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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侯等人的马车过来，南安侯见到袁训更要笑：“小袁呐，送亲的来晚了，也不能这样的横啊。”袁训见到他却不难为情，嘻嘻而道：“我这不是怕他不来。”钟恒沛整整衣裳：“我不来？你送啊！”</p>
“你不来，还有钟二钟三钟四。”袁训不客气回道。</p>
钟恒沛啼笑皆非：“把你能的！”</p>
袁训瞅瞅他：“你敢说你不来？”</p>
“我人都站这了，我还不来？”钟恒沛说完，觉得好似两只斗鸡在闹，摆手而笑：“算你狠！”在这里，又忽然顿住。到此，钟恒沛又明白了一件事，祖父说不用他照管姑祖母，他早有安排，却原来是这个小子。</p>
他就对南安侯看看，南安侯也自微笑中。钟恒沛恍然大悟中，对祖父翘了翘大拇指，再转头来骂袁训：“我是嫡亲的表兄，来不来，倒要你管！走开！几时我要听你吩咐办事！”</p>
袁训不敢置信：“你倒骂我？”</p>
“我是你表兄，怎么不能骂？”钟世子趾高气扬。</p>
袁训想想：“也是，那我让你。”钟恒沛笑喷掉：“你让我？”袁训抬手：“表兄是吧？进去张罗！”</p>
“小子，你还是让他支使吧。”二老爷见儿子总是不赢，笑着插上一句。大老爷虽没有儿子当世子，也瞅着袁训直乐：“不做亲时，也见过这小子几回，那时不显山不显水的，没想到这么会说。”</p>
才说到这里，见后面又有马蹄响，又来了十几个人。这一行人有年老的有少壮的，有认得的亲戚阮梁明兄弟二人，也有太子府上等不认识的人。</p>
有一个人，让钟家三老爷大喜，候在道边儿就拱手：“老冷，你竟然也肯来？”冷捕头对着袁训努嘴：“我不来，你家侄女婿怎么收钱？”</p>
三位老爷才要笑，袁训鄙夷道：“我等下还带你喝两家酒呢，你倒不提？”冷捕头嘿嘿着，南安侯来了兴致：“你们去文章侯府？”</p>
“去，不去韩世拓怎么肯？”袁训说完，自己先觉得不是滋味儿。南安侯笑着提醒他：“他以后是你大姐夫，不可以再直呼名字。”</p>
“哈哈……以后真的是你姐夫了，小袁。”冷捕头笑得不言而喻状。袁训对着他从头到脚扫过，再冷笑：“你倒是什么都知道！”</p>
听这语气，把自己真姐夫也扒拉出来了。</p>
真是不管京里京外的事，能瞒过这老家伙的就不多。</p>
三老爷正在笑：“老冷，你知道的事情最多，我有事情要请教你，快进来我们吃酒，我们慢慢的聊。”</p>
一干子人中，有容貌好的，有衣着新的，三老爷独对衣着普通的冷捕头殷勤不已，而冷捕头也不谦让，下马对袁训坏笑：“小袁，你外面喝风吃雪，我可进去吃好的了。”袁训点头：“进去进去吧，哎，我说你留着肚子，我特地向太子爷讨了你的假，可是要吃两家的。”</p>
南安侯笑得吭吭，笑谓袁训：“年青人，你这嘴皮子上，硬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p>
冷捕头却会意：“不用你交待我知道。”在钟家三位老爷陪伴下往里走。</p>
余夫人在一旁，大脑一片空白：“太，太子？”余伯南叹气，这窃珠贼姓袁的，后台硬得无法撼动。</p>
但见阮梁明下马，就过去招呼。</p>
阮梁明旁边是他的兄弟阮二，阮二公子正腆肚子和人得瑟：“我一甲第十九名，比，”偏脑袋寻找袁训：“比袁家兄长多一名，哎哎哎，”那脑袋晃得跟拨浪鼓快差不多。</p>
别人都在笑夸他，余伯南却大惊特惊。</p>
他二甲还以为不错，却没想到袁训上一次中的却是一甲。而阮二公子的一甲第十九名，又让余伯南无地自容。</p>
阮二可没有才子名声，竟然中得这么高？</p>
莫非家中有名师。</p>
袁训不屑：“小二，还有春闱呢。”</p>
阮二不服气：“怎么着，春闱你敢夸口折桂不成？”</p>
袁训慢条斯理：“今年山西江南才子都来，你这十九名中的吗，还算不马虎。”阮二转嗔为喜：“就是嘛，从你嘴里听到句夸奖话，还真不容易。”下一句，袁训道：“这么多才子在，我就不夸口了，我明年中探花吧。”</p>
“噗！”喷了好几个。</p>
阮二年纪小，家里还真的有名师在教，一跳起来挥动袖子：“你敢中探花，我就敢中状元！”袁训耸耸肩头，就伸出手：“君子一言，”</p>
“啪！”</p>
阮二用力和他击了一掌，小脾气都上来，大声道：“驷马难追！”</p>
余夫人还要再听，见儿子悄声推她：“母亲我们进去吧，我们快进去吧。”再呆下去，活脱脱让压死还不知道压到哪里死的。</p>
袁训倒不能说他狂，就是那阮家小二实在太狂。而这二小的狂，又生生把姓袁的衬得狂妄无比。</p>
姓袁的，让你一个人门外面狂吧，余公子恕不奉陪。</p>
阮家小二跟在他后面进去，因为狂话说了一大堆，还是眼睛朝天的进来。余伯南憋住气，论狂妄输给你，明年我们考场见高低。</p>
而方氏母女，从南安侯府的女眷下车时，就赶紧的溜着墙根儿进去。袁训眼角里看到，自然是不撵贺喜的，由着她们早就进家。</p>
余夫人进去后，也没功夫寻方姨妈，另一个见到官老爷们多也是不敢。寻思着就看宝珠，这一看不得了，见宝珠满身的首饰衣裳，竟然比以前出落得还要好。</p>
余夫人这才后悔上来，四姑娘这样一打扮，真的是个绝色。想想这得不到的气上来，就想和袁夫人拌嘴出出气。</p>
她才坐到袁夫人身边，没开始张口时，就见外面一拨一拨的人进来，把余夫人的眼光全吸引过去。</p>
先是老太太的姨表姐，再就是她的姑表姐到来，又有忠勇王府的小王爷们也和祖母一起过来，居然爱和袁训等人打架的常权也到了。袁训就端下巴，找阮梁明商议：“我办错事了吧？”阮梁明奇怪：“你还能办错事儿？”</p>
太子殿下不是总夸你。</p>
袁训示意他看常权：“昨儿遇到梁山小王爷，他问我去不去文章侯府，他要拼酒。我说去！如今发现我错了，怎地不让他来这里送份儿礼？”</p>
阮梁明失笑：“果然你错了，难得你还有笨的时候！”</p>
“他的钱不送来，也是白花在和人打架上面，这事儿我办的，真是丢我的人。”袁训叹着气，见又有亲戚中男人上门，又去迎客去了。</p>
来的这个人，是差点儿寻上掌珠的未来武状元。掌珠看不上他，他半点儿无芥蒂，不管是宝珠出嫁，还是掌珠出嫁，都亲身来到，又家底子厚实，还出一份大礼。袁训见过他，自然是殷勤往里相让。</p>
安老太太一见到他，就让他坐身边，眉开眼笑问他：“我的儿，你习练的怎么样？不要伤了力气，都说明年的武状元是你的一定是你的，我等着为你摆酒接风。”</p>
邵氏明知老太太是有意，回到房里也不敢告诉掌珠。</p>
阮梁明再进来时，就见院内院外全是热闹的。</p>
房里，是老太太笑声高扬：“这武状元啊，我们家明年也能出一个了，”她生怕说低了掌珠听不见。</p>
而院子里，是自家弟弟阮二高声大气：“这一甲第十九名啊，可是这样中的……”董仲现对阮梁明揉鼻子做怪相，见过得瑟的，没见过你弟弟这么会得瑟的。</p>
“我这一甲十九名……”</p>
余伯南也想抱头逃跑。</p>
余夫人左看右听，眼珠子和耳朵基本都不够使。她进到这个房里是做作怪的心，但见老太太对她淡淡，心中更不服气地想挑剔出些毛病来，就想往掌珠房里去。</p>
才要动身子，却见袁夫人站起来，含笑道：“老太太，我去看看大姑娘，和她说说话儿。”安老太太对她更是客气得快弯腰，要唤梅英陪着去，又嫌梅英太年青，陪这等高雅的亲家，还是稳重些见过世面的人好，就唤齐氏和另一个妈妈田氏：“陪亲家太太走一趟。”</p>
余夫人看着动气，怎地不找人来这般客气地陪我？此时要走，倒像陪袁夫人过去，余夫人就恼怒不过去，还坐原地。</p>
见袁夫人一起身子，房中女眷们凡年长的，都含笑对她点头，凡中年的，或年青的，又都站起身子，又把余夫人气了一个倒仰。</p>
我儿子中了二甲，知道吗？二甲二甲呀……就把个报捷条子取出来，拿在手中玩弄。</p>
今天来道喜的，不能说再没有像方氏余夫人这样的人，但此时坐这里的，却皆是素养高的女眷。</p>
见到余夫人面色先就不是谦恭的人，又介绍过是外省客，见她此时作派，都心中有数此人全无做客礼貌，就都不去兜揽她的话，只闲说自己的。</p>
忠勇老王妃对着袁夫人背影笑道：“这门亲事，不想真的是你们家做成了？”老太太的表姐，嫁到董家的董老太太手指她取笑：“偏了别人家，你再难过有什么用？”老太太就呵呵笑起来。</p>
“真是的，这袁小子是个孝顺的，上科秋闱时，我们家还打他主意，又族里也有人下考场，就一并的把他名次也抄了来，见他中得高，我们王爷还说他青眼加得好，这一加，倒是为亲戚加的。”老王妃自己嘲笑。</p>
就有不知道的人打听：“上科的秋闱，怎么上科不中？”</p>
“不是说他孝顺，上科春天时气不好病得多，他母亲病了，他侍疾不肯去考，说就算考中，却不能陪伴母亲病中，这官不当也罢。”</p>
余夫人这才明了，原来是这样。满心里就羡慕起来，很想说几句自己儿子也孝顺的话，又偏生找不出来比这又大又好的，她闷气上来，伸头见袁夫人已进入东厢，就起身也过去。</p>
掌珠房中坐满了人，皆是表姐妹们。见到袁夫人进来，又见到又一位夫人进来，就都让座。余夫人见她们待自己和袁夫人相差不多，这才觉得扳回几分脸面。</p>
三老爷最小的女儿憨然在笑：“总算我能见到一回新娘子梳头，”宝珠成亲梳头，瑞庆小殿下霸在房间里，姐妹们皆不敢进来。</p>
说到这里，宝珠见婆婆进来，也就过来问候侍候。大老爷的小女儿就指住她笑：“她们在说你呢，而我呢，又想问问你了，上一回殿下送你的亲，可吃醉了？”</p>
宝珠活泼地道：“公主殿下只喝多了茶水，隔一天让人告诉我，说她好几天不想再喝茶。”大家嘻嘻地笑，余夫人干瞪着眼不相信，想你们这些人全是哄弄我呢，见我进来，就说些公主殿下的话，公主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物，我戏台上见得多了，怎么肯送你的亲？</p>
再说送亲哪有女人送？</p>
真是坐哪里听到话都不痛快，这安家的人和安家的亲戚，竟然是安排好的，一个一个的同着自己过不去。</p>
余夫人生气地想，我就不走，我就坐这里听你们还怎么吹牛？</p>
几时吹炸掉我才笑，不但笑，还要笑回到小城里，让认识的人都笑笑。</p>
见宝珠亲手给婆婆点了一道金桔茶送过去，恭敬地道：“这个开胃气，等下多吃杯酒才是。祖母听说母亲来，问奶妈您爱用什么，又见忠婆也在，这是素知母亲脾胃的人，正劳烦忠婆说母亲爱吃的菜，让厨房在做呢。”</p>
袁母莞尔：“老太太拿我当外人，客气呢。”</p>
而另一边，丫头给余夫人送茶。宝珠又在道：“新下来的干果子到了，椒盐的，姐妹们说起殿下，我就想了起来。小殿下最爱吃这个，我要些回家去给她留着，只不知道她几时来？”袁母想想：“上回吵着要吃凉酥酪，因怕闹肚子不敢给她吃，一气走了说三五天必来，总是明天不来后天出来。”</p>
说到殿下，房中人皆屏气听着。</p>
余夫人忍无可忍，你们全是说给我听的，当我不知道，就越吹越大气。当媳妇的没见识乱说也就罢了，这当婆婆的也跟着来了。</p>
我知道了，这是不要我家儿子，就没完没了的在我面前乱显摆，当我乡下人听不明白吗？</p>
就恼火地阴阳怪气道：“四姑娘，你们婆媳说话，可真是能套到一起呢？”</p>
宝珠也火了，她本在外面，但见到余夫人跟在婆婆后面进来，就怕没好事，忙着进来看，果然这位夫人开始了。</p>
宝珠也是一样的生气，因我拒了你家的亲，你就不肯放过是吗？</p>
她不悦地道：“夫人说话我竟然不懂，又是说了什么，套到了一处？”余夫人见她有顶撞之意，大为得意，再撩拨道：“我说四姑娘，你成亲后可大不成人，待客也不如以前了？”</p>
宝珠到底年青，又因余伯南的事总在袁训面前抬不起头，而她又做错了什么？</p>
今天更好，这位夫人把她的婆婆也一起放进去说，宝珠面上恼了，才恼上来，袁母瞅她一眼，这一眼不动声色的，瞅得宝珠背上一寒，自知心气儿不平，忙垂上头，往后退了一步。</p>
余夫人这就得意到不行，更是嘲笑：“啧啧，你还真会扮孝敬……”</p>
房中姐妹们全愕然，这是什么客人？全无一点儿做客的道理。</p>
掌珠是新娘子不好插话，但是气得胸口起伏，怒目瞪视过来。</p>
独有袁母心平气和，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锦匣，走到掌珠面前打开，是一枚镶红宝石簪子。簪子是赤金，有三两根细簪粗细，宝石生辉，有黄豆大小，血色般浓艳。</p>
余夫人张开嘴，已约摸估计这簪子的价值。</p>
她再看向宝珠的首饰，见那红宝石如玫瑰，黄宝石又澄澄……余夫人更是冷笑，假的！当我们外省人没眼光吗？一定是假的，不然谁家的婆婆舍得给媳妇用？</p>
看她自己，倒是不用这些宝玉等物。</p>
掌珠的泪珠儿，缓缓流出。</p>
她看得出袁亲家太太给自己的这根簪子，价值在她的所有首饰之上。而且这簪子又是旧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会是老祖母给的，也是掌珠极涨脸面的事情。</p>
她郑重而又悲戚，郑重是为了道谢，悲戚是为了自己寻的这门亲事看似风光，以后岁月却不可知，又有四妹妹和婆婆和睦在眼前，更添她的一层压力。</p>
她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叩了头。</p>
邵氏听到事儿，就往这边赶时，却见宝珠送婆婆出来，邵氏也双膝跪下，不管不顾的给袁母叩了一个头。</p>
宝珠见此情景，是怎么想的呢？</p>
她想到了自己的铺子。</p>
而张氏是同邵氏一起听到的，丫头回话：“亲家太太给大姑娘添箱。”张氏也就携着玉珠来看了，对玉珠道：“你看你看，这书有什么用！有钱才真是有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怎么得感激就怎么得感激。”</p>
玉珠忍不下去了，就问母亲：“怎么倒这样的说人家？”女儿那微怔的眸子，看得张氏沮丧无比：“玉珠啊，你可寻一门好亲事才行啊。”</p>
而宝珠想的，也是和张氏一样，她自然不腹诽自己婆婆乱得感激，而是走到一旁抚衣角寻思，铺子里今年能分多少钱？</p>
到时候可还能帮着姐妹们一些？</p>
随即，又：“啐，怎么能认为姐妹们以后不如自己？”</p>
她站在一角的红梅旁边，一个人自言自语着，本以为只有她自己在，却没料到头顶上飞下来一句话，那人悠悠道：“你还是这般的好心。”</p>
宝珠抬头看时，见她站着的地方上方，栏杆上面有一个人探下身子，那个人温文儒雅，却是冯家四少。</p>
冯四少目光有神，那焦点所凝结的一处，直对上宝珠眸子。</p>
这样看人，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但宝珠没放心上，反而有遇到故人的欣喜，笑道：“你在那上面做什么？”</p>
那个方向是栏杆尽头并没有路，宝珠没想到还有人会站在这里。</p>
冯四少这才慢慢有了笑容，他没有回答宝珠的话，而是在北风中清晰的道：“宝珠，你愈发的漂亮。”</p>
“啊？”宝珠微惊，才想到这一位也是向自己求过亲的。随即意识到他站在这里，应该是有意来窥看自己。</p>
宝珠就责备道：“不该偷看偷听才是。”</p>
冯四少双手扶栏杆，把身子更往下伸了伸，他的一角衣襟从栏杆中垂下，只有他衣角，还是他惯常的颜色，是宝珠熟悉的东西。</p>
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全都让宝珠陌生之极。</p>
就是他的腔调，也带着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冯四少轻声道：“若是嫁给我，你也会是现在这样的好！”</p>
宝珠凝住。等她回魂，就懊恼上来：“你！怎么轻薄起来！”</p>
冯四少眸光深深，又问道：“我说真的，你信不信？”那眸中的灸热让宝珠张口结舌，这个人莫不是疯了？</p>
袁训就在此时过来，他转过拐角，出现在冯四少一侧，负手挑眉，淡淡道：“哦？你的旧相识还真不少？”</p>
宝珠才要解释，又想到表凶他都知道余伯南，还有什么会不知道呢？就直直看着他，一句话不说。</p>
冯家四少在宝珠的印象里，是斯文和温厚的，几乎没听他说过难听话。</p>
可他在宝珠闭上嘴后，即刻冷笑，讥诮地道：“你虽得意，却还能把青梅竹马全抹杀！”下巴一抬，从袁训身边扬长而去。</p>
袁训和宝珠全呆住！</p>
几曾见过不忘记人家媳妇，还要对人家丈夫这样说话的人？</p>
等他们醒过神，那“猖狂”地冯家四少已经不见人影，袁训一脸气急败坏，欠身子对宝珠道：“这是什么话！他怎么敢对我这样？”</p>
宝珠却对他轻轻地笑了笑，袁训板起脸：“你还敢笑，反了你！”宝珠道：“过来，”袁训一愕：“什么？”</p>
“我说你走近些，”</p>
袁训依言往栏杆处再走一步，衣角也垂了下去，宝珠踮起脚尖，吃力的抬高手为他抚着衣角上一处污灰，不知哪里沾到的，有些难擦，宝珠就用自己帕子擦了又擦，端详过，才松开手，但脸蛋子上因高抬手，已憋出一片红晕。</p>
这红晕比红梅还要水灵。</p>
袁训早就不再生气，笑意盎然往下看着。宝珠呢，笑盈盈往上面看。两道眸光胶着了有片刻，袁训才悄声道：“等我晚上再和你算，”</p>
宝珠娇嗔：“那，可不许弄得人家又……”</p>
“又什么？又求我是吗？”袁训调侃着，大有就此心动就想下去之意，可又叹气：“还要待客，”他把红梅掐上一朵，对着宝珠发上一掷，笑着离去。</p>
宝珠则目不转睛，直到他走得看不到，才捡起那朵落下的红梅，身子还弯着，就在鼻端嗅了嗅。</p>
另一片衣角，就此出现在眼帘内。</p>
余伯南欢欢喜喜在十几步外。</p>
宝珠忙对栏杆上看，余伯南笑道：“他走了，不会看到。”这话说得像有私情，宝珠微红了脸就要避开。</p>
“宝珠，别怪我母亲。”余伯南的话从后面过来。宝珠这才停下，回身轻咬嘴唇：“可是，她欺负我婆婆可怎么是好？”</p>
余伯南的笑眸一直锁住她，放低嗓音：“差一点儿，她就是你婆婆。”宝珠就正色了：“这话不该说！”</p>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又一个的全出来欺负她。</p>
“我想说的是，宝珠，你在哪里，我就陪你在哪里，你有事情要找我，也就方便。”余伯南飞快说完，逃也似离去。</p>
宝珠呻吟一声，哭笑不得的抚着额头，今天这是怎么了？今天是姐姐桃花儿动才对啊。</p>
她穿过回廊，又见到方姨妈母女。她们不受掌珠待见，就在小花厅上吃东西。可能是那盘子好，方姨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其中一个塞到怀中。</p>
宝珠镇定的装没见到，而又见到袁训出现在一侧，也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眸，也是一样的装没见到。</p>
宝珠为他骄傲起来，隔着人轻施一礼，娇羞的飞了一个眼波过去，再就不管他是什么神色，匆匆走开。</p>
她们若是有，还会偷拿吗？</p>
宝珠因不在房中，也就没有听到方明珠的话。</p>
方明珠是恼得眉头都红起来：“又做这些事为什么！还嫌别人笑话我们的不够！”方姨妈不以为然：“我们又没有空着手来？”</p>
“可祖母不是会送你银子！”方明珠手握着瓜子儿，对着外面热闹的人茫然了。这到处的喜字，是从小就是死对头的表姐成亲。</p>
表姐嫁的是小侯爷。</p>
表姐的嫁妆分外整齐。</p>
表姐的嫁衣……</p>
方明珠忽然很想痛哭，很想问问母亲。你说全为着我上心，那我的嫁衣呢，嫁妆呢……都在哪里？</p>
母女全是爱陪着老太太坐，装姑娘奶奶的人，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p>
……</p>
这个时候的文章侯府，也是热闹异常。文章侯四兄弟总有一帮子人同僚，又有一帮子亲族。男人们在前面忙，后面女眷们也一样的忙。</p>
四太太苏氏猫着身子，又一次伸头从窗户缝里去看新房中的东西，小声道：“书架，是花梨木的，我的乖乖，倒给他办得这么好？”</p>
她后面是二太太于氏，握着个笔把四太太报的在纸上抄下来，亦是生气：“所以他不肯先给我们看不说，还让人守得铁紧！”</p>
别人家的新房，都是亲戚们家里人帮看着弄好，而这个家里倒好，从收拾新房开始，就每天锁着，搬什么东西去，也总是背着别的太太们。</p>
“又一个，我见到了，这不是老太太房里的箱子，红木的，重新漆了，啧啧，他这是成亲，还是攒私房？”</p>
于氏再次写上，又冷冷道：“他有张良计，我们也有跳墙梯。不让我们看，偏要来看看！等别的小爷姑娘们成亲，这就是例子！”</p>
数一数自己抄的，见一张纸上已满，于氏抽凉气：“这以后就全是他的了！这不是把老太太房里全搬空！”</p>
“哼！我们的老姑奶奶，我去见她几次，她还跟我装模作样，说什么权当她没有娘家！我说你再不管管，就真的没有娘家了！全让搬到安家去了！二嫂再记上，这又是老太太房里的，是老太太过节时摆的，紫檀木山水小屏风，哼哼，这世子就他一个人能当吗？他要是不当，你儿子不会当，我儿子不会当！”</p>
四太太苏氏都快对着东西怒不可遏。</p>
二太太于氏听她说的不像话，但并不阻拦，反而阴阴地道：“就是这话！都能当的，可就一个不是？谁叫大哥是大哥，世子是头一个出娘肚子的呢？”</p>
“论起来二哥大哥差不多大，成亲也差不多时候，二嫂你肚子太不争气，竟然生在他后面！要是换成是我…….”苏氏越说越不像话。</p>
于氏心想这个人真会说糊涂话，就故意问：“是你又怎么样？把肚子里孩子不到日子往外提溜？”</p>
你也不是过门两年后，才有了孩子。</p>
苏氏哑口无言，继续扒在窗户上报家什。后面，跑出来她的儿子，攥着一个糖葫芦，见到以为是在玩，就拍手大叫：“母亲和二伯娘在偷东西呢！”</p>
“哎哟！”苏氏做贼心虚，脚一滑，扭了。疼入心扉时，她才看到只有自己儿子。寻来寻去，身边没有东西，窗外是后廊，扫得一片儿树叶也见不到。拔下一根簪子就扔：“混叫你娘的！滚，去找你爹！看着他别相与混帐女人！”</p>
那孩子还不大，却早知道钱好。见簪子落地，拾起来就走，欢呼道：“换果子去喽。”苏氏急得在后面大叫，要追，人还站不起，只对着儿子背影痛骂：“给老娘送回来！你个作死的，这么点儿大就知道要钱，真是你爹的贱种！”</p>
于氏皱眉：“四弟妹，你骂得可真是别致！”苏氏正气头上，横她一眼，抚发冷笑：“二嫂，你有和我计较的，倒不如拿着单子去找那该计较的人！”于氏想想也对，道：“这些样子足够去问老太太的！</p>
一扭身子走了。</p>
“哎，我说你倒是不管我了，”苏氏手撑着地板，咬牙吸气：“我的娘，钻心的疼。”于氏道：“我给你叫丫头，”握着纸笔就绕出树去，随即，她愣住！</p>
新郎倌儿，韩世拓早候在这里，双手抱臂鄙夷地道：“我守株待兔，还真的有野兔子到来！”于氏大怒：“你敢骂长辈？”</p>
手头一空，是纸张让韩世拓抽走。他看上一眼，几下撕得粉碎，把碎纸屑对着于氏一砸，落了于氏满头满脸，韩世拓才暴怒道：“我骂你！老子还打你呢！以后你儿子成亲，我也这样着还你！哼，我当你们是长辈，就不当长辈也是女人！几次三番的，我没有理会过你们！越发的上来！老子告诉你，”</p>
他手指于氏：“这个家以后是老子的！凡有的东西，也要先紧着老子用！你不服，再敢捣一丝的鬼！别叫我当场掀了你的王八盖！”</p>
说过，怒气冲冲走过于氏身边，冲到还坐在地上起不来的苏氏面前，对着苏氏脸就是一口：“啐！不要脸的下贱货！”</p>
再回来，对于氏横眉怒对，吼道：“老子候着你们，就怕你们不敢再招惹我！”</p>
他以前是和稀泥模样，再不然就是嘲笑谑骂，像今天这脾气还是难得而发。把于氏震得原地呆了半天，直到苏氏嘤嘤哭声起来：“这个杀千刀的，他啐了我一脸臭唾沫星子，这个该死的，你眼里还有你四叔吗？……”</p>
于氏颤抖一下，这也是个不吃亏的人，对着空径跳起来就骂：“信不信我送你祠堂里动家法！”而衣上，几片碎纸飘然随着骂声而落。</p>
“走！去见老太太！”于氏这一回很有义气，回头去扶苏氏。扶了半天扶不起来，倒把自己累到不行：“哎哟喂，你倒有这么的胖…….”</p>
苏氏翻脸：“你生过孩子不胖？！”</p>
两个人对坐着在地上哭，见于氏的贴身丫头找来。于氏擦拭泪水：“翠草，快帮我扶四太太。”翠草怯生生地却先道：“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大发脾气，让人拿太太们去呢。我听到了，就先来报个信儿。”</p>
于氏狐疑：“拿我们？”</p>
“世子爷去发脾气，说以后有官他一个人做，又说他娶这门亲事费了无穷的心事，花了成堆的钱，为的全是和姑老太爷修旧好，为的全是大家好。可太太们当贼呢，在他新房里偷东西。他说丢了银票，又丢了古董，说等成过亲，就好好的太太们算。”</p>
于氏柳眉倒竖：“这个……”想说无赖，又想他本就是个无赖；想骂泼皮，再一想今天来的世子爷客人中，还真的一帮子泼皮；又想说该死，却偏偏人哆嗦起来，哆嗦半天，只出来一句：“谁拿了他的银子？他这门不是锁上的！”</p>
见衣裙晃动，又出来一个人。</p>
文章侯夫人铁青着脸过来，带着几个丫头仆妇。主人在前，仆人在后，活似摆出雁翅大阵，侯夫人冷笑连连：“哟，这不是二弟妹和四弟妹吗？这是怎么说的，太太不做要当贼！走吧，别当了强盗占尽便宜还当哭丧星！老太太要见你们，”把脸一翻，怒容道：“我们到老太太那里去说个明白！”</p>
“去就去！谁怕你！”四太太一挺腰子，话是很硬，就是脚跟不上，又堆下来呼痛：“哎哟，我的脚哟，”</p>
“菩萨有眼，菩萨报应！”侯夫人不依不饶：“走，有能耐当贼，没能耐理论吗！”</p>
老太太却不是她房里，她也同样的在冷笑。这成亲的当天，这一家子女眷个个都在生气。老太太对面，是虚弱的老老太太和绷紧脸的南安侯夫人。</p>
“怎么着，姑奶奶今天回来，是肯和和气气喝喜酒的？”老太太孙氏手数佛珠：“我不问个明白，还真不敢相信！”</p>
南安侯夫人怒道：“我回来看母亲！你要怎样？敢嫌我进门不成？只要母亲在一天，我就得回去看视她！”</p>
“这撵小姑子不进门的事，是你做下的，我可不会做！”老孙氏针锋相对，老老太太虚弱而又痛苦地道：“别说了……”</p>
南安侯夫人则嘴唇动着，不知道在憋什么狠话。</p>
老孙氏不容她出来，紧紧不丢自己的话头：“不过姑奶奶你那小姑子呢，人家有兄长疼，索性的，过节也不在家过！姑奶奶你呢，若是今天把我惹火，我把你撵出去，你兄长命短可早就归了西，有谁为你过节！”</p>
“你！”南安侯夫人额头青筋都爆出来。</p>
“别说了，”老老太太流下泪水。</p>
老孙氏不理睬她，再对南安侯夫人道：“我做事留一线，而你呢，今天给我安分在这房里陪着母亲！别当我不知道你的性子是压不住的，是一辈子不让人的！不让得你丈夫也不贴你，不让得半点气没挣回来！……”</p>
南安侯夫人眸子一片血红，又咬出嘴唇上一片血红。</p>
“母亲，”外面有人哀哀的唤着。</p>
老孙氏就出去，见侯夫人怒容而来，而二儿媳四儿媳则是狼狈而来。苏氏见到老孙氏就痛哭流涕：“我的母亲啊，我让您的好孙子给打了……”</p>
“放屁！”老孙氏暴躁骂道：“今天是世拓亲事！谁敢捣乱的，我就乱棍轰她出去！”苏氏一怯，后面的哭全压回肚子里。</p>
而南安侯夫人在房中怒：“这是说给我听的！”</p>
“不管是谁，都给我听好了！”老孙氏在外面又是一句暴喝：“管你什么天王奶奶菩萨娘娘的！今天是喜事，都给我精神点儿！会笑的就笑！不会笑的，滚回自己家里，别搅我府中的好事情！”</p>
南安侯夫人气得要冲出去，可衣袖死死的让老老太太揪住，老老太太眸中滚下混浊的泪水，用原籍称呼叫她：“囡啊，不要去了，你就做件体面事情吧……”</p>
“您也这样说我？”南安侯夫人大恸伤心，她站在母亲床边，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泪落如雨：“这亲事是谁许的，是谁指他给我看，说他少年英俊，又前程似锦？是谁对我说贵妃娘娘指亲事，他蔫敢不从？又是谁，让我到他家里先要抖起来，万不可给太妃丢脸面…….”</p>
“囡啊，爹娘心疼你才说这样的话，可做事的，却是你自己啊……”老老太太并不怪女儿责问，而是满面怜惜，她的神色中总是带着，我要是走了，你可再没有地方可去的怜惜。</p>
南安侯夫人痛哭失声：“不不！我不能！这亲事不能成！”</p>
……</p>
下午的吉时，花轿在震天响的鞭炮中上门。新郎倌儿一出现，还是获得喝彩声。韩世拓本就俊美过人，又比袁训多出几分成熟，又仕途上并不顺利，，隐意识中还有一分儿沧桑，几下里全混在一处，又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俨然一个倾国倾城的美男人。</p>
邵氏见到，也有几分得意，我这女婿生得还挺体面。</p>
而对老太太见礼时，老太太也笑容加深，她却在想，这真的是报仇么？还是少一门仇人？在别人看来，也像是老太太在得意孙婿。</p>
宝珠无意中遇到袁训，见旁边人都看新郎，就悄悄道：“哎，比下去了，”袁训还以打趣，四处乱看，自语道：“这王府的人今天来了不少，这王府的姑娘却在哪里？”</p>
他无意中说到的，恰好是忠勇王府的人在这里。</p>
宝珠黑着脸儿，把他衣袖一扯：“别看了，再看还有老虎呢。”夫妻不好久聊，这就分开。</p>
新娘送出，登上花轿。梅英捧着个东西，用红布盖住过去，欠身进轿内，笑道：“姑娘大喜，这件东西请姑娘带去，早生贵子才好。”</p>
掌珠就以手抬抬盖头，另一只手来接，却见是一个锦匣，自是祖母给的，心头一暖，又愧又内疚：“多谢姐姐，请姐姐告诉祖母，多保重身子，不要再为我生气才好。”</p>
梅英缩身，轿帘缝上，起轿出门，直到上了路，掌珠才打开锦匣，这一打开，她又泪珠儿滚落不停。</p>
这匣子里一式七个大小金锁，是和宝珠走时给的，一模一样。</p>
</p>
南安侯等人的马车过来，南安侯见到袁训更要笑：“小袁呐，送亲的来晚了，也不能这样的横啊。”袁训见到他却不难为情，嘻嘻而道：“我这不是怕他不来。”钟恒沛整整衣裳：“我不来？你送啊！”</p>
“你不来，还有钟二钟三钟四。”袁训不客气回道。</p>
钟恒沛啼笑皆非：“把你能的！”</p>
袁训瞅瞅他：“你敢说你不来？”</p>
“我人都站这了，我还不来？”钟恒沛说完，觉得好似两只斗鸡在闹，摆手而笑：“算你狠！”在这里，又忽然顿住。到此，钟恒沛又明白了一件事，祖父说不用他照管姑祖母，他早有安排，却原来是这个小子。</p>
他就对南安侯看看，南安侯也自微笑中。钟恒沛恍然大悟中，对祖父翘了翘大拇指，再转头来骂袁训：“我是嫡亲的表兄，来不来，倒要你管！走开！几时我要听你吩咐办事！”</p>
袁训不敢置信：“你倒骂我？”</p>
“我是你表兄，怎么不能骂？”钟世子趾高气扬。</p>
袁训想想：“也是，那我让你。”钟恒沛笑喷掉：“你让我？”袁训抬手：“表兄是吧？进去张罗！”</p>
“小子，你还是让他支使吧。”二老爷见儿子总是不赢，笑着插上一句。大老爷虽没有儿子当世子，也瞅着袁训直乐：“不做亲时，也见过这小子几回，那时不显山不显水的，没想到这么会说。”</p>
才说到这里，见后面又有马蹄响，又来了十几个人。这一行人有年老的有少壮的，有认得的亲戚阮梁明兄弟二人，也有太子府上等不认识的人。</p>
有一个人，让钟家三老爷大喜，候在道边儿就拱手：“老冷，你竟然也肯来？”冷捕头对着袁训努嘴：“我不来，你家侄女婿怎么收钱？”</p>
三位老爷才要笑，袁训鄙夷道：“我等下还带你喝两家酒呢，你倒不提？”冷捕头嘿嘿着，南安侯来了兴致：“你们去文章侯府？”</p>
“去，不去韩世拓怎么肯？”袁训说完，自己先觉得不是滋味儿。南安侯笑着提醒他：“他以后是你大姐夫，不可以再直呼名字。”</p>
“哈哈……以后真的是你姐夫了，小袁。”冷捕头笑得不言而喻状。袁训对着他从头到脚扫过，再冷笑：“你倒是什么都知道！”</p>
听这语气，把自己真姐夫也扒拉出来了。</p>
真是不管京里京外的事，能瞒过这老家伙的就不多。</p>
三老爷正在笑：“老冷，你知道的事情最多，我有事情要请教你，快进来我们吃酒，我们慢慢的聊。”</p>
一干子人中，有容貌好的，有衣着新的，三老爷独对衣着普通的冷捕头殷勤不已，而冷捕头也不谦让，下马对袁训坏笑：“小袁，你外面喝风吃雪，我可进去吃好的了。”袁训点头：“进去进去吧，哎，我说你留着肚子，我特地向太子爷讨了你的假，可是要吃两家的。”</p>
南安侯笑得吭吭，笑谓袁训：“年青人，你这嘴皮子上，硬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p>
冷捕头却会意：“不用你交待我知道。”在钟家三位老爷陪伴下往里走。</p>
余夫人在一旁，大脑一片空白：“太，太子？”余伯南叹气，这窃珠贼姓袁的，后台硬得无法撼动。</p>
但见阮梁明下马，就过去招呼。</p>
阮梁明旁边是他的兄弟阮二，阮二公子正腆肚子和人得瑟：“我一甲第十九名，比，”偏脑袋寻找袁训：“比袁家兄长多一名，哎哎哎，”那脑袋晃得跟拨浪鼓快差不多。</p>
别人都在笑夸他，余伯南却大惊特惊。</p>
他二甲还以为不错，却没想到袁训上一次中的却是一甲。而阮二公子的一甲第十九名，又让余伯南无地自容。</p>
阮二可没有才子名声，竟然中得这么高？</p>
莫非家中有名师。</p>
袁训不屑：“小二，还有春闱呢。”</p>
阮二不服气：“怎么着，春闱你敢夸口折桂不成？”</p>
袁训慢条斯理：“今年山西江南才子都来，你这十九名中的吗，还算不马虎。”阮二转嗔为喜：“就是嘛，从你嘴里听到句夸奖话，还真不容易。”下一句，袁训道：“这么多才子在，我就不夸口了，我明年中探花吧。”</p>
“噗！”喷了好几个。</p>
阮二年纪小，家里还真的有名师在教，一跳起来挥动袖子：“你敢中探花，我就敢中状元！”袁训耸耸肩头，就伸出手：“君子一言，”</p>
“啪！”</p>
阮二用力和他击了一掌，小脾气都上来，大声道：“驷马难追！”</p>
余夫人还要再听，见儿子悄声推她：“母亲我们进去吧，我们快进去吧。”再呆下去，活脱脱让压死还不知道压到哪里死的。</p>
袁训倒不能说他狂，就是那阮家小二实在太狂。而这二小的狂，又生生把姓袁的衬得狂妄无比。</p>
姓袁的，让你一个人门外面狂吧，余公子恕不奉陪。</p>
阮家小二跟在他后面进去，因为狂话说了一大堆，还是眼睛朝天的进来。余伯南憋住气，论狂妄输给你，明年我们考场见高低。</p>
而方氏母女，从南安侯府的女眷下车时，就赶紧的溜着墙根儿进去。袁训眼角里看到，自然是不撵贺喜的，由着她们早就进家。</p>
余夫人进去后，也没功夫寻方姨妈，另一个见到官老爷们多也是不敢。寻思着就看宝珠，这一看不得了，见宝珠满身的首饰衣裳，竟然比以前出落得还要好。</p>
余夫人这才后悔上来，四姑娘这样一打扮，真的是个绝色。想想这得不到的气上来，就想和袁夫人拌嘴出出气。</p>
她才坐到袁夫人身边，没开始张口时，就见外面一拨一拨的人进来，把余夫人的眼光全吸引过去。</p>
先是老太太的姨表姐，再就是她的姑表姐到来，又有忠勇王府的小王爷们也和祖母一起过来，居然爱和袁训等人打架的常权也到了。袁训就端下巴，找阮梁明商议：“我办错事了吧？”阮梁明奇怪：“你还能办错事儿？”</p>
太子殿下不是总夸你。</p>
袁训示意他看常权：“昨儿遇到梁山小王爷，他问我去不去文章侯府，他要拼酒。我说去！如今发现我错了，怎地不让他来这里送份儿礼？”</p>
阮梁明失笑：“果然你错了，难得你还有笨的时候！”</p>
“他的钱不送来，也是白花在和人打架上面，这事儿我办的，真是丢我的人。”袁训叹着气，见又有亲戚中男人上门，又去迎客去了。</p>
来的这个人，是差点儿寻上掌珠的未来武状元。掌珠看不上他，他半点儿无芥蒂，不管是宝珠出嫁，还是掌珠出嫁，都亲身来到，又家底子厚实，还出一份大礼。袁训见过他，自然是殷勤往里相让。</p>
安老太太一见到他，就让他坐身边，眉开眼笑问他：“我的儿，你习练的怎么样？不要伤了力气，都说明年的武状元是你的一定是你的，我等着为你摆酒接风。”</p>
邵氏明知老太太是有意，回到房里也不敢告诉掌珠。</p>
阮梁明再进来时，就见院内院外全是热闹的。</p>
房里，是老太太笑声高扬：“这武状元啊，我们家明年也能出一个了，”她生怕说低了掌珠听不见。</p>
而院子里，是自家弟弟阮二高声大气：“这一甲第十九名啊，可是这样中的……”董仲现对阮梁明揉鼻子做怪相，见过得瑟的，没见过你弟弟这么会得瑟的。</p>
“我这一甲十九名……”</p>
余伯南也想抱头逃跑。</p>
余夫人左看右听，眼珠子和耳朵基本都不够使。她进到这个房里是做作怪的心，但见老太太对她淡淡，心中更不服气地想挑剔出些毛病来，就想往掌珠房里去。</p>
才要动身子，却见袁夫人站起来，含笑道：“老太太，我去看看大姑娘，和她说说话儿。”安老太太对她更是客气得快弯腰，要唤梅英陪着去，又嫌梅英太年青，陪这等高雅的亲家，还是稳重些见过世面的人好，就唤齐氏和另一个妈妈田氏：“陪亲家太太走一趟。”</p>
余夫人看着动气，怎地不找人来这般客气地陪我？此时要走，倒像陪袁夫人过去，余夫人就恼怒不过去，还坐原地。</p>
见袁夫人一起身子，房中女眷们凡年长的，都含笑对她点头，凡中年的，或年青的，又都站起身子，又把余夫人气了一个倒仰。</p>
我儿子中了二甲，知道吗？二甲二甲呀……就把个报捷条子取出来，拿在手中玩弄。</p>
今天来道喜的，不能说再没有像方氏余夫人这样的人，但此时坐这里的，却皆是素养高的女眷。</p>
见到余夫人面色先就不是谦恭的人，又介绍过是外省客，见她此时作派，都心中有数此人全无做客礼貌，就都不去兜揽她的话，只闲说自己的。</p>
忠勇老王妃对着袁夫人背影笑道：“这门亲事，不想真的是你们家做成了？”老太太的表姐，嫁到董家的董老太太手指她取笑：“偏了别人家，你再难过有什么用？”老太太就呵呵笑起来。</p>
“真是的，这袁小子是个孝顺的，上科秋闱时，我们家还打他主意，又族里也有人下考场，就一并的把他名次也抄了来，见他中得高，我们王爷还说他青眼加得好，这一加，倒是为亲戚加的。”老王妃自己嘲笑。</p>
就有不知道的人打听：“上科的秋闱，怎么上科不中？”</p>
“不是说他孝顺，上科春天时气不好病得多，他母亲病了，他侍疾不肯去考，说就算考中，却不能陪伴母亲病中，这官不当也罢。”</p>
余夫人这才明了，原来是这样。满心里就羡慕起来，很想说几句自己儿子也孝顺的话，又偏生找不出来比这又大又好的，她闷气上来，伸头见袁夫人已进入东厢，就起身也过去。</p>
掌珠房中坐满了人，皆是表姐妹们。见到袁夫人进来，又见到又一位夫人进来，就都让座。余夫人见她们待自己和袁夫人相差不多，这才觉得扳回几分脸面。</p>
三老爷最小的女儿憨然在笑：“总算我能见到一回新娘子梳头，”宝珠成亲梳头，瑞庆小殿下霸在房间里，姐妹们皆不敢进来。</p>
说到这里，宝珠见婆婆进来，也就过来问候侍候。大老爷的小女儿就指住她笑：“她们在说你呢，而我呢，又想问问你了，上一回殿下送你的亲，可吃醉了？”</p>
宝珠活泼地道：“公主殿下只喝多了茶水，隔一天让人告诉我，说她好几天不想再喝茶。”大家嘻嘻地笑，余夫人干瞪着眼不相信，想你们这些人全是哄弄我呢，见我进来，就说些公主殿下的话，公主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物，我戏台上见得多了，怎么肯送你的亲？</p>
再说送亲哪有女人送？</p>
真是坐哪里听到话都不痛快，这安家的人和安家的亲戚，竟然是安排好的，一个一个的同着自己过不去。</p>
余夫人生气地想，我就不走，我就坐这里听你们还怎么吹牛？</p>
几时吹炸掉我才笑，不但笑，还要笑回到小城里，让认识的人都笑笑。</p>
见宝珠亲手给婆婆点了一道金桔茶送过去，恭敬地道：“这个开胃气，等下多吃杯酒才是。祖母听说母亲来，问奶妈您爱用什么，又见忠婆也在，这是素知母亲脾胃的人，正劳烦忠婆说母亲爱吃的菜，让厨房在做呢。”</p>
袁母莞尔：“老太太拿我当外人，客气呢。”</p>
而另一边，丫头给余夫人送茶。宝珠又在道：“新下来的干果子到了，椒盐的，姐妹们说起殿下，我就想了起来。小殿下最爱吃这个，我要些回家去给她留着，只不知道她几时来？”袁母想想：“上回吵着要吃凉酥酪，因怕闹肚子不敢给她吃，一气走了说三五天必来，总是明天不来后天出来。”</p>
说到殿下，房中人皆屏气听着。</p>
余夫人忍无可忍，你们全是说给我听的，当我不知道，就越吹越大气。当媳妇的没见识乱说也就罢了，这当婆婆的也跟着来了。</p>
我知道了，这是不要我家儿子，就没完没了的在我面前乱显摆，当我乡下人听不明白吗？</p>
就恼火地阴阳怪气道：“四姑娘，你们婆媳说话，可真是能套到一起呢？”</p>
宝珠也火了，她本在外面，但见到余夫人跟在婆婆后面进来，就怕没好事，忙着进来看，果然这位夫人开始了。</p>
宝珠也是一样的生气，因我拒了你家的亲，你就不肯放过是吗？</p>
她不悦地道：“夫人说话我竟然不懂，又是说了什么，套到了一处？”余夫人见她有顶撞之意，大为得意，再撩拨道：“我说四姑娘，你成亲后可大不成人，待客也不如以前了？”</p>
宝珠到底年青，又因余伯南的事总在袁训面前抬不起头，而她又做错了什么？</p>
今天更好，这位夫人把她的婆婆也一起放进去说，宝珠面上恼了，才恼上来，袁母瞅她一眼，这一眼不动声色的，瞅得宝珠背上一寒，自知心气儿不平，忙垂上头，往后退了一步。</p>
余夫人这就得意到不行，更是嘲笑：“啧啧，你还真会扮孝敬……”</p>
房中姐妹们全愕然，这是什么客人？全无一点儿做客的道理。</p>
掌珠是新娘子不好插话，但是气得胸口起伏，怒目瞪视过来。</p>
独有袁母心平气和，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锦匣，走到掌珠面前打开，是一枚镶红宝石簪子。簪子是赤金，有三两根细簪粗细，宝石生辉，有黄豆大小，血色般浓艳。</p>
余夫人张开嘴，已约摸估计这簪子的价值。</p>
她再看向宝珠的首饰，见那红宝石如玫瑰，黄宝石又澄澄……余夫人更是冷笑，假的！当我们外省人没眼光吗？一定是假的，不然谁家的婆婆舍得给媳妇用？</p>
看她自己，倒是不用这些宝玉等物。</p>
掌珠的泪珠儿，缓缓流出。</p>
她看得出袁亲家太太给自己的这根簪子，价值在她的所有首饰之上。而且这簪子又是旧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会是老祖母给的，也是掌珠极涨脸面的事情。</p>
她郑重而又悲戚，郑重是为了道谢，悲戚是为了自己寻的这门亲事看似风光，以后岁月却不可知，又有四妹妹和婆婆和睦在眼前，更添她的一层压力。</p>
她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叩了头。</p>
邵氏听到事儿，就往这边赶时，却见宝珠送婆婆出来，邵氏也双膝跪下，不管不顾的给袁母叩了一个头。</p>
宝珠见此情景，是怎么想的呢？</p>
她想到了自己的铺子。</p>
而张氏是同邵氏一起听到的，丫头回话：“亲家太太给大姑娘添箱。”张氏也就携着玉珠来看了，对玉珠道：“你看你看，这书有什么用！有钱才真是有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怎么得感激就怎么得感激。”</p>
玉珠忍不下去了，就问母亲：“怎么倒这样的说人家？”女儿那微怔的眸子，看得张氏沮丧无比：“玉珠啊，你可寻一门好亲事才行啊。”</p>
而宝珠想的，也是和张氏一样，她自然不腹诽自己婆婆乱得感激，而是走到一旁抚衣角寻思，铺子里今年能分多少钱？</p>
到时候可还能帮着姐妹们一些？</p>
随即，又：“啐，怎么能认为姐妹们以后不如自己？”</p>
她站在一角的红梅旁边，一个人自言自语着，本以为只有她自己在，却没料到头顶上飞下来一句话，那人悠悠道：“你还是这般的好心。”</p>
宝珠抬头看时，见她站着的地方上方，栏杆上面有一个人探下身子，那个人温文儒雅，却是冯家四少。</p>
冯四少目光有神，那焦点所凝结的一处，直对上宝珠眸子。</p>
这样看人，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但宝珠没放心上，反而有遇到故人的欣喜，笑道：“你在那上面做什么？”</p>
那个方向是栏杆尽头并没有路，宝珠没想到还有人会站在这里。</p>
冯四少这才慢慢有了笑容，他没有回答宝珠的话，而是在北风中清晰的道：“宝珠，你愈发的漂亮。”</p>
“啊？”宝珠微惊，才想到这一位也是向自己求过亲的。随即意识到他站在这里，应该是有意来窥看自己。</p>
宝珠就责备道：“不该偷看偷听才是。”</p>
冯四少双手扶栏杆，把身子更往下伸了伸，他的一角衣襟从栏杆中垂下，只有他衣角，还是他惯常的颜色，是宝珠熟悉的东西。</p>
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全都让宝珠陌生之极。</p>
就是他的腔调，也带着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冯四少轻声道：“若是嫁给我，你也会是现在这样的好！”</p>
宝珠凝住。等她回魂，就懊恼上来：“你！怎么轻薄起来！”</p>
冯四少眸光深深，又问道：“我说真的，你信不信？”那眸中的灸热让宝珠张口结舌，这个人莫不是疯了？</p>
袁训就在此时过来，他转过拐角，出现在冯四少一侧，负手挑眉，淡淡道：“哦？你的旧相识还真不少？”</p>
宝珠才要解释，又想到表凶他都知道余伯南，还有什么会不知道呢？就直直看着他，一句话不说。</p>
冯家四少在宝珠的印象里，是斯文和温厚的，几乎没听他说过难听话。</p>
可他在宝珠闭上嘴后，即刻冷笑，讥诮地道：“你虽得意，却还能把青梅竹马全抹杀！”下巴一抬，从袁训身边扬长而去。</p>
袁训和宝珠全呆住！</p>
几曾见过不忘记人家媳妇，还要对人家丈夫这样说话的人？</p>
等他们醒过神，那“猖狂”地冯家四少已经不见人影，袁训一脸气急败坏，欠身子对宝珠道：“这是什么话！他怎么敢对我这样？”</p>
宝珠却对他轻轻地笑了笑，袁训板起脸：“你还敢笑，反了你！”宝珠道：“过来，”袁训一愕：“什么？”</p>
“我说你走近些，”</p>
袁训依言往栏杆处再走一步，衣角也垂了下去，宝珠踮起脚尖，吃力的抬高手为他抚着衣角上一处污灰，不知哪里沾到的，有些难擦，宝珠就用自己帕子擦了又擦，端详过，才松开手，但脸蛋子上因高抬手，已憋出一片红晕。</p>
这红晕比红梅还要水灵。</p>
袁训早就不再生气，笑意盎然往下看着。宝珠呢，笑盈盈往上面看。两道眸光胶着了有片刻，袁训才悄声道：“等我晚上再和你算，”</p>
宝珠娇嗔：“那，可不许弄得人家又……”</p>
“又什么？又求我是吗？”袁训调侃着，大有就此心动就想下去之意，可又叹气：“还要待客，”他把红梅掐上一朵，对着宝珠发上一掷，笑着离去。</p>
宝珠则目不转睛，直到他走得看不到，才捡起那朵落下的红梅，身子还弯着，就在鼻端嗅了嗅。</p>
另一片衣角，就此出现在眼帘内。</p>
余伯南欢欢喜喜在十几步外。</p>
宝珠忙对栏杆上看，余伯南笑道：“他走了，不会看到。”这话说得像有私情，宝珠微红了脸就要避开。</p>
“宝珠，别怪我母亲。”余伯南的话从后面过来。宝珠这才停下，回身轻咬嘴唇：“可是，她欺负我婆婆可怎么是好？”</p>
余伯南的笑眸一直锁住她，放低嗓音：“差一点儿，她就是你婆婆。”宝珠就正色了：“这话不该说！”</p>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又一个的全出来欺负她。</p>
“我想说的是，宝珠，你在哪里，我就陪你在哪里，你有事情要找我，也就方便。”余伯南飞快说完，逃也似离去。</p>
宝珠呻吟一声，哭笑不得的抚着额头，今天这是怎么了？今天是姐姐桃花儿动才对啊。</p>
她穿过回廊，又见到方姨妈母女。她们不受掌珠待见，就在小花厅上吃东西。可能是那盘子好，方姨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其中一个塞到怀中。</p>
宝珠镇定的装没见到，而又见到袁训出现在一侧，也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眸，也是一样的装没见到。</p>
宝珠为他骄傲起来，隔着人轻施一礼，娇羞的飞了一个眼波过去，再就不管他是什么神色，匆匆走开。</p>
她们若是有，还会偷拿吗？</p>
宝珠因不在房中，也就没有听到方明珠的话。</p>
方明珠是恼得眉头都红起来：“又做这些事为什么！还嫌别人笑话我们的不够！”方姨妈不以为然：“我们又没有空着手来？”</p>
“可祖母不是会送你银子！”方明珠手握着瓜子儿，对着外面热闹的人茫然了。这到处的喜字，是从小就是死对头的表姐成亲。</p>
表姐嫁的是小侯爷。</p>
表姐的嫁妆分外整齐。</p>
表姐的嫁衣……</p>
方明珠忽然很想痛哭，很想问问母亲。你说全为着我上心，那我的嫁衣呢，嫁妆呢……都在哪里？</p>
母女全是爱陪着老太太坐，装姑娘奶奶的人，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p>
……</p>
这个时候的文章侯府，也是热闹异常。文章侯四兄弟总有一帮子人同僚，又有一帮子亲族。男人们在前面忙，后面女眷们也一样的忙。</p>
四太太苏氏猫着身子，又一次伸头从窗户缝里去看新房中的东西，小声道：“书架，是花梨木的，我的乖乖，倒给他办得这么好？”</p>
她后面是二太太于氏，握着个笔把四太太报的在纸上抄下来，亦是生气：“所以他不肯先给我们看不说，还让人守得铁紧！”</p>
别人家的新房，都是亲戚们家里人帮看着弄好，而这个家里倒好，从收拾新房开始，就每天锁着，搬什么东西去，也总是背着别的太太们。</p>
“又一个，我见到了，这不是老太太房里的箱子，红木的，重新漆了，啧啧，他这是成亲，还是攒私房？”</p>
于氏再次写上，又冷冷道：“他有张良计，我们也有跳墙梯。不让我们看，偏要来看看！等别的小爷姑娘们成亲，这就是例子！”</p>
数一数自己抄的，见一张纸上已满，于氏抽凉气：“这以后就全是他的了！这不是把老太太房里全搬空！”</p>
“哼！我们的老姑奶奶，我去见她几次，她还跟我装模作样，说什么权当她没有娘家！我说你再不管管，就真的没有娘家了！全让搬到安家去了！二嫂再记上，这又是老太太房里的，是老太太过节时摆的，紫檀木山水小屏风，哼哼，这世子就他一个人能当吗？他要是不当，你儿子不会当，我儿子不会当！”</p>
四太太苏氏都快对着东西怒不可遏。</p>
二太太于氏听她说的不像话，但并不阻拦，反而阴阴地道：“就是这话！都能当的，可就一个不是？谁叫大哥是大哥，世子是头一个出娘肚子的呢？”</p>
“论起来二哥大哥差不多大，成亲也差不多时候，二嫂你肚子太不争气，竟然生在他后面！要是换成是我…….”苏氏越说越不像话。</p>
于氏心想这个人真会说糊涂话，就故意问：“是你又怎么样？把肚子里孩子不到日子往外提溜？”</p>
你也不是过门两年后，才有了孩子。</p>
苏氏哑口无言，继续扒在窗户上报家什。后面，跑出来她的儿子，攥着一个糖葫芦，见到以为是在玩，就拍手大叫：“母亲和二伯娘在偷东西呢！”</p>
“哎哟！”苏氏做贼心虚，脚一滑，扭了。疼入心扉时，她才看到只有自己儿子。寻来寻去，身边没有东西，窗外是后廊，扫得一片儿树叶也见不到。拔下一根簪子就扔：“混叫你娘的！滚，去找你爹！看着他别相与混帐女人！”</p>
那孩子还不大，却早知道钱好。见簪子落地，拾起来就走，欢呼道：“换果子去喽。”苏氏急得在后面大叫，要追，人还站不起，只对着儿子背影痛骂：“给老娘送回来！你个作死的，这么点儿大就知道要钱，真是你爹的贱种！”</p>
于氏皱眉：“四弟妹，你骂得可真是别致！”苏氏正气头上，横她一眼，抚发冷笑：“二嫂，你有和我计较的，倒不如拿着单子去找那该计较的人！”于氏想想也对，道：“这些样子足够去问老太太的！</p>
一扭身子走了。</p>
“哎，我说你倒是不管我了，”苏氏手撑着地板，咬牙吸气：“我的娘，钻心的疼。”于氏道：“我给你叫丫头，”握着纸笔就绕出树去，随即，她愣住！</p>
新郎倌儿，韩世拓早候在这里，双手抱臂鄙夷地道：“我守株待兔，还真的有野兔子到来！”于氏大怒：“你敢骂长辈？”</p>
手头一空，是纸张让韩世拓抽走。他看上一眼，几下撕得粉碎，把碎纸屑对着于氏一砸，落了于氏满头满脸，韩世拓才暴怒道：“我骂你！老子还打你呢！以后你儿子成亲，我也这样着还你！哼，我当你们是长辈，就不当长辈也是女人！几次三番的，我没有理会过你们！越发的上来！老子告诉你，”</p>
他手指于氏：“这个家以后是老子的！凡有的东西，也要先紧着老子用！你不服，再敢捣一丝的鬼！别叫我当场掀了你的王八盖！”</p>
说过，怒气冲冲走过于氏身边，冲到还坐在地上起不来的苏氏面前，对着苏氏脸就是一口：“啐！不要脸的下贱货！”</p>
再回来，对于氏横眉怒对，吼道：“老子候着你们，就怕你们不敢再招惹我！”</p>
他以前是和稀泥模样，再不然就是嘲笑谑骂，像今天这脾气还是难得而发。把于氏震得原地呆了半天，直到苏氏嘤嘤哭声起来：“这个杀千刀的，他啐了我一脸臭唾沫星子，这个该死的，你眼里还有你四叔吗？……”</p>
于氏颤抖一下，这也是个不吃亏的人，对着空径跳起来就骂：“信不信我送你祠堂里动家法！”而衣上，几片碎纸飘然随着骂声而落。</p>
“走！去见老太太！”于氏这一回很有义气，回头去扶苏氏。扶了半天扶不起来，倒把自己累到不行：“哎哟喂，你倒有这么的胖…….”</p>
苏氏翻脸：“你生过孩子不胖？！”</p>
两个人对坐着在地上哭，见于氏的贴身丫头找来。于氏擦拭泪水：“翠草，快帮我扶四太太。”翠草怯生生地却先道：“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大发脾气，让人拿太太们去呢。我听到了，就先来报个信儿。”</p>
于氏狐疑：“拿我们？”</p>
“世子爷去发脾气，说以后有官他一个人做，又说他娶这门亲事费了无穷的心事，花了成堆的钱，为的全是和姑老太爷修旧好，为的全是大家好。可太太们当贼呢，在他新房里偷东西。他说丢了银票，又丢了古董，说等成过亲，就好好的太太们算。”</p>
于氏柳眉倒竖：“这个……”想说无赖，又想他本就是个无赖；想骂泼皮，再一想今天来的世子爷客人中，还真的一帮子泼皮；又想说该死，却偏偏人哆嗦起来，哆嗦半天，只出来一句：“谁拿了他的银子？他这门不是锁上的！”</p>
见衣裙晃动，又出来一个人。</p>
文章侯夫人铁青着脸过来，带着几个丫头仆妇。主人在前，仆人在后，活似摆出雁翅大阵，侯夫人冷笑连连：“哟，这不是二弟妹和四弟妹吗？这是怎么说的，太太不做要当贼！走吧，别当了强盗占尽便宜还当哭丧星！老太太要见你们，”把脸一翻，怒容道：“我们到老太太那里去说个明白！”</p>
“去就去！谁怕你！”四太太一挺腰子，话是很硬，就是脚跟不上，又堆下来呼痛：“哎哟，我的脚哟，”</p>
“菩萨有眼，菩萨报应！”侯夫人不依不饶：“走，有能耐当贼，没能耐理论吗！”</p>
老太太却不是她房里，她也同样的在冷笑。这成亲的当天，这一家子女眷个个都在生气。老太太对面，是虚弱的老老太太和绷紧脸的南安侯夫人。</p>
“怎么着，姑奶奶今天回来，是肯和和气气喝喜酒的？”老太太孙氏手数佛珠：“我不问个明白，还真不敢相信！”</p>
南安侯夫人怒道：“我回来看母亲！你要怎样？敢嫌我进门不成？只要母亲在一天，我就得回去看视她！”</p>
“这撵小姑子不进门的事，是你做下的，我可不会做！”老孙氏针锋相对，老老太太虚弱而又痛苦地道：“别说了……”</p>
南安侯夫人则嘴唇动着，不知道在憋什么狠话。</p>
老孙氏不容她出来，紧紧不丢自己的话头：“不过姑奶奶你那小姑子呢，人家有兄长疼，索性的，过节也不在家过！姑奶奶你呢，若是今天把我惹火，我把你撵出去，你兄长命短可早就归了西，有谁为你过节！”</p>
“你！”南安侯夫人额头青筋都爆出来。</p>
“别说了，”老老太太流下泪水。</p>
老孙氏不理睬她，再对南安侯夫人道：“我做事留一线，而你呢，今天给我安分在这房里陪着母亲！别当我不知道你的性子是压不住的，是一辈子不让人的！不让得你丈夫也不贴你，不让得半点气没挣回来！……”</p>
南安侯夫人眸子一片血红，又咬出嘴唇上一片血红。</p>
“母亲，”外面有人哀哀的唤着。</p>
老孙氏就出去，见侯夫人怒容而来，而二儿媳四儿媳则是狼狈而来。苏氏见到老孙氏就痛哭流涕：“我的母亲啊，我让您的好孙子给打了……”</p>
“放屁！”老孙氏暴躁骂道：“今天是世拓亲事！谁敢捣乱的，我就乱棍轰她出去！”苏氏一怯，后面的哭全压回肚子里。</p>
而南安侯夫人在房中怒：“这是说给我听的！”</p>
“不管是谁，都给我听好了！”老孙氏在外面又是一句暴喝：“管你什么天王奶奶菩萨娘娘的！今天是喜事，都给我精神点儿！会笑的就笑！不会笑的，滚回自己家里，别搅我府中的好事情！”</p>
南安侯夫人气得要冲出去，可衣袖死死的让老老太太揪住，老老太太眸中滚下混浊的泪水，用原籍称呼叫她：“囡啊，不要去了，你就做件体面事情吧……”</p>
“您也这样说我？”南安侯夫人大恸伤心，她站在母亲床边，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泪落如雨：“这亲事是谁许的，是谁指他给我看，说他少年英俊，又前程似锦？是谁对我说贵妃娘娘指亲事，他蔫敢不从？又是谁，让我到他家里先要抖起来，万不可给太妃丢脸面…….”</p>
“囡啊，爹娘心疼你才说这样的话，可做事的，却是你自己啊……”老老太太并不怪女儿责问，而是满面怜惜，她的神色中总是带着，我要是走了，你可再没有地方可去的怜惜。</p>
南安侯夫人痛哭失声：“不不！我不能！这亲事不能成！”</p>
……</p>
下午的吉时，花轿在震天响的鞭炮中上门。新郎倌儿一出现，还是获得喝彩声。韩世拓本就俊美过人，又比袁训多出几分成熟，又仕途上并不顺利，，隐意识中还有一分儿沧桑，几下里全混在一处，又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俨然一个倾国倾城的美男人。</p>
邵氏见到，也有几分得意，我这女婿生得还挺体面。</p>
而对老太太见礼时，老太太也笑容加深，她却在想，这真的是报仇么？还是少一门仇人？在别人看来，也像是老太太在得意孙婿。</p>
宝珠无意中遇到袁训，见旁边人都看新郎，就悄悄道：“哎，比下去了，”袁训还以打趣，四处乱看，自语道：“这王府的人今天来了不少，这王府的姑娘却在哪里？”</p>
他无意中说到的，恰好是忠勇王府的人在这里。</p>
宝珠黑着脸儿，把他衣袖一扯：“别看了，再看还有老虎呢。”夫妻不好久聊，这就分开。</p>
新娘送出，登上花轿。梅英捧着个东西，用红布盖住过去，欠身进轿内，笑道：“姑娘大喜，这件东西请姑娘带去，早生贵子才好。”</p>
掌珠就以手抬抬盖头，另一只手来接，却见是一个锦匣，自是祖母给的，心头一暖，又愧又内疚：“多谢姐姐，请姐姐告诉祖母，多保重身子，不要再为我生气才好。”</p>
梅英缩身，轿帘缝上，起轿出门，直到上了路，掌珠才打开锦匣，这一打开，她又泪珠儿滚落不停。</p>
这匣子里一式七个大小金锁，是和宝珠走时给的，一模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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