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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内景象，让陈留郡王三个人喜笑颜开。</p>
洞口不大，他们进去的这个洞口也不是主洞口，和里面洞天别有不同。</p>
洞内，石壁雪白，脚下石头雪白，带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浑然成为一体。这里近水，有幽暗色，钟乳石带着潮湿。往里面去，曲折往上，间中又有往外的洞口，风吹得干燥，全无泥沙，似玉的宫殿。</p>
地下一行行沾带泥渍的脚印没有遮挡的呈现眼前。</p>
度量着山势，这里与梁山王挨火药炸的地方虽有距离，却有可能从那里通下来。陈留郡王缓缓点头：“这也罢了。”</p>
他心头百般纠结的一块大石放下。</p>
这才符合福王沉潜几十年的性子，也能解释定边郡王不是那轻易寻死的。还有苏赫，他会是面对大军不厮杀去寻死的人吗？</p>
听后面脚步声整齐而来，知道自己的人马进来。当下命人往洞的两边去搜索，直到上行不能再走，让一堆参差不齐的碎石头堵住。</p>
手敲石块，陈留郡王道：“就是这里，原是条路。”</p>
尚栋道：“这路不是直通山顶，是通往峭壁上。”袁训等人皆点头，萧观也道：“这高度还没有到山顶上。”</p>
“他们用绳索系着下来，怕到了山峰上忽然没了，王爷追赶在后要起疑心，事先埋下火药，一则让王爷和咱们以为他们死了。二来，火药把道路炸毁。咱们刚进山是从炸坏的地方先看，硬是没找到一点儿路，就是这个原因。”</p>
袁训面色凝重，掐指头算：“咱们出来大半年，现在外面是秋天！”大家面色全都难看。萧观转身就要走：“集合人马，咱们赶快回去。”</p>
陈留郡王喝住他：“急在这一时吗！他们做的是诈死的准备，为什么？才乱过，京里难道不防备，各处难道不防备？他们只有装死，才能化整为零的混入内地！几万人，还有蛮夷，分批而去，不会直接发难，必然有个事情……”</p>
在这里话声停下，寻思今年有什么大事他们好动手，袁训静静道：“有！明年正月里！”</p>
陈留郡王也明白过来，萧观是喜动颜色：“那咱们还赶得上！”</p>
“赶得上！”袁训眸中迸出火气。</p>
陈留郡王轻拍他肩膀，示意他不要在这里发怒。当下先搜索，且做好出山的准备。</p>
不时，看向袁训等人，再一次想这群年青人可真了不起。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说，还个个有勇有谋有胆识。</p>
敢想敢干敢承担。</p>
面对着他们，郡王油然生出一个心思，难道我老了不成？</p>
起初让他往这里来，他还觉得不可能。</p>
争执声过来。</p>
天豹疑惑：“真的不是玉？”</p>
尚栋笑得震天响，山洞传音，离得的近的人耳朵可以嗡嗡响：“这是钟乳石，你敲一块能做什么？”</p>
天豹不服气：“这一趟没东西带给我娘，这个好看，砸一块当留念。”</p>
陈留郡王走过去：“没见过东西的货！回京去升个官职该有多好，要这东西死沉死重，不知道心疼你，也不知道心疼马吗？”</p>
说得天豹没话回，讪讪然不再打四面石壁的主意。他的脑海中出现一张美貌的小脸蛋子，天豹是想带给她的，天豹也知道就要回京不是？</p>
……。</p>
梁山王欣慰的看着回来的人。</p>
他所有的将军尽集与此，黑压压的挤得不透风。萧观等回来的人站在最前面。</p>
帐外十月飞雪，北风把帐篷帘子吹得拂动，忽而卷束成一团。</p>
北风寒冷，将军们的眸光全是热烈的，又看向一干子太子党们，生出羡慕来。</p>
梁山王抚须：“啊，不用看了。他们回京是奉旨意的。这样也好，京中防备多出来你们，老夫可以放心。”</p>
将军们嘿嘿一笑，眼光看向梁山王。梁山王会意：“捉拿反贼是大功劳，你们都想回京……”沉吟住。</p>
京中自有防卫，又有离京都近的西山大营等。自己派人回师勤王固然好，也有抢功劳之嫌疑。</p>
但不派人回去，一来反贼暗箭多少不知道，如果皇帝太子偶遭不幸，自己事先知道却不理会，这罪名不好。二来真真是个大好夺功劳的机会，不回去实在可惜。</p>
正拿不定主意时，陈留郡王走出一步，欠身抱拳：“回王爷，依我来看，守边关和回京勤王一样要紧。我愿在此留守。”</p>
帐篷里起了风吹波浪似的低低失望叹声，梁山王却是面有喜色。凝视陈留郡王：“瞻载，你不回去？”</p>
“我的人马搜索这半年，才回营盘，还是就地休息的好。这奔波回京的事情，还是由别人去吧。”陈留郡王说得诚恳无比。</p>
郡王有自己的小算盘。</p>
他的孩子尽数许给太子殿下，这是姑母厚爱侄女儿，并不人人知道。表面上看，是宫里对陈留郡王的看重。陈留郡王面子里子尽有，再和别人争着勤王，落一个争功的名声，人缘儿不好。</p>
又有袁训随太子党回京，小弟必然有份功劳，郡王愿意退让，把这功劳让给……小王爷，买梁山王一个好儿。</p>
小王爷接帅位已无悬念，早也要买好，晚也要买好，早买早好。</p>
梁山王笑容满面，龙家兄弟是暗叫可惜。他们俱在陈留郡王帐下，陈留郡王回京勤王，龙家兄弟也就能跟上，现在陈留郡王说不去，龙家兄弟也就没有办法，干瞪眼睛都失望。</p>
“呵呵，你肯留下，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梁山王喜出望外。</p>
陈留郡王真的主动请缨前往，梁山王也不好阻拦。项城郡王人马走失，东安郡王在押，他的人马还需管教，靖和郡王的人马也正在安顿中，但还有长平、汉川、渭北郡王的人马俱在，走了陈留郡王一支，梁山王不怕冬天起狼烟。</p>
王爷是另外的小心思。</p>
他想让儿子回京去看看孙子，也想让儿子多些忠心荣耀在身。</p>
几十年兵权在握，王爷不倒，是他的忠心京中信任，他同样得为儿子谋份信任在身上。</p>
这就没有犹豫，命萧观整兵，明天一早和太子党们同时出发，往京都救驾。</p>
别的将军们也就无异议。</p>
当晚，梁山王大宴三军，为萧观等人摆送行宴。</p>
……</p>
北风虽寒，不敌篝火温暖。又有一层离别在心间，惹出不少人的心酸。</p>
“连将军，这就要别过，以后我们是军营里的大老粗，您要当京里的大官员，轻易不会回来了，再见难了，干了这碗酒吧。”</p>
这是护卫连渊的一个亲兵。</p>
太子党们到来都有家人跟着，但不过三两人。亲兵另从军中抽出来，相处数年已有感情。</p>
连渊不敢怠慢，把一碗酒一气饮干，亮了亮碗底，还想说服他：“跟着我走，不会比在这里的前程差。”</p>
亲兵笑了：“我喜欢这里，”把嗓音压低：“再说，我得跟着王爷。”连渊错愕。</p>
他在军中一直呆在东安郡王营里，挑的人也是东安郡王的人，亲兵却说他要跟着王爷？连渊震惊不已。</p>
离他最近的是尚栋，刚和人喝完酒，也是跟他的亲兵，也是面有惊骇，凑到连渊耳根下面：“怎么我的亲兵里有王爷的人？”</p>
尚栋初到时，去往定边郡王营中。定边郡王谋反时，他跟随袁训在陈留郡王军中，陈留郡王又在梁山王中军，亲兵们毫无异动，尚栋背后还美滋滋，吹嘘道：“看看我的人，个个是好的。”</p>
现在发现全要回梁山王军中。</p>
连渊微叹：“王爷对我们，看重吧，”</p>
尚栋搔头。这话怎么说呢？往好处说是看重，看在太子面上保护他们。往不好处说是监视他们，太子党有个风吹草动，亲兵们最先知道。</p>
梁山王，实实狡猾的不轻。</p>
好吧，也有好意在内。</p>
另一个火堆旁，袁训也和他的亲兵们难分难舍。跟他的人除去天豹褚大和从山西家里带出来的家人以外，别的全是陈留郡王的家将，这一回袁将军回京勤王，再不回来，没有跟去的道理，把酒道别。</p>
正喝着，陈留郡王碰碰他：“小弟，褚大你打算怎么办？”袁训愕然：“他跟着我啊？”袁训早把褚大看成是他的一部分。自然自己去哪里，褚大要去哪里。</p>
陈留郡王低低笑：“不见得吧，你去问问他本人的意思最好。”袁训想想也是。</p>
人人都以为褚大会跟着袁训走，袁训身边坐的全是家将，都想着最后一晚，和袁将军亲香，你禇大以后再亲香有的是功夫，褚大坐在另一个火堆旁，正听天豹吹牛。</p>
酒多了，袁训想小解，又想着褚大喝得不少，叫他同往背静地方去。</p>
事毕，袁训没多想的问，觉得自己是随便一问：“回京去，你搬到我家住吧？这样跟着我也方便？”</p>
禇大憨厚地笑：“不了。”</p>
袁训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姐丈真是好眼力。</p>
才这样想，褚大又说出几句话来：“我知道跟着你回去就能当官，但看看我大字不识几个，当官也丢你的人。我和郡王说过，请他收留我，我呆在这里心里有底，拿银子也安心。”</p>
袁训啼笑皆非，原来不是姐丈眼力好，是你们早就说过。袁训和他玩笑：“几时和姐丈说的？”料想不是在山里的时候说的，就是今天知道自己回京后说的。</p>
不想褚大道：“早两年就说了。”</p>
袁训失声：“只瞒着我？”</p>
褚大做错孩子似的，低头看脚面：“不是我瞒着，是我想加寿在京里定下亲，你和表妹不放心，都去往京里，以后是必然要回京。想明白，就想到你待我这样好，不会不管我。我不会做官，还是早想个路，几时你走了，也会安排好我。看来看去，郡王为人同你一样的好，我就早早同郡王说过。”</p>
袁训好笑，又慢慢的感动上来。大个儿不是趋炎附势的人，他有他的自知之明，也早早做好打算，这很难得。</p>
这就答应，又告诉褚大几时想回去，几时写信来：“找个认字的帮你写，不然就寻我姐丈的幕僚先生，他们不会推辞。”</p>
说得褚大眼泪泛上来，对着袁训拜了几拜，和袁训同回。</p>
陈留郡王眯着眼，有点儿小得瑟：“如何？他怎么个意思？”袁训又笑：“姐丈好生奸诈，”取过装酒的袋子：“罚酒三碗。”</p>
姐丈不用多交待，把褚大交给他，袁训安心，当下没有多说。当下又和别的人饮酒，龙氏兄弟看在眼里，长吁短叹。</p>
没忍住，龙怀城去找陈留郡王埋怨：“怎么对着王爷主动放弃？几年没见加寿，难道也不想见？多好的机会，让姐丈你踢走。”</p>
“那你跟小弟走吧。”陈留郡王对他们还是不甚客气。</p>
龙怀城灰溜溜回去。</p>
心中着实舍不得袁训，大男人又不好说出来，自家兄弟拿酒出气，你一碗我一碗，当晚让人扶着回帐篷。</p>
……。</p>
夜深人情，篝火犹有燃烧，梁山王父子还没有睡。</p>
梁山王满面慈爱：“大倌儿啊，这是在君王眼皮子下面的事情，慎重才好。”</p>
萧观漫不在乎：“放心吧老爹，我会快去快回来，换你回去抱孙子。”</p>
王爷呵呵笑着，打量着儿子神色，问道：“你还缺人手吗？”</p>
“不缺了，都点齐。”萧观酒多了，捧着茶在醒酒。</p>
冷不防梁山王道：“把东安郡王带去怎么样？”</p>
“噗！”萧观酒喷出去多远，呆滞满面：“不会吧，这个人罪名在身，我带谁也不带他啊？”</p>
梁山王眸光沉静下来。</p>
萧观觉出父亲有不同见解，但没听就有不能接受之感：“葛通也不会喜欢，葛通是不回去的人，又能打仗，我犯不着让他不喜欢……”</p>
“只要军功不核错，他私人的事情，喜不喜欢与你有什么关系！”梁山王冷下脸，带出教训的口吻：“这就是为父要开始教导你的了，你将是一军之帅，岂可以一人的喜好为准！”</p>
萧观也能懂，但他还年青，热血个性里容不下这些，学的早就抛开。现在父亲提起，小王爷愁眉苦脸：“可他杀了霍君弈不是？阵前擅杀大将，要是当年有人告他，有证据的话，死十回也不止。”</p>
“孩子天真话！”梁山王更肃然。萧观缩缩脑袋：“老爹你说。”</p>
“当年虽然有人告他，有证据，我自然容不下他。但一则这不是当年，二来就是当年，他是郡王，同为宗室血亲，我也不会自己处置他。大倌儿，要让为父走的安心，你要改改义气的毛病！”</p>
萧观垂下头。</p>
“葛通不是你什么人且不说，就是以后和袁训一殿为臣，也是万事以忠效皇上为主。”梁山王语气沉重，像能看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帐篷里烛火，都在他眸光明灭时闪动几下，有昏暗上来。</p>
“东安郡王也好，靖和郡王也好，都由皇上发落。袁训去年为什么肯给他们带兵，他都比你精细。这不是放不放人情，而是，多做宽厚事，多当宽厚人，也就多遇到宽厚。”</p>
小王爷懂了，打个寒噤：“您是担心皇上不放过他们……”</p>
“放过才好！杀头也只杀他一人，千万不要牵扯到全家。”梁山王忧心忡忡：“福王的事情出来，你就没想过？皇上把福王当成招牌摆给人看，现在这招牌出了事，他能不生气？布衣之怒尚且有血流在河，何况是君王？东安、靖和，做的事情对与不对且不说他，关键时候没叛国。骨气先就有。在你我父子手里拿下，有个不测，只会怀恨你我父子。为父不怕，你也不怕，但能为他们缓和一二的，还是要做。”</p>
萧观把大脑袋更深的垂下去。</p>
君王之道也好，将帅之道也好，都离不开狡诈诡计。这与小王爷个性不和，却在此时不能不接受。</p>
“我杀东安后患无穷啊，”梁山王叹息：“你以为我几十年里真的不知道江左郡王战败的事情？你以为为父手中半点儿证据也没有？今天尽数告诉你，你要想得明白，带上东安去勤王。想不通，也就算了。”</p>
萧观肩头又一重，让话压得快抬不起来。</p>
斡旋，周旋…。萧观叹一大口气：“让我想一想。”</p>
……</p>
一早北风更凛冽，雪花也比昨天的大。有骚动声出来：“看，东安郡王？”列队于校场的人看向走来的梁山王等人中，有一个人头发花白，面容大多认得，确是东安郡王本人。</p>
“他不是在关押吗？”</p>
“是去救边城有功吧？”</p>
有知道一些事情的人悄声道：“那小葛将军该有多难过？”</p>
葛通嘴角绷紧，但没有多少意外。好歹，这是个郡王，想扳倒他不是轻易之事。</p>
陈留郡王走在梁山王身后，淡淡一丝冷笑。王爷老奸巨滑，这也不是头一回。他拿下的人，他看着很生气，他又想法子给他多功劳，免得东安郡王让杀头，他全家看梁山王一族是仇人。</p>
至于梁山王想到的皇上父子由福王而心乱，陈留郡王想不到。</p>
梁山王的心思比海深，陈留郡王和他相比，是年青人。</p>
袁训更不意外，倒是太子党们侧目好几回，在心里为葛通鸣不平。</p>
东安郡王又是什么心情呢？他在知道小王爷要他随进京去，头一个想法不是感激梁山王，也和陈留郡王一样，王爷老奸巨滑，他做事总有深意。但这老奸巨滑他受益，他还是感激的。</p>
梁山王训话过，萧观和袁训同时上马。</p>
小王爷斜眼睛过来：“我说，咱们走一条路不成？”</p>
“两条！”袁训面不改色。</p>
萧观大喜：“好好好，咱们同时回去的，得分个输赢出来！”</p>
袁训挑眉头：“哦？什么彩头儿。”</p>
“我要是赢了，把你家女儿给我挑！”</p>
“呸！”沈渭往地上就是一大口。</p>
袁训挥挥马鞭子止住他，拿他女儿打赌，脸色不太好看：“我赢了呢？”萧观大笑：“我儿子给你挑呗！”</p>
笑声传到梁山王耳朵里，梁山王笑了：“这帮孩子们还是这样的顽皮。”袁训冷笑上来，这位是孩子吗？很想鄙夷过去：“你还能生儿子吗？”碍在王爷在场不好说，又昨天和兄弟们早商议过怎么走，沉着脸道：“你赢了再说。但是我告诉你，这一回我们准赢！”</p>
萧观上下打量他的底气十足：“你说出来我听听。”</p>
“两条路，一条是由官道去京里。一条是翻山去京里。我们走山路！”</p>
萧观瞪足眼：“你们这是早想好的？”</p>
沈渭洋洋得意：“自然！兵发两支，走同一条路有什么稀奇？”</p>
“你小心钻山里出不来！”萧观面如锅底。那一条山路崎岖，中间还要自己开道，属于太行山脉，直通西山。还真说不好谁先到。</p>
太子党们一起冲他冷笑，萧观看在眼中，像是他们代葛通在报仇。这是小王爷自己心里亏生出来的想法，这就一怒不再回话，对父亲欠身子行礼：“老爹我走了，你等着我，我早早的回来。”</p>
呼呼拉拉带人先出营门。</p>
袁训对陈留郡王纵马过去，陈留郡王张开手臂，在马上兄弟两个紧紧拥抱，陈留郡王贴到袁训耳边：“小弟，你多多保重！”</p>
他话中饱含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袁训回道：“姐丈，要来看加寿成亲，我的寿姐儿给你抱。”</p>
加寿成亲的时候已是大姑娘，是不能再抱在手上，但陈留郡王没去挑这个语病，眸中一热，深深的道：“好！”</p>
对相见更觉得遥远，兄弟们松开，袁训挤挤眼：“我忘记了，你的志哥儿忠哥儿念姐儿成亲，你也要进京的。”</p>
陈留郡王忍俊不禁，是啊，他把离别看得很重，把自己孩子们成亲的事情没想起来。</p>
龙氏兄弟上前来道别，依依不舍。袁训最后抱的是夏直：“夏大叔，再见到，你可不许老。”夏直湿了眼眶：“小爷，你再长高，在我眼里也还是那小小年纪的舅爷。”</p>
天豹惊恐的叫声打断他们：“你不回去？”</p>
褚大沉稳地道：“我不回去。豹子，你好好跟着将军。”</p>
“不会吧，你妻子，你儿子，你都不要了？”天豹吓得不轻。</p>
褚大强装出来的平静在他眼光下一点一点粉碎，感觉自己越来越矮，内疚上来，像自己抛弃了好些人：“我，我……”</p>
蒋德关安为他解围，拍拍天豹：“上路了，你管他回不回去，他自己开心就好。”把天豹带走，出营门很久，天豹还不住回头看，沮丧上来，不敢相信褚大会不跟着将军走。</p>
他没有认为褚大背叛的意思，就是觉得哪哪少了一块，这就不够完整。</p>
没有人奇怪蒋德关安跟着袁训走，这一对像是袁训的左右手臂一样，寸步也不离开。</p>
大雪蒙蒙，两队人同时出营，直奔京都。</p>
……</p>
大雪，很快把宫中琉璃瓦盖住，天地灰蒙蒙的，跟加寿小面庞上表情有些相似。</p>
瑞庆殿下看不下去，去见中宫：“寿姐儿还是不开心，这是打算不开心到明年？”中宫让人把加寿叫过来。</p>
小小雕花圈椅，是苏先给她做的，加寿向中宫膝旁坐下，小脸儿还拉着。</p>
温暖的大手抚在她的脑后，中宫含笑：“又和弟弟拌嘴了？”加寿可怜兮兮：“总是不同我玩，也不理我。对二妹三妹就不这样。”仰起小面庞：“娘娘，我该怎么办？”</p>
中宫把她拉得更贴近身子，细声细语：“这都快半年过去，我的寿姐儿，你竟然还没有主意？”</p>
“我最好玩的给他们，他们不要。最好吃的给他们，他们也不要。”加寿嘟着嘴儿，带足无法解开的委屈。</p>
“这还是弟弟，你就没主张了？要是别的人，换成是钱妃田妃吴妃，你可怎么办呢？”中宫笑盈盈。</p>
加寿在她的笑容中总最觉依靠，想上一想：“娘娘说过，她们是心坏的，不用理会，要防着。”</p>
中宫含笑：“还有呢？”</p>
“但中用，又不相同。”</p>
中宫大为骄傲，加寿还是个小小孩子呢？更加的引导：“还有呢？”</p>
“总是她有她的心思，各有各的想头儿，只要明白，也就能有主张。”加寿软软的说过，狐疑反问：“弟弟们在想什么呢？”</p>
中宫笑道：“那就要你去弄明白了，你弄明白以后，有不懂的，再来问我。”加寿行个礼，比刚才小脸儿生动许多，回偏殿去了。</p>
瑞庆殿下重新走来，向母亲道：“有时候我真的好心疼寿姐儿，这么小的就得知道这么多？”中宫莞尔：“她担的责任自然比别人要多，别说是她，就是你小时候，顽劣是有，不也早早的要懂得这些。”</p>
瑞庆殿下回之一笑。</p>
……</p>
宫车在大门外停下，红花梅英迎上来。加寿神气地下车，派头十足：“母亲在做什么？”宝珠进京后，加寿是一天在宫里，一天回家里来，晚上回宫。</p>
“在厨房里看食材，您昨儿打发人出来说要吃的东西，正亲手在收拾。”</p>
加寿亮了眼睛，很想跑上几步，但忍得下来，一板一眼的继续走着。在厨房门外，见到胖小子们在吵吵。</p>
“母亲，我要吃油炸的，”</p>
“我要吃水煮的，”</p>
宝珠柔和的嗓音传出来：“先准备姐姐的，再给你们。记住了，不许再和姐姐争，母亲要不喜欢。”</p>
袁怀瑜袁怀璞相对扮鬼脸儿，胖面颊上鼻子眼睛挤到一起，加寿格格笑出来。见到是大姐，小小子们瞪瞪眼，一溜烟儿跑走。</p>
加寿在后面噘嘴巴，再去见母亲：“母亲我来了，给我做什么好吃的。”</p>
宝珠招呼着：“加寿回来了，”嫣然地把手中面盆给她看：“你要吃的菜，”又让她看帮忙的丫头在择菜：“中午给你吃的，”</p>
加寿欢喜不禁：“我一早只吃了奶呢，”她回家的这一天，一早奶妈怀里吃一顿，就往家里用早饭。</p>
母亲陪着坐，给寿姐儿挟菜，给寿姐儿拭菜渍，一顿饭吃下来，加寿总是笑眯眯的。如果不见到弟弟们的话。</p>
这就厨房里坐着，这是宝珠回京后就养成的习惯，厨房里有个红木桌椅，不高，专门给加寿姑娘预备的，她坐下来，宝珠给她送上粥，加寿已有大姑娘的品格，会起来道谢：“谢谢母亲。”</p>
宝珠越看越喜欢，更就想弥补几年不见的遗憾。做一个菜，亲手端上来给加寿，余下的再装盘子，送给袁夫人和孩子们。</p>
加寿挑两筷子菜在小碗里，会用筷子了，端过来，筷子挑起，送给母亲。高高踮着脚：“母亲先吃。”</p>
宝珠吃了，又叮嘱她小心摔倒。</p>
加寿就站平脚根，又送一筷子过来：“代父亲吃。”宝珠心花怒放也吃了。</p>
每当这时候，就觉得姑母功劳不小。</p>
加寿再回去，慢慢的吃着，等宝珠做完菜，来陪女儿同坐小桌子，母女相对吃饭，总是面颊上都红扑扑，喜悦不请自来。</p>
到中午的时候，又是这样来上一回。祖母要带福姐儿不得来，也会和加寿告个假，说不得来陪。</p>
如果看不到弟弟的话，加寿觉得多好不是。</p>
但每每吃到一半，袁怀瑜袁怀璞就跑出来，在厨房外面伸头探脑。</p>
“进来陪姐姐吃饭。”宝珠总唤他们。</p>
袁怀瑜袁怀璞总别扭，黑着脸儿：“不来。”一般是祖母那里吃饱了才来的，但来到也对桌上不高兴瞅着，嘀咕：“现做的，”</p>
“现做还现吃？”</p>
宝珠忍住笑，愈发要对加寿多挟几筷子菜，小小子们坐门墩上看着，把个小木刀小弓箭在地上敲出响动。</p>
太响，宝珠要说。就一会儿一下，一会儿一下，加寿做厨房候着母亲现做菜，还能看到母亲做菜的好滋味儿总受影响。</p>
要她说什么呢？</p>
母亲是向着加寿的。</p>
加寿以前总是要生气的，但今天没有。取一个干净的小碗，她吃粥一个碗，接菜又有碗，会摆好几个小碗给她换。向碗里放两块红枣糕，拿到小小子们面前，小脸儿上挤出笑容：“吃吧，姐姐给你们的。”</p>
袁怀瑜撇拉着嘴，胖额头对天，响亮的道：“不要！”</p>
袁怀璞眼睛对地，亦是大声：“不吃！”</p>
宝珠没好气，正要说话时，加寿先道：“那你们给二妹三妹东西，她们要不要？”小小子们眨巴着眼：“当然要！”小手还在胸脯上一拍。</p>
加寿笑嘻嘻：“她们为什么要啊？”</p>
“我是哥哥！”</p>
“我是二哥！”</p>
小小子们争先恐后回答，这会儿是兄弟们又争上来，怀瑜要表白自己是老大，怀璞要表白我不服气，我也是哥哥。</p>
加寿乐了，“咕”地一声，小脸儿上尽是笑眯眯。</p>
袁怀瑜傻住眼，换成以前，加寿姐姐会很不高兴，今天她怎么了？</p>
袁怀璞也呆一呆，咦？</p>
三个孩子，一个五、六岁，一个两、三岁，只能想到这里。</p>
加寿不紧不慢地说起来：“这就是了，你们比二妹三妹大，所以她们乖乖听你们的是不是？”小小子们懵懂的点头。</p>
“我呢，比你们大，是你们大姐，所以，你们要听我的，吃了这糕，好好的去玩，不许吵闹！”</p>
袁怀瑜蒙住，手里让塞上一块糕。</p>
袁怀璞傻住，手里也多出来一块糕。</p>
“母亲亲手做的，要吃完，不许浪费。”加寿一气说完，开开心心的回去母亲身边，甜甜一笑坐下。</p>
宝珠喜欢得把她搂到怀里，亲上一口，又亲上一口。小小的身姿，已经是风范出来。加寿会是个好皇后的，宝珠这样想。</p>
袁怀瑜袁怀璞回过神，对着手里糕看着，眼珠子全乱转，寻思加寿姐姐的话。还没有寻思明白，以他们的年纪，能寻思出什么来，听加寿姐姐欢快又道：“母亲，晚上我要接弟弟同进宫，我的书给他们看，我的床也给他们睡。”</p>
加寿姑娘有个很大的床，以前睡得下她和英敏殿下都不挤。因为以前睡过，就知道脚那头可以睡人。加寿欣欣然唤着：“怀瑜怀璞，你们俩个睡在一头，但是不许吵架知道吗？”</p>
袁怀瑜袁怀璞本能骨嘟起嘴，无话可以反驳，又想动动嘴，用红枣糕塞住嘴。加寿吃的点心都做得不大，几口吃完，呆这里没意思，怏怏地走开。</p>
“哈！”加寿胜利的欢呼出来，向着母亲歪面庞。宝珠翘起拇指：“好能干的寿姐儿呢。”加寿欢欢喜喜，小身子一个鱼跃，扑到母亲怀里，把她撞得一歪，母女哈哈大笑。</p>
这个时候，院子外面走来掌珠。</p>
……</p>
掌珠忽然和宝珠情深上来，她家里祸事还没完全解开，无人上门走动，几乎每天来看宝珠。掌珠自己明白，她是眼馋宝珠的几个孩子。</p>
门上不用通报往里进，见白雪皑皑，梅花大放，香得又清又冽，树后面钻出一个孩子来。</p>
“哎，姨妈来了。”没见到正脸儿，掌珠以为是外甥们中的一个。</p>
叫过，觉得不对。</p>
这孩子个头比怀瑜怀璞小，又是男孩子衣裳，不是香姐儿，而且雪地滑，他也跑得飞快，又机灵又敏捷，胜过小姑娘，掌珠唤他：“你是谁？”</p>
他转过脸儿，头一眼，掌珠有熟悉感，再看，是虎头虎脸，身子透着结实。眼睛又黑又亮，漂亮的让人羡慕，掌珠一乐：“你倒像是我家的人，但你不是，你娘老子是谁，说得出来吗？”</p>
见她笑，小孩子也笑，咧开嘴儿：“我娘不让我告诉你！”</p>
远处有人叫：“褚大路，你娘找你呢。”小孩子拔腿就跑。</p>
掌珠就跟上去，见宝珠不急，说话也不急，不由自主让孩子吸引，要看看哪个当娘的不让小子见自己？</p>
褚大路也有趣，这是他比宝珠还要亲的表姨妈，小孩子也有感觉，跑几步，回头看一眼，掌珠对他笑笑，褚大路也对她笑笑，再跑上两步，又回头来看，又对掌珠笑笑。</p>
掌珠愈发觉得有趣，要见到当娘的教训她，把姨太太不让一回事吗？还是怕孩子露怯，才交待不和姨太太说话。</p>
直跟到最偏角上三间屋子，在梅花旁边，掌珠先说一句：“高雅。”见雕梁画栋，红漆新崭崭，疑惑这不是家人住的地方……见褚大路进去：“那个人来了！”房中有人嗔他：“哪个人来了？又乱跑不是？对你说过，这上午不许乱跑，提防见到你那没出息的姨妈，”</p>
“在外面呢！”褚大路乱叫，房中走出一个人。</p>
掌珠一见，吃惊站住。</p>
这个人头发花白了，是几时花白的，掌珠没有印象。她记忆中的她，还是一头乌发。</p>
面上也有皱纹，掩不住容貌秀丽。和掌珠有几分相似，这是她的亲姨妈方姨太太。</p>
掌珠面上的血色，潮水般退了个干净。</p>
方姨妈也是一样，出来见到确是掌珠，见鬼似的定住，一言不发，扭头进去，把门紧紧闭合上。</p>
房中，传来熟悉的声音，这是方明珠的：“叫你不要乱跑，她最爱上午过来，咱们又不认亲戚，你出去做什么！”</p>
掌珠转身就走，心里又痛又酸。黑豆似眼睛总在眼前转动，好漂亮的孩子，却是表妹的。同来的一个丫头跟后面，这是个小丫头，大惑不解。</p>
进宝珠房前，树后面歇上一会儿才进去。</p>
宝珠房里，正乱成一团。</p>
袁怀瑜袁怀璞是捣乱的根源，一个站在椅子上，手舞木刀：“杀！”得两个丫头一左一右陪着，怕他不小心刀撞到自己。</p>
袁怀璞蹲在地上，对着哥哥不住放箭，没有箭，只有姿势，也气势逼真：“投降，饶尔不死！”两个丫头伴着他，这房是三开间打通不小，但眼前就满了一半。</p>
香姐儿和加寿坐在榻上，加寿正拿宫里的好东西哄她。只要是好看的，香姐儿来者不拒，对着哥哥们撇小嘴儿：“不乖！”再对姐姐努力笑脸儿，姐姐隔一天回来一次，每次都有好看东西给她。</p>
“外国进贡来的呢，我只得两个香珠子，这一个给你，以后三妹大了，再给她寻好的。”加寿从手腕下取下带的东西，在丫头帮忙下分一个，红绳子串起来给妹妹。</p>
这两个孩子，衣裳锦绣，又让房里满上一部分。</p>
宝珠扯着福姐儿在地上走，福姐儿一周岁出去，会蹒跚，爱看哥哥打仗，围在旁边转圈圈，不时送上一笑。</p>
房里这就满溢出来，让掌珠手扶门边，怔忡又把褚大路想起。</p>
先鄙夷，这是什么名字？怎么不叫锄荒地呢？这姓也配得好，要是张大路王大路也不会让人想到荒地上去。</p>
再累累的伤心出来。表妹也有孩子，掌珠落后面。</p>
出神忘记进去，是宝珠叫她才回神。进去后，见寿姐儿有模有样，唤人：“抱我下去，我见姨妈。”寿姐儿跟的是女官，把她抱下来，陪她去见掌珠，掌珠受了加寿的礼，又向女官行了礼。</p>
加寿名动天下，恭敬地来行礼，掌珠好过许多。正要夸几句，见加寿还没结束，指挥宫女们：“把二妹抱下来，二妹也要来见姨妈。”</p>
走去陪着香姐儿过来，教她行礼，行云流水般蹲下身子，蹲得太好看，香姐儿没有意见的跟着学，腿一弯，坐地上，自己格格笑。加寿向掌珠致歉：“二妹还小呢，改天儿来，就行得好。”</p>
又去赶小小子们：“袁怀瑜袁怀璞，见过姨妈再玩知道吗？”小小子们大早上的吃了她的糕，不舒服没下去，回答她的是出房去玩，加寿也不气馁，又向掌珠致歉：“弟弟们还小呢，改天儿来，就行得好。”</p>
宝珠翘起鼻子，总是得意的。掌珠心伤这会儿就痊愈，面前这个是谁？加寿姑娘是也。加寿姑娘这样的待她，掌珠开开心心，扯住加寿坐榻上，同她一句一句说起来。</p>
……</p>
到晚上，加寿得胜回宫，先去见中宫告诉：“我把弟弟们也带来，母亲要侍奉祖母，没功夫儿管他们，必得我看着。”</p>
小小子们一脸别扭跟后面。</p>
瑞庆殿下向加寿挤挤眼，中宫向加寿眨眨眼，和小小子们玩一会儿，让他们去偏殿姐姐住的地方。</p>
皇上过来，听到偏殿里“砰”，“哗啦”，先要笑：“加寿又舍不得弟弟了？”中宫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缝：“加寿心疼母亲，她帮着照看弟弟。”</p>
连篇假话，皇帝微哂。他没想到今天不是中宫的假话，就是加寿姑娘把弟弟们带回来。</p>
到睡觉前，东西已摔了好几个，英敏殿下拿加寿开玩笑：“心疼不心疼？”偏殿里全是加寿的东西。</p>
加寿绷着小脸儿，一本正经地回：“弟弟小呢，要让着。”英敏殿下睁大眼：“哎？你真的不生气？”</p>
加寿让他看得没憋住，呼一口气，告诉老太太：“等弟弟睡下来，把我的好东西全收着，他们几时学会不摔东西，几时再摆出来。”</p>
英敏殿下大乐：“这个才是你！”</p>
……</p>
掌珠回家，看过晚饭，独自坐着心里难受又泛上来。</p>
黑宝石似的眼睛，机灵的面庞，和表妹小时候一个模样。不可能全像，但在当姨妈的眼里，就是这样想。</p>
生得好。</p>
有个心思出来，如果自己有儿子，也就这模样吧。</p>
按这个思路去想，越想掌珠越不痛快。往事纷杂，一古脑儿的涌上心头。</p>
姐妹都二十岁出去，掌珠不喜欢方明珠有十几年。</p>
起先，认为她不是自己家里人，尽会祖母面前讨好，指望以后分银子是不是？</p>
再后来，她办事儿实在丢人，掌珠眼空心大，哪里看得上她。就不再走动。</p>
她却肯和宝珠走动。</p>
让宝珠一直照顾。</p>
掌珠不知道自己此时算什么心情。</p>
换成家里没遭大难以前，掌珠会说宝珠乱做好人，但让福王牵扯上以后，世事让掌珠心境改变，有乱做好人的知己都是幸运的，何况这是亲戚。</p>
家里现在让福王连累得抬不起头，这时候才知道别人对自己的好，不是别人吃饱了没事撑的，也不是别人滥好人，更不是别人好瞧不起。</p>
也才知道自己得意时，没相与到多少人。</p>
也是的，自己好过时从不念别人情意，没给过别人什么，落难时，也听到一些女眷的话，刺心，也不奇怪。</p>
黑眼珠子动了，换成皱纹面容，和静静不带波澜的黑眸，这是姨妈的。</p>
宝珠没有嫌弃自己家里是福王近枝，自己当初却嫌弃姨妈母女为人。她们，也实在是不懂。老太太的教导孙女儿，方明珠听就听，不听不是自己的孙女儿，安老太太并不多管。</p>
一个心思在掌珠心里针扎似出来。</p>
以前的掌珠，也是心里没有接受，是完全不懂得意时，照顾照顾人。她看似聪明，其实也算是个不懂。</p>
</p>
洞内景象，让陈留郡王三个人喜笑颜开。</p>
洞口不大，他们进去的这个洞口也不是主洞口，和里面洞天别有不同。</p>
洞内，石壁雪白，脚下石头雪白，带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浑然成为一体。这里近水，有幽暗色，钟乳石带着潮湿。往里面去，曲折往上，间中又有往外的洞口，风吹得干燥，全无泥沙，似玉的宫殿。</p>
地下一行行沾带泥渍的脚印没有遮挡的呈现眼前。</p>
度量着山势，这里与梁山王挨火药炸的地方虽有距离，却有可能从那里通下来。陈留郡王缓缓点头：“这也罢了。”</p>
他心头百般纠结的一块大石放下。</p>
这才符合福王沉潜几十年的性子，也能解释定边郡王不是那轻易寻死的。还有苏赫，他会是面对大军不厮杀去寻死的人吗？</p>
听后面脚步声整齐而来，知道自己的人马进来。当下命人往洞的两边去搜索，直到上行不能再走，让一堆参差不齐的碎石头堵住。</p>
手敲石块，陈留郡王道：“就是这里，原是条路。”</p>
尚栋道：“这路不是直通山顶，是通往峭壁上。”袁训等人皆点头，萧观也道：“这高度还没有到山顶上。”</p>
“他们用绳索系着下来，怕到了山峰上忽然没了，王爷追赶在后要起疑心，事先埋下火药，一则让王爷和咱们以为他们死了。二来，火药把道路炸毁。咱们刚进山是从炸坏的地方先看，硬是没找到一点儿路，就是这个原因。”</p>
袁训面色凝重，掐指头算：“咱们出来大半年，现在外面是秋天！”大家面色全都难看。萧观转身就要走：“集合人马，咱们赶快回去。”</p>
陈留郡王喝住他：“急在这一时吗！他们做的是诈死的准备，为什么？才乱过，京里难道不防备，各处难道不防备？他们只有装死，才能化整为零的混入内地！几万人，还有蛮夷，分批而去，不会直接发难，必然有个事情……”</p>
在这里话声停下，寻思今年有什么大事他们好动手，袁训静静道：“有！明年正月里！”</p>
陈留郡王也明白过来，萧观是喜动颜色：“那咱们还赶得上！”</p>
“赶得上！”袁训眸中迸出火气。</p>
陈留郡王轻拍他肩膀，示意他不要在这里发怒。当下先搜索，且做好出山的准备。</p>
不时，看向袁训等人，再一次想这群年青人可真了不起。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说，还个个有勇有谋有胆识。</p>
敢想敢干敢承担。</p>
面对着他们，郡王油然生出一个心思，难道我老了不成？</p>
起初让他往这里来，他还觉得不可能。</p>
争执声过来。</p>
天豹疑惑：“真的不是玉？”</p>
尚栋笑得震天响，山洞传音，离得的近的人耳朵可以嗡嗡响：“这是钟乳石，你敲一块能做什么？”</p>
天豹不服气：“这一趟没东西带给我娘，这个好看，砸一块当留念。”</p>
陈留郡王走过去：“没见过东西的货！回京去升个官职该有多好，要这东西死沉死重，不知道心疼你，也不知道心疼马吗？”</p>
说得天豹没话回，讪讪然不再打四面石壁的主意。他的脑海中出现一张美貌的小脸蛋子，天豹是想带给她的，天豹也知道就要回京不是？</p>
……。</p>
梁山王欣慰的看着回来的人。</p>
他所有的将军尽集与此，黑压压的挤得不透风。萧观等回来的人站在最前面。</p>
帐外十月飞雪，北风把帐篷帘子吹得拂动，忽而卷束成一团。</p>
北风寒冷，将军们的眸光全是热烈的，又看向一干子太子党们，生出羡慕来。</p>
梁山王抚须：“啊，不用看了。他们回京是奉旨意的。这样也好，京中防备多出来你们，老夫可以放心。”</p>
将军们嘿嘿一笑，眼光看向梁山王。梁山王会意：“捉拿反贼是大功劳，你们都想回京……”沉吟住。</p>
京中自有防卫，又有离京都近的西山大营等。自己派人回师勤王固然好，也有抢功劳之嫌疑。</p>
但不派人回去，一来反贼暗箭多少不知道，如果皇帝太子偶遭不幸，自己事先知道却不理会，这罪名不好。二来真真是个大好夺功劳的机会，不回去实在可惜。</p>
正拿不定主意时，陈留郡王走出一步，欠身抱拳：“回王爷，依我来看，守边关和回京勤王一样要紧。我愿在此留守。”</p>
帐篷里起了风吹波浪似的低低失望叹声，梁山王却是面有喜色。凝视陈留郡王：“瞻载，你不回去？”</p>
“我的人马搜索这半年，才回营盘，还是就地休息的好。这奔波回京的事情，还是由别人去吧。”陈留郡王说得诚恳无比。</p>
郡王有自己的小算盘。</p>
他的孩子尽数许给太子殿下，这是姑母厚爱侄女儿，并不人人知道。表面上看，是宫里对陈留郡王的看重。陈留郡王面子里子尽有，再和别人争着勤王，落一个争功的名声，人缘儿不好。</p>
又有袁训随太子党回京，小弟必然有份功劳，郡王愿意退让，把这功劳让给……小王爷，买梁山王一个好儿。</p>
小王爷接帅位已无悬念，早也要买好，晚也要买好，早买早好。</p>
梁山王笑容满面，龙家兄弟是暗叫可惜。他们俱在陈留郡王帐下，陈留郡王回京勤王，龙家兄弟也就能跟上，现在陈留郡王说不去，龙家兄弟也就没有办法，干瞪眼睛都失望。</p>
“呵呵，你肯留下，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梁山王喜出望外。</p>
陈留郡王真的主动请缨前往，梁山王也不好阻拦。项城郡王人马走失，东安郡王在押，他的人马还需管教，靖和郡王的人马也正在安顿中，但还有长平、汉川、渭北郡王的人马俱在，走了陈留郡王一支，梁山王不怕冬天起狼烟。</p>
王爷是另外的小心思。</p>
他想让儿子回京去看看孙子，也想让儿子多些忠心荣耀在身。</p>
几十年兵权在握，王爷不倒，是他的忠心京中信任，他同样得为儿子谋份信任在身上。</p>
这就没有犹豫，命萧观整兵，明天一早和太子党们同时出发，往京都救驾。</p>
别的将军们也就无异议。</p>
当晚，梁山王大宴三军，为萧观等人摆送行宴。</p>
……</p>
北风虽寒，不敌篝火温暖。又有一层离别在心间，惹出不少人的心酸。</p>
“连将军，这就要别过，以后我们是军营里的大老粗，您要当京里的大官员，轻易不会回来了，再见难了，干了这碗酒吧。”</p>
这是护卫连渊的一个亲兵。</p>
太子党们到来都有家人跟着，但不过三两人。亲兵另从军中抽出来，相处数年已有感情。</p>
连渊不敢怠慢，把一碗酒一气饮干，亮了亮碗底，还想说服他：“跟着我走，不会比在这里的前程差。”</p>
亲兵笑了：“我喜欢这里，”把嗓音压低：“再说，我得跟着王爷。”连渊错愕。</p>
他在军中一直呆在东安郡王营里，挑的人也是东安郡王的人，亲兵却说他要跟着王爷？连渊震惊不已。</p>
离他最近的是尚栋，刚和人喝完酒，也是跟他的亲兵，也是面有惊骇，凑到连渊耳根下面：“怎么我的亲兵里有王爷的人？”</p>
尚栋初到时，去往定边郡王营中。定边郡王谋反时，他跟随袁训在陈留郡王军中，陈留郡王又在梁山王中军，亲兵们毫无异动，尚栋背后还美滋滋，吹嘘道：“看看我的人，个个是好的。”</p>
现在发现全要回梁山王军中。</p>
连渊微叹：“王爷对我们，看重吧，”</p>
尚栋搔头。这话怎么说呢？往好处说是看重，看在太子面上保护他们。往不好处说是监视他们，太子党有个风吹草动，亲兵们最先知道。</p>
梁山王，实实狡猾的不轻。</p>
好吧，也有好意在内。</p>
另一个火堆旁，袁训也和他的亲兵们难分难舍。跟他的人除去天豹褚大和从山西家里带出来的家人以外，别的全是陈留郡王的家将，这一回袁将军回京勤王，再不回来，没有跟去的道理，把酒道别。</p>
正喝着，陈留郡王碰碰他：“小弟，褚大你打算怎么办？”袁训愕然：“他跟着我啊？”袁训早把褚大看成是他的一部分。自然自己去哪里，褚大要去哪里。</p>
陈留郡王低低笑：“不见得吧，你去问问他本人的意思最好。”袁训想想也是。</p>
人人都以为褚大会跟着袁训走，袁训身边坐的全是家将，都想着最后一晚，和袁将军亲香，你禇大以后再亲香有的是功夫，褚大坐在另一个火堆旁，正听天豹吹牛。</p>
酒多了，袁训想小解，又想着褚大喝得不少，叫他同往背静地方去。</p>
事毕，袁训没多想的问，觉得自己是随便一问：“回京去，你搬到我家住吧？这样跟着我也方便？”</p>
禇大憨厚地笑：“不了。”</p>
袁训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姐丈真是好眼力。</p>
才这样想，褚大又说出几句话来：“我知道跟着你回去就能当官，但看看我大字不识几个，当官也丢你的人。我和郡王说过，请他收留我，我呆在这里心里有底，拿银子也安心。”</p>
袁训啼笑皆非，原来不是姐丈眼力好，是你们早就说过。袁训和他玩笑：“几时和姐丈说的？”料想不是在山里的时候说的，就是今天知道自己回京后说的。</p>
不想褚大道：“早两年就说了。”</p>
袁训失声：“只瞒着我？”</p>
褚大做错孩子似的，低头看脚面：“不是我瞒着，是我想加寿在京里定下亲，你和表妹不放心，都去往京里，以后是必然要回京。想明白，就想到你待我这样好，不会不管我。我不会做官，还是早想个路，几时你走了，也会安排好我。看来看去，郡王为人同你一样的好，我就早早同郡王说过。”</p>
袁训好笑，又慢慢的感动上来。大个儿不是趋炎附势的人，他有他的自知之明，也早早做好打算，这很难得。</p>
这就答应，又告诉褚大几时想回去，几时写信来：“找个认字的帮你写，不然就寻我姐丈的幕僚先生，他们不会推辞。”</p>
说得褚大眼泪泛上来，对着袁训拜了几拜，和袁训同回。</p>
陈留郡王眯着眼，有点儿小得瑟：“如何？他怎么个意思？”袁训又笑：“姐丈好生奸诈，”取过装酒的袋子：“罚酒三碗。”</p>
姐丈不用多交待，把褚大交给他，袁训安心，当下没有多说。当下又和别的人饮酒，龙氏兄弟看在眼里，长吁短叹。</p>
没忍住，龙怀城去找陈留郡王埋怨：“怎么对着王爷主动放弃？几年没见加寿，难道也不想见？多好的机会，让姐丈你踢走。”</p>
“那你跟小弟走吧。”陈留郡王对他们还是不甚客气。</p>
龙怀城灰溜溜回去。</p>
心中着实舍不得袁训，大男人又不好说出来，自家兄弟拿酒出气，你一碗我一碗，当晚让人扶着回帐篷。</p>
……。</p>
夜深人情，篝火犹有燃烧，梁山王父子还没有睡。</p>
梁山王满面慈爱：“大倌儿啊，这是在君王眼皮子下面的事情，慎重才好。”</p>
萧观漫不在乎：“放心吧老爹，我会快去快回来，换你回去抱孙子。”</p>
王爷呵呵笑着，打量着儿子神色，问道：“你还缺人手吗？”</p>
“不缺了，都点齐。”萧观酒多了，捧着茶在醒酒。</p>
冷不防梁山王道：“把东安郡王带去怎么样？”</p>
“噗！”萧观酒喷出去多远，呆滞满面：“不会吧，这个人罪名在身，我带谁也不带他啊？”</p>
梁山王眸光沉静下来。</p>
萧观觉出父亲有不同见解，但没听就有不能接受之感：“葛通也不会喜欢，葛通是不回去的人，又能打仗，我犯不着让他不喜欢……”</p>
“只要军功不核错，他私人的事情，喜不喜欢与你有什么关系！”梁山王冷下脸，带出教训的口吻：“这就是为父要开始教导你的了，你将是一军之帅，岂可以一人的喜好为准！”</p>
萧观也能懂，但他还年青，热血个性里容不下这些，学的早就抛开。现在父亲提起，小王爷愁眉苦脸：“可他杀了霍君弈不是？阵前擅杀大将，要是当年有人告他，有证据的话，死十回也不止。”</p>
“孩子天真话！”梁山王更肃然。萧观缩缩脑袋：“老爹你说。”</p>
“当年虽然有人告他，有证据，我自然容不下他。但一则这不是当年，二来就是当年，他是郡王，同为宗室血亲，我也不会自己处置他。大倌儿，要让为父走的安心，你要改改义气的毛病！”</p>
萧观垂下头。</p>
“葛通不是你什么人且不说，就是以后和袁训一殿为臣，也是万事以忠效皇上为主。”梁山王语气沉重，像能看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帐篷里烛火，都在他眸光明灭时闪动几下，有昏暗上来。</p>
“东安郡王也好，靖和郡王也好，都由皇上发落。袁训去年为什么肯给他们带兵，他都比你精细。这不是放不放人情，而是，多做宽厚事，多当宽厚人，也就多遇到宽厚。”</p>
小王爷懂了，打个寒噤：“您是担心皇上不放过他们……”</p>
“放过才好！杀头也只杀他一人，千万不要牵扯到全家。”梁山王忧心忡忡：“福王的事情出来，你就没想过？皇上把福王当成招牌摆给人看，现在这招牌出了事，他能不生气？布衣之怒尚且有血流在河，何况是君王？东安、靖和，做的事情对与不对且不说他，关键时候没叛国。骨气先就有。在你我父子手里拿下，有个不测，只会怀恨你我父子。为父不怕，你也不怕，但能为他们缓和一二的，还是要做。”</p>
萧观把大脑袋更深的垂下去。</p>
君王之道也好，将帅之道也好，都离不开狡诈诡计。这与小王爷个性不和，却在此时不能不接受。</p>
“我杀东安后患无穷啊，”梁山王叹息：“你以为我几十年里真的不知道江左郡王战败的事情？你以为为父手中半点儿证据也没有？今天尽数告诉你，你要想得明白，带上东安去勤王。想不通，也就算了。”</p>
萧观肩头又一重，让话压得快抬不起来。</p>
斡旋，周旋…。萧观叹一大口气：“让我想一想。”</p>
……</p>
一早北风更凛冽，雪花也比昨天的大。有骚动声出来：“看，东安郡王？”列队于校场的人看向走来的梁山王等人中，有一个人头发花白，面容大多认得，确是东安郡王本人。</p>
“他不是在关押吗？”</p>
“是去救边城有功吧？”</p>
有知道一些事情的人悄声道：“那小葛将军该有多难过？”</p>
葛通嘴角绷紧，但没有多少意外。好歹，这是个郡王，想扳倒他不是轻易之事。</p>
陈留郡王走在梁山王身后，淡淡一丝冷笑。王爷老奸巨滑，这也不是头一回。他拿下的人，他看着很生气，他又想法子给他多功劳，免得东安郡王让杀头，他全家看梁山王一族是仇人。</p>
至于梁山王想到的皇上父子由福王而心乱，陈留郡王想不到。</p>
梁山王的心思比海深，陈留郡王和他相比，是年青人。</p>
袁训更不意外，倒是太子党们侧目好几回，在心里为葛通鸣不平。</p>
东安郡王又是什么心情呢？他在知道小王爷要他随进京去，头一个想法不是感激梁山王，也和陈留郡王一样，王爷老奸巨滑，他做事总有深意。但这老奸巨滑他受益，他还是感激的。</p>
梁山王训话过，萧观和袁训同时上马。</p>
小王爷斜眼睛过来：“我说，咱们走一条路不成？”</p>
“两条！”袁训面不改色。</p>
萧观大喜：“好好好，咱们同时回去的，得分个输赢出来！”</p>
袁训挑眉头：“哦？什么彩头儿。”</p>
“我要是赢了，把你家女儿给我挑！”</p>
“呸！”沈渭往地上就是一大口。</p>
袁训挥挥马鞭子止住他，拿他女儿打赌，脸色不太好看：“我赢了呢？”萧观大笑：“我儿子给你挑呗！”</p>
笑声传到梁山王耳朵里，梁山王笑了：“这帮孩子们还是这样的顽皮。”袁训冷笑上来，这位是孩子吗？很想鄙夷过去：“你还能生儿子吗？”碍在王爷在场不好说，又昨天和兄弟们早商议过怎么走，沉着脸道：“你赢了再说。但是我告诉你，这一回我们准赢！”</p>
萧观上下打量他的底气十足：“你说出来我听听。”</p>
“两条路，一条是由官道去京里。一条是翻山去京里。我们走山路！”</p>
萧观瞪足眼：“你们这是早想好的？”</p>
沈渭洋洋得意：“自然！兵发两支，走同一条路有什么稀奇？”</p>
“你小心钻山里出不来！”萧观面如锅底。那一条山路崎岖，中间还要自己开道，属于太行山脉，直通西山。还真说不好谁先到。</p>
太子党们一起冲他冷笑，萧观看在眼中，像是他们代葛通在报仇。这是小王爷自己心里亏生出来的想法，这就一怒不再回话，对父亲欠身子行礼：“老爹我走了，你等着我，我早早的回来。”</p>
呼呼拉拉带人先出营门。</p>
袁训对陈留郡王纵马过去，陈留郡王张开手臂，在马上兄弟两个紧紧拥抱，陈留郡王贴到袁训耳边：“小弟，你多多保重！”</p>
他话中饱含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袁训回道：“姐丈，要来看加寿成亲，我的寿姐儿给你抱。”</p>
加寿成亲的时候已是大姑娘，是不能再抱在手上，但陈留郡王没去挑这个语病，眸中一热，深深的道：“好！”</p>
对相见更觉得遥远，兄弟们松开，袁训挤挤眼：“我忘记了，你的志哥儿忠哥儿念姐儿成亲，你也要进京的。”</p>
陈留郡王忍俊不禁，是啊，他把离别看得很重，把自己孩子们成亲的事情没想起来。</p>
龙氏兄弟上前来道别，依依不舍。袁训最后抱的是夏直：“夏大叔，再见到，你可不许老。”夏直湿了眼眶：“小爷，你再长高，在我眼里也还是那小小年纪的舅爷。”</p>
天豹惊恐的叫声打断他们：“你不回去？”</p>
褚大沉稳地道：“我不回去。豹子，你好好跟着将军。”</p>
“不会吧，你妻子，你儿子，你都不要了？”天豹吓得不轻。</p>
褚大强装出来的平静在他眼光下一点一点粉碎，感觉自己越来越矮，内疚上来，像自己抛弃了好些人：“我，我……”</p>
蒋德关安为他解围，拍拍天豹：“上路了，你管他回不回去，他自己开心就好。”把天豹带走，出营门很久，天豹还不住回头看，沮丧上来，不敢相信褚大会不跟着将军走。</p>
他没有认为褚大背叛的意思，就是觉得哪哪少了一块，这就不够完整。</p>
没有人奇怪蒋德关安跟着袁训走，这一对像是袁训的左右手臂一样，寸步也不离开。</p>
大雪蒙蒙，两队人同时出营，直奔京都。</p>
……</p>
大雪，很快把宫中琉璃瓦盖住，天地灰蒙蒙的，跟加寿小面庞上表情有些相似。</p>
瑞庆殿下看不下去，去见中宫：“寿姐儿还是不开心，这是打算不开心到明年？”中宫让人把加寿叫过来。</p>
小小雕花圈椅，是苏先给她做的，加寿向中宫膝旁坐下，小脸儿还拉着。</p>
温暖的大手抚在她的脑后，中宫含笑：“又和弟弟拌嘴了？”加寿可怜兮兮：“总是不同我玩，也不理我。对二妹三妹就不这样。”仰起小面庞：“娘娘，我该怎么办？”</p>
中宫把她拉得更贴近身子，细声细语：“这都快半年过去，我的寿姐儿，你竟然还没有主意？”</p>
“我最好玩的给他们，他们不要。最好吃的给他们，他们也不要。”加寿嘟着嘴儿，带足无法解开的委屈。</p>
“这还是弟弟，你就没主张了？要是别的人，换成是钱妃田妃吴妃，你可怎么办呢？”中宫笑盈盈。</p>
加寿在她的笑容中总最觉依靠，想上一想：“娘娘说过，她们是心坏的，不用理会，要防着。”</p>
中宫含笑：“还有呢？”</p>
“但中用，又不相同。”</p>
中宫大为骄傲，加寿还是个小小孩子呢？更加的引导：“还有呢？”</p>
“总是她有她的心思，各有各的想头儿，只要明白，也就能有主张。”加寿软软的说过，狐疑反问：“弟弟们在想什么呢？”</p>
中宫笑道：“那就要你去弄明白了，你弄明白以后，有不懂的，再来问我。”加寿行个礼，比刚才小脸儿生动许多，回偏殿去了。</p>
瑞庆殿下重新走来，向母亲道：“有时候我真的好心疼寿姐儿，这么小的就得知道这么多？”中宫莞尔：“她担的责任自然比别人要多，别说是她，就是你小时候，顽劣是有，不也早早的要懂得这些。”</p>
瑞庆殿下回之一笑。</p>
……</p>
宫车在大门外停下，红花梅英迎上来。加寿神气地下车，派头十足：“母亲在做什么？”宝珠进京后，加寿是一天在宫里，一天回家里来，晚上回宫。</p>
“在厨房里看食材，您昨儿打发人出来说要吃的东西，正亲手在收拾。”</p>
加寿亮了眼睛，很想跑上几步，但忍得下来，一板一眼的继续走着。在厨房门外，见到胖小子们在吵吵。</p>
“母亲，我要吃油炸的，”</p>
“我要吃水煮的，”</p>
宝珠柔和的嗓音传出来：“先准备姐姐的，再给你们。记住了，不许再和姐姐争，母亲要不喜欢。”</p>
袁怀瑜袁怀璞相对扮鬼脸儿，胖面颊上鼻子眼睛挤到一起，加寿格格笑出来。见到是大姐，小小子们瞪瞪眼，一溜烟儿跑走。</p>
加寿在后面噘嘴巴，再去见母亲：“母亲我来了，给我做什么好吃的。”</p>
宝珠招呼着：“加寿回来了，”嫣然地把手中面盆给她看：“你要吃的菜，”又让她看帮忙的丫头在择菜：“中午给你吃的，”</p>
加寿欢喜不禁：“我一早只吃了奶呢，”她回家的这一天，一早奶妈怀里吃一顿，就往家里用早饭。</p>
母亲陪着坐，给寿姐儿挟菜，给寿姐儿拭菜渍，一顿饭吃下来，加寿总是笑眯眯的。如果不见到弟弟们的话。</p>
这就厨房里坐着，这是宝珠回京后就养成的习惯，厨房里有个红木桌椅，不高，专门给加寿姑娘预备的，她坐下来，宝珠给她送上粥，加寿已有大姑娘的品格，会起来道谢：“谢谢母亲。”</p>
宝珠越看越喜欢，更就想弥补几年不见的遗憾。做一个菜，亲手端上来给加寿，余下的再装盘子，送给袁夫人和孩子们。</p>
加寿挑两筷子菜在小碗里，会用筷子了，端过来，筷子挑起，送给母亲。高高踮着脚：“母亲先吃。”</p>
宝珠吃了，又叮嘱她小心摔倒。</p>
加寿就站平脚根，又送一筷子过来：“代父亲吃。”宝珠心花怒放也吃了。</p>
每当这时候，就觉得姑母功劳不小。</p>
加寿再回去，慢慢的吃着，等宝珠做完菜，来陪女儿同坐小桌子，母女相对吃饭，总是面颊上都红扑扑，喜悦不请自来。</p>
到中午的时候，又是这样来上一回。祖母要带福姐儿不得来，也会和加寿告个假，说不得来陪。</p>
如果看不到弟弟的话，加寿觉得多好不是。</p>
但每每吃到一半，袁怀瑜袁怀璞就跑出来，在厨房外面伸头探脑。</p>
“进来陪姐姐吃饭。”宝珠总唤他们。</p>
袁怀瑜袁怀璞总别扭，黑着脸儿：“不来。”一般是祖母那里吃饱了才来的，但来到也对桌上不高兴瞅着，嘀咕：“现做的，”</p>
“现做还现吃？”</p>
宝珠忍住笑，愈发要对加寿多挟几筷子菜，小小子们坐门墩上看着，把个小木刀小弓箭在地上敲出响动。</p>
太响，宝珠要说。就一会儿一下，一会儿一下，加寿做厨房候着母亲现做菜，还能看到母亲做菜的好滋味儿总受影响。</p>
要她说什么呢？</p>
母亲是向着加寿的。</p>
加寿以前总是要生气的，但今天没有。取一个干净的小碗，她吃粥一个碗，接菜又有碗，会摆好几个小碗给她换。向碗里放两块红枣糕，拿到小小子们面前，小脸儿上挤出笑容：“吃吧，姐姐给你们的。”</p>
袁怀瑜撇拉着嘴，胖额头对天，响亮的道：“不要！”</p>
袁怀璞眼睛对地，亦是大声：“不吃！”</p>
宝珠没好气，正要说话时，加寿先道：“那你们给二妹三妹东西，她们要不要？”小小子们眨巴着眼：“当然要！”小手还在胸脯上一拍。</p>
加寿笑嘻嘻：“她们为什么要啊？”</p>
“我是哥哥！”</p>
“我是二哥！”</p>
小小子们争先恐后回答，这会儿是兄弟们又争上来，怀瑜要表白自己是老大，怀璞要表白我不服气，我也是哥哥。</p>
加寿乐了，“咕”地一声，小脸儿上尽是笑眯眯。</p>
袁怀瑜傻住眼，换成以前，加寿姐姐会很不高兴，今天她怎么了？</p>
袁怀璞也呆一呆，咦？</p>
三个孩子，一个五、六岁，一个两、三岁，只能想到这里。</p>
加寿不紧不慢地说起来：“这就是了，你们比二妹三妹大，所以她们乖乖听你们的是不是？”小小子们懵懂的点头。</p>
“我呢，比你们大，是你们大姐，所以，你们要听我的，吃了这糕，好好的去玩，不许吵闹！”</p>
袁怀瑜蒙住，手里让塞上一块糕。</p>
袁怀璞傻住，手里也多出来一块糕。</p>
“母亲亲手做的，要吃完，不许浪费。”加寿一气说完，开开心心的回去母亲身边，甜甜一笑坐下。</p>
宝珠喜欢得把她搂到怀里，亲上一口，又亲上一口。小小的身姿，已经是风范出来。加寿会是个好皇后的，宝珠这样想。</p>
袁怀瑜袁怀璞回过神，对着手里糕看着，眼珠子全乱转，寻思加寿姐姐的话。还没有寻思明白，以他们的年纪，能寻思出什么来，听加寿姐姐欢快又道：“母亲，晚上我要接弟弟同进宫，我的书给他们看，我的床也给他们睡。”</p>
加寿姑娘有个很大的床，以前睡得下她和英敏殿下都不挤。因为以前睡过，就知道脚那头可以睡人。加寿欣欣然唤着：“怀瑜怀璞，你们俩个睡在一头，但是不许吵架知道吗？”</p>
袁怀瑜袁怀璞本能骨嘟起嘴，无话可以反驳，又想动动嘴，用红枣糕塞住嘴。加寿吃的点心都做得不大，几口吃完，呆这里没意思，怏怏地走开。</p>
“哈！”加寿胜利的欢呼出来，向着母亲歪面庞。宝珠翘起拇指：“好能干的寿姐儿呢。”加寿欢欢喜喜，小身子一个鱼跃，扑到母亲怀里，把她撞得一歪，母女哈哈大笑。</p>
这个时候，院子外面走来掌珠。</p>
……</p>
掌珠忽然和宝珠情深上来，她家里祸事还没完全解开，无人上门走动，几乎每天来看宝珠。掌珠自己明白，她是眼馋宝珠的几个孩子。</p>
门上不用通报往里进，见白雪皑皑，梅花大放，香得又清又冽，树后面钻出一个孩子来。</p>
“哎，姨妈来了。”没见到正脸儿，掌珠以为是外甥们中的一个。</p>
叫过，觉得不对。</p>
这孩子个头比怀瑜怀璞小，又是男孩子衣裳，不是香姐儿，而且雪地滑，他也跑得飞快，又机灵又敏捷，胜过小姑娘，掌珠唤他：“你是谁？”</p>
他转过脸儿，头一眼，掌珠有熟悉感，再看，是虎头虎脸，身子透着结实。眼睛又黑又亮，漂亮的让人羡慕，掌珠一乐：“你倒像是我家的人，但你不是，你娘老子是谁，说得出来吗？”</p>
见她笑，小孩子也笑，咧开嘴儿：“我娘不让我告诉你！”</p>
远处有人叫：“褚大路，你娘找你呢。”小孩子拔腿就跑。</p>
掌珠就跟上去，见宝珠不急，说话也不急，不由自主让孩子吸引，要看看哪个当娘的不让小子见自己？</p>
褚大路也有趣，这是他比宝珠还要亲的表姨妈，小孩子也有感觉，跑几步，回头看一眼，掌珠对他笑笑，褚大路也对她笑笑，再跑上两步，又回头来看，又对掌珠笑笑。</p>
掌珠愈发觉得有趣，要见到当娘的教训她，把姨太太不让一回事吗？还是怕孩子露怯，才交待不和姨太太说话。</p>
直跟到最偏角上三间屋子，在梅花旁边，掌珠先说一句：“高雅。”见雕梁画栋，红漆新崭崭，疑惑这不是家人住的地方……见褚大路进去：“那个人来了！”房中有人嗔他：“哪个人来了？又乱跑不是？对你说过，这上午不许乱跑，提防见到你那没出息的姨妈，”</p>
“在外面呢！”褚大路乱叫，房中走出一个人。</p>
掌珠一见，吃惊站住。</p>
这个人头发花白了，是几时花白的，掌珠没有印象。她记忆中的她，还是一头乌发。</p>
面上也有皱纹，掩不住容貌秀丽。和掌珠有几分相似，这是她的亲姨妈方姨太太。</p>
掌珠面上的血色，潮水般退了个干净。</p>
方姨妈也是一样，出来见到确是掌珠，见鬼似的定住，一言不发，扭头进去，把门紧紧闭合上。</p>
房中，传来熟悉的声音，这是方明珠的：“叫你不要乱跑，她最爱上午过来，咱们又不认亲戚，你出去做什么！”</p>
掌珠转身就走，心里又痛又酸。黑豆似眼睛总在眼前转动，好漂亮的孩子，却是表妹的。同来的一个丫头跟后面，这是个小丫头，大惑不解。</p>
进宝珠房前，树后面歇上一会儿才进去。</p>
宝珠房里，正乱成一团。</p>
袁怀瑜袁怀璞是捣乱的根源，一个站在椅子上，手舞木刀：“杀！”得两个丫头一左一右陪着，怕他不小心刀撞到自己。</p>
袁怀璞蹲在地上，对着哥哥不住放箭，没有箭，只有姿势，也气势逼真：“投降，饶尔不死！”两个丫头伴着他，这房是三开间打通不小，但眼前就满了一半。</p>
香姐儿和加寿坐在榻上，加寿正拿宫里的好东西哄她。只要是好看的，香姐儿来者不拒，对着哥哥们撇小嘴儿：“不乖！”再对姐姐努力笑脸儿，姐姐隔一天回来一次，每次都有好看东西给她。</p>
“外国进贡来的呢，我只得两个香珠子，这一个给你，以后三妹大了，再给她寻好的。”加寿从手腕下取下带的东西，在丫头帮忙下分一个，红绳子串起来给妹妹。</p>
这两个孩子，衣裳锦绣，又让房里满上一部分。</p>
宝珠扯着福姐儿在地上走，福姐儿一周岁出去，会蹒跚，爱看哥哥打仗，围在旁边转圈圈，不时送上一笑。</p>
房里这就满溢出来，让掌珠手扶门边，怔忡又把褚大路想起。</p>
先鄙夷，这是什么名字？怎么不叫锄荒地呢？这姓也配得好，要是张大路王大路也不会让人想到荒地上去。</p>
再累累的伤心出来。表妹也有孩子，掌珠落后面。</p>
出神忘记进去，是宝珠叫她才回神。进去后，见寿姐儿有模有样，唤人：“抱我下去，我见姨妈。”寿姐儿跟的是女官，把她抱下来，陪她去见掌珠，掌珠受了加寿的礼，又向女官行了礼。</p>
加寿名动天下，恭敬地来行礼，掌珠好过许多。正要夸几句，见加寿还没结束，指挥宫女们：“把二妹抱下来，二妹也要来见姨妈。”</p>
走去陪着香姐儿过来，教她行礼，行云流水般蹲下身子，蹲得太好看，香姐儿没有意见的跟着学，腿一弯，坐地上，自己格格笑。加寿向掌珠致歉：“二妹还小呢，改天儿来，就行得好。”</p>
又去赶小小子们：“袁怀瑜袁怀璞，见过姨妈再玩知道吗？”小小子们大早上的吃了她的糕，不舒服没下去，回答她的是出房去玩，加寿也不气馁，又向掌珠致歉：“弟弟们还小呢，改天儿来，就行得好。”</p>
宝珠翘起鼻子，总是得意的。掌珠心伤这会儿就痊愈，面前这个是谁？加寿姑娘是也。加寿姑娘这样的待她，掌珠开开心心，扯住加寿坐榻上，同她一句一句说起来。</p>
……</p>
到晚上，加寿得胜回宫，先去见中宫告诉：“我把弟弟们也带来，母亲要侍奉祖母，没功夫儿管他们，必得我看着。”</p>
小小子们一脸别扭跟后面。</p>
瑞庆殿下向加寿挤挤眼，中宫向加寿眨眨眼，和小小子们玩一会儿，让他们去偏殿姐姐住的地方。</p>
皇上过来，听到偏殿里“砰”，“哗啦”，先要笑：“加寿又舍不得弟弟了？”中宫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缝：“加寿心疼母亲，她帮着照看弟弟。”</p>
连篇假话，皇帝微哂。他没想到今天不是中宫的假话，就是加寿姑娘把弟弟们带回来。</p>
到睡觉前，东西已摔了好几个，英敏殿下拿加寿开玩笑：“心疼不心疼？”偏殿里全是加寿的东西。</p>
加寿绷着小脸儿，一本正经地回：“弟弟小呢，要让着。”英敏殿下睁大眼：“哎？你真的不生气？”</p>
加寿让他看得没憋住，呼一口气，告诉老太太：“等弟弟睡下来，把我的好东西全收着，他们几时学会不摔东西，几时再摆出来。”</p>
英敏殿下大乐：“这个才是你！”</p>
……</p>
掌珠回家，看过晚饭，独自坐着心里难受又泛上来。</p>
黑宝石似的眼睛，机灵的面庞，和表妹小时候一个模样。不可能全像，但在当姨妈的眼里，就是这样想。</p>
生得好。</p>
有个心思出来，如果自己有儿子，也就这模样吧。</p>
按这个思路去想，越想掌珠越不痛快。往事纷杂，一古脑儿的涌上心头。</p>
姐妹都二十岁出去，掌珠不喜欢方明珠有十几年。</p>
起先，认为她不是自己家里人，尽会祖母面前讨好，指望以后分银子是不是？</p>
再后来，她办事儿实在丢人，掌珠眼空心大，哪里看得上她。就不再走动。</p>
她却肯和宝珠走动。</p>
让宝珠一直照顾。</p>
掌珠不知道自己此时算什么心情。</p>
换成家里没遭大难以前，掌珠会说宝珠乱做好人，但让福王牵扯上以后，世事让掌珠心境改变，有乱做好人的知己都是幸运的，何况这是亲戚。</p>
家里现在让福王连累得抬不起头，这时候才知道别人对自己的好，不是别人吃饱了没事撑的，也不是别人滥好人，更不是别人好瞧不起。</p>
也才知道自己得意时，没相与到多少人。</p>
也是的，自己好过时从不念别人情意，没给过别人什么，落难时，也听到一些女眷的话，刺心，也不奇怪。</p>
黑眼珠子动了，换成皱纹面容，和静静不带波澜的黑眸，这是姨妈的。</p>
宝珠没有嫌弃自己家里是福王近枝，自己当初却嫌弃姨妈母女为人。她们，也实在是不懂。老太太的教导孙女儿，方明珠听就听，不听不是自己的孙女儿，安老太太并不多管。</p>
一个心思在掌珠心里针扎似出来。</p>
以前的掌珠，也是心里没有接受，是完全不懂得意时，照顾照顾人。她看似聪明，其实也算是个不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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