿下面前。</p>
宝珠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原封原样的“还”殿下那碗茶。</p>
对着盖碗，瑞庆殿下小大人似的长长吐了一口气，宝珠想笑又忍住，红花迷茫的瞪着大眼，殿下嫌茶不好吗？</p>
殿下一气喝了三碗。她不怕茶烫，口吹又拿过宝珠的团扇煽，自己的袖子也用上，直喝得满头是汗珠子，宝珠又拧出手巾把子送她，又让送上冰镇的水果，又怕殿下吃凉的闹肚子。</p>
殿下只喝茶。</p>
喝完，再次舒服的吐一口长气，对站着侍候的宝珠清晰的道：“宝珠姐姐，”</p>
宝珠身子一斜，险些摔倒，幸有红花忠心护主，上前扶住。</p>
宝珠呻吟：“殿下，民女当不起。”对着这样一位可爱的殿下，宝珠实在没有太多肃穆的心。</p>
“我决定了，以后坏蛋哥哥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们两个人，总是打得过他的。”瑞庆殿下异常地认真。</p>
宝珠再次呻吟：“是，有殿下您一个人，管保让他服服帖帖。”嗯？一句话跳入宝珠脑海中。她和常四姑娘三击掌，要给袁训大耳括子。</p>
本来是没希望的，宝珠不是袁训对手，也找不出理由寻他事情。现在莫非，是上天听到三击掌，送小殿下来让宝珠如愿的？</p>
宝珠这想法，只敢在心里打个转，就消失无踪。</p>
袁训在宫中找到她的怜惜，送她回家的体贴，宝珠想，大耳括子还是还给常四姑娘的好。</p>
殿下，她呆呆瞅住瑞庆小殿下，你能帮我还给那位四姑娘吗？</p>
瑞庆殿下会错意，小拳头捏起来，小脸儿更为严肃：“有我在，你不要怕，有我在，我是坏蛋哥哥的克星，”</p>
红花在旁边眨呀眨眼睛，您都是克星了，那坏蛋这两个字，是从哪里出来的？</p>
宝珠点头，嗯，小殿下您一定是所有如常四姑娘一样人的克星。</p>
小公主想，坏蛋哥哥，你就要倒霉了。再打我手板儿，就要你好瞧……</p>
红花想，打人不带红花么，带上红花可以帮望风……。</p>
外面起坐间里，安老太太已起来，春风又吹在她面上，老太太在招待跟随小公主出来的宫中嬷嬷们，笑声不时传来：“呵呵，几位真是辛苦，”就是老太太自己，都觉得回到旧时的时光，那时候她在闺中，见到宫中出来的人，是正常事。</p>
东厢里，邵氏郁结，这贵人一个两个全是为看宝珠来的。</p>
西厢里，张氏恼火，袁家的这亲事上，我们可吃了亏，吃了大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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