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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是柳家的亲戚中，柳五挺胸腆肚：“磕头，赶紧的磕头。”龙家的小子们把他骂回去：“名次低，名次低！”全神贯注又去等下一名。</p>
……。</p>
袁家二门外的大厅里灯火通明，从袁训到来的亲戚们都没有睡，满面笑容在这里等名次。</p>
这里袁训笑得最为畅快，探花郎看过小二给大家出的模拟试卷，约摸知道能中大于几个人，他很满意，等的也轻松。</p>
平时来上学的人，韩家的人在文章侯府，阮家的人在靖远侯府，钟家的人在南安侯府，就只有龙氏一族的亲戚在这里。</p>
其中包括从谢氏到国公夫人田氏的娘家亲族，还有项城郡王一族。</p>
老国公和袁氏国夫人的外家，是项城郡王一族。本来项城郡王和龙怀城母子不好，阖家不再走动。</p>
但在项城郡王进京受审以后，他从此的认知，输给陈留郡王一舅爷。郁郁闷闷的，把自己和袁国夫人本是亲戚想到。</p>
袁国夫人的母亲是项城一族的老姑奶奶，她也算是项城郡王的表姑母，就是表的比现在的老国公夫人还要远就是。</p>
论起来，袁训是他远亲的表弟。</p>
项城郡王目睹陈留郡王和萧观军营里争风，他陈留郡王敢大过王爷，凭的不就是上有太后，京里有舅爷，以后女儿是皇子正妃，两个儿子是驸马。</p>
陈留有能耐了，所以胆子大了。</p>
能耐二字，是人品质的唯一要点。善良，也算能耐。好心眼，也算能耐。</p>
定边郡王谋逆，东安、靖和自刎，郡王里敢和陈留郡王争的，只有为陈留郡王妃和陈留郡王原本就不和的项城郡王。</p>
由初回军营的不安，到亲眼见到陈留郡王和萧观部下争斗的不服，项城郡王打起精神决定奋起，武走军中，文自然走科举。</p>
只有你陈留郡王才有能耐吗？别人学一学也行。</p>
袁训一道奏章救了他，项城郡王在佩服他和希冀家人有成就之余，又和现任辅国公龙怀城不能修好，他重修亲戚路，一封书信命子弟们随身携带，进京求见袁国夫人。</p>
袁夫人和媳妇宝珠一样，心地最为善良。项城郡王主动求助，信里恳切谦和，袁国夫人不是自作主张的人，把儿子找来说话，袁训看出母亲有意答应，也就答应下来。</p>
项城郡王和袁训的远亲关系是从老老辅国公夫人开始，所以这里坐的人姓氏虽多，但全算是龙氏一族的亲戚。</p>
龙氏一族的亲戚可就没有袁训轻松，他们按大家亲厚散坐，交头接耳：“你有没有把握中？”</p>
“拿不准。”</p>
说话声中，外面吧嗒吧嗒，撒丫子的又回来一个。不中不会这动静，袁训起来往外观看，见龙二的儿子龙显邦大跑小跑进来，秋夜已寒，他跑出来一头汗水。</p>
袁训走到厅口儿，龙显邦跑到台阶下面。见表叔在身后万千灯华中走出——临行前受到祖父叮嘱，说进京后要敬重表叔第一，使得表叔在孩子们心里形象高大——但远不如此时高大。</p>
龙显邦跪下就磕头，喜极而泣：“九叔我中了！我中了！”</p>
袁训也欢喜不尽，快步过去，在肩膀上一拍，提这小子起来。先笑话：“别太喜欢，先中的名次低，你想中春闱还得下功夫。你中了多少名？”</p>
龙显邦用袖子抹抹泪，报出来，袁训这时候才夸奖他：“中就好！”再骂他：“你兄弟中就数你野在马上不下来，所以你中得低。打今天开始，好好的用功，放着阮二叔是好先生，你春闱不中对不起他！”</p>
龙显邦已经很开心，他一面答应一面暗自喜欢。</p>
出门前母亲说年纪太小不中也不要气馁，急急给父亲去信，父亲回信也说是历练，父亲还说自己中不了。如今中了，这是心头一件大事完结，对得起先生对得起长辈，谁还管它春闱。</p>
听着袁训的教训，因为大事完结对九叔感激泣零。回去有牛皮吹。</p>
再想想，候着袁训说完，龙显邦笑嘻嘻：“还要谢谢阮二叔，只不知道他在家睡下没有？”看看星星：“三更过了。”</p>
袁训挑眉头：“他在家也等放榜，不见得会睡。”龙显邦这就过去。没一会儿和龙三、龙四、龙七的儿子一起过来。</p>
龙三、龙四和龙七的三个儿子也是一蹦多高，自觉得这就对得起长辈对得起兄弟和姐妹：“中了，九叔，我们中了的！”</p>
袁训已经不喜欢，板着个脸：“这么早回来说中，就不要跳那么高。”眼角见到去回小二的龙显邦讪讪，猜出小二的回话，故意当众问他：“阮表叔怎么说的？”</p>
龙显邦刚才的耀武扬威已经不见，缩头缩脑袋：“二叔没睡，但问过名次不肯见我。说中得这么低，出去别说是他教过。”</p>
袁训哼一声，这四个小龙不敢再看他，灰溜溜到一旁找位子坐下。丫头们送上茶水，也喝得悄无声音。但见到袁训和别人说话，眼神应该注意不到他们，就挤眉弄眼的喜欢。</p>
十二岁中秋闱，和神童不能相比，但在龙家赶考的人里算早的一批。</p>
内宅里谢氏石氏也在等着，索性到一个房里作伴。谢氏担心：“表叔花费许多心血，这要是不中也就该打。”</p>
石氏强颜欢笑：“会中的，这要是不中，真是没脸面见叔叔和宝珠。”</p>
数着更次，几回困的要睁不开眼，又互相推醒，才算听到好消息。“贵公子中在第一百零七名，兆公子中在第一百一十名。”</p>
谢氏和石氏先没有喜欢，面面相觑：“这叫好还是不好？”丫头是个精细的，笑回道：“侯爷正当着人夸，是六位公子们中间，中的最高的。”</p>
谢氏和石氏这才放心的一笑，又体贴起家人：“本想现在就去道谢，又怕深夜私出二门不妥当。我们知道消息，叔叔喜欢这就安心，明天一早再去道谢不迟。”</p>
丫头也说是：“侯爷让摆酒，说吃完各自去睡，这会儿夫人前去，只怕是没功夫见。”</p>
这是在谢氏房里，石氏告辞而去。第二天起个大早，约上谢氏去谢安老太太，谢袁夫人，谢袁训夫妻。</p>
……</p>
“不管怎么算，咱们都少一个。”</p>
清晨的清风里，柳垣的声音已没有昨夜的酒醉。柳家也是大摆宴席，阖家在这里等候名次。然后计算袁家等中的多，还是柳家中的我。</p>
袁阮钟等算一家，柳家加他们各房头子弟，和各房头姻亲等并不少，但算来算去，还是比袁家少中一个。</p>
柳至摸着下颔，打心里不是滋味。</p>
他和苏先、袁训等同为太子党时，虽然好，也你争我赶不爱落后。如今袁训是侯爷，他柳至也是柳家一主，又有双方长辈的旧矛盾在，比个高低在所难免。</p>
爱上进的人，大多是不服气的人。这不服气不是背后捅谁一刀，而是提高自己家的地位，武走武科，文下科场，这个清清白白无可指责。</p>
柳至敢把袁阮钟三家放在一起比拼，是他的傲气，也有他的底气。如今少中一个，不由得昨夜的庆功酒变成冰水堵在他胸口。</p>
嘟囔着：“我可不喜欢输。”</p>
柳垣听见，对他陪笑道：“这在我意料之中。”柳至觉得这是什么话，斜眼瞅他：“早有意料你不提醒我！”</p>
“这没法子提醒，我以为你想得到。”柳垣露出无辜。</p>
柳至火气上来，狠狠地道：“我应该想到什么！”</p>
“你别气，阮英明是他们的人不是吗？忠毅侯开办家学，阮英明为了去教家里人，这一科主动避嫌，主考官都不当，门生少收这一科的。他为的不就是族人多中。”</p>
柳至往自己脑袋上一巴掌，带着懊恼：“这，我也能疏忽。”双手抓脑袋：“我跟小二太熟，熟悉到想不起来他关键。”</p>
柳垣咧咧嘴，听着柳至喃喃细数：“咱们家的先生，这一个，一个，一个……难道都不如小二？”</p>
柳垣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阮英明京中长大，所以是各世家再了解不过的人。</p>
太上皇说他是数代奇才。皇上看本古书，不清楚的字还要去他。张大学士说既生自己，何必英明——这是句长辈对晚辈的玩笑话，但赞赏之意满溢出来。</p>
柳家积累的有好先生，但和小二不能并提。</p>
这就柳至数着，柳垣只能尴尬。</p>
柳五从外面进来，把柳至打断。“至哥，”他小心翼翼到柳至面前：“我和您说的那话，你想过没有？”</p>
这话柳垣也知道，柳垣皱皱眉：“办这事情，我是不怕找后帐，但要做得谨慎。”</p>
柳五在柳至面前和柳垣不能比肩，就陪笑点头。</p>
柳至的心思转到柳五说的话上面，缓缓地道：“老五，你想的周到。梅吕二家宵小之辈，你和关安都不肯娶他们家的姑娘，回去任上也是怀恨在心，他们有得势的时候，势必要和咱们家做对。”</p>
“不怕明枪，暗箭得防不是？”柳五点头哈腰过，嘴角撇一撇：“再说咱们家不动手，姓关的大大咧咧，可不像能防备的人。那忠毅侯，我看他更是太正气了。”</p>
柳垣微微一笑：“袁训他有本事，他有太后，所以正气。”</p>
柳至白他一眼：“那你我就是背街上小人？”柳垣忍俊不禁，柳至没好气唤过柳五：“你想杀梅吕，给我离远些。过一个省再动手，盘缠银子帐上多支使些。”</p>
柳五连声答应，听柳至慢慢地又道：“还有一件，你是得跟着梅吕过一个省我才放心。”</p>
柳五柳垣支起耳朵。</p>
柳至想到什么，似笑非笑：“你想啊，你老五能想到收拾他们。只怕别人也能想到我家要收拾他们。要是别人先收拾了……。”</p>
眸中寒光一闪，柳五柳垣齐齐打个激灵。柳五后怕地道：“幸亏我出了这杀人的坏主意，不然的话，他们可就让别人杀了。然后呢，嫁祸给我们？”</p>
他受惊似的一跳，更对柳至俯首帖耳：“还是至哥想得周到，至哥放心，我看着他们平安过一个省。只怕他们路上要分开，再叫老十一来，他比我办事稳当。”</p>
“嗯，过一个省，是死是活不与我家相干！这路上山高水远，赴任的还有让强盗杀死在半路上的，上哪儿去找头去？”柳至轻描淡写。</p>
这算是擅杀官员，但柳至不管。世家公子们学会的，远比平民百姓要狠厉。</p>
柳五心花怒放，这主意是他出的，不然以柳至傲气，梅吕也没动到他的根本，柳至不会花功夫想这主意。柳至就是个有人愿意去做，想想也绝个后患，他就不管了。</p>
但在自以为能为家里出力的柳五心里，他简直是心潮澎湃。嘿嘿笑着：“至哥，这事情办得好，以后你有事多交待给我。”</p>
柳至给他一个白眼没解释，柳垣解释，冷下面容：“老五，我们家是朝堂上扎根，不是市井里扎根。以后出来的都是这样事情，你想至哥能累成什么模样。”</p>
柳垣心想你看你的主意，换成我想不出来。</p>
柳五抓耳挠腮：“我是说，我也想上进，我也能帮至哥正大光明的办事情，至哥您看，这事情太子殿下不方便出面是不是，这事情袁家装好人他不管是不是……”</p>
柳至忍不住一笑：“你啊，心是好的，就是斗鸡玩狗不成正道久了，”</p>
“这怨丞相，丞相他不管我们不是，不像至哥您重整理家规，您……”</p>
柳垣照脸给他一口：“我呸！你就差你爹娘生错了你！”</p>
柳至又要笑，对柳垣道：“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望向柳五，面容温和下来，柳五受宠若惊：“至哥你教教我，我看不懂的地方你肯定懂。”</p>
“老五，杀人放火不是好主意，但你的心是为家里。你听好，让我告诉你吧。你是咱们家长大的人，就没注意御史们没奏章弹劾？吏部代尚书阮梁明他没说话？”</p>
柳五嚷道：“他有什么好说的，他只是个代尚书，一不小心，就得下来，他少得罪是一个。”</p>
柳垣要笑：“你真真是个糊涂混帐！”</p>
柳五冲他一瞪眼：“至哥说话，你别插嘴。”柳垣不跟他一般见识，笑笑不理他。</p>
“太子殿下那里，压下御史们奏章。”</p>
柳五吸溜口冷气：“不会，不会吧！”随即斗志昂扬：“谁！是谁使坏进谗言！”</p>
“殿下胸怀天下，只要梅吕政绩是真的，不会计较这邀宠的事情。”柳至淡淡：“姬妾对主人，有邀宠的心。童子对家人，有邀宠的心。臣子对君王，也是一样。这不是谋逆犯上，太子殿下是忠毅侯进的……谗言。”</p>
扑哧一声，乐了。</p>
柳五听明白了，就只嘀咕：“我都猜到离不开他袁家，他就会办这正大光明的坏事儿。”</p>
“坏事情？”柳至斜睨他：“我也是去进这谗言的，坏事由咱们家来做，好事是殿下的。殿下说哈，国舅你来晚一步，岳父刚刚来过。我……我呸！”</p>
柳至对着地上就是一口，忿忿然：“又抢到我前面！”</p>
柳五和柳垣面面相觑，都露出诡异的神色。柳五悄声：“要不，我半夜弄只死鸡扔过去？”</p>
柳垣放声大笑，同样是玩笑：“对，这个主意能给至哥出气。”柳至抬腿一脚：“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迁怒柳五：“不是对你解释，就不会让你们知道这事。”</p>
柳五堆笑：“这是至哥您拿兄弟我当放心的人。”</p>
柳至怒目哼上一声，面容稍缓：“再来说阮梁明，他不是怕事的人，但他是袁家的亲戚，小二是加寿的师傅，他在这里没道理的避了一个嫌疑。”</p>
柳五瞪大眼：“他想怎么样？”</p>
“他肯定是知道袁训对太子进言，所以阮梁明不开口。以后太子要翻这旧帐，和梅吕过不去，阮梁明正好发难。以后太子要是度量大，梅吕继续当官，还是在他阮尚书手里面，梅吕要是不识相的还想和关安过不去，你看阮梁明会客气吗？”</p>
柳五豁然明白：“这一个比一个阴？”柳至和柳垣一起瞪视他：“你说谁？”</p>
柳五失笑：“我说我自己。”低下头来心思一转：“那，我还杀他们吗？不杀他们，我不放心。”</p>
“按我说的，你先送他们安然过一个省，随后你要杀要剐，全由着你。”柳至沉稳地道。</p>
柳五答应下来，不敢再打扰，告辞出去。在他背后，柳垣问柳至：“您不把梅吕放在眼里，为什么还答应老五？”</p>
柳至冷淡：“哪能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针小能扎进肉，鱼刺小能卡死人。我本来就担心梅吕上路，你知道的，咱们家政敌最多。丞相在世时有，祖父辈在世时也有。他们要是死在京郊，咱们家和袁家都说不清楚。小袁上有太后，咱们家可怎么办？娘娘刚刚好起来，殿下只能用心扶持，这不是添事情的时候。要我打发人护送他们安然过一个省，派谁合适？还要费口舌。这不正好，老五自己要去，了我这件担心。”</p>
柳垣默默听完，由衷地道：“我不是又夸你，实在是丞相早就应该把家交给你。”</p>
柳至一声长叹：“丞相年青的时候难道糊涂？后来那不是老了。唉，我要是老了，你可千万提醒我，早早地把家给别人，也免得一件一件的办错事情。”</p>
加寿愈发的能帮到太子和皇后，柳家的人就愈后悔柳丞相办下的糊涂事。</p>
柳至想想，世上哪有后悔药吃？</p>
柳垣听完，笑了起来：“我说你好，引来你的感伤。赶紧的，趁你还不老，把家里中功名的事情拿个主意出来。再过一天，你不是老上一天。”</p>
柳至眉头轻轻的扬起来，笑容慢慢的出来：“让你又猜中，我和老五说话的时候，有了主意。”</p>
低低的说出来，柳垣脱口道：“妙啊！”</p>
……</p>
袁训和小二走进来的时候，龙二的儿子龙显邦还在给执瑜玫瑰糖：“二妹说好吃的那种，”</p>
执璞也接过一把，就忘记往窗外看。</p>
龙显邦的兴奋还没下去：“我昨天给我爹写信，说执瑜对我很好，执璞也对我很好，所以我中了……”</p>
袁执瑜袁执璞哗啦一下子坐好，同时使眼色歪嘴角。龙显邦是回过身子说话，他看不到后面，指着执瑜大笑：“都来看他，你这是什么表情？”</p>
“嗯哼！”后面一声冷哼。</p>
龙显邦扭转身子一看是袁训，旁边是板着脸的阮二先生，忙坐端正，衣角把案几上的糖扫落地面。</p>
“哗啦，”一地全是。</p>
兄弟们忍住笑，只有龙显邦面如土色。他怕袁训也怕阮表叔。</p>
袁训和小二都没去管糖的事，袁训只沉着脸道：“秋闱中的，不要骄傲。秋闱不中的，也不要气馁。难得二先生今天又来给你们说春闱试卷，中和不中的，全听一听。”</p>
目光在儿子们面上扫过，执瑜执璞笔直下身子。袁训命他们在正常功课之余，也要听小二说旧试卷，只要加上这是大人才能听的，胖世子兄弟抢着过来。</p>
“熟读唐诗，不会做也会编。”袁训知道这句话，家学是他开的，方便他为儿子大开方便之门。</p>
他说过话，就退出去，还是没有说龙显邦。龙显邦对着一地的糖，全散落在他腿边案下面，不安的心里怦怦直跳。</p>
阮二叔的严厉是出了名的，韩家的小四见到他从前面走过来，小四猫腰就从后面走，是这个学里的笑话。</p>
龙显邦屏气等着，唯一觉得是安慰的，是表叔不在这里了，等下挨训，脸上是不是会好过一些？</p>
也许阮二叔骂过，又不告诉表叔，表叔明天就忘记这件事，不会写信和祖父说。</p>
他这样想着，直到小二开始讲课。龙显邦惊的又一身冷汗出来，二叔没看到吗？</p>
这一地的糖，自己看着都难过？二叔也许不管。抱着这侥幸的心思，龙显邦安下心，开始认真听课。</p>
总想等小二闭上眼睛吟咏的时候，把糖收起来。但小二一直瞪大眼睛，别的兄弟们都使眼色笑，龙显邦也没胆子伸手把糖收走。</p>
这个时候救星来了，一行人带着不客气进来，为首的第一个，青衣飘飘，面容俊朗，却是柳至。</p>
守门的人跟过来的，讪讪：“阮大人，柳大人说找您。”小二哦上一声，自然是说：“好，柳兄是我认识的。”</p>
守门的人回去，小二对柳至笑道：“柳兄，我这里教书呢，你有话等晚上咱们说？”</p>
柳至把屋里扫一个遍，见到执瑜执璞也在这里，更觉得自己来得对。问小二：“你今天说什么书？”</p>
眼睛在小二手下的一堆明显是试卷的东西上瞄过。</p>
小二对着他，倒没有遮掩的意思：“这是历年春闱的好文章，我来解说。”</p>
心中电光火石一闪，小二哑然失笑，对着跟随柳至进来的人一瞥：“柳兄你今天来的意思？”</p>
柳至把他一通的好训：“不是我说你，你是什么官职？天下人都可以请教！你倒好，三几天里往这里一教半天，你让别人还活不活？还能不能中？还考什么考？”</p>
小二忍住笑：“柳兄您是来砸场子的？”</p>
“哈哈哈，”学生们哄笑出声。</p>
柳至面无表情，绝对不会红上一红。这房里他看过，就指着空地对跟来的人道：“阮先生是天下师，没道理他教书咱们不能听！该给多少银子咱们给就是。去，咱们是半路插进来，没有案几没关系。哪里有空坐那里。坐不下的，站着听。”</p>
学生们傻住眼，特别是和柳家挑衅过的龙氏兄弟，悄悄问执瑜：“这不是咱们家的家学？又不是柳家的。”</p>
执瑜兄弟机灵，胖世子离席，斯斯文文：“欢迎欢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p>
柳至含笑，对胖世子拱拱手：“打扰打扰。”</p>
这是对大人的礼节，袁执瑜欢欢喜喜还礼。袁执璞见到，也来做主人：“匆忙备不得案几，我这里还可以坐一个人，有请有请。”</p>
柳至也对二公子拱拱手，笑容满面：“主人殷勤好客，恭敬不如从命。”执璞也乐颠颠，我和哥哥是大人。</p>
小二没有说话，但他面上的笑容表露他的心思。柳至一句话就让他没话回，又把小二恭维到半天里。</p>
“你天下师说的书，全天下人都可以来听。”</p>
小二也乐陶陶，这话有理。</p>
龙显邦趁机把糖全收起来：“我这里也能坐人。”至于坐一屁股糖迹，龙显邦就不管了。</p>
很快大家安顿好，柳垣在外面微笑，袁家的家教不错，世子兄弟和先生不阻拦，别人说话不算。</p>
见柳至和世子兄弟告辞，又和小二辞别，走到房外却不离开。柳垣以为他不放心，在这里又盯一会儿，悄笑道：“都坐下了，书摆腿上也能念，你去衙门吧。”</p>
“再等会儿。”柳至不走。</p>
房里小二也当他是不放心，不是怕自己藏私，就是怕学里的学生欺负柳家人，小二就开始讲解，也有心让柳至听听，我小二不会误人子弟。</p>
柳至依然站着，一刻钟后，也许站得枯燥，在院子里欣赏山石。柳垣不明就里，还以为柳至要盯这半天，也陪着他踱步。</p>
家学开张那天，是柳垣来送的礼，把这里逛过。这就指点给柳至看：“这边是睡觉的地方，是了，你是担心咱们的人中午没地方休息？不然破费几个钱，让他们附近的小客栈里睡睡？这秋天马上就冬天，不午睡又有什么。”</p>
柳至微笑：“我不是这个意思。”让柳垣：“你接着说，那道门通往哪里？”</p>
“那是演武场，那边角门紧闭，是袁家的园子。这家学幽静，是园子里隔出来的……”</p>
正说着，角门“吱呀”一声，开了。先出来两个婆子，随后两个管家妈妈模样的人出来，后面丫头们簇拥着一个美貌妇人出来。</p>
忠毅侯夫人宝珠。</p>
柳垣是吃一惊，心想她怎么来了？柳至却是笑了，迎上去施一礼：“有劳侯夫人到此，愚兄我这厢有礼。”</p>
宝珠回他：“叔叔少礼。”</p>
柳垣窃笑，你们说的在一个意思上面？</p>
也上来见过礼，心里恍然明白，又把柳至佩服到骨头里，他哪里是不走，他是在等袁家出来个主人说话。</p>
这袁家什么听到消息就要出来个主人呢？这个倒好猜。柳垣柳五一早对袁家的评价，全是袁家有太后，所以表露出来的多是正气。柳家来人入学，他袁家只要不是出来骂人的，就只能出来招待的人。</p>
见忠毅侯夫人果然是说：“听说叔叔到来，我赶紧过来。请问叔叔府上过来多少人，打算过来几天？我也好备下使用东西。”</p>
柳垣咧嘴嘻嘻，谁出门求学还背着书案，这里备下最好不过。</p>
柳至呢，更稳稳的回：“有劳弟妹，但先请问这学里一年一个人出多少银子，我这里也好奉上。”</p>
宝珠就告诉他，柳至也就告诉宝珠来多少人，打算听小二讲课直到殿试结束。</p>
宝珠当着他们的面让人：“学里凡是阮二大人来教书时，每天加这么些人的饭食，让这里的管事备下这些人午睡的床铺，学里该发的纸笔也按例给出，开库房，把案几如数拿出来。”</p>
柳垣听一句，对宝珠躬一次身子。宝珠含笑退一步，不然她还礼还不过来。她说完话，柳至也把银票准备好：“请弟妹收下，多出来的以后再算，以后说不好还要再加些人。”</p>
宝珠报一个数儿出来，随手交给丫头。袅袅再行一个礼，知道这两个人不会久呆，宝珠从角门进去回房，铜锁叮当几声，婆子们从里面把门锁上。</p>
柳至这就不踱步，也不对这里的房子到处好奇。一拍柳垣：“走。”两个人走出侯府门前的街道，柳垣大笑出声，亲昵地给了柳至一拳：“真有你的，给了束脩就过了明路，你怎么算到侯夫人会出来？”</p>
柳至悠然：“人家这是能抗苏赫的老婆？你当是你老婆，这点儿事情她还能处置不好？”</p>
两个人嘻嘻哈哈离开。</p>
……</p>
“什么？”暮色黄昏中，袁训把加福抱进房里，就听到宝珠说这件事。袁训脸黑黑的，把女儿放下地：“这也太皮厚了吧？他柳家没有家学吗？”</p>
宝珠嗔他：“看你？要是你在家，你也会跟我一样办理。”袁训翻眼对天：“你还收他们的银子？这明天来得理直气壮。”</p>
“都收，为什么不收他们的？你不收，人家不来了？”宝珠取笑他：“侯爷也有不会过日子的时候，你不还是杂货店的少东家出身？”</p>
袁训没好气：“我遇上这种主顾，从来亏大发。”还想再说几句，加福催着：“爹爹母亲，去见曾祖母和祖母，然后吃饭，加福要做功课。”</p>
袁训就不言语，和宝珠女儿去母亲房里。执瑜执璞先过来，见到父亲就炫耀：“今天我当主人。”</p>
“今天我也当了，柳叔叔还行的礼。”</p>
宝珠瞅瞅自己丈夫，这会儿你倒是再说不好啊。袁训满面笑容，拍拍儿子们脑袋：“全是好孩子。”小六慢吞吞玩着玩具，袁训叫他：“要和哥哥们学一学。”小六说声好。</p>
晚饭后，加福做功课，侯爷继续对宝珠抱怨。宝珠塞本兵书给他：“看书，对着书唠叨。”</p>
侯爷没看一会儿，放下书继续抱怨。宝珠把他轻轻一推：“看你女儿今天用的纸还是好的，”这才把侯爷嘴堵上，老实的去眼馋女儿的文房四宝。</p>
第二天张大学士知道，大学士拍案叫绝：“这个主意好，避免他阮英明去给袁家吃独食。”把他们家的人也送来。第三天，又来一批熟悉和不熟悉的官宦子弟。</p>
忠毅侯装模作样气的已经不会抱怨，宝珠收下来，另给开大房间，又怕小二累到，和小二商议，把各家里的好先生请来讲课，也避免他们回家自己吃独食。</p>
柳家的先生们是头一个去请的，柳至对柳垣笑，柳垣对柳至笑。“怎么样，人家这不是一般的老婆，吃不了亏。”两个人一起这样说。</p>
……。</p>
“他们这是想独霸科场吗？”欧阳容冷哼一声，画得精致的妆容皱眉头歪嘴角的拧成一团。</p>
欧阳住在她面前：“这是各家都把自己家里往好处收拾。娘娘，咱们家里你也得上心了。”</p>
他希冀的和妹妹对对眼光，对你说过好些回官职，你只当耳旁风。你看看柳家袁家，还有张家等京里有名的人家，卯足了劲要得官职。</p>
“妹妹，家里好才能帮得上你。”欧阳住劝道。</p>
欧阳容这一回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半吐半露：“我也为你们着想啊，可你们为我想一想，皇上是个不能听人说半句政事的人，我要为你们说话，得有缘由是不是？”</p>
这是几年里，欧阳容头一回松口。欧阳住大喜，道：“那咱们来一起想想办法。”</p>
他心里早有看好一个官职，所以故意道：“妹妹要给我们谋什么样的官职，定下官职，才好定主张。”</p>
欧阳容淡淡：“父亲和哥哥难道没有说过？说出来给我听听，我们定主张。”</p>
欧阳住的眸子似有火光跳动，他舔舔嘴唇：“刑部侍郎，妹妹看怎么样？”</p>
由一个赋闲在家的官员，一跃而至三品侍郎，这难度总不小。但欧阳容目光一跳，随即默然不语。</p>
猜测她的心思，欧阳住脱口：“妹妹也想过？”</p>
欧阳容的隐痛让引动，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怒火：“我怎么没想到过！你对我来说，袁柳急忙忙为自己家里着想，我也为自己家里着想。但我为家里着想，就得先除去这些人。”</p>
眸子阴沉：“这些全是我们的拦路虎！”</p>
欧阳住也这样想：“我们家也有应试的人！但不把袁柳扳倒，就当官也不趁意！”</p>
“要当官！就要去刑部！兵权由袁家说了算！梁山王又是他的亲家！哥哥要当官，去能查他的地方，又能制约柳至的，只有刑部侍郎最合适。”</p>
“我不信他柳至公事没有错，只有我去刑部，才能拿住他的把柄！”</p>
兄妹一人一句，都暴露出自己的心思。要发家，先收拾人。</p>
“可你们怎么能去呢？”欧阳容眉头紧锁。</p>
欧阳住坏笑：“你哥哥我能查案子不是？”欧阳容眼睛一亮：“哥哥你说？”</p>
“妹妹你想想，他柳家的对头不少，要是死一个再死一个，他家会往自己身上扯吗？这个时候，就要有人站出来，明查秋毫地把犯人揪出来。案子一出再出，这个人一揪再揪……”</p>
欧阳容微微地笑了：“哥哥你有这样的手段吗？”</p>
“娘娘您听好，那梅吕二家如今同我们家不好，姓梅的，纠缠我娶他女儿为平妻，”</p>
欧阳容怒骂：“胡扯！”</p>
“吕家的，让父亲答应二弟明媒正娶。我和父亲早就烦他们，不如在京外把他们一刀……”欧阳住露出狠厉：“安排几点证据，处处对柳家不利，他柳至在不明原因的时候，想来会隐瞒，我来揭出来，妹妹你看怎么样？”</p>
欧阳容垂一下眼帘：“不会连累到自身吧？”</p>
“不会。”</p>
“那就好，只要你做得巧妙，哪怕一时扳不倒柳家，也算一道脏。”</p>
欧阳住阴阴地笑了：“娘娘您还没有看出来吗？柳家袁家不是一下子砍倒的，就得一下一下的放倒。不管事情真不真，满京里今天乱猜，明天乱猜，全是他们家，他们慢慢的就好不了。”</p>
欧阳容断然：“好，你只要有这样的能耐，我拼死也为你进言！”</p>
“妹妹放心！哥哥我是一条计接一条计，黑过柳家黑袁家，黑过袁家黑柳家，这不是三几个月的事情，但一年一年的，直到妹妹生下小皇子，哥哥我也办成了事。”</p>
欧阳住在这里停下，对欧阳容身子看看：“妹妹要快些有动静才好。”</p>
欧阳容烦躁上来：“这个不要你管！”</p>
欧阳住噤声，不敢再说就此辞出。欧阳容一个人在殿中，慢慢的流下泪水。</p>
她也想早早有孕，而且仗着时不时的有宠，缠的皇帝答应，给她看最好的太医。但一直没有，她又有什么办法？</p>
……</p>
鲁豫谨慎的把袁训约到镇南王府，袁训坐下来就笑话他：“你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大气？我家里不让你进吗？还是欧阳家绊住你的腿。”</p>
鲁豫冷笑：“等我说出话来，看你还有风凉话？”</p>
陪坐的镇南王起身：“我的事情完了，你们慢慢说。”</p>
只剩下鲁豫和袁训，鲁豫更沉着脸：“你知道欧阳家最近打什么主意？”袁训漫不经心：“听你说说。”</p>
“从上个月起，就不时的盘问我与柳至不和的事情。我以为他们挑唆，一直敷衍。直到昨天，我想明白了。他问的其实是刑部里当差的具细。莫不是这父子二人打刑部官职的主意？”</p>
袁训稍有些注意力集中：“想得美，但刑部是好去的吗？”</p>
鲁豫沉声：“所以他们问我历年刑部官员有没有特例，办什么样的案子叫大案，大案能不能引进官员这些……”</p>
袁训微微一笑：“想的不错，但刑部当下空缺就那个侍郎缺，而且有人选了。”</p>
“谁？”这是鲁豫落马的官职，不由得他脑袋一热，满面涨红上来：“什么时候定下来的，这个人我认不认得？”</p>
袁训黑亮的眼光在他面上。</p>
鲁豫愣神：“你看我做什么？我在问你……”忽然就哑然无声。</p>
袁训不说话，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鲁豫泛起满眼泪水。</p>
“您一大把子年纪，能不能让后生小辈看得起你。我为你筹划，你哭什么！”袁训扭过脸儿不看他。</p>
鲁豫用袖子擦干净泪水，忽然也脾气上来：“我哭我的，不要你管！”</p>
袁训笑笑：“好吧，那咱们说你能管我也能管的事。”</p>
鲁豫闷着头，手指尖全是颤抖的：“柳至他不会答应。”</p>
“你比欧阳家好。”袁训拿他开玩笑。</p>
鲁豫信以为真，手哆嗦的更厉害：“那有劳你去对他说，他家里中举的人在你家进学，你总能找到机会，他也算欠你人情。你对他说说，让他不要阻拦。我会用心当差，但是，”</p>
胸脯一挺，精神头回来，眸子炯炯亮：“他就是答应，我也不会徇私舞弊！”</p>
袁训翘翘大拇指。</p>
哪怕袁训还是笑谑，鲁豫的泪水也再次夺目而出。他夺路就要离开，又想到话没有说完，扭身飞快地道：“听欧阳家的意思，想自己犯案栽赃给人，他自己破。所以我不敢去你家说，他们家要针对的人，不是你，就是柳至。柳至我才不管他，你自己小心。以后我还是约你出来见面，也好多多探听消息。”</p>
没有再问袁训怎么让柳至答应，鲁豫针对袁训的时间，超过信任袁训的时间，但鲁豫就是信他，这就大步出这房里，找个僻静地方去流泪。</p>
袁训在他身后若有所思：“自己犯案自己破？还能栽赃给我和小柳？这能是什么事情……再也没有比梅吕两家死在路上更合适了？这在京里当官还真是热闹。”</p>
</p>
下面的是柳家的亲戚中，柳五挺胸腆肚：“磕头，赶紧的磕头。”龙家的小子们把他骂回去：“名次低，名次低！”全神贯注又去等下一名。</p>
……。</p>
袁家二门外的大厅里灯火通明，从袁训到来的亲戚们都没有睡，满面笑容在这里等名次。</p>
这里袁训笑得最为畅快，探花郎看过小二给大家出的模拟试卷，约摸知道能中大于几个人，他很满意，等的也轻松。</p>
平时来上学的人，韩家的人在文章侯府，阮家的人在靖远侯府，钟家的人在南安侯府，就只有龙氏一族的亲戚在这里。</p>
其中包括从谢氏到国公夫人田氏的娘家亲族，还有项城郡王一族。</p>
老国公和袁氏国夫人的外家，是项城郡王一族。本来项城郡王和龙怀城母子不好，阖家不再走动。</p>
但在项城郡王进京受审以后，他从此的认知，输给陈留郡王一舅爷。郁郁闷闷的，把自己和袁国夫人本是亲戚想到。</p>
袁国夫人的母亲是项城一族的老姑奶奶，她也算是项城郡王的表姑母，就是表的比现在的老国公夫人还要远就是。</p>
论起来，袁训是他远亲的表弟。</p>
项城郡王目睹陈留郡王和萧观军营里争风，他陈留郡王敢大过王爷，凭的不就是上有太后，京里有舅爷，以后女儿是皇子正妃，两个儿子是驸马。</p>
陈留有能耐了，所以胆子大了。</p>
能耐二字，是人品质的唯一要点。善良，也算能耐。好心眼，也算能耐。</p>
定边郡王谋逆，东安、靖和自刎，郡王里敢和陈留郡王争的，只有为陈留郡王妃和陈留郡王原本就不和的项城郡王。</p>
由初回军营的不安，到亲眼见到陈留郡王和萧观部下争斗的不服，项城郡王打起精神决定奋起，武走军中，文自然走科举。</p>
只有你陈留郡王才有能耐吗？别人学一学也行。</p>
袁训一道奏章救了他，项城郡王在佩服他和希冀家人有成就之余，又和现任辅国公龙怀城不能修好，他重修亲戚路，一封书信命子弟们随身携带，进京求见袁国夫人。</p>
袁夫人和媳妇宝珠一样，心地最为善良。项城郡王主动求助，信里恳切谦和，袁国夫人不是自作主张的人，把儿子找来说话，袁训看出母亲有意答应，也就答应下来。</p>
项城郡王和袁训的远亲关系是从老老辅国公夫人开始，所以这里坐的人姓氏虽多，但全算是龙氏一族的亲戚。</p>
龙氏一族的亲戚可就没有袁训轻松，他们按大家亲厚散坐，交头接耳：“你有没有把握中？”</p>
“拿不准。”</p>
说话声中，外面吧嗒吧嗒，撒丫子的又回来一个。不中不会这动静，袁训起来往外观看，见龙二的儿子龙显邦大跑小跑进来，秋夜已寒，他跑出来一头汗水。</p>
袁训走到厅口儿，龙显邦跑到台阶下面。见表叔在身后万千灯华中走出——临行前受到祖父叮嘱，说进京后要敬重表叔第一，使得表叔在孩子们心里形象高大——但远不如此时高大。</p>
龙显邦跪下就磕头，喜极而泣：“九叔我中了！我中了！”</p>
袁训也欢喜不尽，快步过去，在肩膀上一拍，提这小子起来。先笑话：“别太喜欢，先中的名次低，你想中春闱还得下功夫。你中了多少名？”</p>
龙显邦用袖子抹抹泪，报出来，袁训这时候才夸奖他：“中就好！”再骂他：“你兄弟中就数你野在马上不下来，所以你中得低。打今天开始，好好的用功，放着阮二叔是好先生，你春闱不中对不起他！”</p>
龙显邦已经很开心，他一面答应一面暗自喜欢。</p>
出门前母亲说年纪太小不中也不要气馁，急急给父亲去信，父亲回信也说是历练，父亲还说自己中不了。如今中了，这是心头一件大事完结，对得起先生对得起长辈，谁还管它春闱。</p>
听着袁训的教训，因为大事完结对九叔感激泣零。回去有牛皮吹。</p>
再想想，候着袁训说完，龙显邦笑嘻嘻：“还要谢谢阮二叔，只不知道他在家睡下没有？”看看星星：“三更过了。”</p>
袁训挑眉头：“他在家也等放榜，不见得会睡。”龙显邦这就过去。没一会儿和龙三、龙四、龙七的儿子一起过来。</p>
龙三、龙四和龙七的三个儿子也是一蹦多高，自觉得这就对得起长辈对得起兄弟和姐妹：“中了，九叔，我们中了的！”</p>
袁训已经不喜欢，板着个脸：“这么早回来说中，就不要跳那么高。”眼角见到去回小二的龙显邦讪讪，猜出小二的回话，故意当众问他：“阮表叔怎么说的？”</p>
龙显邦刚才的耀武扬威已经不见，缩头缩脑袋：“二叔没睡，但问过名次不肯见我。说中得这么低，出去别说是他教过。”</p>
袁训哼一声，这四个小龙不敢再看他，灰溜溜到一旁找位子坐下。丫头们送上茶水，也喝得悄无声音。但见到袁训和别人说话，眼神应该注意不到他们，就挤眉弄眼的喜欢。</p>
十二岁中秋闱，和神童不能相比，但在龙家赶考的人里算早的一批。</p>
内宅里谢氏石氏也在等着，索性到一个房里作伴。谢氏担心：“表叔花费许多心血，这要是不中也就该打。”</p>
石氏强颜欢笑：“会中的，这要是不中，真是没脸面见叔叔和宝珠。”</p>
数着更次，几回困的要睁不开眼，又互相推醒，才算听到好消息。“贵公子中在第一百零七名，兆公子中在第一百一十名。”</p>
谢氏和石氏先没有喜欢，面面相觑：“这叫好还是不好？”丫头是个精细的，笑回道：“侯爷正当着人夸，是六位公子们中间，中的最高的。”</p>
谢氏和石氏这才放心的一笑，又体贴起家人：“本想现在就去道谢，又怕深夜私出二门不妥当。我们知道消息，叔叔喜欢这就安心，明天一早再去道谢不迟。”</p>
丫头也说是：“侯爷让摆酒，说吃完各自去睡，这会儿夫人前去，只怕是没功夫见。”</p>
这是在谢氏房里，石氏告辞而去。第二天起个大早，约上谢氏去谢安老太太，谢袁夫人，谢袁训夫妻。</p>
……</p>
“不管怎么算，咱们都少一个。”</p>
清晨的清风里，柳垣的声音已没有昨夜的酒醉。柳家也是大摆宴席，阖家在这里等候名次。然后计算袁家等中的多，还是柳家中的我。</p>
袁阮钟等算一家，柳家加他们各房头子弟，和各房头姻亲等并不少，但算来算去，还是比袁家少中一个。</p>
柳至摸着下颔，打心里不是滋味。</p>
他和苏先、袁训等同为太子党时，虽然好，也你争我赶不爱落后。如今袁训是侯爷，他柳至也是柳家一主，又有双方长辈的旧矛盾在，比个高低在所难免。</p>
爱上进的人，大多是不服气的人。这不服气不是背后捅谁一刀，而是提高自己家的地位，武走武科，文下科场，这个清清白白无可指责。</p>
柳至敢把袁阮钟三家放在一起比拼，是他的傲气，也有他的底气。如今少中一个，不由得昨夜的庆功酒变成冰水堵在他胸口。</p>
嘟囔着：“我可不喜欢输。”</p>
柳垣听见，对他陪笑道：“这在我意料之中。”柳至觉得这是什么话，斜眼瞅他：“早有意料你不提醒我！”</p>
“这没法子提醒，我以为你想得到。”柳垣露出无辜。</p>
柳至火气上来，狠狠地道：“我应该想到什么！”</p>
“你别气，阮英明是他们的人不是吗？忠毅侯开办家学，阮英明为了去教家里人，这一科主动避嫌，主考官都不当，门生少收这一科的。他为的不就是族人多中。”</p>
柳至往自己脑袋上一巴掌，带着懊恼：“这，我也能疏忽。”双手抓脑袋：“我跟小二太熟，熟悉到想不起来他关键。”</p>
柳垣咧咧嘴，听着柳至喃喃细数：“咱们家的先生，这一个，一个，一个……难道都不如小二？”</p>
柳垣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阮英明京中长大，所以是各世家再了解不过的人。</p>
太上皇说他是数代奇才。皇上看本古书，不清楚的字还要去他。张大学士说既生自己，何必英明——这是句长辈对晚辈的玩笑话，但赞赏之意满溢出来。</p>
柳家积累的有好先生，但和小二不能并提。</p>
这就柳至数着，柳垣只能尴尬。</p>
柳五从外面进来，把柳至打断。“至哥，”他小心翼翼到柳至面前：“我和您说的那话，你想过没有？”</p>
这话柳垣也知道，柳垣皱皱眉：“办这事情，我是不怕找后帐，但要做得谨慎。”</p>
柳五在柳至面前和柳垣不能比肩，就陪笑点头。</p>
柳至的心思转到柳五说的话上面，缓缓地道：“老五，你想的周到。梅吕二家宵小之辈，你和关安都不肯娶他们家的姑娘，回去任上也是怀恨在心，他们有得势的时候，势必要和咱们家做对。”</p>
“不怕明枪，暗箭得防不是？”柳五点头哈腰过，嘴角撇一撇：“再说咱们家不动手，姓关的大大咧咧，可不像能防备的人。那忠毅侯，我看他更是太正气了。”</p>
柳垣微微一笑：“袁训他有本事，他有太后，所以正气。”</p>
柳至白他一眼：“那你我就是背街上小人？”柳垣忍俊不禁，柳至没好气唤过柳五：“你想杀梅吕，给我离远些。过一个省再动手，盘缠银子帐上多支使些。”</p>
柳五连声答应，听柳至慢慢地又道：“还有一件，你是得跟着梅吕过一个省我才放心。”</p>
柳五柳垣支起耳朵。</p>
柳至想到什么，似笑非笑：“你想啊，你老五能想到收拾他们。只怕别人也能想到我家要收拾他们。要是别人先收拾了……。”</p>
眸中寒光一闪，柳五柳垣齐齐打个激灵。柳五后怕地道：“幸亏我出了这杀人的坏主意，不然的话，他们可就让别人杀了。然后呢，嫁祸给我们？”</p>
他受惊似的一跳，更对柳至俯首帖耳：“还是至哥想得周到，至哥放心，我看着他们平安过一个省。只怕他们路上要分开，再叫老十一来，他比我办事稳当。”</p>
“嗯，过一个省，是死是活不与我家相干！这路上山高水远，赴任的还有让强盗杀死在半路上的，上哪儿去找头去？”柳至轻描淡写。</p>
这算是擅杀官员，但柳至不管。世家公子们学会的，远比平民百姓要狠厉。</p>
柳五心花怒放，这主意是他出的，不然以柳至傲气，梅吕也没动到他的根本，柳至不会花功夫想这主意。柳至就是个有人愿意去做，想想也绝个后患，他就不管了。</p>
但在自以为能为家里出力的柳五心里，他简直是心潮澎湃。嘿嘿笑着：“至哥，这事情办得好，以后你有事多交待给我。”</p>
柳至给他一个白眼没解释，柳垣解释，冷下面容：“老五，我们家是朝堂上扎根，不是市井里扎根。以后出来的都是这样事情，你想至哥能累成什么模样。”</p>
柳垣心想你看你的主意，换成我想不出来。</p>
柳五抓耳挠腮：“我是说，我也想上进，我也能帮至哥正大光明的办事情，至哥您看，这事情太子殿下不方便出面是不是，这事情袁家装好人他不管是不是……”</p>
柳至忍不住一笑：“你啊，心是好的，就是斗鸡玩狗不成正道久了，”</p>
“这怨丞相，丞相他不管我们不是，不像至哥您重整理家规，您……”</p>
柳垣照脸给他一口：“我呸！你就差你爹娘生错了你！”</p>
柳至又要笑，对柳垣道：“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望向柳五，面容温和下来，柳五受宠若惊：“至哥你教教我，我看不懂的地方你肯定懂。”</p>
“老五，杀人放火不是好主意，但你的心是为家里。你听好，让我告诉你吧。你是咱们家长大的人，就没注意御史们没奏章弹劾？吏部代尚书阮梁明他没说话？”</p>
柳五嚷道：“他有什么好说的，他只是个代尚书，一不小心，就得下来，他少得罪是一个。”</p>
柳垣要笑：“你真真是个糊涂混帐！”</p>
柳五冲他一瞪眼：“至哥说话，你别插嘴。”柳垣不跟他一般见识，笑笑不理他。</p>
“太子殿下那里，压下御史们奏章。”</p>
柳五吸溜口冷气：“不会，不会吧！”随即斗志昂扬：“谁！是谁使坏进谗言！”</p>
“殿下胸怀天下，只要梅吕政绩是真的，不会计较这邀宠的事情。”柳至淡淡：“姬妾对主人，有邀宠的心。童子对家人，有邀宠的心。臣子对君王，也是一样。这不是谋逆犯上，太子殿下是忠毅侯进的……谗言。”</p>
扑哧一声，乐了。</p>
柳五听明白了，就只嘀咕：“我都猜到离不开他袁家，他就会办这正大光明的坏事儿。”</p>
“坏事情？”柳至斜睨他：“我也是去进这谗言的，坏事由咱们家来做，好事是殿下的。殿下说哈，国舅你来晚一步，岳父刚刚来过。我……我呸！”</p>
柳至对着地上就是一口，忿忿然：“又抢到我前面！”</p>
柳五和柳垣面面相觑，都露出诡异的神色。柳五悄声：“要不，我半夜弄只死鸡扔过去？”</p>
柳垣放声大笑，同样是玩笑：“对，这个主意能给至哥出气。”柳至抬腿一脚：“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迁怒柳五：“不是对你解释，就不会让你们知道这事。”</p>
柳五堆笑：“这是至哥您拿兄弟我当放心的人。”</p>
柳至怒目哼上一声，面容稍缓：“再来说阮梁明，他不是怕事的人，但他是袁家的亲戚，小二是加寿的师傅，他在这里没道理的避了一个嫌疑。”</p>
柳五瞪大眼：“他想怎么样？”</p>
“他肯定是知道袁训对太子进言，所以阮梁明不开口。以后太子要翻这旧帐，和梅吕过不去，阮梁明正好发难。以后太子要是度量大，梅吕继续当官，还是在他阮尚书手里面，梅吕要是不识相的还想和关安过不去，你看阮梁明会客气吗？”</p>
柳五豁然明白：“这一个比一个阴？”柳至和柳垣一起瞪视他：“你说谁？”</p>
柳五失笑：“我说我自己。”低下头来心思一转：“那，我还杀他们吗？不杀他们，我不放心。”</p>
“按我说的，你先送他们安然过一个省，随后你要杀要剐，全由着你。”柳至沉稳地道。</p>
柳五答应下来，不敢再打扰，告辞出去。在他背后，柳垣问柳至：“您不把梅吕放在眼里，为什么还答应老五？”</p>
柳至冷淡：“哪能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针小能扎进肉，鱼刺小能卡死人。我本来就担心梅吕上路，你知道的，咱们家政敌最多。丞相在世时有，祖父辈在世时也有。他们要是死在京郊，咱们家和袁家都说不清楚。小袁上有太后，咱们家可怎么办？娘娘刚刚好起来，殿下只能用心扶持，这不是添事情的时候。要我打发人护送他们安然过一个省，派谁合适？还要费口舌。这不正好，老五自己要去，了我这件担心。”</p>
柳垣默默听完，由衷地道：“我不是又夸你，实在是丞相早就应该把家交给你。”</p>
柳至一声长叹：“丞相年青的时候难道糊涂？后来那不是老了。唉，我要是老了，你可千万提醒我，早早地把家给别人，也免得一件一件的办错事情。”</p>
加寿愈发的能帮到太子和皇后，柳家的人就愈后悔柳丞相办下的糊涂事。</p>
柳至想想，世上哪有后悔药吃？</p>
柳垣听完，笑了起来：“我说你好，引来你的感伤。赶紧的，趁你还不老，把家里中功名的事情拿个主意出来。再过一天，你不是老上一天。”</p>
柳至眉头轻轻的扬起来，笑容慢慢的出来：“让你又猜中，我和老五说话的时候，有了主意。”</p>
低低的说出来，柳垣脱口道：“妙啊！”</p>
……</p>
袁训和小二走进来的时候，龙二的儿子龙显邦还在给执瑜玫瑰糖：“二妹说好吃的那种，”</p>
执璞也接过一把，就忘记往窗外看。</p>
龙显邦的兴奋还没下去：“我昨天给我爹写信，说执瑜对我很好，执璞也对我很好，所以我中了……”</p>
袁执瑜袁执璞哗啦一下子坐好，同时使眼色歪嘴角。龙显邦是回过身子说话，他看不到后面，指着执瑜大笑：“都来看他，你这是什么表情？”</p>
“嗯哼！”后面一声冷哼。</p>
龙显邦扭转身子一看是袁训，旁边是板着脸的阮二先生，忙坐端正，衣角把案几上的糖扫落地面。</p>
“哗啦，”一地全是。</p>
兄弟们忍住笑，只有龙显邦面如土色。他怕袁训也怕阮表叔。</p>
袁训和小二都没去管糖的事，袁训只沉着脸道：“秋闱中的，不要骄傲。秋闱不中的，也不要气馁。难得二先生今天又来给你们说春闱试卷，中和不中的，全听一听。”</p>
目光在儿子们面上扫过，执瑜执璞笔直下身子。袁训命他们在正常功课之余，也要听小二说旧试卷，只要加上这是大人才能听的，胖世子兄弟抢着过来。</p>
“熟读唐诗，不会做也会编。”袁训知道这句话，家学是他开的，方便他为儿子大开方便之门。</p>
他说过话，就退出去，还是没有说龙显邦。龙显邦对着一地的糖，全散落在他腿边案下面，不安的心里怦怦直跳。</p>
阮二叔的严厉是出了名的，韩家的小四见到他从前面走过来，小四猫腰就从后面走，是这个学里的笑话。</p>
龙显邦屏气等着，唯一觉得是安慰的，是表叔不在这里了，等下挨训，脸上是不是会好过一些？</p>
也许阮二叔骂过，又不告诉表叔，表叔明天就忘记这件事，不会写信和祖父说。</p>
他这样想着，直到小二开始讲课。龙显邦惊的又一身冷汗出来，二叔没看到吗？</p>
这一地的糖，自己看着都难过？二叔也许不管。抱着这侥幸的心思，龙显邦安下心，开始认真听课。</p>
总想等小二闭上眼睛吟咏的时候，把糖收起来。但小二一直瞪大眼睛，别的兄弟们都使眼色笑，龙显邦也没胆子伸手把糖收走。</p>
这个时候救星来了，一行人带着不客气进来，为首的第一个，青衣飘飘，面容俊朗，却是柳至。</p>
守门的人跟过来的，讪讪：“阮大人，柳大人说找您。”小二哦上一声，自然是说：“好，柳兄是我认识的。”</p>
守门的人回去，小二对柳至笑道：“柳兄，我这里教书呢，你有话等晚上咱们说？”</p>
柳至把屋里扫一个遍，见到执瑜执璞也在这里，更觉得自己来得对。问小二：“你今天说什么书？”</p>
眼睛在小二手下的一堆明显是试卷的东西上瞄过。</p>
小二对着他，倒没有遮掩的意思：“这是历年春闱的好文章，我来解说。”</p>
心中电光火石一闪，小二哑然失笑，对着跟随柳至进来的人一瞥：“柳兄你今天来的意思？”</p>
柳至把他一通的好训：“不是我说你，你是什么官职？天下人都可以请教！你倒好，三几天里往这里一教半天，你让别人还活不活？还能不能中？还考什么考？”</p>
小二忍住笑：“柳兄您是来砸场子的？”</p>
“哈哈哈，”学生们哄笑出声。</p>
柳至面无表情，绝对不会红上一红。这房里他看过，就指着空地对跟来的人道：“阮先生是天下师，没道理他教书咱们不能听！该给多少银子咱们给就是。去，咱们是半路插进来，没有案几没关系。哪里有空坐那里。坐不下的，站着听。”</p>
学生们傻住眼，特别是和柳家挑衅过的龙氏兄弟，悄悄问执瑜：“这不是咱们家的家学？又不是柳家的。”</p>
执瑜兄弟机灵，胖世子离席，斯斯文文：“欢迎欢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p>
柳至含笑，对胖世子拱拱手：“打扰打扰。”</p>
这是对大人的礼节，袁执瑜欢欢喜喜还礼。袁执璞见到，也来做主人：“匆忙备不得案几，我这里还可以坐一个人，有请有请。”</p>
柳至也对二公子拱拱手，笑容满面：“主人殷勤好客，恭敬不如从命。”执璞也乐颠颠，我和哥哥是大人。</p>
小二没有说话，但他面上的笑容表露他的心思。柳至一句话就让他没话回，又把小二恭维到半天里。</p>
“你天下师说的书，全天下人都可以来听。”</p>
小二也乐陶陶，这话有理。</p>
龙显邦趁机把糖全收起来：“我这里也能坐人。”至于坐一屁股糖迹，龙显邦就不管了。</p>
很快大家安顿好，柳垣在外面微笑，袁家的家教不错，世子兄弟和先生不阻拦，别人说话不算。</p>
见柳至和世子兄弟告辞，又和小二辞别，走到房外却不离开。柳垣以为他不放心，在这里又盯一会儿，悄笑道：“都坐下了，书摆腿上也能念，你去衙门吧。”</p>
“再等会儿。”柳至不走。</p>
房里小二也当他是不放心，不是怕自己藏私，就是怕学里的学生欺负柳家人，小二就开始讲解，也有心让柳至听听，我小二不会误人子弟。</p>
柳至依然站着，一刻钟后，也许站得枯燥，在院子里欣赏山石。柳垣不明就里，还以为柳至要盯这半天，也陪着他踱步。</p>
家学开张那天，是柳垣来送的礼，把这里逛过。这就指点给柳至看：“这边是睡觉的地方，是了，你是担心咱们的人中午没地方休息？不然破费几个钱，让他们附近的小客栈里睡睡？这秋天马上就冬天，不午睡又有什么。”</p>
柳至微笑：“我不是这个意思。”让柳垣：“你接着说，那道门通往哪里？”</p>
“那是演武场，那边角门紧闭，是袁家的园子。这家学幽静，是园子里隔出来的……”</p>
正说着，角门“吱呀”一声，开了。先出来两个婆子，随后两个管家妈妈模样的人出来，后面丫头们簇拥着一个美貌妇人出来。</p>
忠毅侯夫人宝珠。</p>
柳垣是吃一惊，心想她怎么来了？柳至却是笑了，迎上去施一礼：“有劳侯夫人到此，愚兄我这厢有礼。”</p>
宝珠回他：“叔叔少礼。”</p>
柳垣窃笑，你们说的在一个意思上面？</p>
也上来见过礼，心里恍然明白，又把柳至佩服到骨头里，他哪里是不走，他是在等袁家出来个主人说话。</p>
这袁家什么听到消息就要出来个主人呢？这个倒好猜。柳垣柳五一早对袁家的评价，全是袁家有太后，所以表露出来的多是正气。柳家来人入学，他袁家只要不是出来骂人的，就只能出来招待的人。</p>
见忠毅侯夫人果然是说：“听说叔叔到来，我赶紧过来。请问叔叔府上过来多少人，打算过来几天？我也好备下使用东西。”</p>
柳垣咧嘴嘻嘻，谁出门求学还背着书案，这里备下最好不过。</p>
柳至呢，更稳稳的回：“有劳弟妹，但先请问这学里一年一个人出多少银子，我这里也好奉上。”</p>
宝珠就告诉他，柳至也就告诉宝珠来多少人，打算听小二讲课直到殿试结束。</p>
宝珠当着他们的面让人：“学里凡是阮二大人来教书时，每天加这么些人的饭食，让这里的管事备下这些人午睡的床铺，学里该发的纸笔也按例给出，开库房，把案几如数拿出来。”</p>
柳垣听一句，对宝珠躬一次身子。宝珠含笑退一步，不然她还礼还不过来。她说完话，柳至也把银票准备好：“请弟妹收下，多出来的以后再算，以后说不好还要再加些人。”</p>
宝珠报一个数儿出来，随手交给丫头。袅袅再行一个礼，知道这两个人不会久呆，宝珠从角门进去回房，铜锁叮当几声，婆子们从里面把门锁上。</p>
柳至这就不踱步，也不对这里的房子到处好奇。一拍柳垣：“走。”两个人走出侯府门前的街道，柳垣大笑出声，亲昵地给了柳至一拳：“真有你的，给了束脩就过了明路，你怎么算到侯夫人会出来？”</p>
柳至悠然：“人家这是能抗苏赫的老婆？你当是你老婆，这点儿事情她还能处置不好？”</p>
两个人嘻嘻哈哈离开。</p>
……</p>
“什么？”暮色黄昏中，袁训把加福抱进房里，就听到宝珠说这件事。袁训脸黑黑的，把女儿放下地：“这也太皮厚了吧？他柳家没有家学吗？”</p>
宝珠嗔他：“看你？要是你在家，你也会跟我一样办理。”袁训翻眼对天：“你还收他们的银子？这明天来得理直气壮。”</p>
“都收，为什么不收他们的？你不收，人家不来了？”宝珠取笑他：“侯爷也有不会过日子的时候，你不还是杂货店的少东家出身？”</p>
袁训没好气：“我遇上这种主顾，从来亏大发。”还想再说几句，加福催着：“爹爹母亲，去见曾祖母和祖母，然后吃饭，加福要做功课。”</p>
袁训就不言语，和宝珠女儿去母亲房里。执瑜执璞先过来，见到父亲就炫耀：“今天我当主人。”</p>
“今天我也当了，柳叔叔还行的礼。”</p>
宝珠瞅瞅自己丈夫，这会儿你倒是再说不好啊。袁训满面笑容，拍拍儿子们脑袋：“全是好孩子。”小六慢吞吞玩着玩具，袁训叫他：“要和哥哥们学一学。”小六说声好。</p>
晚饭后，加福做功课，侯爷继续对宝珠抱怨。宝珠塞本兵书给他：“看书，对着书唠叨。”</p>
侯爷没看一会儿，放下书继续抱怨。宝珠把他轻轻一推：“看你女儿今天用的纸还是好的，”这才把侯爷嘴堵上，老实的去眼馋女儿的文房四宝。</p>
第二天张大学士知道，大学士拍案叫绝：“这个主意好，避免他阮英明去给袁家吃独食。”把他们家的人也送来。第三天，又来一批熟悉和不熟悉的官宦子弟。</p>
忠毅侯装模作样气的已经不会抱怨，宝珠收下来，另给开大房间，又怕小二累到，和小二商议，把各家里的好先生请来讲课，也避免他们回家自己吃独食。</p>
柳家的先生们是头一个去请的，柳至对柳垣笑，柳垣对柳至笑。“怎么样，人家这不是一般的老婆，吃不了亏。”两个人一起这样说。</p>
……。</p>
“他们这是想独霸科场吗？”欧阳容冷哼一声，画得精致的妆容皱眉头歪嘴角的拧成一团。</p>
欧阳住在她面前：“这是各家都把自己家里往好处收拾。娘娘，咱们家里你也得上心了。”</p>
他希冀的和妹妹对对眼光，对你说过好些回官职，你只当耳旁风。你看看柳家袁家，还有张家等京里有名的人家，卯足了劲要得官职。</p>
“妹妹，家里好才能帮得上你。”欧阳住劝道。</p>
欧阳容这一回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半吐半露：“我也为你们着想啊，可你们为我想一想，皇上是个不能听人说半句政事的人，我要为你们说话，得有缘由是不是？”</p>
这是几年里，欧阳容头一回松口。欧阳住大喜，道：“那咱们来一起想想办法。”</p>
他心里早有看好一个官职，所以故意道：“妹妹要给我们谋什么样的官职，定下官职，才好定主张。”</p>
欧阳容淡淡：“父亲和哥哥难道没有说过？说出来给我听听，我们定主张。”</p>
欧阳住的眸子似有火光跳动，他舔舔嘴唇：“刑部侍郎，妹妹看怎么样？”</p>
由一个赋闲在家的官员，一跃而至三品侍郎，这难度总不小。但欧阳容目光一跳，随即默然不语。</p>
猜测她的心思，欧阳住脱口：“妹妹也想过？”</p>
欧阳容的隐痛让引动，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怒火：“我怎么没想到过！你对我来说，袁柳急忙忙为自己家里着想，我也为自己家里着想。但我为家里着想，就得先除去这些人。”</p>
眸子阴沉：“这些全是我们的拦路虎！”</p>
欧阳住也这样想：“我们家也有应试的人！但不把袁柳扳倒，就当官也不趁意！”</p>
“要当官！就要去刑部！兵权由袁家说了算！梁山王又是他的亲家！哥哥要当官，去能查他的地方，又能制约柳至的，只有刑部侍郎最合适。”</p>
“我不信他柳至公事没有错，只有我去刑部，才能拿住他的把柄！”</p>
兄妹一人一句，都暴露出自己的心思。要发家，先收拾人。</p>
“可你们怎么能去呢？”欧阳容眉头紧锁。</p>
欧阳住坏笑：“你哥哥我能查案子不是？”欧阳容眼睛一亮：“哥哥你说？”</p>
“妹妹你想想，他柳家的对头不少，要是死一个再死一个，他家会往自己身上扯吗？这个时候，就要有人站出来，明查秋毫地把犯人揪出来。案子一出再出，这个人一揪再揪……”</p>
欧阳容微微地笑了：“哥哥你有这样的手段吗？”</p>
“娘娘您听好，那梅吕二家如今同我们家不好，姓梅的，纠缠我娶他女儿为平妻，”</p>
欧阳容怒骂：“胡扯！”</p>
“吕家的，让父亲答应二弟明媒正娶。我和父亲早就烦他们，不如在京外把他们一刀……”欧阳住露出狠厉：“安排几点证据，处处对柳家不利，他柳至在不明原因的时候，想来会隐瞒，我来揭出来，妹妹你看怎么样？”</p>
欧阳容垂一下眼帘：“不会连累到自身吧？”</p>
“不会。”</p>
“那就好，只要你做得巧妙，哪怕一时扳不倒柳家，也算一道脏。”</p>
欧阳住阴阴地笑了：“娘娘您还没有看出来吗？柳家袁家不是一下子砍倒的，就得一下一下的放倒。不管事情真不真，满京里今天乱猜，明天乱猜，全是他们家，他们慢慢的就好不了。”</p>
欧阳容断然：“好，你只要有这样的能耐，我拼死也为你进言！”</p>
“妹妹放心！哥哥我是一条计接一条计，黑过柳家黑袁家，黑过袁家黑柳家，这不是三几个月的事情，但一年一年的，直到妹妹生下小皇子，哥哥我也办成了事。”</p>
欧阳住在这里停下，对欧阳容身子看看：“妹妹要快些有动静才好。”</p>
欧阳容烦躁上来：“这个不要你管！”</p>
欧阳住噤声，不敢再说就此辞出。欧阳容一个人在殿中，慢慢的流下泪水。</p>
她也想早早有孕，而且仗着时不时的有宠，缠的皇帝答应，给她看最好的太医。但一直没有，她又有什么办法？</p>
……</p>
鲁豫谨慎的把袁训约到镇南王府，袁训坐下来就笑话他：“你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大气？我家里不让你进吗？还是欧阳家绊住你的腿。”</p>
鲁豫冷笑：“等我说出话来，看你还有风凉话？”</p>
陪坐的镇南王起身：“我的事情完了，你们慢慢说。”</p>
只剩下鲁豫和袁训，鲁豫更沉着脸：“你知道欧阳家最近打什么主意？”袁训漫不经心：“听你说说。”</p>
“从上个月起，就不时的盘问我与柳至不和的事情。我以为他们挑唆，一直敷衍。直到昨天，我想明白了。他问的其实是刑部里当差的具细。莫不是这父子二人打刑部官职的主意？”</p>
袁训稍有些注意力集中：“想得美，但刑部是好去的吗？”</p>
鲁豫沉声：“所以他们问我历年刑部官员有没有特例，办什么样的案子叫大案，大案能不能引进官员这些……”</p>
袁训微微一笑：“想的不错，但刑部当下空缺就那个侍郎缺，而且有人选了。”</p>
“谁？”这是鲁豫落马的官职，不由得他脑袋一热，满面涨红上来：“什么时候定下来的，这个人我认不认得？”</p>
袁训黑亮的眼光在他面上。</p>
鲁豫愣神：“你看我做什么？我在问你……”忽然就哑然无声。</p>
袁训不说话，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鲁豫泛起满眼泪水。</p>
“您一大把子年纪，能不能让后生小辈看得起你。我为你筹划，你哭什么！”袁训扭过脸儿不看他。</p>
鲁豫用袖子擦干净泪水，忽然也脾气上来：“我哭我的，不要你管！”</p>
袁训笑笑：“好吧，那咱们说你能管我也能管的事。”</p>
鲁豫闷着头，手指尖全是颤抖的：“柳至他不会答应。”</p>
“你比欧阳家好。”袁训拿他开玩笑。</p>
鲁豫信以为真，手哆嗦的更厉害：“那有劳你去对他说，他家里中举的人在你家进学，你总能找到机会，他也算欠你人情。你对他说说，让他不要阻拦。我会用心当差，但是，”</p>
胸脯一挺，精神头回来，眸子炯炯亮：“他就是答应，我也不会徇私舞弊！”</p>
袁训翘翘大拇指。</p>
哪怕袁训还是笑谑，鲁豫的泪水也再次夺目而出。他夺路就要离开，又想到话没有说完，扭身飞快地道：“听欧阳家的意思，想自己犯案栽赃给人，他自己破。所以我不敢去你家说，他们家要针对的人，不是你，就是柳至。柳至我才不管他，你自己小心。以后我还是约你出来见面，也好多多探听消息。”</p>
没有再问袁训怎么让柳至答应，鲁豫针对袁训的时间，超过信任袁训的时间，但鲁豫就是信他，这就大步出这房里，找个僻静地方去流泪。</p>
袁训在他身后若有所思：“自己犯案自己破？还能栽赃给我和小柳？这能是什么事情……再也没有比梅吕两家死在路上更合适了？这在京里当官还真是热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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