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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两张符纸，哪怕上面没有这些字，太子也会恼火。他最近正和符过不去呢，老侯和董大学士给加寿讲巫术祸害，太子自己也在翻看这样的史书，让人把以前与巫术有关的卷宗拿出来，他看书的间隙，也看上一看。</p>
又正担心皇后让身边人挑动，以太子来看，母后是什么样的人，她富有天下，自己又封为太子，她还有什么是需要求别人的呢？</p>
皇后宫里，或者是皇后身边的人，只要和符沾上一道边儿，都是别人的主张，应该与母后无关。</p>
这两个别人，就在自己眼前。</p>
太子凌厉的瞪视锦心和绣心，她们在太子没有进来的时候，大哭大闹不服加寿。她们在太子进来以前，哭天抢地大呼皇后。</p>
“我们是娘娘的人，娘娘让我们来侍候殿下，娘娘说我们老成懂事，娘娘......”</p>
“住口！”太子恼得心里直想出来几个小人，把这两个撕成碎片。你们用巫术害人，还口口声声是母后那里来的，太子早几天的担忧开了闸门似的，重新浮上心头。</p>
汉武卫皇后......还有别的......宫闱之中用邪术作祟的事情还有还有......</p>
太子杀心顿起，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明白过来。</p>
这两个人也许是自己起意，为了子嗣和加寿争宠。真真可笑！加寿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加寿是云端宝树，你们不过是泥里的泥罢了，踹一脚都怕脏了鞋子。</p>
为争宠她们要诅咒加寿......太子的牙咬得格格作响，刚进府里只有几天？大胆的贱人就敢争宠！</p>
再听听她们嘴里说的是什么？自从自己进来，没有一句话不把母后给带上。她们如果不是自己有心害加寿，就是受人指使谋害娘娘！</p>
弄两道破符纸就想害加寿，那是痴心妄想。但有皇后不喜悦这亲事在先，有老国丈举家和袁家争斗在先，这是想把害加寿的矛头调回到皇后身上，这是害皇后，图的是六宫之主的位置，也许，只是为自己是太子殿下！</p>
十个月前的造反还历历在目，他们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天下！</p>
太子殿下意指什么，是以后的天下！</p>
太子还没有成年，但养在太后宫里，太上皇对他指点很多，心性已趋于成熟。这一刹那，他心里几乎闪过地老天荒，金戈铁马。</p>
他的面容阴沉如鬼魅，心思也完全沉淀下来。杀机在他眸中浮现，投射到跪地叫冤枉的锦心和绣心身上去，只有一个想法。</p>
留不得！</p>
不管她们是无辜还是有意，是蔑视加寿，还是陷害母后，条条都是罪名。</p>
她们只是自己的姬妾罢了，说难听点儿，姬妾过府后也要正名的，没有正名那就身份尴尬。说妾不能算，说丫头也不是。</p>
这样的人，处置起来有什么难？</p>
太子眸子一紧，倏的就要发作。另一个清晰沉沉的嗓音出来：“这样的人，留不得了！”太子回身，见加寿还是像刚才一样绷紧小面庞，但眸光也暗沉到底，看着像暮色后初黑的星光，月儿还没有明，星辰没有出来，一片淡黑淡淡无生机。</p>
这样的眼神出现在小小的加寿身上，是她非常生气的表示。同着生气一起出来的，是她异于年龄的老道。</p>
但这有什么，太子殿下这会儿不是也气得异于平时。</p>
两个人眼睛对上，太子更攥起一只拳头，冷冽的道：“来人！”</p>
“拖出去杀了！”他的后半话，让加寿说出。太子一愣，加寿板着小脸儿也望过来，严肃认真：“内宅归我管，娘娘问起来，是我的主张！”</p>
一股暖流从太子殿下心中流过，把他寒冻的心田温润。他快步走上两步，就到加寿身前。半长的少年身子修长纤直，把加寿堵在椅子里，伸出手，在加寿后面脑袋上轻轻抚摸，眸子水光泛起，他的嗓音沙哑：“放心哦，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加寿。”</p>
加寿抬起面庞，也告诉他：“我也不会认人伤害你。”</p>
如果这会儿没有审讯，没有地上哇啦哇啦痛哭的锦心绣心；如果这会儿没有上前来争辩的锦心绣心丫头；如果这会儿没有蒋德铁青面容，一手一个就揪起两个女子，这一刻只有少年的太子，他情感纯真，因为他是少年，因为他和加寿是一起长大。只有童年的加寿，童年的孩子少有诡异心眼的，就是有，也不会是深得长辈宠爱的加寿，只有他们该有多好。</p>
他们四目相对，他们你关心我怜顾，像深邃云空里一对互相明亮的星辰，为对方，焕发出光芒。</p>
但还有别人。</p>
......</p>
“殿下，我们要见皇后！”</p>
“我们做下什么，殿下您把娘娘都不放在眼里！”</p>
叫闹声，在蒋德手里的挣扎声，把太子和加寿惊动。太子愤然回身，对着两个苍白面容的女子重重一跺脚，大骂道：“你们可有把娘娘放在眼里！这是什么！”</p>
把桌子上符纸拿起来，有加寿的那一张撕成碎片，雪花飘飘似的掷于地面。</p>
锦心绣心自知理亏，但自以为求子不是死罪。见到太子面容冷峻，英俊的眉眼儿全是寒冰，锦心害怕到极点，但和赴死相比，她还要强着说话。</p>
“我们只是想生孩子，那一张符与我们无关，不信，殿下您问我的丫头小桃，”</p>
绣心也大哭：“殿下也可以问我的丫头......”最后大哭：“我们要见娘娘，我们是娘娘的人，没有问过娘娘谁也不能杀我们，殿下您眼里没有娘娘吗？”</p>
这是口不择言的话，让太子更像火山爆发。</p>
“哼哼！”太子殿下冷笑两声：“给了我就是我的人！谁也不能压着我！”环视在这里的家人，把嗓音提起，字字落地有声：“索性的，我再把家规说一遍！”</p>
“加寿姑娘是我未来的妻子，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内宅归她管，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直接杀了不用回我！”</p>
锦心眼前一黑，就此晕倒在地。绣心还能坚持，伏地瑟瑟时，就听到太子殿下狠狠又道：“至于你们两个贱人！当然要问你的丫头。”</p>
略顿一顿，太子理理暴怒。口吻平静很多，吩咐跟自己的太监：“去，和蒋德将军一起，把这两个贱人杀了，敢拿母后说事儿，敢蔑视寿姐儿，就是眼睛没有我！”</p>
绣心一声悲泣，高而尖亮，跟个锥子似的，随时可以把屋顶子扎出大洞，再传到宫里去：“娘娘救我们！”</p>
过来的太监，是打小儿就侍候太子的，见太子发话明确，他利索的过来，绣心一声尖叫，他已到她身边，手一握，就把绣心脖子扼住。绣心不能出声，在地上乱抓乱打，嘶声支零破碎的出来，脚尖无力的拖在地上，让太监带出。</p>
蒋德更轻松，把锦心也是脖子一掐，也带出去。</p>
到了外面，太监不是杀手，杀人的经验他还没有，使足吃奶的力气把绣心可劲儿的扼。蒋德一声嗤笑，太监回身来看时，见蒋德单手一抖，轻轻一声格，锦心头软软垂下，就此气绝。</p>
太监大喜：“蒋将军好能耐，我.....”再看看自己手下，他不是大力士，双手只能卡到气绝，却不能拧断骨头。用的位置不对，绣心似还有喘息。</p>
这就开一只脚到绣心身边另一侧，成了横跨在她身上，弯腰吃力的，嘴里哼哼叽叽，又掐几下，见绣心不动，还不放心，又踹一脚，嘀咕着：“死了没了？”</p>
蒋德对他露出鄙夷，看你那个费事劲头！</p>
......</p>
“我的话都记住！要拿寿姐儿当我一样的对待。”太子在厅里又一次吩咐过，嘴角一勾，不是笑容，而似勾起天地间的所有寒冻，全在他嘴角上挂着，再漫延到整个面容上，看上去跟还要杀人似的，眸光定定，放在随锦心绣心出来的丫头身上。</p>
丫头们有两个吓得湿了衣裳，求饶都忘记。也不敢再说娘娘，锦心绣心说娘娘，不是已经死去。</p>
“把她们给冷捕头，给我好好的审！”太子殿下让人带她们出去，回身，又把加寿安慰几句，让她不要放在心上，加寿劝他去看书：“等着春闱给你道贺呢。”</p>
太子手指在自己额头上敲几下，嘟囔道：“哦，春闱，”都气成糊涂，把下科场忘记。这就往书房去，加寿继续管家。</p>
不管是太子也好，加寿也好，都没有提去告诉皇后一声。</p>
太子想的是，冷捕头精干，等他问出什么眉目，自己查到水落石出，再去告诉母后不迟。告诉她，她上了别人的当，以后当心。</p>
而加寿呢，她才多大？十岁不到，能在刚才发落的不错，要把处置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就很出彩，她也没有去提对皇后说的事情。</p>
真的要说，也是太子的事情。加寿还等着明天问过老侯，今晚回宫请教过太后，再说不迟。加寿每天遇到的事情，都会回去问一问太后。她先管家，再就写字，准备晚饭。</p>
......</p>
冷捕头为了难，他上手一审问，就知道这里有内幕。</p>
他最近和柳至办大天道观的案子，教主林允文滴水不露，说他的教主是宏扬光大，是依附于三清的一个小小教派。</p>
林教主在面对信徒的时候，说无天老母法力无边。但现在把三清扯出来，是道教敬的神尊。每个教派刚起来的时候，都从春草出来，到夏天一定有暴风雨，，遇到杀戮和取缔。但经过几百年，上千年的沉淀，达官贵人们也信，就成官府允许的信仰。</p>
跟三清挨上，林允文又自打嘴巴，说他有好些门徒，横行乡里也不一定，交出来好几个徒弟来顶罪。</p>
中举符的事情，还真的和他没关系。</p>
林允文帮王府开坛求一回仙师，银子海水一样的进来。他才看不上铜板碎银子，是他的徒弟们弄出来哄钱用，肯定对他说过，但以蒙骗定他的罪名，却定不了。</p>
柳至和冷捕头一起认定林允文有罪，但还没有确凿证据。他们也不是坏蛋，没有证据不着急，反正你还要在京里，慢慢的再说。</p>
这样一个可以称之为狡猾的人，他会让人用个封品信，就把诅咒的符纸送上门来？</p>
锦心绣心是姬妾，以后就是再得宠，她们的东西，加寿说一声检查，也得打开。送符的人也千里眼，偏就送进来，怎么不装成亲戚什么的，叫她们到角门上说话呢？</p>
这是直直的往加寿姑娘眼睛里送，一定要让她知道。</p>
冷捕头是千年狐狸都玩不转那种，没动刑就猜出谁是幕后主使。他一个也得罪不起不说，又有交情，而且转思这事吧，只为保障加寿姑娘所有的权益。</p>
也离间皇后母子感情。</p>
后面这一个心思一出来，冷捕头一吐舌头，他就更不敢如实的去查。作为老刑名，他能几十年在前任太子手底下稳当当，又让现太子信任，他有的是结案的办法。</p>
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是算了吧。</p>
五木之下，什么口供没有。冷捕头把丫头们上了刑，引导她们胡乱供人。因为事涉皇后，太子怕交给柳至口供有假，就让自己府里审讯，这又是一份假口供，太子殿下想不到。</p>
所谓的灯下黑，有时候就是这样。</p>
绰号京里老鼠洞有几个都知道的冷捕头，最后交出来口供是丫头小桃主使，她和死去的胡嫔是同乡。</p>
锦心绣心只是求子，所以有一张符是求子，是绣心的丫头所求。另一张叫小桃出去求的，就回来一个诅咒的，适合事实。</p>
胡嫔贬为下等宫女，劳作累死，她的娘家人全受连累罢官，小桃不忿，又嫉妒皇后，就有此事出来。</p>
这样的结案，冷捕头也是没有办法，口供又要真实，最近宫里死的，以前受到宠幸的只有胡嫔。扯张贤妃，梁妃，冷捕头他也不敢。</p>
让他无意中扯中，也算自有天意吧。冷捕头不知道他蒙得也算有理，把口供呈上。</p>
这一份假口供放在案头，太子又让去查胡嫔之死。到晚上，加寿回宫以后，这一份也交上来。</p>
胡嫔之死与皇后没有关系，惹起皇后恼怒的是和柳至打官司的欧阳容，就是张贤妃皇后都只想难为，没有害她的心，胡嫔都是下等宫女，皇后才不放在眼里。</p>
但是.......皇后没指使，不表示她身边的人没动静。柳义，往胡嫔劳作的地主去过一回，和主管那里的太监说过几句。</p>
太子眼睛都红了。</p>
他想的有一半儿对，真真假假，就认为自己想的全对。</p>
这是奴才大胆！为讨好母后，把胡嫔处死。</p>
这是与胡嫔交好的人大胆，里面还夹着对母后的嫉妒争宠，大胆陷害母后。</p>
至于两个美人死去，太子毫不内疚。妄想求子的那个，保不住其心也可诛。她都想求子，内心里对加寿必然有愤恨。</p>
原因，太子是嫡子。</p>
他深知道嫡庶之间的暗争，庶子们总有三两分心思。</p>
死的也不冤枉不是？</p>
打开暗格，太子把口供放进去。心乱如麻的他，不知道怎么对皇后去说，又把庶兄庶弟们都想一遍，头跟着疼起来。</p>
勉强看了会儿书，字在眼前乱晃动。心里那股子气，随着字分成好几派。</p>
一派是生气母后身边有奸人。</p>
二派是恼恨暂时不能除母后宫中奸人。</p>
三派是愤怒人心叵测。</p>
四派是防备庶兄弟们演变成福王定边。</p>
......</p>
见窗外飞雪蒙蒙，他睡不着。</p>
......</p>
深夜雪迅急，关不紧的门晃动作响，像给北风添羽翼。</p>
这样的天气里，还没到三九里面，已经是寒，又冷得人出头，就要在风中哆嗦。</p>
有一个人，却昂首而来。</p>
他大红面庞，不把风刀子放在眼里的昂着。打一马鞭子，那马也傲气的狂奔不止，不把北风放在眼里。</p>
静夜无人，也方便这一人一马横冲直撞。</p>
走着，马上的人喃喃着：“娘的！这风跟军营里比差得太远。豹子他娘的他娘都找不到他，难道在家里憋的气闷，去找褚大汉？”</p>
关安骂骂咧咧，把马在文章侯府门外停下。</p>
要是大白天的，他也许就进角门。这是晚上，大门守的人比角门多，一敲就能起来。而且大门上贴报捷条子，关安也想看一眼。</p>
下马上台阶，见墙上有个罩子。</p>
关安乐了：“这好找？这是怕北风吹掉，特意加上的。”厚布罩子他看不进去，但狠看一回，咧嘴道：“还真的中了，韩世子今年有没有四十？哦？四十没有，离四十也快，几年一晃就得。”</p>
这样说着，把门敲开。</p>
家人披着厚袄瞅瞅，活络起来：“这不是袁家的关爷？这么晚你还过来？看这天冷的。”关安笑话他：“这要是三九你还过不过？”脚底下有一抱包袱，是刚才提上来，交给他：“我家侯爷收拾出来的，让给世子爷下功夫，春闱高中。”</p>
家人接到手臂上，身子就往下一软，关安忙又帮忙提，家人靠着门站住，大喘气儿道：“我的娘啊，这是什么金珠宝贝这么的沉？”</p>
关安笑道：“这是功名，比金珠还宝贝。”对着家人身子骨儿瞧不起：“怎么样？提不起来再找一个人。”</p>
“您等会儿，我还真的提不动。”家人把东西交还关安，说是金珠宝贝，他都不敢放地上。进去叫一个人，两个人把东西往内宅里送。关安看着门关上，上马回家。</p>
掌珠走在去书房的路上，跟着两个丫头，一个捧着食盒，一个打着纸伞。</p>
无意中搓一搓双手，掌珠并不冷。她的丈夫中了，她心情的喜悦就足以温暖她，手炉什么的一概多余。</p>
丫头笑说应该带个手炉，看奶奶是挨了冻不是？掌珠只是笑。雪地清冷的，她正喜欢。把她欢喜到发烫的头脑冰回冷静。</p>
......</p>
放榜的那天晚上，文章侯府一夜没睡。但好在也不用等太久，因为拆一名，填一名，唱一名。在里面的公差们指着这生发，门缝里收银子，把名次报出来。没到半夜，韩世拓在榜尾巴上，家里已是尽知。</p>
全家人都忐忑，怕韩世拓不中。掌珠准备好些东西，心里也没底。但想到这样的人也能收心中举，为他庆贺坐得住也行。</p>
韩世拓自己也没有底，面对全家人眼光，讪讪着更虚得不行。就说：“既然准备有东西，这就拿来吃吧，横竖不中，我下科再去。”</p>
掌珠爆性子上来，她打小儿认为自己志气高，虽然再高现在也不如宝珠又是当二爷，又是能杀敌，不过就是宅门里称霸王的威风，但一直的暗示自己志气高，她不能听韩世拓这没放榜就说不中的话。</p>
当众鄙夷他：“哪有个没放榜，就知道自己中不中的？”这里有一个大好事例，表弟小二。</p>
“小二说中状元，从前科说到他下场。等到放榜，又还是榜眼。他那一出子，加寿到现在还会，手儿往脸上一盖，笑死个人儿。结果呢，他是状元还是状元，到了没跑掉。你没志气，以后别考！”</p>
韩世拓让骂的笑了。</p>
韩家全家的人都让骂得笑了。</p>
老太太侯夫人都说掌珠说的有理，纷纷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要急，放榜再说。”文章侯也喜笑颜开，把媳妇夸上一通。这就摆开酒菜，大家开吃，酒到一半，酒盖住脸，都在笑时，大门让人拍响，报喜的上门，条子一贴，捷报贵府某人高中多少名。</p>
家人跑进去报喜，文章侯兄弟出去给赏钱，请酒菜，四老爷的小儿子，也中了。叔侄两个全中在最后，但韩家过大年似的热闹好几天，没有一个人不是脑袋发涨。</p>
......</p>
见书房在面前，掌珠更有笑容。里面烛火通明，为下春闱，叔侄都不肯回房，说回去就想犯懒，吃住就在书房，一心要把春闱也拿下来。</p>
文章侯兄弟无官轻闲，在这里陪着，有指点的就指点，没有指点的就帮着研田墨倒水，看着两个人好似千里驹，丫头小子倒无事儿做，一旁干站着。</p>
他们看到二更左右，掌珠送出宵夜。</p>
四老爷隔窗见到，说一声：“侄媳妇来了。”都知道是送吃的，四老爷的小子先抬起头，韩世拓眼睛还在书上。</p>
文章侯呵呵笑，叫着侄子的小名儿，这小子是四老爷的儿子，都叫他小四。</p>
“小四啊，你没有大哥专心。”</p>
小四咽一口馋涎，笑嘻嘻回话：“大伯父，我不是不专心，是我肚子饿了。”他的回答让二老爷也笑：“真的看进去，肚子饿你也不觉得。”</p>
小四苦着脸：“真的吗？那好吧，我试试。”双手扶书，又要去看。</p>
文章侯更要笑，打断他：“都送来了，世拓，你也放下书，吃吧。”掌珠恰好进来，四老爷接过丫头食盒，韩世拓闻言，不慌不忙放下书，起身来，眸子一瞥，放到掌珠面上。</p>
灯火，骤然暗淡无光。</p>
他的眸光，忽然亮如星辰。</p>
掌珠顿觉不能呼吸，很想大口吸点儿气，又让他眼光吸引，深深幽幽，似走不动步子一般，连人带神思全落在丈夫的眼光里。</p>
......</p>
他正经起来才是最中看的那个，掌珠这样想着。</p>
......</p>
还是掌珠想的周到，韩世拓这样想着。</p>
......</p>
文章侯兄弟全是花丛圣手，见到一对夫妻凝视，都会意笑着不去打扰。二老爷打开食盒，四老爷见里面是一盘子野山鸡烧蘑菇，知道是袁家山西来的山货，又是一盘子疙瘩炒肉，一大碗浓汤，两盘子炊饼。</p>
旁边有碗数个，韩世拓还在那里对眼，四老爷就不全取出来，取个碗在手上，拨半碗菜给儿子，拿一个炊饼给他：“心里空不空，吃吧？我再来给你盛汤。”</p>
小子很不满意：“昨天不是一起吃的吗？”就扬声：“大哥吃饭了。”文章侯、二老爷、四老爷一起失笑：“这个孩子，你吃你的就是。”</p>
但掌珠两个人已分开，韩世拓去吃饭，掌珠慌乱的不敢再留。食盒是小子们送回厨房上，她正在说告辞，外面又进来看门的人。</p>
提着个在这种天气不管背着，还是提着，还是放到马上，都难免会让雪打湿的大包袱。放到地上，沉重有个闷声。</p>
他们兴高采烈：“袁家送来的，说是金珠宝贝。”</p>
文章侯笑容满面，这个好处还是掌珠的，他就恭维掌珠：“媳妇，你亲手打开，让我们一观，是些什么？”</p>
二老爷从来阴沉，现在不阴了，沉稳还在，他不是文章侯那样的欢笑，而是慢条斯理走去，准备围观：“必然是好东西才送来。”</p>
四老爷父子听到袁家就知道有好事情，都跟活猴似的活泼，围住另一迦。韩世拓也是饿了，念书看着不动，费精力，饿的并不比一般干活慢。</p>
能中，韩世拓底气全释放。秀才体态不由自主的出来，盛一碗汤，拿个炊饼吃着，并不凑上来。</p>
给他的，反正他能见到。</p>
文章侯也是想这是给自己儿子的，不管怎么看，也是落在他房里，也原地站起只是笑个不停。</p>
一包袱书卷呈现在眼前。</p>
四老爷拿起一个翻看，哦的叫出来：“这是以前的考卷，”丢下一个，再拿一个，也是。这就别说是他，二老爷也上了心。翻看几个，送到文章侯面前：“大哥你看，这就是袁家有心，这是历年春闱排名在前的文章。”</p>
文章侯悠然自得，他的心跟飘在云端里一样，抚须又念又叹又得意：“熟读唐诗三百，不会做也会诌。”</p>
韩世拓还没有怎么的反应，四老爷兴头上来：“虽然春闱出题不会相同，但这些全背会，再垫个榜尾巴还行吧？”</p>
掌珠听懂，也热烈的兴奋上来。</p>
她看着这一大包袱书卷，是两个人才能提得动，这要是全背会，得花多少功夫。但想想能中，花一时的功夫也值得。</p>
眼窝子一热，旧事重现心头。</p>
难怪祖母当年挑中的是宝珠，四妹那稳重样子，的确与别人不同。</p>
稳重？</p>
眼前又出现韩世拓认真看书，心无旁骛的端正模样。</p>
眼前又出现他刚才深情流露的体贴。</p>
掌珠慌乱起来，像是自己成了那最不中看的一个人。又暴躁，又争强，还一直把明明白白占上风当成是必要的事情。</p>
哪有人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占在上风上面？</p>
如果真的能做到，那是遇到的全是好人，别人肯让着，不计较一时的短和长。而自己，还不自知。</p>
这里书香墨香，四妹的情意香。掌珠不能再呆下去，慌慌张张告辞，公公和一个伯父一个叔父长幼全不要了，满面春风送她到台阶上，目送她出院门。</p>
而掌珠头也不敢回，直到回房睡下，才深深的叹息一声。老祖母的眼光，果然是犀利过人。她一眼能看到数年后，看到宝珠所有的好。</p>
那些不是女英雄，很家长里短的好。</p>
也在自己出嫁时阻拦，知道自己在这里可以逞威风，这一家子人原先并没有手足情爱，个个击破不在话下。</p>
但也正是没有手足情爱，才有败落不是吗？</p>
思绪如钢针刺着掌珠，就在她痛苦而又混沌时，又一道心思如闪电般把她明亮。</p>
老祖母过来的人，本身就有睿智，她是不会看错。但世事由人做主，这个家经过败落，现在又好起来了不是？</p>
这里面，有老祖母不时的劝导，也有宝珠玉珠姐妹间的不弃，也有亲戚们.....也有自己的丈夫在书房里勤攻苦读，这就有了转机。</p>
掌珠又叹一口气，当年那个桃花下面苦风流的人也能变，自己呢？</p>
窗外飞雪卷起，掌珠在这样的心思，慢慢进入梦乡。</p>
......</p>
第二天，文章侯府有一个震撼性的消息。风流上面称班头的韩四老爷宣布，他也要看书，他非要说他当年是举人身份，他可以参加春闱会试。</p>
四太太和他大吵一架，对于他最近不回房早就不满，跳着脚骂他想瞎了心。四老爷振振有词：“小四都能中，世拓也中，我怎么不能？”</p>
现在这个家里，他们两口子吵架没有人劝，文章侯把小四拘着看书，怕耽误他，更不许他回房。</p>
二老爷在房里闷闷不乐，也把个旧日的书摩挲。二太太问道：“你也要去考吗？你要去，我不拦你。”</p>
二老爷苦笑：“胡子今年有白的，还考什么。”</p>
.......</p>
太子跑得飞快，给他带路的小太监更兔子一样。看上去不是宫里失火，就是又有人造反。</p>
但他们直奔皇后宫里，却是白雪宁静，梅花飘香，并没有乱的动静。</p>
廊下有人通报：“殿下来了。”</p>
皇后一声冷笑，更是狰狞的瞪着面前的加寿：“好啊，你的耳报神比我的灵！你杀了我的人，我今天才知道，我叫你来问话，太子这就紧跟而来。”</p>
加寿跪在地上，木着小脸儿，一言不发。</p>
殿室宽大回音，太子在外面一个字不少的听到，心如刀绞。他当然来的快，他就防着呢。他在这里暗恨自己，左思右想的，一直没有合适法子进宫来说，就拖到这是第三天上还没有说。</p>
太子对自己的母后又失望一层，我是太子，发生在我家的事情，应该找我来说。幸好，他一直让人跟着加寿，加寿有什么，他都知道。这就加寿先进宫，他后脚就到。</p>
直冲进去，唤一声母后，再看加寿的小身影，得意的小加寿一直是得意的才对，今天衣裳还是绚丽的，首饰还是出众的，小身板儿看着却很可怜。</p>
太子忍无可忍的到加寿身边，蹲下身子把她往起里抱。加寿小脸儿呆呆的，可劲儿的挣着他，推开他，还是跪着。</p>
太子蹲下不稳，加寿又用足力气，被加寿推到在地。皇后大怒起身，手指加寿骂道：“你怎么敢......”</p>
“母后！”太子把她打断，太子面对着她愤怒：“您怎么能，”他痛苦上来，看一眼左右的宫女和太监，怒道：“下去！”</p>
别的人要往下去，柳义得意洋洋地上来。这奴才就是有欺负就上，仗着是总管太监，打着卫护皇后的心，走上一步，对着太子哈哈腰，眼神儿坏坏的看看加寿。</p>
寿姑娘，你以前好威风的人儿，看来也不过如此。</p>
他再回太子的时候，就恭敬满面：“殿下有所不知，寿姑娘太歹毒，居然把娘娘给的人......”</p>
“啪！”一记巴掌狠狠的抽在他面上，太子虽是少年，一早一晚也有师父教功夫，为强身健体，又是拼尽恼怒和愤恨，又是早就生气这宫里有人挑唆，又明确是总管太监去求大天道观，早把柳义恨之入骨，想法子要宰他呢，他却往上来。</p>
抽得柳义哎哟一声，一个翻身倒在地上，地上光滑，余势不尽，他骨碌碌滚出又是两圈。皇后震惊的全身冰凉，见太子还不罢休。</p>
他的年纪，并不能完全控制情绪。很多成年的皇帝遇到真正大怒的事情，也会暴跳如雷，何况太子少年。</p>
太子满脑子里全是有人要陷害他们母子，余怒不但未息，一巴掌过去，反而怒火尽出。这怒火要真的化成火，可把柳义化为灰烬。现在不是火，就放开加寿，撵上去，对着柳义又是两脚，全是当胸踏下，他又面容狠辣，是要当着皇后面也杀个人。</p>
皇后恼的火可以从脑顶门出来，骂一声：“逆子，你疯子不成！”往外面就喝：“来人！”两排金甲士带着兵器进来，太子住脚，也不去对皇后解释，先行回到加寿身边。</p>
把她强拉起来，按在怀里，双手搂住，低低的哄她：“有我呢，你别怕。”</p>
皇后气得快要晕过去，敢情他不是怕自己，他还是担心这个......皇后要骂，又骂不出来什么，太后到底震慑还在，她要不是知道杀人气极，也不敢把加寿叫进来责问。</p>
怒目太子，从牙缝里迸出话：“你，你，你好......”</p>
太子昂然对上她，面有悲凉。忽然更加愤愤，大声抢过话头：“我府上的事情，我是为首的！以后但有事情，不看太后，也看母后看着我，有事情先找我说！”</p>
皇后心头大痛，痛哭失声：“这小小的年纪，过生日杀几个，这平白无事又杀几个，这，还能留吗？”</p>
太子气极：“人是我杀的！”</p>
“不，是我杀的！”加寿大声截住话，鼓着小面颊对又怒又惊而摇摇欲坠身子的皇后肃然道：“犯巫术者，一个不留！”</p>
皇后大骂：“太子，你自己看看她怎么对的我！”</p>
太子把加寿更护在怀里，冷声再道：“母后要知道内情，我即刻让人送来给你看！”环视进来的金甲干，太子失望到伤心欲绝：“我早就应该呈给父皇，但为母后着想，我不敢呈！母后这样的闹，也就尽人皆知。我送来母后自己看，您自己送给父皇吧。”</p>
把加寿一扯，对着金甲士们冷笑：“母后，我们要去见太后，您不会这个也不答应吧！”</p>
皇后早就气得一个字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太子带着加寿出去。没出殿门，又把加寿一把抱起，头也不回的直冲出去。</p>
扑通！</p>
皇后跌坐到那镶满宝石翡翠雕刻凤凰的榻上，怒、气、急、怨一起上来，心里反倒空空的，失神的吐出一句话：“逆子......”</p>
“娘娘救我，”像是还嫌不乱，柳义连滚带爬的过来，在皇后脚底下伏着，他也痛哭：“这是眼里没有娘娘，我是娘娘的总管，太子殿下也打，这是受人挑唆，有人教唆啊......”</p>
“别说了，”皇后茫然。</p>
她面前是一殿的金甲士，她该怎么去对皇帝解释。说母子几乎喋血宫中？说自己对太后早生不满，说......</p>
皇后呆若木鸡。</p>
......</p>
“太子殿下和寿姐儿回来了，”一声通报，太后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道：“哟，可算是回来了。”</p>
太上皇瞄瞄她，太后没看见，看着太子抱着加寿一路进来。太后先问：“这是怎么了？来告诉我，说皇后叫寿姐儿去责备，我说有什么错，太子你自己不会说不成？再不然，她是我养大的，你给我几分面子，先来告诉我，我来责备她，为什么闹到皇后那里，她一骂，这就人人知道加寿没脸。”</p>
太子羞愧难当，他在七岁以后，在太后面前长大，对太后慈爱上有感情，对他的母后，因为他小的时候有奶妈，和太子妃接触不算，不如对太后亲。</p>
他把加寿送到太后膝前，自己跪下来。内心对母后的失望，对父皇知道这事后的担心，让太子也哭了。</p>
太后忙道：“这一个已经是花猫脸，你这又为什么？”太后也哭了：“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我给你担着，是你父皇怪了你，还是你母后无理取闹？”</p>
太上皇又瞅太后一眼，心想我是个傻子吗？我这几天就是冷眼瞅着，我没有说。这会儿话倒越扯越紧，无理取闹也出来。</p>
太后正忙着安慰孩子们，还是顾不得看他。把加寿搂到怀里，一面问太子：“你只管告诉我。”太子还没有说，加寿小脸儿憋屈着，抽泣声断断续续的出来。</p>
太后和太子一起心疼不说，就是太上皇也看着难过。</p>
加寿明显是受到大委屈的，应该是打她进宫到太后面前，头一回这么大的委屈。她还忍着，但忍不住，就鼻翼抽着，轻轻的哼几声出来。</p>
太后心里完全没有太子，把加寿抱到怀里，拿自己面颊暖着她：“我的孩子，你哭出来，我在这儿呢，谁敢委屈你，快哭。”</p>
太子也去哄。</p>
“哇！”</p>
一大声终于出来，整个宫里宫外全随着震动一下。</p>
接下来，“哇哇哇哇......”</p>
“哇哇哇哇......”</p>
“哇哇哇哇......”</p>
殿后没有听到的人，这会儿也听在耳朵里。扫地的把扫帚丢下；修剪花木的剪刀掉下，险些砸中他自己；送果子的差点把盘子摔了.....</p>
一个一个交头接耳：“是寿姑娘哭，真的是她哭？”</p>
“谁敢惹她哭？”</p>
有人下意识往天上看，这是要宫里大乱？</p>
......</p>
“就是这样，是我作主杀了的，我一时的糊涂，又没有好主张，怕给父皇，父皇会怪罪母后，我就自己留着，也没有去给母后看，母后知道，就把加寿叫去。”</p>
太子羞惭难言，把事情说上一遍，太上皇又瞄太后一眼，原来是这样，和我猜的也八九不离十。</p>
但太上皇没有说，一个是孩子们在这里，第二个是可恨的还是那大天道观。太上皇继续听着。</p>
加寿哭声转小，抽抽噎噎让太后抚着，太后也掉过眼泪，这会儿含泪望着太子：“我的儿，旧事我就不提，你想知道自己打听。因为有旧事，回我说皇后叫进加寿，我就没去。我想着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说加寿小，嫌弃她不能管家，我要去呢，像是护短的，让人知道，要编谣言，说我为加寿，又和她生分。”</p>
太上皇微微一笑，“又”生分，这又字用得蛮好。</p>
“那现在事情是这样，太子，你是什么打算？”</p>
太子也是两眼泪水：“我母后耳根子软，听人说几句也保不准。但是说她要害加寿，这断断没有，这是有人陷害于她。请太上皇做主，请太后为孙儿做主。”</p>
太后长叹一声：“我就是为你们做主，这事情也摆在这里，已经出来。还有，后面就麻烦不断。”</p>
她幽然：“我是一时的私心，为你们定下亲事，没想到皇后一直不喜，以后加寿可怎么办？”两行清泪流下面颊，加寿依在她怀里，小帕子正在擦拭泪水，也给太后擦擦，道：“不哭。”</p>
太上皇也微叹，全是为着孩子们。</p>
太子保证：“请太后放心，我会对加寿好的。”</p>
“我在，太上皇在，我能放心。以后我不在了，我可不放心。”太后道：“这样吧，本来呢，我也想给你放两个人，但皇后给了，我说你年纪小，给的人多，闹你看不成书，也闹加寿不是？以后你要人，我给你吧。”</p>
又皱眉：“那皇后不是更生气？”</p>
但怒容出来：“她再给人，我怎么能放心！”</p>
太子张张嘴想说话，太后抢先一步，又自言自语：“说你中科闱那天，好几个人跑来，要给你人。我说你小，早呢。”爱怜的抚一把加寿：“寿姐儿啊，你要是再大几岁，也就能管得好了。”</p>
太子想上一想，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回太后，我不要您的人，也就不要母后的人，别的人我也不要。我还没到年纪，不用那么急。以后再有人，也等过上几年，寿姐儿给我挑。”</p>
太上皇乐了，他真心不是想帮忙，是想想这一出子好笑：“过上几年，寿姐儿大了，你们就成亲了。”</p>
太后欢欢喜喜：“是啊，等上几年，就可以成亲。”对着加寿笑脸儿过去，逗她：“可好不好？”这种话，太后光想想就是喜欢的，何况是说出来。</p>
加寿正在生气，对着太后可以任意撒娇，见问，把个小嘴儿噘上一噘，伏到太后怀里。太后笑了：“我们知道害羞呢。”太子也忍不住一笑。</p>
临走的时候，安慰加寿：“今天你受委屈，今天歇息吧，去玩雪吧。明儿一早，还是要来的哦。”</p>
加寿很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点点小脑袋。</p>
太子出宫，回去自己又气上一回，但求到太上皇和太后面前，又放心不少。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父皇，是历史上父子争权，互相猜忌的人太多太多。</p>
但太上皇和父皇没有争，太子相信太上皇和太后能帮忙。</p>
把口供找出来，封好，可靠的人送到皇后宫中。</p>
......</p>
满地碎片，皇后摔的有气无力。她的面前摆着几份口供，还有太子撕碎的，诅咒加寿的符纸，碎片也在这里。</p>
对起来，还能看清上面梵文。</p>
柳义脸肿起来，让太子踹的胸口疼痛，但这是买好皇后，和皇后共进退的好机会，他忍痛在这里。</p>
“这是有人陷害娘娘啊！”</p>
“怎么杀了呢？全是人证不是，杀了就像死无对证。”</p>
柳义再说下去，也像是说不出来什么。</p>
皇后像到这会儿明白过来，奄奄一息地道：“杀，就杀了吧，去找柳至大人见我。”柳礼出宫，寻上一圈，柳至出京不在，皇后更加苦恼。</p>
要叫儿子来商议，和儿子刚刚母子反目。</p>
想是没有骂过加寿，借着加寿这亲事，还能去找太后。</p>
这份儿口供，皇后不觉得犯难到她根基，但她分明感觉出扑面而来的凶险，让她心惊肉跳。</p>
柳义不承认他杀胡嫔，皇后也没有传旨，皇后信他。但一个胡嫔之死，都可以往她头上引，别人呢？</p>
她还要对皇上解释动用金甲士对太子，太子要是没错，皇后母仪天下就失了慈爱。而成亲这么久，皇后总没有和皇上一心之感。</p>
眼前这事儿也罢了，但引出的事情真烦恼。</p>
得罪太后。</p>
和儿子隔阂更深。</p>
知道宫里有人对她下手。这暗难寻找，是最折磨人的时候。</p>
她心神不宁的坐着，柳礼又来回话：“太后宫里没动静，就是瑞庆长公主来了。”皇后苦笑的忿忿：“她的耳报神也灵，她是不会来安慰我的。”</p>
.....</p>
太后宫里，加寿换过衣裳洗过脸，正和瑞庆殿下抢吃的。长公主看她实实的可怜，小脸儿上还有泪痕，瑞庆殿下逗她：“加寿，咱们还去砸缸好不好？”</p>
加寿黑着小脸儿：“姑姑，我已经大了，早就不砸缸。”瑞庆殿下微张着嘴，拖长了嗓音：“你几时大了？我就不知道。”</p>
加寿嘟起嘴儿，坚决不砸。又来讨好瑞庆殿下：“姑姑，给梳头发吗？”长公主就是闻信进来安慰她的，说好。</p>
长公主的耳报神灵，是她往太子府上给加寿送东西，加寿管家，也给长公主送菜肴，长公主也回她，镇南王世子的笑话又多一条，说她们走动的倒是热闹。</p>
梳头东西取来，太后看着这一对人儿喜欢。和女儿随意说着：“哭的可伤心，本想送回家去玩耍，又怕她的爹又要和我罗嗦，说这亲事许的不好。幸好你来了，正好哄她。”</p>
“不能送回去，宝珠嫂嫂安胎呢，知道哪有不着急的。”瑞庆殿下这样说过，又俯身交待加寿：“回家去不许说哦，以后啊，皇后再叫你，你就去叫上我，我和你一起去。”</p>
加寿笑眯眯，翘着鼻子说好，虽然一双红泪眼儿还在，但得意的加寿又回来了。</p>
这个宫里的人也放下心，看着宫女捧进首饰，加寿自己挑簪子花钿，让长公主给她戴上。</p>
......</p>
郑倪氏往袁家去一回，宝珠当天还是知道。袁训淡淡：“多生的枝节。”夫妻虽然心疼，但都装作不知道，也没往宫中去接。</p>
只叫来孩子们：“明天哪个好孩子去看看姐姐？”</p>
加福萧战最早举手，加福软软的：“我去。”萧战趁机：“我们外面吃酒楼。”袁训忍俊不禁：“你呀，有机会就和加福玩到天黑才回来。”</p>
萧战很有道理：“也出去了不是？”</p>
......</p>
又是一早，宫车再次进到太子府上。太子如常等着，如他所料，加寿大睁眼睛，她没有睡。太子陪她到厅上，过上一夜，哭过的大眼睛红通通，太子不忍心看，陪笑：“咱们去睡会儿好不好，这太早了。”</p>
大家全忽略太子的话，咱们去睡。在太子府上的人，在昨天又让太子训诫一顿，不敢怠慢。太后宫里出来的人，都知道他们睡在一个大床上常事，不到现在再来奇怪。</p>
加寿不理他：“不睡！”</p>
太子使个眼色，让跟的人下去，笑嘻嘻，挤到加寿坐的椅子里。</p>
椅子虽宽大，太子是个少年，不是萧战的小身子。加寿又是胖墩儿，冬天又是厚衣裳，太子挤不进去，就半坐着，搭着椅子扶手，握住加寿另一边的肩头，哄着她：“一起去睡，我也困了，可好不好？”</p>
加寿对他高嘟起嘴儿，太子笑着用手点上一点：“要挂个油瓶儿上去不是？”加寿又抿回去。</p>
太子不再说话，把加寿发上的首饰，睡觉不方便的一件一件取下来，手指插进她的发髻里，轻轻的搔着，也顺着一些散下来的发丝。</p>
烛光氤氲起来，加寿困意渐渐上来，歪到太子怀里，太子笑着把她抱起，嬷嬷们裹上雪衣，送到内宅里，安置好，太子在加寿小额头上一吻。</p>
这一吻，无关情爱。</p>
就是他的歉意内疚吧。</p>
加寿睡得呼呼呼，太子让看着，回去书房。</p>
消息传的很快，皇后和太子在宫中反目的话，也到三长公主耳中。</p>
她来见鲁豫：“宫里出事情了，皇后和太子不知道为什么大吵，皇后还动用金甲士驱赶太子。你一心的要钻营，还不去看看，也许有你要的门路。</p>
鲁豫正在发愁林公孙这一回出来不给力，像是有话瞒着自己。见妻子来提醒，恍然大悟，起身道谢，往太子府上来打听动静。</p>
天近中午，太子不在书房。冷捕头指给他湖边，鲁豫过去，见一大片雪地明如镜面，侍候的人站在边上，雪地中间一个雪滑子，上面坐着一个小姑娘，雪衣围得紧紧的，后面推的人热气腾腾，应该有汗，看看面容，是太子殿下。</p>
前面坐的人也就不用猜，只能是他的未婚妻子，小小的袁加寿。</p>
见鲁豫过来，太子笑道：“你来的不是时候，我看书累了，中午外面吃，这就要走。有急事，对冷捕头说去，不急，明天来吧。”</p>
鲁豫不好阻拦，说上两句看书闷也应该玩，见太子和小姑娘扬长出府，他又往宫里来打听。他到宫门的时候，加寿和太子马车在酒楼下面停下。</p>
正要上，另一边有欢笑声。</p>
加寿看上一眼，就推太子去看。太子看过去，不由得大笑出声：“战哥儿。”</p>
酒楼的下面是一片湖，不太大，冬天最早结冰，上面都能走人，是个滑冰的好地方。</p>
十几个雪滑子在上面，前面拉的不是狗，就是家人。只有一个，是个小孩子，拉得趾高气扬，呼哧呼哧的，但小胸脯挺着颇有得意，不是别人，正是萧战。</p>
那后面坐的，包得和加寿一样，是个粽子，不用问了，只能是加福。</p>
加寿气呼呼后，又扬眉喜欢：“上午来看我，对我说一堆好吃的，最后一句，不带我去。这我也来了，他倒和我撞在一个地方上？”</p>
太子含笑：“他最会胡闹。”</p>
加寿催促：“赶紧上去，我要在他前面吃，什么好的，天天来气我，我也不带他。一会儿三妹上来，只给三妹。”</p>
这里太子上去，萧战还没看到。</p>
旁边滑雪的人都看他，他也瞪眼看回去，他跟的人也瞪眼看过去，就没有人敢再看他，由着他拦着加福，反而生出羡慕。</p>
雪滑子是木头做的，在雪上滑动起来，跑的会比萧战快，还会把他铲倒。萧战一个人拉着呢，又怕拉翻倒。后面两个大汉跟着，扶着让不要翻，也避免撞倒小王爷，也帮着推一把。</p>
萧战不费力，就边跑边对加福道：“你太轻了，中午你多吃。”</p>
加福包得只露两只大眼睛，弯起来：“好。你也多吃，你出许多力气。”</p>
“我不累。”萧战以奔跑之姿又跑上两圈，停下，和加福手扯着手儿往酒楼走去。他还不知道让加寿占在前面，对加福介绍着：“我和祖父来过的，好吃，你喜欢吃，我们今天要多多的菜。”</p>
加福总出门儿，家里也有叮咛：“爹爹母亲说不浪费，让吃一盘再要一盘。”萧战说声好，但实际上还是他当家，不放在心上。</p>
见楼梯到了，萧战把加福推到前面：“你先上，我帮着你，”双手扶到加福胁下，而他的后面，也有大汉出现，扶住小王爷。</p>
么么哒，求票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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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两张符纸，哪怕上面没有这些字，太子也会恼火。他最近正和符过不去呢，老侯和董大学士给加寿讲巫术祸害，太子自己也在翻看这样的史书，让人把以前与巫术有关的卷宗拿出来，他看书的间隙，也看上一看。</p>
又正担心皇后让身边人挑动，以太子来看，母后是什么样的人，她富有天下，自己又封为太子，她还有什么是需要求别人的呢？</p>
皇后宫里，或者是皇后身边的人，只要和符沾上一道边儿，都是别人的主张，应该与母后无关。</p>
这两个别人，就在自己眼前。</p>
太子凌厉的瞪视锦心和绣心，她们在太子没有进来的时候，大哭大闹不服加寿。她们在太子进来以前，哭天抢地大呼皇后。</p>
“我们是娘娘的人，娘娘让我们来侍候殿下，娘娘说我们老成懂事，娘娘......”</p>
“住口！”太子恼得心里直想出来几个小人，把这两个撕成碎片。你们用巫术害人，还口口声声是母后那里来的，太子早几天的担忧开了闸门似的，重新浮上心头。</p>
汉武卫皇后......还有别的......宫闱之中用邪术作祟的事情还有还有......</p>
太子杀心顿起，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明白过来。</p>
这两个人也许是自己起意，为了子嗣和加寿争宠。真真可笑！加寿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加寿是云端宝树，你们不过是泥里的泥罢了，踹一脚都怕脏了鞋子。</p>
为争宠她们要诅咒加寿......太子的牙咬得格格作响，刚进府里只有几天？大胆的贱人就敢争宠！</p>
再听听她们嘴里说的是什么？自从自己进来，没有一句话不把母后给带上。她们如果不是自己有心害加寿，就是受人指使谋害娘娘！</p>
弄两道破符纸就想害加寿，那是痴心妄想。但有皇后不喜悦这亲事在先，有老国丈举家和袁家争斗在先，这是想把害加寿的矛头调回到皇后身上，这是害皇后，图的是六宫之主的位置，也许，只是为自己是太子殿下！</p>
十个月前的造反还历历在目，他们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天下！</p>
太子殿下意指什么，是以后的天下！</p>
太子还没有成年，但养在太后宫里，太上皇对他指点很多，心性已趋于成熟。这一刹那，他心里几乎闪过地老天荒，金戈铁马。</p>
他的面容阴沉如鬼魅，心思也完全沉淀下来。杀机在他眸中浮现，投射到跪地叫冤枉的锦心和绣心身上去，只有一个想法。</p>
留不得！</p>
不管她们是无辜还是有意，是蔑视加寿，还是陷害母后，条条都是罪名。</p>
她们只是自己的姬妾罢了，说难听点儿，姬妾过府后也要正名的，没有正名那就身份尴尬。说妾不能算，说丫头也不是。</p>
这样的人，处置起来有什么难？</p>
太子眸子一紧，倏的就要发作。另一个清晰沉沉的嗓音出来：“这样的人，留不得了！”太子回身，见加寿还是像刚才一样绷紧小面庞，但眸光也暗沉到底，看着像暮色后初黑的星光，月儿还没有明，星辰没有出来，一片淡黑淡淡无生机。</p>
这样的眼神出现在小小的加寿身上，是她非常生气的表示。同着生气一起出来的，是她异于年龄的老道。</p>
但这有什么，太子殿下这会儿不是也气得异于平时。</p>
两个人眼睛对上，太子更攥起一只拳头，冷冽的道：“来人！”</p>
“拖出去杀了！”他的后半话，让加寿说出。太子一愣，加寿板着小脸儿也望过来，严肃认真：“内宅归我管，娘娘问起来，是我的主张！”</p>
一股暖流从太子殿下心中流过，把他寒冻的心田温润。他快步走上两步，就到加寿身前。半长的少年身子修长纤直，把加寿堵在椅子里，伸出手，在加寿后面脑袋上轻轻抚摸，眸子水光泛起，他的嗓音沙哑：“放心哦，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加寿。”</p>
加寿抬起面庞，也告诉他：“我也不会认人伤害你。”</p>
如果这会儿没有审讯，没有地上哇啦哇啦痛哭的锦心绣心；如果这会儿没有上前来争辩的锦心绣心丫头；如果这会儿没有蒋德铁青面容，一手一个就揪起两个女子，这一刻只有少年的太子，他情感纯真，因为他是少年，因为他和加寿是一起长大。只有童年的加寿，童年的孩子少有诡异心眼的，就是有，也不会是深得长辈宠爱的加寿，只有他们该有多好。</p>
他们四目相对，他们你关心我怜顾，像深邃云空里一对互相明亮的星辰，为对方，焕发出光芒。</p>
但还有别人。</p>
......</p>
“殿下，我们要见皇后！”</p>
“我们做下什么，殿下您把娘娘都不放在眼里！”</p>
叫闹声，在蒋德手里的挣扎声，把太子和加寿惊动。太子愤然回身，对着两个苍白面容的女子重重一跺脚，大骂道：“你们可有把娘娘放在眼里！这是什么！”</p>
把桌子上符纸拿起来，有加寿的那一张撕成碎片，雪花飘飘似的掷于地面。</p>
锦心绣心自知理亏，但自以为求子不是死罪。见到太子面容冷峻，英俊的眉眼儿全是寒冰，锦心害怕到极点，但和赴死相比，她还要强着说话。</p>
“我们只是想生孩子，那一张符与我们无关，不信，殿下您问我的丫头小桃，”</p>
绣心也大哭：“殿下也可以问我的丫头......”最后大哭：“我们要见娘娘，我们是娘娘的人，没有问过娘娘谁也不能杀我们，殿下您眼里没有娘娘吗？”</p>
这是口不择言的话，让太子更像火山爆发。</p>
“哼哼！”太子殿下冷笑两声：“给了我就是我的人！谁也不能压着我！”环视在这里的家人，把嗓音提起，字字落地有声：“索性的，我再把家规说一遍！”</p>
“加寿姑娘是我未来的妻子，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内宅归她管，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直接杀了不用回我！”</p>
锦心眼前一黑，就此晕倒在地。绣心还能坚持，伏地瑟瑟时，就听到太子殿下狠狠又道：“至于你们两个贱人！当然要问你的丫头。”</p>
略顿一顿，太子理理暴怒。口吻平静很多，吩咐跟自己的太监：“去，和蒋德将军一起，把这两个贱人杀了，敢拿母后说事儿，敢蔑视寿姐儿，就是眼睛没有我！”</p>
绣心一声悲泣，高而尖亮，跟个锥子似的，随时可以把屋顶子扎出大洞，再传到宫里去：“娘娘救我们！”</p>
过来的太监，是打小儿就侍候太子的，见太子发话明确，他利索的过来，绣心一声尖叫，他已到她身边，手一握，就把绣心脖子扼住。绣心不能出声，在地上乱抓乱打，嘶声支零破碎的出来，脚尖无力的拖在地上，让太监带出。</p>
蒋德更轻松，把锦心也是脖子一掐，也带出去。</p>
到了外面，太监不是杀手，杀人的经验他还没有，使足吃奶的力气把绣心可劲儿的扼。蒋德一声嗤笑，太监回身来看时，见蒋德单手一抖，轻轻一声格，锦心头软软垂下，就此气绝。</p>
太监大喜：“蒋将军好能耐，我.....”再看看自己手下，他不是大力士，双手只能卡到气绝，却不能拧断骨头。用的位置不对，绣心似还有喘息。</p>
这就开一只脚到绣心身边另一侧，成了横跨在她身上，弯腰吃力的，嘴里哼哼叽叽，又掐几下，见绣心不动，还不放心，又踹一脚，嘀咕着：“死了没了？”</p>
蒋德对他露出鄙夷，看你那个费事劲头！</p>
......</p>
“我的话都记住！要拿寿姐儿当我一样的对待。”太子在厅里又一次吩咐过，嘴角一勾，不是笑容，而似勾起天地间的所有寒冻，全在他嘴角上挂着，再漫延到整个面容上，看上去跟还要杀人似的，眸光定定，放在随锦心绣心出来的丫头身上。</p>
丫头们有两个吓得湿了衣裳，求饶都忘记。也不敢再说娘娘，锦心绣心说娘娘，不是已经死去。</p>
“把她们给冷捕头，给我好好的审！”太子殿下让人带她们出去，回身，又把加寿安慰几句，让她不要放在心上，加寿劝他去看书：“等着春闱给你道贺呢。”</p>
太子手指在自己额头上敲几下，嘟囔道：“哦，春闱，”都气成糊涂，把下科场忘记。这就往书房去，加寿继续管家。</p>
不管是太子也好，加寿也好，都没有提去告诉皇后一声。</p>
太子想的是，冷捕头精干，等他问出什么眉目，自己查到水落石出，再去告诉母后不迟。告诉她，她上了别人的当，以后当心。</p>
而加寿呢，她才多大？十岁不到，能在刚才发落的不错，要把处置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就很出彩，她也没有去提对皇后说的事情。</p>
真的要说，也是太子的事情。加寿还等着明天问过老侯，今晚回宫请教过太后，再说不迟。加寿每天遇到的事情，都会回去问一问太后。她先管家，再就写字，准备晚饭。</p>
......</p>
冷捕头为了难，他上手一审问，就知道这里有内幕。</p>
他最近和柳至办大天道观的案子，教主林允文滴水不露，说他的教主是宏扬光大，是依附于三清的一个小小教派。</p>
林教主在面对信徒的时候，说无天老母法力无边。但现在把三清扯出来，是道教敬的神尊。每个教派刚起来的时候，都从春草出来，到夏天一定有暴风雨，，遇到杀戮和取缔。但经过几百年，上千年的沉淀，达官贵人们也信，就成官府允许的信仰。</p>
跟三清挨上，林允文又自打嘴巴，说他有好些门徒，横行乡里也不一定，交出来好几个徒弟来顶罪。</p>
中举符的事情，还真的和他没关系。</p>
林允文帮王府开坛求一回仙师，银子海水一样的进来。他才看不上铜板碎银子，是他的徒弟们弄出来哄钱用，肯定对他说过，但以蒙骗定他的罪名，却定不了。</p>
柳至和冷捕头一起认定林允文有罪，但还没有确凿证据。他们也不是坏蛋，没有证据不着急，反正你还要在京里，慢慢的再说。</p>
这样一个可以称之为狡猾的人，他会让人用个封品信，就把诅咒的符纸送上门来？</p>
锦心绣心是姬妾，以后就是再得宠，她们的东西，加寿说一声检查，也得打开。送符的人也千里眼，偏就送进来，怎么不装成亲戚什么的，叫她们到角门上说话呢？</p>
这是直直的往加寿姑娘眼睛里送，一定要让她知道。</p>
冷捕头是千年狐狸都玩不转那种，没动刑就猜出谁是幕后主使。他一个也得罪不起不说，又有交情，而且转思这事吧，只为保障加寿姑娘所有的权益。</p>
也离间皇后母子感情。</p>
后面这一个心思一出来，冷捕头一吐舌头，他就更不敢如实的去查。作为老刑名，他能几十年在前任太子手底下稳当当，又让现太子信任，他有的是结案的办法。</p>
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是算了吧。</p>
五木之下，什么口供没有。冷捕头把丫头们上了刑，引导她们胡乱供人。因为事涉皇后，太子怕交给柳至口供有假，就让自己府里审讯，这又是一份假口供，太子殿下想不到。</p>
所谓的灯下黑，有时候就是这样。</p>
绰号京里老鼠洞有几个都知道的冷捕头，最后交出来口供是丫头小桃主使，她和死去的胡嫔是同乡。</p>
锦心绣心只是求子，所以有一张符是求子，是绣心的丫头所求。另一张叫小桃出去求的，就回来一个诅咒的，适合事实。</p>
胡嫔贬为下等宫女，劳作累死，她的娘家人全受连累罢官，小桃不忿，又嫉妒皇后，就有此事出来。</p>
这样的结案，冷捕头也是没有办法，口供又要真实，最近宫里死的，以前受到宠幸的只有胡嫔。扯张贤妃，梁妃，冷捕头他也不敢。</p>
让他无意中扯中，也算自有天意吧。冷捕头不知道他蒙得也算有理，把口供呈上。</p>
这一份假口供放在案头，太子又让去查胡嫔之死。到晚上，加寿回宫以后，这一份也交上来。</p>
胡嫔之死与皇后没有关系，惹起皇后恼怒的是和柳至打官司的欧阳容，就是张贤妃皇后都只想难为，没有害她的心，胡嫔都是下等宫女，皇后才不放在眼里。</p>
但是.......皇后没指使，不表示她身边的人没动静。柳义，往胡嫔劳作的地主去过一回，和主管那里的太监说过几句。</p>
太子眼睛都红了。</p>
他想的有一半儿对，真真假假，就认为自己想的全对。</p>
这是奴才大胆！为讨好母后，把胡嫔处死。</p>
这是与胡嫔交好的人大胆，里面还夹着对母后的嫉妒争宠，大胆陷害母后。</p>
至于两个美人死去，太子毫不内疚。妄想求子的那个，保不住其心也可诛。她都想求子，内心里对加寿必然有愤恨。</p>
原因，太子是嫡子。</p>
他深知道嫡庶之间的暗争，庶子们总有三两分心思。</p>
死的也不冤枉不是？</p>
打开暗格，太子把口供放进去。心乱如麻的他，不知道怎么对皇后去说，又把庶兄庶弟们都想一遍，头跟着疼起来。</p>
勉强看了会儿书，字在眼前乱晃动。心里那股子气，随着字分成好几派。</p>
一派是生气母后身边有奸人。</p>
二派是恼恨暂时不能除母后宫中奸人。</p>
三派是愤怒人心叵测。</p>
四派是防备庶兄弟们演变成福王定边。</p>
......</p>
见窗外飞雪蒙蒙，他睡不着。</p>
......</p>
深夜雪迅急，关不紧的门晃动作响，像给北风添羽翼。</p>
这样的天气里，还没到三九里面，已经是寒，又冷得人出头，就要在风中哆嗦。</p>
有一个人，却昂首而来。</p>
他大红面庞，不把风刀子放在眼里的昂着。打一马鞭子，那马也傲气的狂奔不止，不把北风放在眼里。</p>
静夜无人，也方便这一人一马横冲直撞。</p>
走着，马上的人喃喃着：“娘的！这风跟军营里比差得太远。豹子他娘的他娘都找不到他，难道在家里憋的气闷，去找褚大汉？”</p>
关安骂骂咧咧，把马在文章侯府门外停下。</p>
要是大白天的，他也许就进角门。这是晚上，大门守的人比角门多，一敲就能起来。而且大门上贴报捷条子，关安也想看一眼。</p>
下马上台阶，见墙上有个罩子。</p>
关安乐了：“这好找？这是怕北风吹掉，特意加上的。”厚布罩子他看不进去，但狠看一回，咧嘴道：“还真的中了，韩世子今年有没有四十？哦？四十没有，离四十也快，几年一晃就得。”</p>
这样说着，把门敲开。</p>
家人披着厚袄瞅瞅，活络起来：“这不是袁家的关爷？这么晚你还过来？看这天冷的。”关安笑话他：“这要是三九你还过不过？”脚底下有一抱包袱，是刚才提上来，交给他：“我家侯爷收拾出来的，让给世子爷下功夫，春闱高中。”</p>
家人接到手臂上，身子就往下一软，关安忙又帮忙提，家人靠着门站住，大喘气儿道：“我的娘啊，这是什么金珠宝贝这么的沉？”</p>
关安笑道：“这是功名，比金珠还宝贝。”对着家人身子骨儿瞧不起：“怎么样？提不起来再找一个人。”</p>
“您等会儿，我还真的提不动。”家人把东西交还关安，说是金珠宝贝，他都不敢放地上。进去叫一个人，两个人把东西往内宅里送。关安看着门关上，上马回家。</p>
掌珠走在去书房的路上，跟着两个丫头，一个捧着食盒，一个打着纸伞。</p>
无意中搓一搓双手，掌珠并不冷。她的丈夫中了，她心情的喜悦就足以温暖她，手炉什么的一概多余。</p>
丫头笑说应该带个手炉，看奶奶是挨了冻不是？掌珠只是笑。雪地清冷的，她正喜欢。把她欢喜到发烫的头脑冰回冷静。</p>
......</p>
放榜的那天晚上，文章侯府一夜没睡。但好在也不用等太久，因为拆一名，填一名，唱一名。在里面的公差们指着这生发，门缝里收银子，把名次报出来。没到半夜，韩世拓在榜尾巴上，家里已是尽知。</p>
全家人都忐忑，怕韩世拓不中。掌珠准备好些东西，心里也没底。但想到这样的人也能收心中举，为他庆贺坐得住也行。</p>
韩世拓自己也没有底，面对全家人眼光，讪讪着更虚得不行。就说：“既然准备有东西，这就拿来吃吧，横竖不中，我下科再去。”</p>
掌珠爆性子上来，她打小儿认为自己志气高，虽然再高现在也不如宝珠又是当二爷，又是能杀敌，不过就是宅门里称霸王的威风，但一直的暗示自己志气高，她不能听韩世拓这没放榜就说不中的话。</p>
当众鄙夷他：“哪有个没放榜，就知道自己中不中的？”这里有一个大好事例，表弟小二。</p>
“小二说中状元，从前科说到他下场。等到放榜，又还是榜眼。他那一出子，加寿到现在还会，手儿往脸上一盖，笑死个人儿。结果呢，他是状元还是状元，到了没跑掉。你没志气，以后别考！”</p>
韩世拓让骂的笑了。</p>
韩家全家的人都让骂得笑了。</p>
老太太侯夫人都说掌珠说的有理，纷纷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要急，放榜再说。”文章侯也喜笑颜开，把媳妇夸上一通。这就摆开酒菜，大家开吃，酒到一半，酒盖住脸，都在笑时，大门让人拍响，报喜的上门，条子一贴，捷报贵府某人高中多少名。</p>
家人跑进去报喜，文章侯兄弟出去给赏钱，请酒菜，四老爷的小儿子，也中了。叔侄两个全中在最后，但韩家过大年似的热闹好几天，没有一个人不是脑袋发涨。</p>
......</p>
见书房在面前，掌珠更有笑容。里面烛火通明，为下春闱，叔侄都不肯回房，说回去就想犯懒，吃住就在书房，一心要把春闱也拿下来。</p>
文章侯兄弟无官轻闲，在这里陪着，有指点的就指点，没有指点的就帮着研田墨倒水，看着两个人好似千里驹，丫头小子倒无事儿做，一旁干站着。</p>
他们看到二更左右，掌珠送出宵夜。</p>
四老爷隔窗见到，说一声：“侄媳妇来了。”都知道是送吃的，四老爷的小子先抬起头，韩世拓眼睛还在书上。</p>
文章侯呵呵笑，叫着侄子的小名儿，这小子是四老爷的儿子，都叫他小四。</p>
“小四啊，你没有大哥专心。”</p>
小四咽一口馋涎，笑嘻嘻回话：“大伯父，我不是不专心，是我肚子饿了。”他的回答让二老爷也笑：“真的看进去，肚子饿你也不觉得。”</p>
小四苦着脸：“真的吗？那好吧，我试试。”双手扶书，又要去看。</p>
文章侯更要笑，打断他：“都送来了，世拓，你也放下书，吃吧。”掌珠恰好进来，四老爷接过丫头食盒，韩世拓闻言，不慌不忙放下书，起身来，眸子一瞥，放到掌珠面上。</p>
灯火，骤然暗淡无光。</p>
他的眸光，忽然亮如星辰。</p>
掌珠顿觉不能呼吸，很想大口吸点儿气，又让他眼光吸引，深深幽幽，似走不动步子一般，连人带神思全落在丈夫的眼光里。</p>
......</p>
他正经起来才是最中看的那个，掌珠这样想着。</p>
......</p>
还是掌珠想的周到，韩世拓这样想着。</p>
......</p>
文章侯兄弟全是花丛圣手，见到一对夫妻凝视，都会意笑着不去打扰。二老爷打开食盒，四老爷见里面是一盘子野山鸡烧蘑菇，知道是袁家山西来的山货，又是一盘子疙瘩炒肉，一大碗浓汤，两盘子炊饼。</p>
旁边有碗数个，韩世拓还在那里对眼，四老爷就不全取出来，取个碗在手上，拨半碗菜给儿子，拿一个炊饼给他：“心里空不空，吃吧？我再来给你盛汤。”</p>
小子很不满意：“昨天不是一起吃的吗？”就扬声：“大哥吃饭了。”文章侯、二老爷、四老爷一起失笑：“这个孩子，你吃你的就是。”</p>
但掌珠两个人已分开，韩世拓去吃饭，掌珠慌乱的不敢再留。食盒是小子们送回厨房上，她正在说告辞，外面又进来看门的人。</p>
提着个在这种天气不管背着，还是提着，还是放到马上，都难免会让雪打湿的大包袱。放到地上，沉重有个闷声。</p>
他们兴高采烈：“袁家送来的，说是金珠宝贝。”</p>
文章侯笑容满面，这个好处还是掌珠的，他就恭维掌珠：“媳妇，你亲手打开，让我们一观，是些什么？”</p>
二老爷从来阴沉，现在不阴了，沉稳还在，他不是文章侯那样的欢笑，而是慢条斯理走去，准备围观：“必然是好东西才送来。”</p>
四老爷父子听到袁家就知道有好事情，都跟活猴似的活泼，围住另一迦。韩世拓也是饿了，念书看着不动，费精力，饿的并不比一般干活慢。</p>
能中，韩世拓底气全释放。秀才体态不由自主的出来，盛一碗汤，拿个炊饼吃着，并不凑上来。</p>
给他的，反正他能见到。</p>
文章侯也是想这是给自己儿子的，不管怎么看，也是落在他房里，也原地站起只是笑个不停。</p>
一包袱书卷呈现在眼前。</p>
四老爷拿起一个翻看，哦的叫出来：“这是以前的考卷，”丢下一个，再拿一个，也是。这就别说是他，二老爷也上了心。翻看几个，送到文章侯面前：“大哥你看，这就是袁家有心，这是历年春闱排名在前的文章。”</p>
文章侯悠然自得，他的心跟飘在云端里一样，抚须又念又叹又得意：“熟读唐诗三百，不会做也会诌。”</p>
韩世拓还没有怎么的反应，四老爷兴头上来：“虽然春闱出题不会相同，但这些全背会，再垫个榜尾巴还行吧？”</p>
掌珠听懂，也热烈的兴奋上来。</p>
她看着这一大包袱书卷，是两个人才能提得动，这要是全背会，得花多少功夫。但想想能中，花一时的功夫也值得。</p>
眼窝子一热，旧事重现心头。</p>
难怪祖母当年挑中的是宝珠，四妹那稳重样子，的确与别人不同。</p>
稳重？</p>
眼前又出现韩世拓认真看书，心无旁骛的端正模样。</p>
眼前又出现他刚才深情流露的体贴。</p>
掌珠慌乱起来，像是自己成了那最不中看的一个人。又暴躁，又争强，还一直把明明白白占上风当成是必要的事情。</p>
哪有人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占在上风上面？</p>
如果真的能做到，那是遇到的全是好人，别人肯让着，不计较一时的短和长。而自己，还不自知。</p>
这里书香墨香，四妹的情意香。掌珠不能再呆下去，慌慌张张告辞，公公和一个伯父一个叔父长幼全不要了，满面春风送她到台阶上，目送她出院门。</p>
而掌珠头也不敢回，直到回房睡下，才深深的叹息一声。老祖母的眼光，果然是犀利过人。她一眼能看到数年后，看到宝珠所有的好。</p>
那些不是女英雄，很家长里短的好。</p>
也在自己出嫁时阻拦，知道自己在这里可以逞威风，这一家子人原先并没有手足情爱，个个击破不在话下。</p>
但也正是没有手足情爱，才有败落不是吗？</p>
思绪如钢针刺着掌珠，就在她痛苦而又混沌时，又一道心思如闪电般把她明亮。</p>
老祖母过来的人，本身就有睿智，她是不会看错。但世事由人做主，这个家经过败落，现在又好起来了不是？</p>
这里面，有老祖母不时的劝导，也有宝珠玉珠姐妹间的不弃，也有亲戚们.....也有自己的丈夫在书房里勤攻苦读，这就有了转机。</p>
掌珠又叹一口气，当年那个桃花下面苦风流的人也能变，自己呢？</p>
窗外飞雪卷起，掌珠在这样的心思，慢慢进入梦乡。</p>
......</p>
第二天，文章侯府有一个震撼性的消息。风流上面称班头的韩四老爷宣布，他也要看书，他非要说他当年是举人身份，他可以参加春闱会试。</p>
四太太和他大吵一架，对于他最近不回房早就不满，跳着脚骂他想瞎了心。四老爷振振有词：“小四都能中，世拓也中，我怎么不能？”</p>
现在这个家里，他们两口子吵架没有人劝，文章侯把小四拘着看书，怕耽误他，更不许他回房。</p>
二老爷在房里闷闷不乐，也把个旧日的书摩挲。二太太问道：“你也要去考吗？你要去，我不拦你。”</p>
二老爷苦笑：“胡子今年有白的，还考什么。”</p>
.......</p>
太子跑得飞快，给他带路的小太监更兔子一样。看上去不是宫里失火，就是又有人造反。</p>
但他们直奔皇后宫里，却是白雪宁静，梅花飘香，并没有乱的动静。</p>
廊下有人通报：“殿下来了。”</p>
皇后一声冷笑，更是狰狞的瞪着面前的加寿：“好啊，你的耳报神比我的灵！你杀了我的人，我今天才知道，我叫你来问话，太子这就紧跟而来。”</p>
加寿跪在地上，木着小脸儿，一言不发。</p>
殿室宽大回音，太子在外面一个字不少的听到，心如刀绞。他当然来的快，他就防着呢。他在这里暗恨自己，左思右想的，一直没有合适法子进宫来说，就拖到这是第三天上还没有说。</p>
太子对自己的母后又失望一层，我是太子，发生在我家的事情，应该找我来说。幸好，他一直让人跟着加寿，加寿有什么，他都知道。这就加寿先进宫，他后脚就到。</p>
直冲进去，唤一声母后，再看加寿的小身影，得意的小加寿一直是得意的才对，今天衣裳还是绚丽的，首饰还是出众的，小身板儿看着却很可怜。</p>
太子忍无可忍的到加寿身边，蹲下身子把她往起里抱。加寿小脸儿呆呆的，可劲儿的挣着他，推开他，还是跪着。</p>
太子蹲下不稳，加寿又用足力气，被加寿推到在地。皇后大怒起身，手指加寿骂道：“你怎么敢......”</p>
“母后！”太子把她打断，太子面对着她愤怒：“您怎么能，”他痛苦上来，看一眼左右的宫女和太监，怒道：“下去！”</p>
别的人要往下去，柳义得意洋洋地上来。这奴才就是有欺负就上，仗着是总管太监，打着卫护皇后的心，走上一步，对着太子哈哈腰，眼神儿坏坏的看看加寿。</p>
寿姑娘，你以前好威风的人儿，看来也不过如此。</p>
他再回太子的时候，就恭敬满面：“殿下有所不知，寿姑娘太歹毒，居然把娘娘给的人......”</p>
“啪！”一记巴掌狠狠的抽在他面上，太子虽是少年，一早一晚也有师父教功夫，为强身健体，又是拼尽恼怒和愤恨，又是早就生气这宫里有人挑唆，又明确是总管太监去求大天道观，早把柳义恨之入骨，想法子要宰他呢，他却往上来。</p>
抽得柳义哎哟一声，一个翻身倒在地上，地上光滑，余势不尽，他骨碌碌滚出又是两圈。皇后震惊的全身冰凉，见太子还不罢休。</p>
他的年纪，并不能完全控制情绪。很多成年的皇帝遇到真正大怒的事情，也会暴跳如雷，何况太子少年。</p>
太子满脑子里全是有人要陷害他们母子，余怒不但未息，一巴掌过去，反而怒火尽出。这怒火要真的化成火，可把柳义化为灰烬。现在不是火，就放开加寿，撵上去，对着柳义又是两脚，全是当胸踏下，他又面容狠辣，是要当着皇后面也杀个人。</p>
皇后恼的火可以从脑顶门出来，骂一声：“逆子，你疯子不成！”往外面就喝：“来人！”两排金甲士带着兵器进来，太子住脚，也不去对皇后解释，先行回到加寿身边。</p>
把她强拉起来，按在怀里，双手搂住，低低的哄她：“有我呢，你别怕。”</p>
皇后气得快要晕过去，敢情他不是怕自己，他还是担心这个......皇后要骂，又骂不出来什么，太后到底震慑还在，她要不是知道杀人气极，也不敢把加寿叫进来责问。</p>
怒目太子，从牙缝里迸出话：“你，你，你好......”</p>
太子昂然对上她，面有悲凉。忽然更加愤愤，大声抢过话头：“我府上的事情，我是为首的！以后但有事情，不看太后，也看母后看着我，有事情先找我说！”</p>
皇后心头大痛，痛哭失声：“这小小的年纪，过生日杀几个，这平白无事又杀几个，这，还能留吗？”</p>
太子气极：“人是我杀的！”</p>
“不，是我杀的！”加寿大声截住话，鼓着小面颊对又怒又惊而摇摇欲坠身子的皇后肃然道：“犯巫术者，一个不留！”</p>
皇后大骂：“太子，你自己看看她怎么对的我！”</p>
太子把加寿更护在怀里，冷声再道：“母后要知道内情，我即刻让人送来给你看！”环视进来的金甲干，太子失望到伤心欲绝：“我早就应该呈给父皇，但为母后着想，我不敢呈！母后这样的闹，也就尽人皆知。我送来母后自己看，您自己送给父皇吧。”</p>
把加寿一扯，对着金甲士们冷笑：“母后，我们要去见太后，您不会这个也不答应吧！”</p>
皇后早就气得一个字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太子带着加寿出去。没出殿门，又把加寿一把抱起，头也不回的直冲出去。</p>
扑通！</p>
皇后跌坐到那镶满宝石翡翠雕刻凤凰的榻上，怒、气、急、怨一起上来，心里反倒空空的，失神的吐出一句话：“逆子......”</p>
“娘娘救我，”像是还嫌不乱，柳义连滚带爬的过来，在皇后脚底下伏着，他也痛哭：“这是眼里没有娘娘，我是娘娘的总管，太子殿下也打，这是受人挑唆，有人教唆啊......”</p>
“别说了，”皇后茫然。</p>
她面前是一殿的金甲士，她该怎么去对皇帝解释。说母子几乎喋血宫中？说自己对太后早生不满，说......</p>
皇后呆若木鸡。</p>
......</p>
“太子殿下和寿姐儿回来了，”一声通报，太后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道：“哟，可算是回来了。”</p>
太上皇瞄瞄她，太后没看见，看着太子抱着加寿一路进来。太后先问：“这是怎么了？来告诉我，说皇后叫寿姐儿去责备，我说有什么错，太子你自己不会说不成？再不然，她是我养大的，你给我几分面子，先来告诉我，我来责备她，为什么闹到皇后那里，她一骂，这就人人知道加寿没脸。”</p>
太子羞愧难当，他在七岁以后，在太后面前长大，对太后慈爱上有感情，对他的母后，因为他小的时候有奶妈，和太子妃接触不算，不如对太后亲。</p>
他把加寿送到太后膝前，自己跪下来。内心对母后的失望，对父皇知道这事后的担心，让太子也哭了。</p>
太后忙道：“这一个已经是花猫脸，你这又为什么？”太后也哭了：“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我给你担着，是你父皇怪了你，还是你母后无理取闹？”</p>
太上皇又瞅太后一眼，心想我是个傻子吗？我这几天就是冷眼瞅着，我没有说。这会儿话倒越扯越紧，无理取闹也出来。</p>
太后正忙着安慰孩子们，还是顾不得看他。把加寿搂到怀里，一面问太子：“你只管告诉我。”太子还没有说，加寿小脸儿憋屈着，抽泣声断断续续的出来。</p>
太后和太子一起心疼不说，就是太上皇也看着难过。</p>
加寿明显是受到大委屈的，应该是打她进宫到太后面前，头一回这么大的委屈。她还忍着，但忍不住，就鼻翼抽着，轻轻的哼几声出来。</p>
太后心里完全没有太子，把加寿抱到怀里，拿自己面颊暖着她：“我的孩子，你哭出来，我在这儿呢，谁敢委屈你，快哭。”</p>
太子也去哄。</p>
“哇！”</p>
一大声终于出来，整个宫里宫外全随着震动一下。</p>
接下来，“哇哇哇哇......”</p>
“哇哇哇哇......”</p>
“哇哇哇哇......”</p>
殿后没有听到的人，这会儿也听在耳朵里。扫地的把扫帚丢下；修剪花木的剪刀掉下，险些砸中他自己；送果子的差点把盘子摔了.....</p>
一个一个交头接耳：“是寿姑娘哭，真的是她哭？”</p>
“谁敢惹她哭？”</p>
有人下意识往天上看，这是要宫里大乱？</p>
......</p>
“就是这样，是我作主杀了的，我一时的糊涂，又没有好主张，怕给父皇，父皇会怪罪母后，我就自己留着，也没有去给母后看，母后知道，就把加寿叫去。”</p>
太子羞惭难言，把事情说上一遍，太上皇又瞄太后一眼，原来是这样，和我猜的也八九不离十。</p>
但太上皇没有说，一个是孩子们在这里，第二个是可恨的还是那大天道观。太上皇继续听着。</p>
加寿哭声转小，抽抽噎噎让太后抚着，太后也掉过眼泪，这会儿含泪望着太子：“我的儿，旧事我就不提，你想知道自己打听。因为有旧事，回我说皇后叫进加寿，我就没去。我想着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说加寿小，嫌弃她不能管家，我要去呢，像是护短的，让人知道，要编谣言，说我为加寿，又和她生分。”</p>
太上皇微微一笑，“又”生分，这又字用得蛮好。</p>
“那现在事情是这样，太子，你是什么打算？”</p>
太子也是两眼泪水：“我母后耳根子软，听人说几句也保不准。但是说她要害加寿，这断断没有，这是有人陷害于她。请太上皇做主，请太后为孙儿做主。”</p>
太后长叹一声：“我就是为你们做主，这事情也摆在这里，已经出来。还有，后面就麻烦不断。”</p>
她幽然：“我是一时的私心，为你们定下亲事，没想到皇后一直不喜，以后加寿可怎么办？”两行清泪流下面颊，加寿依在她怀里，小帕子正在擦拭泪水，也给太后擦擦，道：“不哭。”</p>
太上皇也微叹，全是为着孩子们。</p>
太子保证：“请太后放心，我会对加寿好的。”</p>
“我在，太上皇在，我能放心。以后我不在了，我可不放心。”太后道：“这样吧，本来呢，我也想给你放两个人，但皇后给了，我说你年纪小，给的人多，闹你看不成书，也闹加寿不是？以后你要人，我给你吧。”</p>
又皱眉：“那皇后不是更生气？”</p>
但怒容出来：“她再给人，我怎么能放心！”</p>
太子张张嘴想说话，太后抢先一步，又自言自语：“说你中科闱那天，好几个人跑来，要给你人。我说你小，早呢。”爱怜的抚一把加寿：“寿姐儿啊，你要是再大几岁，也就能管得好了。”</p>
太子想上一想，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回太后，我不要您的人，也就不要母后的人，别的人我也不要。我还没到年纪，不用那么急。以后再有人，也等过上几年，寿姐儿给我挑。”</p>
太上皇乐了，他真心不是想帮忙，是想想这一出子好笑：“过上几年，寿姐儿大了，你们就成亲了。”</p>
太后欢欢喜喜：“是啊，等上几年，就可以成亲。”对着加寿笑脸儿过去，逗她：“可好不好？”这种话，太后光想想就是喜欢的，何况是说出来。</p>
加寿正在生气，对着太后可以任意撒娇，见问，把个小嘴儿噘上一噘，伏到太后怀里。太后笑了：“我们知道害羞呢。”太子也忍不住一笑。</p>
临走的时候，安慰加寿：“今天你受委屈，今天歇息吧，去玩雪吧。明儿一早，还是要来的哦。”</p>
加寿很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点点小脑袋。</p>
太子出宫，回去自己又气上一回，但求到太上皇和太后面前，又放心不少。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父皇，是历史上父子争权，互相猜忌的人太多太多。</p>
但太上皇和父皇没有争，太子相信太上皇和太后能帮忙。</p>
把口供找出来，封好，可靠的人送到皇后宫中。</p>
......</p>
满地碎片，皇后摔的有气无力。她的面前摆着几份口供，还有太子撕碎的，诅咒加寿的符纸，碎片也在这里。</p>
对起来，还能看清上面梵文。</p>
柳义脸肿起来，让太子踹的胸口疼痛，但这是买好皇后，和皇后共进退的好机会，他忍痛在这里。</p>
“这是有人陷害娘娘啊！”</p>
“怎么杀了呢？全是人证不是，杀了就像死无对证。”</p>
柳义再说下去，也像是说不出来什么。</p>
皇后像到这会儿明白过来，奄奄一息地道：“杀，就杀了吧，去找柳至大人见我。”柳礼出宫，寻上一圈，柳至出京不在，皇后更加苦恼。</p>
要叫儿子来商议，和儿子刚刚母子反目。</p>
想是没有骂过加寿，借着加寿这亲事，还能去找太后。</p>
这份儿口供，皇后不觉得犯难到她根基，但她分明感觉出扑面而来的凶险，让她心惊肉跳。</p>
柳义不承认他杀胡嫔，皇后也没有传旨，皇后信他。但一个胡嫔之死，都可以往她头上引，别人呢？</p>
她还要对皇上解释动用金甲士对太子，太子要是没错，皇后母仪天下就失了慈爱。而成亲这么久，皇后总没有和皇上一心之感。</p>
眼前这事儿也罢了，但引出的事情真烦恼。</p>
得罪太后。</p>
和儿子隔阂更深。</p>
知道宫里有人对她下手。这暗难寻找，是最折磨人的时候。</p>
她心神不宁的坐着，柳礼又来回话：“太后宫里没动静，就是瑞庆长公主来了。”皇后苦笑的忿忿：“她的耳报神也灵，她是不会来安慰我的。”</p>
.....</p>
太后宫里，加寿换过衣裳洗过脸，正和瑞庆殿下抢吃的。长公主看她实实的可怜，小脸儿上还有泪痕，瑞庆殿下逗她：“加寿，咱们还去砸缸好不好？”</p>
加寿黑着小脸儿：“姑姑，我已经大了，早就不砸缸。”瑞庆殿下微张着嘴，拖长了嗓音：“你几时大了？我就不知道。”</p>
加寿嘟起嘴儿，坚决不砸。又来讨好瑞庆殿下：“姑姑，给梳头发吗？”长公主就是闻信进来安慰她的，说好。</p>
长公主的耳报神灵，是她往太子府上给加寿送东西，加寿管家，也给长公主送菜肴，长公主也回她，镇南王世子的笑话又多一条，说她们走动的倒是热闹。</p>
梳头东西取来，太后看着这一对人儿喜欢。和女儿随意说着：“哭的可伤心，本想送回家去玩耍，又怕她的爹又要和我罗嗦，说这亲事许的不好。幸好你来了，正好哄她。”</p>
“不能送回去，宝珠嫂嫂安胎呢，知道哪有不着急的。”瑞庆殿下这样说过，又俯身交待加寿：“回家去不许说哦，以后啊，皇后再叫你，你就去叫上我，我和你一起去。”</p>
加寿笑眯眯，翘着鼻子说好，虽然一双红泪眼儿还在，但得意的加寿又回来了。</p>
这个宫里的人也放下心，看着宫女捧进首饰，加寿自己挑簪子花钿，让长公主给她戴上。</p>
......</p>
郑倪氏往袁家去一回，宝珠当天还是知道。袁训淡淡：“多生的枝节。”夫妻虽然心疼，但都装作不知道，也没往宫中去接。</p>
只叫来孩子们：“明天哪个好孩子去看看姐姐？”</p>
加福萧战最早举手，加福软软的：“我去。”萧战趁机：“我们外面吃酒楼。”袁训忍俊不禁：“你呀，有机会就和加福玩到天黑才回来。”</p>
萧战很有道理：“也出去了不是？”</p>
......</p>
又是一早，宫车再次进到太子府上。太子如常等着，如他所料，加寿大睁眼睛，她没有睡。太子陪她到厅上，过上一夜，哭过的大眼睛红通通，太子不忍心看，陪笑：“咱们去睡会儿好不好，这太早了。”</p>
大家全忽略太子的话，咱们去睡。在太子府上的人，在昨天又让太子训诫一顿，不敢怠慢。太后宫里出来的人，都知道他们睡在一个大床上常事，不到现在再来奇怪。</p>
加寿不理他：“不睡！”</p>
太子使个眼色，让跟的人下去，笑嘻嘻，挤到加寿坐的椅子里。</p>
椅子虽宽大，太子是个少年，不是萧战的小身子。加寿又是胖墩儿，冬天又是厚衣裳，太子挤不进去，就半坐着，搭着椅子扶手，握住加寿另一边的肩头，哄着她：“一起去睡，我也困了，可好不好？”</p>
加寿对他高嘟起嘴儿，太子笑着用手点上一点：“要挂个油瓶儿上去不是？”加寿又抿回去。</p>
太子不再说话，把加寿发上的首饰，睡觉不方便的一件一件取下来，手指插进她的发髻里，轻轻的搔着，也顺着一些散下来的发丝。</p>
烛光氤氲起来，加寿困意渐渐上来，歪到太子怀里，太子笑着把她抱起，嬷嬷们裹上雪衣，送到内宅里，安置好，太子在加寿小额头上一吻。</p>
这一吻，无关情爱。</p>
就是他的歉意内疚吧。</p>
加寿睡得呼呼呼，太子让看着，回去书房。</p>
消息传的很快，皇后和太子在宫中反目的话，也到三长公主耳中。</p>
她来见鲁豫：“宫里出事情了，皇后和太子不知道为什么大吵，皇后还动用金甲士驱赶太子。你一心的要钻营，还不去看看，也许有你要的门路。</p>
鲁豫正在发愁林公孙这一回出来不给力，像是有话瞒着自己。见妻子来提醒，恍然大悟，起身道谢，往太子府上来打听动静。</p>
天近中午，太子不在书房。冷捕头指给他湖边，鲁豫过去，见一大片雪地明如镜面，侍候的人站在边上，雪地中间一个雪滑子，上面坐着一个小姑娘，雪衣围得紧紧的，后面推的人热气腾腾，应该有汗，看看面容，是太子殿下。</p>
前面坐的人也就不用猜，只能是他的未婚妻子，小小的袁加寿。</p>
见鲁豫过来，太子笑道：“你来的不是时候，我看书累了，中午外面吃，这就要走。有急事，对冷捕头说去，不急，明天来吧。”</p>
鲁豫不好阻拦，说上两句看书闷也应该玩，见太子和小姑娘扬长出府，他又往宫里来打听。他到宫门的时候，加寿和太子马车在酒楼下面停下。</p>
正要上，另一边有欢笑声。</p>
加寿看上一眼，就推太子去看。太子看过去，不由得大笑出声：“战哥儿。”</p>
酒楼的下面是一片湖，不太大，冬天最早结冰，上面都能走人，是个滑冰的好地方。</p>
十几个雪滑子在上面，前面拉的不是狗，就是家人。只有一个，是个小孩子，拉得趾高气扬，呼哧呼哧的，但小胸脯挺着颇有得意，不是别人，正是萧战。</p>
那后面坐的，包得和加寿一样，是个粽子，不用问了，只能是加福。</p>
加寿气呼呼后，又扬眉喜欢：“上午来看我，对我说一堆好吃的，最后一句，不带我去。这我也来了，他倒和我撞在一个地方上？”</p>
太子含笑：“他最会胡闹。”</p>
加寿催促：“赶紧上去，我要在他前面吃，什么好的，天天来气我，我也不带他。一会儿三妹上来，只给三妹。”</p>
这里太子上去，萧战还没看到。</p>
旁边滑雪的人都看他，他也瞪眼看回去，他跟的人也瞪眼看过去，就没有人敢再看他，由着他拦着加福，反而生出羡慕。</p>
雪滑子是木头做的，在雪上滑动起来，跑的会比萧战快，还会把他铲倒。萧战一个人拉着呢，又怕拉翻倒。后面两个大汉跟着，扶着让不要翻，也避免撞倒小王爷，也帮着推一把。</p>
萧战不费力，就边跑边对加福道：“你太轻了，中午你多吃。”</p>
加福包得只露两只大眼睛，弯起来：“好。你也多吃，你出许多力气。”</p>
“我不累。”萧战以奔跑之姿又跑上两圈，停下，和加福手扯着手儿往酒楼走去。他还不知道让加寿占在前面，对加福介绍着：“我和祖父来过的，好吃，你喜欢吃，我们今天要多多的菜。”</p>
加福总出门儿，家里也有叮咛：“爹爹母亲说不浪费，让吃一盘再要一盘。”萧战说声好，但实际上还是他当家，不放在心上。</p>
见楼梯到了，萧战把加福推到前面：“你先上，我帮着你，”双手扶到加福胁下，而他的后面，也有大汉出现，扶住小王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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