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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正经的大名，叫韩正道。正经是小名儿。用这几个字当名字的人，可真不多。这样一说，掌珠莞尔：“听上去是咱们，就只是大名儿不对。”</p>
老孙氏走出来，掌珠和侯夫人对她说过，老孙氏还有三分明白，笑道：“既然是咱们家，那再好不过。只是孙媳妇，你公公和叔叔都不在家，往衙门里请世拓回来接旨是正事。”</p>
说到一半，掌珠失笑，等老孙氏说完，掌珠先让人去国子监里请韩世拓回来，再对祖母和婆婆笑道：“看看我，没接过旨，所以请长辈们出来，忘记咱们只能招待，却不能陪公公们坐着说话。”</p>
让人先看出茶水，请传旨的太监们上坐。没一会儿，韩世拓快马回来，把旨意接了，让摆酒席，太监们推辞开来。</p>
“还要往别家去传旨，你们家沾袁家的光，就赶紧的来了。人家的赏赐还要送呢。”</p>
韩世拓让取银包，塞到太监衣袖里，恭恭敬敬送他们出大门，重新转回客厅上，二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闻讯也在，你一言我一语，正在说圣恩隆的话。</p>
金锭银锭，表礼和四朵宫花，灿灿摆在红漆雕喜鹊登枝的桌子上，韩世拓笑道：“正好请祖母、母亲和夫人分了这花，留一朵给正经戴。”</p>
二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没有花，也喜欢的跟自己有花戴一样，拿起一朵来，送到老孙氏面前，一个一个笑脸儿飞扬：“母亲，这是正经给您挣的，您快戴上吧。”</p>
宫花，有小孩子手掌大小，上面几串珍珠雪白放光。老孙氏是很想要，但是她只接在手上，爱惜的看了看，叫韩世拓和掌珠到面前来：“我们先不戴，你儿子从哪里能有这样的赏赐，世拓你从哪里开始明白事理？咱们家从哪里开始兴旺的？我不忘记，你们也不能忘记。”</p>
老侯夫人都听得站起身子，跟着儿子媳妇和妯娌们肃然的答应着：“老太太说的是，到底是老太太知恩感恩，我们不能相比。”</p>
老孙氏揩揩眼角，不过今天的是欢喜之泪。还有就是，后孙看上去很有出息的激动泪水。</p>
“不能忘啊，有些道理，没有袁家，怎么能知道？正经偶然回家里来，会背一句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又是什么授人以渔，胜过给你一条大鱼……”</p>
韩世拓忍住笑，这话是韩正经的歪解。意思是没有解释错，但韩正经那两天从早到晚，小手一伸：“给，一根鱼竿。”</p>
“去吧，把这赏赐带上，送到袁府里去，请孙媳妇的祖母、袁国夫人，正经的姨妈留下来，还有一朵，也别丢下亲戚，送到常家，给正经的三姨妈，巧秀不是跟正经做伴在袁家。”</p>
老孙氏分派的有条有理，大家应声道：“就是这样。”文章老侯从外面进来，笑容满面地问：“正在同人饮茶，说家里有喜事，我赶着回来，却是什么喜事说给我听听？”</p>
老孙氏对他说过，老侯也说应该这样，老孙氏说一早身子不耐烦，韩世拓又还要回衙门，就老侯夫妻带着掌珠，捧着赏赐来到袁家。</p>
袁夫人的房里正热火朝天，摇旗呐喊的韩正经，是赏赐最低的。执瑜执璞他们的赏赐中，宫花比韩正经的要好。</p>
一堆的全放在桌上，孩子们由曾祖母和祖母分派。老太太和袁夫人说笑着，韩正经早就满场飞，拿起宫花，到处给人，跟他到处给鱼竿差不多：“给，哥哥戴，姐姐戴。”</p>
香姐儿同他笑道：“你也戴吧。”</p>
小手胡乱抓起来，把自己脑袋上插了一头。文章老侯和掌珠进来，见状乐不可支。</p>
问明老侯的来意，安老太太和袁国夫人说费心，自己收着吧。韩正经冲过来，抓着不知是谁的花放到祖父手里，溜圆眼睛很是认真：“祖父戴花。”</p>
文章老侯笑出老泪纵横。</p>
大家都装看不到，丫头送上茶，也给老太太换茶水，掌珠接过来，放到祖母身边。安老太太对她笑容可掬：“掌珠啊，你嫁的不错。”</p>
掌珠的身子一僵，母亲邵氏在座，以为这是祖母又讽刺的掌珠，不安地和母亲对个眼色，意思今天公婆在，祖母说话不防备，怕羞到他们，请母亲拦上一拦的意思。</p>
邵氏却回了一个眼色，带着不明的意味。掌珠正在懵懂，笑声爽朗，龙四带着龙显邦兄弟，手捧着他们的赏赐进来，这是送到二门外给亲戚们看上一看，有个激励他们在京里出力的心思，这又送回来。</p>
“请老太太和姑祖母收下。”</p>
也是送给长辈们。</p>
有个丫头悄步到掌珠身边，向安老太太附下身子：“这是显邦公子，后面的是显达公子……”</p>
安老太太点着头，笑得合不拢嘴地叫着：“显邦，你又有什么好笑话听没有？”</p>
不然就是：“显昌，你爱吃的点心，你多吃一块，”</p>
把这一幕看在眼中的掌珠，心头冰凉若寒冬。退到母亲身边，邵氏同她咬耳朵，也带着难过：“祖母上了年纪，一半的糊涂了。有些人和事记不牢，正是这样，她夸你，是真心的。”</p>
老太太恰好转过来，对着掌珠还是满面慈祥：“我们这个大姑娘，可是不差，她明快决断，等出了门子，家家都能当家。”</p>
邵氏也差点垂泪，这话是老太太在掌珠很小的时候说过，后来掌珠大了，就没再说过。老太太这又犯糊涂到哪一年里去了？</p>
文章老侯夫妻说是，说掌珠当家很好。掌珠面上带着笑，却把眼泪往肚子里流。</p>
好似刹那间，岁月如飞般过去，掌珠在她膝下长大，在她膝下学道理，还没有回报于她，她就老了。</p>
看着这个老人，看着房中欢跳的儿子，有痛在掌珠脑海里一搅，让她捏住帕子，好似捏住祖母就要流逝的年华。</p>
她攥得那样的紧，生怕手指动上一动，就要留不住祖母。</p>
老太太和袁夫人没收韩正经的赏赐，让文章老侯带回来给家人。老孙氏吁一口长气，接过宫花，丫头捧过菱花镜，小心翼翼戴在发间，顾盼仿佛自己回到少女时候，喜笑颜开夸道：“真是喜庆。”</p>
……。</p>
窗前的花红柳绿中，齐王的脸色是阴沉的。身后两排椅子上，先生们也凝重地若有所思。</p>
“回殿下，人已带到。”青衣的小子出现在房门外。齐王回过身子，看表情还是不悦，缓缓道：“带进来吧。”</p>
院子里，高矮不同的几个文士在芍药栏旁边。</p>
他们分开两摊子人站，中间有若有若无的距离，似一道线般划分出来。左边，是游连田为首，正眼也不看右边以班新为首的一摊子人。班新则暗暗怀恨，等会儿殿下答应我的建议，我要你游连田好看。</p>
“随我来。”小子过来，带着他们往台阶上走，文士们或多或少的生出紧张。</p>
一直以来，他们是齐王在外面会见的人。赠送的也有银两，但跟名正言顺归属于齐王府，这是两回事情。</p>
今天能进到齐王府中，在殿下的外书房拜见殿下，大家心里卯起劲头，都知道明天还能继续进来，还是再寻下处，全在今天的见面里。</p>
都是不敢怠慢的态度，书房里一字儿排开：“见过殿下。”</p>
“坐吧。”齐王嗓音还算柔和。</p>
小子们为他们指派座位，全安置下来后，见房中还有几位先生，从他们的衣着，和出现在这里的安详态度来看，后来的先生们肃然起敬，知道这是齐王过了明路的幕僚。</p>
游连田是好奇，悄悄地想认出他们是谁。皇子殿下，不会用无名之辈才是。</p>
班新则更不安，他不怕当着齐王再和游连田争执，但他的话，却不愿意当着幕僚们说。</p>
没等他们多想多看，齐王沉下面容：“叫你们来，是你们都是本王心里满意的人，有难事要和你们商议。”</p>
“殿下请说。”先生们齐齐欠欠身子。</p>
眸光似茫然而又带上冰雪寒风，齐王语声迟迟，似拖不动的思绪千千重。</p>
“几个孩子也玩出花样来，皇上重赏了他们，又重赏了太子。先生们怎么看？”</p>
片刻的默然以后，因为没有人说话，班新打着颤儿的道：“殿下，力争上游这事情，官场要，家里也要。”</p>
先生们目光齐唰唰地看过来，班新生出瑟缩。</p>
“嗯，你说说看？”齐王询问的眼光，极大的鼓励了班新。</p>
班新一咬牙，露脸儿出彩免不了冒风险。有些话，幕僚们未必敢说。有些话，别人也想不到。</p>
他尽量的委婉：“殿下您日前为了百姓们，与镇南王有过口角。”</p>
“我就是不同他口角，他的心也不在我这里。”齐王冷冷淡淡。</p>
“所以，不防一万，要防万一。殿下您是皇家血脉，论身份不比任何人差……”</p>
“住口！”游连田暴怒地起身，同上一次一样，他大声斥责班新：“你又要置殿下于险地吗？”</p>
班新的沸腾，让这句话点燃。班新咬牙道：“你畏畏缩缩，游连田，不如回家去抱孩子！”</p>
游连田卷起袖子：“你屡次挑唆殿下，你要知道，你害了殿下，你也没有功名利禄！”</p>
“世事险恶，不得不防！”班新道。</p>
“亲君子！远小人！小人你只会指责分裂，你住口！”游连田道。</p>
两个人火爆的都挺起胸膛，班新暗想，今天也许是个借机撵走他的机会。</p>
上前一步，更是责问：“游连田，我来问你！殿下是什么身份，你难道不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风一雨殿下都要当心才对！”</p>
游连田冷笑：“瞎了你的眼，你在殿下面前挑唆。你以为这是你家炕头上，由着你胡说八道。”</p>
。一昂头，直接对齐王进言：“殿下，这等人说话口无遮拦，事实与黑白全颠倒。殿下再留此人，晚生告辞！”</p>
袖子一卷，游连田往外就走。跟着他进来的几个先生默然一下，也徐徐起身：“殿下，皇家未必无亲情。班先生数次进言，句句是生分。我等，也再不听下去。我等告辞。”</p>
齐王冷冷看着，眸光一分一分的寒下去，但并不做挽留。直到这几个人走出视线，齐王淡淡地笑了笑，再来看班新：“班先生，你说。”</p>
班新激动了，几乎指手划脚：“殿下，昔日秦朝，长公子为扶苏，二世却是胡亥。昔日……”</p>
石径的尽头，一个小子满面春风出现，对着离开的游连田等人轻施一礼：“先生们请留步，殿下还有话要说，请随我来。”</p>
游连田等人难免后怕，想想这是在齐王府里。刚才的话，如果王爷居心不良，难道在这青天白日之下，自己这些人走不出去。</p>
看出他们的疑惑，小子更堆上笑容：“先生们不用担心，随我来便知分晓。”</p>
游连田把袖子更卷一卷，安自己的心，也安别人的心：“不守自己，宁可去死。咱们回去。”</p>
小子忍俊不禁：“这话从哪里说起，”他在前面带路，绕过书房，来到后门，见一道精致雕栏内，碧窗如洗，干净的好似流云晴空，一个珠翠满头的少女坐在窗内，让先生们愕然停下脚步。</p>
看看这个方位，这是书房的耳房，应该直通书房的内室。又有一个年青的少女在，先生们不便多看，也就没看出少女不是妇人打扮，都以为是齐王的姬妾。</p>
小子含笑轻声：“先生们若是不愿意进去，就请在这里站会儿。房中的那位，可不是一般的人，那是未来的齐王妃，陈留郡王的独女萧县主。”</p>
游连田等人并不笨，电光火石有了喜色，这就生出上前拜见的心思，听一声巨响，不知是拍了桌子还是踹了板凳，齐王的大骂声出来。</p>
“依你的话，为王防备完了，还防备什么。就你这几个人，就想让本王防备完天，再防备完地。本王要是再留你们在身边，只怕本王连你们也要防备。来人，送他们去刑部，好好审审是什么心思！”</p>
随后，有求饶声，没含糊几声就消失不见，应该是让人带下去。“请先生们进来吧。”有了这样的一声。</p>
小子走出来，把游连田等人从另一侧耳房里带进去。游连田等人伏倒在地，齐王并不是欣喜，也不是很恼怒。</p>
略有遗憾：“如今奸细多，不得不防备。就是没有奸细，本王要的是辅佐之士，不是指着本王有好处，又胡乱批驳的人！”</p>
说完，让先生们退下，游连田等人在府上安置地方，齐王进来，在念姐儿对面坐下。</p>
带着余怒未息，齐王吩咐人：“送凉茶给我。”念姐儿瞄瞄他：“还没到夏天，一焦躁就吃冷的，夏天你可怎么办？”</p>
齐王没好气：“你现在还管不上我，不要你管。”念姐儿耸耸眉头：“好吧，以后我也不管你。你身边无时无刻没有这种居心的人，总以为你和太子之间必须风雷动，这凉茶啊，你是要喝一辈子的。”</p>
“哼！”齐王阴阳怪气：“但我身边还有个你不是，你又提醒对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要提醒的？先是告诉我，我和太子职责不同，接下来呢，你打算哄着我当个太平王爷。”</p>
念姐儿冷笑：“太平二字，从何说起？大早上天下雨，你说昨天晚上说好的，你要去赏花。这可就不太平了。等下你铺子里又有息银送来，你说这挺好，这就叫太平？殿下，你眼中的太平是什么呢？”</p>
齐王反问：“那要问你怎么看？你要是不满意，你还会再来找我说个没完。你说吧。”</p>
忽然幸灾乐祸：“你就会说我，有能耐说说你的父亲，我的岳父大人。他在外面一个劲儿的大捷，你的舅父日子可越来越不好过。”</p>
往窗外看去：“虽然你表弟表妹们很出风头，今天又有了赏赐，但在皇上的心里，未必就解得开对你舅父的怀疑。”</p>
念姐儿成长的岁月里，太后都占相当大的地位，独她好战的父亲出现的不多。</p>
齐王提到父亲陈留郡王，念姐儿不费什么功夫就陷入回忆和思念里，这也因为她对齐王戒心越来越小的缘故。</p>
幽幽叹一口气：“我舅父才不要你担心，我父母亲有三个孩子，最疼的是我舅舅。”</p>
齐王大脑一片空白：“你这话要我怎么去想？”</p>
“我哥哥有个故事，与舅父有关。哥哥总是说，在他小的时候，舅舅抢糖吃，母亲要哥哥让出来。”清亮眼眸中有了笑意：“殿下现在知道怎么想了吧。”</p>
呆上一会儿，齐王不以为然：“这不可能，你哥哥是什么年纪，忠毅侯又是什么年纪，忠毅侯十一岁离家，十二岁到京里，那时候有你们吗？”</p>
念姐儿慢吞吞：“反正没有我，二哥应该也没有，大哥也很小很小，不知道会不会吃糖。但这个故事大哥说过二哥说，险些我也想说我让着舅舅。”</p>
齐王鄙夷：“你们家的孩子有一个通病，都跟奉养尉一样，哄太后喜欢有一手。”</p>
念姐儿出神的一笑：“不是哄太后，在哥哥们中间，最早这故事是大哥说给母亲听的。再早，是母亲说给大哥听。外祖母带着舅舅不知去向，母亲伤心欲绝。总是抱着哥哥说，我们还让糖给舅舅吃过，舅舅在外面，哪有人让糖给他吃呢，他一定还会回来抢糖，志哥儿，你千万要让着舅舅，不要再把他气跑了。后来，就成了哥哥们哄母亲喜欢的故事。”</p>
柔和的光泽，在念姐儿面上凝结，这种带着家人温馨的话语，先让她自己沉醉于其中。</p>
也让齐王嫉妒，齐王换了好几种心情，很想用讽刺、挖苦说上几句，但反复想想这个故事，还是轻叹一声：“那这样看来，你父亲大捷，只是你舅父和梁山王计策的一部分。”</p>
“啊？”念姐儿一惊醒过神，绷紧小面庞：“为什么我要同你说这些。”</p>
齐王无辜的坏笑：“我正要问你，为什么你要把你舅父的计策告诉我？”</p>
念姐儿瞪瞪眼：“不许说出去！”又有些释然：“只怕你说也晚了，等你说出去传到边城，梁山王只怕打完了。”</p>
看看天色：“我要回家了，殿下，你很识时务，分得清事实，这样很好。”</p>
齐王急了，追在后面：“哎，再说几句，我话还没有说完。”念姐儿回身嫣然：“还有什么要说的？”</p>
这一笑，春花滟滟，齐王有片刻的失神，微笑道：“我就是想问问，梁山王今年真的能打完吗？”</p>
念姐儿笑得很调皮：“当然了，你也不想想这计策是谁出的？是我舅父啊。而执行的人是我父亲，别的人我不敢说，父亲他一定会按舅父的心意去办。殿下不信，咱们打个赌吧，今年一定打完。”</p>
轻灵的身子盈盈走开，齐王还在喃喃：“真的吗？有这么快，我还是不敢相信。”</p>
……</p>
“袁执瑜袁执璞，你们两个不够豁达不够大度！”</p>
袁家单独为孩子们议事准备的客厅上，长荣公子脸涨成猪肝色。</p>
执瑜怒道：“照照你自己！你颠倒黑白，你还敢来逞威风。”</p>
这话扎住长荣公子的心病，他得到赏赐，本就是死皮赖脸要来的。一怒之下，长荣公子拂袖道：“散伙！小爷我从此以后不来了！”</p>
执璞冷笑：“走好不送！”长荣公子一气而去。</p>
萧战和加福进来：“咦，他又怎么了？我们来晚了，没看到好戏。”</p>
执瑜生气地道：“赏赐分给他，他还以为让他一步，他就能罗嗦。往这里一坐，他就要把宫门外的街道分给他。”</p>
萧战和加福齐声道：“他这是想在皇上眼前呆着。”</p>
“所以我不给他，他就…。”</p>
外面长荣公子返身又进来，重新怒目：“袁执瑜袁执璞，夜巡人人有份，这是会议，凭什么你们不让我说话！”</p>
在座的人，包括柳云若都一起反问他，异口又同声：“你说的还少吗？你没少说啊。”</p>
钟南伤半好在这里，在脸上刮几刮，嘻嘻道：“不要皮了吧，说了走，你还舍得回来？说了走，再回来说话要问主人。”</p>
阮琬啐他：“往前面你想一想，你说的话还在那里，还能找出来！”</p>
萧战虽然背后到处显摆“有不满都对我说，不要说我舅哥不好”，看上去皮里秋黄，但关键时候，把舅哥们往旁边一扯，叫到墙角道：“我祖父说过，这种人最讨嫌。又不舍得走，还装出来要人求他。”</p>
执瑜执璞道：“主要烦他颠倒黑白。”</p>
“对于这种不照自己的人，迎头痛击，不然他以为总能膈应到人。”</p>
听过萧战的话，跟执瑜执璞的意思也相合。</p>
胖兄弟重新回来，让大家都不要吵。和长荣公子脸对上脸儿：“给过你机会说话，你不识相，一定要弄到这样，从现在开始，我们这里没有你，永远不许你在这里说话！”</p>
长荣公子跳脚：“你们不够豁达，你们不够大度，你们没有豁达大度的文路！”</p>
执瑜冷笑：“亏你还敢寻人争执，书全是白念的！豁达与大度，是约束自己，不是约束别人！你想说别人也行，但不要前面颠倒黑白，说别人不让你说话！不让你说话，你说的话是什么！”</p>
执璞手一摆：“对你，不想兜搭，从现在开始，你说过走，滚！从此这里再也不许你说话！”</p>
柳云若气呼呼怪执瑜执璞：“你会不会当家，不会当家你们不要当！全怪你们，慈悲不是用在这地方！给人说话的机会太多，从一开始看出他是搅和的，就不应该再留！”</p>
禇大路阴阳怪气：“还豁达，还大度，好意思指责别人，你自己是什么德性？我们都豁达用完，现在你豁达，你大度，给我们看看是什么样！是你从现在开始，变得会尊重人，还是你知道别人让着你，给你留的有脸面！嘴一张，说得真轻巧。就怕你话说得容易，以后还有需要这里的时候！以后不容易。”</p>
一份儿不应该得的体面，让长荣公子把自己陷到牛角尖里。</p>
这里没有人帮他，长荣公子还要对嘴。萧战把小手一挥，也去长荣家里送过果子的小王爷面无表情：“这不是你的地盘，你不在这里，自然有人喜欢在这里。你没能耐搅混这地盘。走开！”</p>
这地方是事实，长荣公子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把主人撵走。他面色铁青，跺一跺脚离开。</p>
在他能听到的距离，执瑜大声道：“再想来，可就得豁达大度的才能来！”</p>
“不照自己的可不行！”执瑜接上。</p>
柳云若大声道：“颠倒黑白更不行。”</p>
“不识相！”萧战说完，好兄弟到此为止，抓住机会炮轰二舅哥：“怎么你们以后还想要他？”</p>
执瑜执璞撇嘴：“以后他改好了，还要他。不改，没门儿！”然后嘻嘻：“我们是很豁达很大度的。”</p>
萧战怔的说不出话，忽然又恼了：“好吧，你们就豁达大度吧，这家还想当是不是？气死我了！”</p>
小王爷嚷着，也跑了出去。加福忍住笑跟出去，柳云若捧腹大笑：“原形毕露哈哈，你也不够豁达大度，总想夺回当家权。”</p>
执瑜执璞晃晃脑袋：“休想啊休想。”</p>
……</p>
“豁达，还大度？”袁训在书房里听到回话，鄙夷地道：“真是个人才儿，他是说话上豁达，还是行事上豁达？张嘴就想说别人。”</p>
关安嘿嘿：“就是，世子爷和二公子好歹也是忙活这么久的人，他算个什么，来到就要指责。”</p>
“户部尚书家里这是要倒了运吗？出这种不讲理只会说人的东西？”袁训更加不屑：“可笑！”</p>
孩子们进来，夜巡的事情，如梁山王府、袁训和柳至等，全是大人也背后参与进去，执瑜执璞把事情又对袁训说了一遍。</p>
郑重地道：“爹爹，反复考虑过，今天不忍他。”</p>
袁训悠然：“这个反复考虑，有些时候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不然他更成精。像这样的人，别人回话是在心里想过的，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也助长他不是。这种脸面，任由糊涂鬼误会也罢，不要给！”</p>
“是。”胖兄弟就知道父亲也是赞成的，生出欢喜来。</p>
袁训没有做多的批驳，让孩子们出去。关安送进公文，袁训看了没两个，关安又送进一个小小的竹筒，倒出来里面有个折成云雁的信笺。</p>
“云雁传书？”袁训微哂：“柳至这是做什么？”，带着疑惑打开，里面一行字：“三株古柳湖东面。”正是柳至的字迹。</p>
袁训没有丝毫的迟疑，让小子们取衣裳，叫上关安：“过去看看。”两个人上马，袁训带路。太子党们说的这些地方，只有他们自己找得到。小半个时辰的路程，来到京中最偏僻的一处野湖边上。</p>
三株粗大的柳树，树身上痕迹苍老。周围后来新生的柳树，形成小小的树林。</p>
林中，传来微声。</p>
把马丢给关安，袁训独自进去，目光放到树林中容不下多人的空地上时，侯爷初时讶然，后来微微地笑了。</p>
树枝上挂着外衣，柳云若一身短打衣裳，手中是薄薄的一张弓箭。孩子用的，份量和大小也只能这样。</p>
腰间挂着箭袋的他，一出手，就弓箭到弦上，飞快射出去，自己先失望的有了一声：“哎哟…。”</p>
又没有中。</p>
就是他想要的有个差不多，也还不是。</p>
柳云若是个不气馁的孩子，所以他一回又一回的射出去，一回又一回的不中。</p>
看了十几箭，在柳云若捡回箭矢的时候，袁训蹑手蹑脚的退出来。对嚼着草根子的关安一个眼色，两个人上马，重回家中。</p>
天在午时左右，小子们见袁训进来，就要让人去催午饭。把侯爷提醒，袁训道：“用食盒装几人份的，我带走。”走进房中翻找着，取出一件东西。</p>
负在身上端详一下，小子送进食盒，袁训这一回没带上关安，独自上马，再往湖边上来。</p>
柳云若正坐在地上喘气，这个地方离他家也相当远。他选择在这里射箭，有不愿意让家人知道的意思，所以出门有准备，包袱里有吃的。</p>
馒头虽然凉，还是软的。大大吃上一口，心神还在弓箭上，柳云若沮丧的自语：“我这么聪明，怎么就不行呢？”</p>
“这事情需要苦练，聪明也不行啊。”袁训牵着马，从外面进来。</p>
系好马，回身对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呆若木鸡的柳云若展颜一笑：“你小子说这话是不是？”</p>
柳云若羞的脸通红，弓箭并不是袁训独家的，但小小柳是羡慕他们的箭法，才对射箭生出兴趣，这就难为情的支支吾吾：“袁叔父怎么在这里，”又道：“我该回家了。”</p>
一把扯下衣裳，往肩头一披就要离开。</p>
身后笑语：“行啊，你把这个带走吧。”</p>
袁训张开手，原本负在背后的东西，不长不短的一把铁弓，厚实的一看就是杀人利器，不是柳云若手中孩子练习用的弓箭可比。</p>
柳云若知道自己应该说不要，因为袁柳二家有芥蒂。柳云若出生的时候，柳老丞相已经在袁训和当时的皇后手中败下阵来，小小柳听到和看到的，是忠毅侯去他家上打闹，仗着太后的势欺负人。</p>
本心里以为柳家很正义，袁家不地道的小小柳，才会骂出来：“不要脸。”</p>
没有多久，就让执瑜执璞反骂回来不说，回家找老太爷们一打听，个个面有尴尬，把当年的原因结开，原来家中老丞相行凶在先。</p>
他的亲生祖父，柳至的父亲叹着气：“以前你父亲和忠毅侯是知己，忠毅侯在我们家里用过饭也住过，现在……”</p>
对与错，黑与白，在柳云若心里顿时颠倒。他要是论对错，自家在先。</p>
就像上午说胖兄弟们不豁达大度的长荣公子一样，他自己先不对，还偏偏脸皮足够指责别人。</p>
要论对错先后，说别人不豁达大度文路的人，说别人不让他说话的人，你问问你自己。</p>
柳云若不能学这样的人，他在知道真相以后，面对执瑜执璞生出不自在，见到袁训过来，本能不想多说。</p>
但这一把弓箭，让柳云若眼馋到极点，他挪不动步子。</p>
城外抵抗精兵，龙家的箭法扑天盖地。镇南王府里射风筝，箭如霹雳弦惊。</p>
在小小柳公子心里刻下烙印，他要学，又怕让家里人看出来，笑话他向胖兄弟低头。</p>
学弓箭跟胖兄弟半点儿关系也没有，但袁家箭法太好，柳云若不能控制的要这样想，他就跑得远远的来射箭。</p>
他也曾想过他的弓箭不够好，他没有明师教。但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让他一直的射下去。</p>
眼前，这把小弓箭，把不服输我能行全打了下去。柳云若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我的弓箭不好，”这一把，太漂亮了。</p>
小小柳直直的盯着，一碗饭送到他手里，袁训把菜取出来：“陪我吃顿饭，弓箭送你。”</p>
“真的！”柳云若失声问着，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情在面前。袁训装模作样的沉沉脸：“你不相信伯父为人？”</p>
柳云若想想，让弓箭激的他说出实话：“叔父为人不好，父亲也不会一直与您来往。我相信。”</p>
这种叔父和伯父的笑话又要出来，袁训一笑放过。</p>
手上一空，是柳云若一手夺也似的取过弓箭，一手接过饭碗，见碧绿米饭上辅着大鸭子，吸溜一声口水，先把弓箭小心地放下来，坐下来开始大吃，生怕吃晚了，到手的弓箭要飞走。</p>
袁训给他添饭，自言自语：“好久没在这里吃饭，心情不错，要是有人陪我多吃，我教他射箭。”</p>
“我陪！”柳云若迫不及待，嘴咧着，饭菜掉了一些出来。匆忙把嘴里的吃完，高举一只手：“我陪叔父吃。”</p>
袁训含笑：“那你可不能吃少了。”</p>
“放心吧。”柳云若心花怒放，他正饿着，饭菜送来，还有人教功夫，没一会儿，在袁训让他慢着慢着的语声中，三碗饭下去。</p>
是个懂事的孩子，并不催促袁训快吃完。他爱不释手的，把小弓箭抱在手里把玩。</p>
入手先是沉重的，擦拭得干净，上面也隐隐见到指痕光。比一般的小弓箭长，但精致的每个边角都是精心铸造出来。弓弦更是嗡嗡似古乐，松紧光手感就有舒适意味。</p>
“这是您用过的吗？”柳云若猜测。</p>
袁训笑容加深：“是啊，这是我小时候的第四把弓箭。”</p>
柳云若眼珠子溜圆：“你多大起有弓箭？”</p>
“那可太早了，我会坐的时候，就有一把木头小弓箭，只能玩，不能用。”</p>
柳云若又红了脸，不经意地看向自己的弓箭，那是把木头的。</p>
“我三岁的时候，我的舅父，给我铸造第一把铁弓。”袁训放下饭碗比划出一个手臂长：“有这么大，自从有了它，我家门外的鸡鸭全遭了殃。”</p>
“嘻嘻。”日头照在柳云若的面容上，有红有白，是一个英俊的小小少年。</p>
袁训笑容闪动，边吃边道：“到我五岁的时候，舅父给我第二把，我开始射树上的雀子。七岁的时候，是第三把，九岁的时候是第四把，就是这一把，”</p>
“那您十一岁的时候，就有第五把了？”柳云若仿佛忘记面前这个，是与他家不和的忠毅侯，他沉浸到故事里，热烈的问出来。</p>
袁训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拿帕子擦手：“没有，十一岁那年，我随母亲到京里，舅父再也没有给我过弓箭，不过他全教会了我，以后我就自己练。”</p>
柳云若的眸子似燃烧起来：“那您教给我……”</p>
“你自己练就可以了，别说，你这地方找的不错，这是我当年用过的。”袁训四下里看看，硕长的身子缓缓站起，对柳云若露出笑容：“来吧，认真听着。”</p>
“好！”柳云若颠颠的欢乐起来，露出小王爷讨好岳父的劲头儿，跟在袁训脚下面走到空地上。</p>
……</p>
一个时辰过去，日头往西斜，下午的暖阳让人懒洋洋，柳云若满身汗水，却还是兴奋莫明。</p>
袁训取外衣穿，把饭碗胡乱丢进食盒里，上到马上，对柳云若道别：“别太晚，也别伤着力，更别丢下你家的功夫，你父亲的功夫我是佩服的。今天，明天，后天，这个时辰你在这里等我，三天一见面吗？风雨无阻，做不做得到。”</p>
“风雨无阻！”柳云若叫出来。</p>
笑容最后在他面前一显，马神速的离开，没一会儿，就只能看到背后的马尾，在奔跑中摇啊摇。</p>
一个心思，悄悄浮上柳云若心头。</p>
上午长荣说的豁达大度，和柳云若曾对袁家的指责，在一起晃动着。远去的身影算豁达吗？在他和父亲打架的时候，柳云若背后也曾这样说过。</p>
你不够豁达。</p>
而现在，他才知道，话不是乱说的！</p>
至少在此时，柳云若承认一件事。袁家继忠毅侯夫人以后，又多了一个让他喜欢的人。</p>
那就是他一直不能接受的忠毅侯。</p>
……</p>
晚上，柳至一进门，柳夫人就道：“去看看你儿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弓箭，铁铸的，重的失手可以砸伤脚，我问他，他不回答，反而让我别管，把我气的不行，这是他自己买的？好好的刀不练，书不看，这又是跟袁家别上苗头了吧？”</p>
柳至漫不经心：“我也让你别管，由着他玩吧。”甚至打个哈欠：“别苗头好啊，人家跟你别呢，多少也要理会一下。他大了，自己作主。”</p>
窗外，柳云若在院子里一次一次的举弓，心满意足的小模样，这弓箭真精致好看又杀气十足啊。</p>
出于对龙家箭法的钦慕，柳云若把家里人怎么看也抛到脑后，他是真的迷了上去。</p>
……</p>
加寿放下笔，轻轻走出偏殿，看向正殿里，夜风下，一对老人坐着看春花。</p>
太上皇沉思：“这么说，齐王这是听进去我的话？”</p>
“您说他还听不进去？”太后揶揄他，新生白发在夜风中好似新开优昙花，每一丝都诉说着尘封岁月。</p>
“这就好，咱们不会再出来福王。”太上皇说到这里，也笑话太后：“不会再有个大王府，留给你侄子。你再没有便宜捡。”</p>
闻言，太后笑道：“我捡到您，就是大便宜。”</p>
“我不记得了，你从哪里把我捡到的？”太上皇取笑道：“是在贵妃的宫里面吧？”</p>
“别提她的宫，是我豁达大度，没把那宫殿拆了。就是在那个宫里，她欺负我，要给我定罪名。然后您也不帮忙，我一个人在冷宫里挣扎…。”</p>
太上皇抬手：“打住，冷宫里我陪了你。”</p>
“您陪我，那也是冷宫不是？冷啊。”太后说的自己笑个不停。</p>
太上皇侧侧面庞：“这个人没良心，就记得冷宫，别的好处，对你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p>
“时过境迁，记它干嘛。如今说我好生大度，我后来也没怎么样她，她怎么就自尽死了？”太后皱眉：“这一段公案，我一直想问你，今天想起来。”</p>
太上皇高深莫测：“是啊，我对她不错啊，我让你出冷宫，也没打算不要她，她一时想不开，她大度不了。”</p>
太后哼哼两声：“大度这话，原来能这样的用。”掸掸衣衫：“今儿的星星亮，这是该睡的时辰了吧，我的元皓去了哪里？”</p>
萧元皓鬼鬼祟祟，带着两个小太监，从大花盆下面钻出来，对着坐在台阶上看星星的加寿晃晃手中的皮球：“加寿姐姐，你总算做完功课，来玩会儿吧。”</p>
加寿本来就是淘气鬼儿，见到元皓调皮大作：“不想玩，元皓，难道你生气吗？我很生气呢。”</p>
“谁跟咱们生气，我去凶他。”萧元皓胖身子扭扭。</p>
加寿笑眯眯：“就是你的哥哥姐姐们，他们独自的出去玩，元皓，可没有带上咱们。”</p>
萧元皓胖脸上皱出疙瘩肉，硬是让加寿提醒：“是啊，还有赏赐，不带上我和加寿姐姐，都不是好孩子。”</p>
“那咱们该怎么办呢？”加寿坏坏的笑着，眸子里亮晶晶，促狭的味道弥散开来。</p>
“把赏赐要走，”</p>
“不好。”</p>
“跟他们吵架。”</p>
“不好。”</p>
“不给他们好吃的。”</p>
竭力奉献主意的小王爷，还是得到加寿的摇头。小王爷停下来，等着加寿说话。</p>
加寿压抑着笑，轻声的，一字一句地道：“咱们啊，既要走他们的赏赐，也跟他们吵架，也不给他们好吃的，你说好不好？”</p>
“好啊好啊。”萧元皓拍手叫好。太后听到，让人过来：“该睡了。”</p>
小王爷抱上皮球，一溜烟儿的跑开：“我还要玩。”小太监们跟在后面，护着他不要摔跤。</p>
－－－－－－题外话－－－－－－</p>
今天一看字数，顿时激动了，五百万字，仔坚持下来了。本书，会兑现仔对自己的诺言。不会烂尾哈哈哈。好吧，更新推迟了，从这里找一点幸福感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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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正经的大名，叫韩正道。正经是小名儿。用这几个字当名字的人，可真不多。这样一说，掌珠莞尔：“听上去是咱们，就只是大名儿不对。”</p>
老孙氏走出来，掌珠和侯夫人对她说过，老孙氏还有三分明白，笑道：“既然是咱们家，那再好不过。只是孙媳妇，你公公和叔叔都不在家，往衙门里请世拓回来接旨是正事。”</p>
说到一半，掌珠失笑，等老孙氏说完，掌珠先让人去国子监里请韩世拓回来，再对祖母和婆婆笑道：“看看我，没接过旨，所以请长辈们出来，忘记咱们只能招待，却不能陪公公们坐着说话。”</p>
让人先看出茶水，请传旨的太监们上坐。没一会儿，韩世拓快马回来，把旨意接了，让摆酒席，太监们推辞开来。</p>
“还要往别家去传旨，你们家沾袁家的光，就赶紧的来了。人家的赏赐还要送呢。”</p>
韩世拓让取银包，塞到太监衣袖里，恭恭敬敬送他们出大门，重新转回客厅上，二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闻讯也在，你一言我一语，正在说圣恩隆的话。</p>
金锭银锭，表礼和四朵宫花，灿灿摆在红漆雕喜鹊登枝的桌子上，韩世拓笑道：“正好请祖母、母亲和夫人分了这花，留一朵给正经戴。”</p>
二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没有花，也喜欢的跟自己有花戴一样，拿起一朵来，送到老孙氏面前，一个一个笑脸儿飞扬：“母亲，这是正经给您挣的，您快戴上吧。”</p>
宫花，有小孩子手掌大小，上面几串珍珠雪白放光。老孙氏是很想要，但是她只接在手上，爱惜的看了看，叫韩世拓和掌珠到面前来：“我们先不戴，你儿子从哪里能有这样的赏赐，世拓你从哪里开始明白事理？咱们家从哪里开始兴旺的？我不忘记，你们也不能忘记。”</p>
老侯夫人都听得站起身子，跟着儿子媳妇和妯娌们肃然的答应着：“老太太说的是，到底是老太太知恩感恩，我们不能相比。”</p>
老孙氏揩揩眼角，不过今天的是欢喜之泪。还有就是，后孙看上去很有出息的激动泪水。</p>
“不能忘啊，有些道理，没有袁家，怎么能知道？正经偶然回家里来，会背一句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又是什么授人以渔，胜过给你一条大鱼……”</p>
韩世拓忍住笑，这话是韩正经的歪解。意思是没有解释错，但韩正经那两天从早到晚，小手一伸：“给，一根鱼竿。”</p>
“去吧，把这赏赐带上，送到袁府里去，请孙媳妇的祖母、袁国夫人，正经的姨妈留下来，还有一朵，也别丢下亲戚，送到常家，给正经的三姨妈，巧秀不是跟正经做伴在袁家。”</p>
老孙氏分派的有条有理，大家应声道：“就是这样。”文章老侯从外面进来，笑容满面地问：“正在同人饮茶，说家里有喜事，我赶着回来，却是什么喜事说给我听听？”</p>
老孙氏对他说过，老侯也说应该这样，老孙氏说一早身子不耐烦，韩世拓又还要回衙门，就老侯夫妻带着掌珠，捧着赏赐来到袁家。</p>
袁夫人的房里正热火朝天，摇旗呐喊的韩正经，是赏赐最低的。执瑜执璞他们的赏赐中，宫花比韩正经的要好。</p>
一堆的全放在桌上，孩子们由曾祖母和祖母分派。老太太和袁夫人说笑着，韩正经早就满场飞，拿起宫花，到处给人，跟他到处给鱼竿差不多：“给，哥哥戴，姐姐戴。”</p>
香姐儿同他笑道：“你也戴吧。”</p>
小手胡乱抓起来，把自己脑袋上插了一头。文章老侯和掌珠进来，见状乐不可支。</p>
问明老侯的来意，安老太太和袁国夫人说费心，自己收着吧。韩正经冲过来，抓着不知是谁的花放到祖父手里，溜圆眼睛很是认真：“祖父戴花。”</p>
文章老侯笑出老泪纵横。</p>
大家都装看不到，丫头送上茶，也给老太太换茶水，掌珠接过来，放到祖母身边。安老太太对她笑容可掬：“掌珠啊，你嫁的不错。”</p>
掌珠的身子一僵，母亲邵氏在座，以为这是祖母又讽刺的掌珠，不安地和母亲对个眼色，意思今天公婆在，祖母说话不防备，怕羞到他们，请母亲拦上一拦的意思。</p>
邵氏却回了一个眼色，带着不明的意味。掌珠正在懵懂，笑声爽朗，龙四带着龙显邦兄弟，手捧着他们的赏赐进来，这是送到二门外给亲戚们看上一看，有个激励他们在京里出力的心思，这又送回来。</p>
“请老太太和姑祖母收下。”</p>
也是送给长辈们。</p>
有个丫头悄步到掌珠身边，向安老太太附下身子：“这是显邦公子，后面的是显达公子……”</p>
安老太太点着头，笑得合不拢嘴地叫着：“显邦，你又有什么好笑话听没有？”</p>
不然就是：“显昌，你爱吃的点心，你多吃一块，”</p>
把这一幕看在眼中的掌珠，心头冰凉若寒冬。退到母亲身边，邵氏同她咬耳朵，也带着难过：“祖母上了年纪，一半的糊涂了。有些人和事记不牢，正是这样，她夸你，是真心的。”</p>
老太太恰好转过来，对着掌珠还是满面慈祥：“我们这个大姑娘，可是不差，她明快决断，等出了门子，家家都能当家。”</p>
邵氏也差点垂泪，这话是老太太在掌珠很小的时候说过，后来掌珠大了，就没再说过。老太太这又犯糊涂到哪一年里去了？</p>
文章老侯夫妻说是，说掌珠当家很好。掌珠面上带着笑，却把眼泪往肚子里流。</p>
好似刹那间，岁月如飞般过去，掌珠在她膝下长大，在她膝下学道理，还没有回报于她，她就老了。</p>
看着这个老人，看着房中欢跳的儿子，有痛在掌珠脑海里一搅，让她捏住帕子，好似捏住祖母就要流逝的年华。</p>
她攥得那样的紧，生怕手指动上一动，就要留不住祖母。</p>
老太太和袁夫人没收韩正经的赏赐，让文章老侯带回来给家人。老孙氏吁一口长气，接过宫花，丫头捧过菱花镜，小心翼翼戴在发间，顾盼仿佛自己回到少女时候，喜笑颜开夸道：“真是喜庆。”</p>
……。</p>
窗前的花红柳绿中，齐王的脸色是阴沉的。身后两排椅子上，先生们也凝重地若有所思。</p>
“回殿下，人已带到。”青衣的小子出现在房门外。齐王回过身子，看表情还是不悦，缓缓道：“带进来吧。”</p>
院子里，高矮不同的几个文士在芍药栏旁边。</p>
他们分开两摊子人站，中间有若有若无的距离，似一道线般划分出来。左边，是游连田为首，正眼也不看右边以班新为首的一摊子人。班新则暗暗怀恨，等会儿殿下答应我的建议，我要你游连田好看。</p>
“随我来。”小子过来，带着他们往台阶上走，文士们或多或少的生出紧张。</p>
一直以来，他们是齐王在外面会见的人。赠送的也有银两，但跟名正言顺归属于齐王府，这是两回事情。</p>
今天能进到齐王府中，在殿下的外书房拜见殿下，大家心里卯起劲头，都知道明天还能继续进来，还是再寻下处，全在今天的见面里。</p>
都是不敢怠慢的态度，书房里一字儿排开：“见过殿下。”</p>
“坐吧。”齐王嗓音还算柔和。</p>
小子们为他们指派座位，全安置下来后，见房中还有几位先生，从他们的衣着，和出现在这里的安详态度来看，后来的先生们肃然起敬，知道这是齐王过了明路的幕僚。</p>
游连田是好奇，悄悄地想认出他们是谁。皇子殿下，不会用无名之辈才是。</p>
班新则更不安，他不怕当着齐王再和游连田争执，但他的话，却不愿意当着幕僚们说。</p>
没等他们多想多看，齐王沉下面容：“叫你们来，是你们都是本王心里满意的人，有难事要和你们商议。”</p>
“殿下请说。”先生们齐齐欠欠身子。</p>
眸光似茫然而又带上冰雪寒风，齐王语声迟迟，似拖不动的思绪千千重。</p>
“几个孩子也玩出花样来，皇上重赏了他们，又重赏了太子。先生们怎么看？”</p>
片刻的默然以后，因为没有人说话，班新打着颤儿的道：“殿下，力争上游这事情，官场要，家里也要。”</p>
先生们目光齐唰唰地看过来，班新生出瑟缩。</p>
“嗯，你说说看？”齐王询问的眼光，极大的鼓励了班新。</p>
班新一咬牙，露脸儿出彩免不了冒风险。有些话，幕僚们未必敢说。有些话，别人也想不到。</p>
他尽量的委婉：“殿下您日前为了百姓们，与镇南王有过口角。”</p>
“我就是不同他口角，他的心也不在我这里。”齐王冷冷淡淡。</p>
“所以，不防一万，要防万一。殿下您是皇家血脉，论身份不比任何人差……”</p>
“住口！”游连田暴怒地起身，同上一次一样，他大声斥责班新：“你又要置殿下于险地吗？”</p>
班新的沸腾，让这句话点燃。班新咬牙道：“你畏畏缩缩，游连田，不如回家去抱孩子！”</p>
游连田卷起袖子：“你屡次挑唆殿下，你要知道，你害了殿下，你也没有功名利禄！”</p>
“世事险恶，不得不防！”班新道。</p>
“亲君子！远小人！小人你只会指责分裂，你住口！”游连田道。</p>
两个人火爆的都挺起胸膛，班新暗想，今天也许是个借机撵走他的机会。</p>
上前一步，更是责问：“游连田，我来问你！殿下是什么身份，你难道不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风一雨殿下都要当心才对！”</p>
游连田冷笑：“瞎了你的眼，你在殿下面前挑唆。你以为这是你家炕头上，由着你胡说八道。”</p>
。一昂头，直接对齐王进言：“殿下，这等人说话口无遮拦，事实与黑白全颠倒。殿下再留此人，晚生告辞！”</p>
袖子一卷，游连田往外就走。跟着他进来的几个先生默然一下，也徐徐起身：“殿下，皇家未必无亲情。班先生数次进言，句句是生分。我等，也再不听下去。我等告辞。”</p>
齐王冷冷看着，眸光一分一分的寒下去，但并不做挽留。直到这几个人走出视线，齐王淡淡地笑了笑，再来看班新：“班先生，你说。”</p>
班新激动了，几乎指手划脚：“殿下，昔日秦朝，长公子为扶苏，二世却是胡亥。昔日……”</p>
石径的尽头，一个小子满面春风出现，对着离开的游连田等人轻施一礼：“先生们请留步，殿下还有话要说，请随我来。”</p>
游连田等人难免后怕，想想这是在齐王府里。刚才的话，如果王爷居心不良，难道在这青天白日之下，自己这些人走不出去。</p>
看出他们的疑惑，小子更堆上笑容：“先生们不用担心，随我来便知分晓。”</p>
游连田把袖子更卷一卷，安自己的心，也安别人的心：“不守自己，宁可去死。咱们回去。”</p>
小子忍俊不禁：“这话从哪里说起，”他在前面带路，绕过书房，来到后门，见一道精致雕栏内，碧窗如洗，干净的好似流云晴空，一个珠翠满头的少女坐在窗内，让先生们愕然停下脚步。</p>
看看这个方位，这是书房的耳房，应该直通书房的内室。又有一个年青的少女在，先生们不便多看，也就没看出少女不是妇人打扮，都以为是齐王的姬妾。</p>
小子含笑轻声：“先生们若是不愿意进去，就请在这里站会儿。房中的那位，可不是一般的人，那是未来的齐王妃，陈留郡王的独女萧县主。”</p>
游连田等人并不笨，电光火石有了喜色，这就生出上前拜见的心思，听一声巨响，不知是拍了桌子还是踹了板凳，齐王的大骂声出来。</p>
“依你的话，为王防备完了，还防备什么。就你这几个人，就想让本王防备完天，再防备完地。本王要是再留你们在身边，只怕本王连你们也要防备。来人，送他们去刑部，好好审审是什么心思！”</p>
随后，有求饶声，没含糊几声就消失不见，应该是让人带下去。“请先生们进来吧。”有了这样的一声。</p>
小子走出来，把游连田等人从另一侧耳房里带进去。游连田等人伏倒在地，齐王并不是欣喜，也不是很恼怒。</p>
略有遗憾：“如今奸细多，不得不防备。就是没有奸细，本王要的是辅佐之士，不是指着本王有好处，又胡乱批驳的人！”</p>
说完，让先生们退下，游连田等人在府上安置地方，齐王进来，在念姐儿对面坐下。</p>
带着余怒未息，齐王吩咐人：“送凉茶给我。”念姐儿瞄瞄他：“还没到夏天，一焦躁就吃冷的，夏天你可怎么办？”</p>
齐王没好气：“你现在还管不上我，不要你管。”念姐儿耸耸眉头：“好吧，以后我也不管你。你身边无时无刻没有这种居心的人，总以为你和太子之间必须风雷动，这凉茶啊，你是要喝一辈子的。”</p>
“哼！”齐王阴阳怪气：“但我身边还有个你不是，你又提醒对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要提醒的？先是告诉我，我和太子职责不同，接下来呢，你打算哄着我当个太平王爷。”</p>
念姐儿冷笑：“太平二字，从何说起？大早上天下雨，你说昨天晚上说好的，你要去赏花。这可就不太平了。等下你铺子里又有息银送来，你说这挺好，这就叫太平？殿下，你眼中的太平是什么呢？”</p>
齐王反问：“那要问你怎么看？你要是不满意，你还会再来找我说个没完。你说吧。”</p>
忽然幸灾乐祸：“你就会说我，有能耐说说你的父亲，我的岳父大人。他在外面一个劲儿的大捷，你的舅父日子可越来越不好过。”</p>
往窗外看去：“虽然你表弟表妹们很出风头，今天又有了赏赐，但在皇上的心里，未必就解得开对你舅父的怀疑。”</p>
念姐儿成长的岁月里，太后都占相当大的地位，独她好战的父亲出现的不多。</p>
齐王提到父亲陈留郡王，念姐儿不费什么功夫就陷入回忆和思念里，这也因为她对齐王戒心越来越小的缘故。</p>
幽幽叹一口气：“我舅父才不要你担心，我父母亲有三个孩子，最疼的是我舅舅。”</p>
齐王大脑一片空白：“你这话要我怎么去想？”</p>
“我哥哥有个故事，与舅父有关。哥哥总是说，在他小的时候，舅舅抢糖吃，母亲要哥哥让出来。”清亮眼眸中有了笑意：“殿下现在知道怎么想了吧。”</p>
呆上一会儿，齐王不以为然：“这不可能，你哥哥是什么年纪，忠毅侯又是什么年纪，忠毅侯十一岁离家，十二岁到京里，那时候有你们吗？”</p>
念姐儿慢吞吞：“反正没有我，二哥应该也没有，大哥也很小很小，不知道会不会吃糖。但这个故事大哥说过二哥说，险些我也想说我让着舅舅。”</p>
齐王鄙夷：“你们家的孩子有一个通病，都跟奉养尉一样，哄太后喜欢有一手。”</p>
念姐儿出神的一笑：“不是哄太后，在哥哥们中间，最早这故事是大哥说给母亲听的。再早，是母亲说给大哥听。外祖母带着舅舅不知去向，母亲伤心欲绝。总是抱着哥哥说，我们还让糖给舅舅吃过，舅舅在外面，哪有人让糖给他吃呢，他一定还会回来抢糖，志哥儿，你千万要让着舅舅，不要再把他气跑了。后来，就成了哥哥们哄母亲喜欢的故事。”</p>
柔和的光泽，在念姐儿面上凝结，这种带着家人温馨的话语，先让她自己沉醉于其中。</p>
也让齐王嫉妒，齐王换了好几种心情，很想用讽刺、挖苦说上几句，但反复想想这个故事，还是轻叹一声：“那这样看来，你父亲大捷，只是你舅父和梁山王计策的一部分。”</p>
“啊？”念姐儿一惊醒过神，绷紧小面庞：“为什么我要同你说这些。”</p>
齐王无辜的坏笑：“我正要问你，为什么你要把你舅父的计策告诉我？”</p>
念姐儿瞪瞪眼：“不许说出去！”又有些释然：“只怕你说也晚了，等你说出去传到边城，梁山王只怕打完了。”</p>
看看天色：“我要回家了，殿下，你很识时务，分得清事实，这样很好。”</p>
齐王急了，追在后面：“哎，再说几句，我话还没有说完。”念姐儿回身嫣然：“还有什么要说的？”</p>
这一笑，春花滟滟，齐王有片刻的失神，微笑道：“我就是想问问，梁山王今年真的能打完吗？”</p>
念姐儿笑得很调皮：“当然了，你也不想想这计策是谁出的？是我舅父啊。而执行的人是我父亲，别的人我不敢说，父亲他一定会按舅父的心意去办。殿下不信，咱们打个赌吧，今年一定打完。”</p>
轻灵的身子盈盈走开，齐王还在喃喃：“真的吗？有这么快，我还是不敢相信。”</p>
……</p>
“袁执瑜袁执璞，你们两个不够豁达不够大度！”</p>
袁家单独为孩子们议事准备的客厅上，长荣公子脸涨成猪肝色。</p>
执瑜怒道：“照照你自己！你颠倒黑白，你还敢来逞威风。”</p>
这话扎住长荣公子的心病，他得到赏赐，本就是死皮赖脸要来的。一怒之下，长荣公子拂袖道：“散伙！小爷我从此以后不来了！”</p>
执璞冷笑：“走好不送！”长荣公子一气而去。</p>
萧战和加福进来：“咦，他又怎么了？我们来晚了，没看到好戏。”</p>
执瑜生气地道：“赏赐分给他，他还以为让他一步，他就能罗嗦。往这里一坐，他就要把宫门外的街道分给他。”</p>
萧战和加福齐声道：“他这是想在皇上眼前呆着。”</p>
“所以我不给他，他就…。”</p>
外面长荣公子返身又进来，重新怒目：“袁执瑜袁执璞，夜巡人人有份，这是会议，凭什么你们不让我说话！”</p>
在座的人，包括柳云若都一起反问他，异口又同声：“你说的还少吗？你没少说啊。”</p>
钟南伤半好在这里，在脸上刮几刮，嘻嘻道：“不要皮了吧，说了走，你还舍得回来？说了走，再回来说话要问主人。”</p>
阮琬啐他：“往前面你想一想，你说的话还在那里，还能找出来！”</p>
萧战虽然背后到处显摆“有不满都对我说，不要说我舅哥不好”，看上去皮里秋黄，但关键时候，把舅哥们往旁边一扯，叫到墙角道：“我祖父说过，这种人最讨嫌。又不舍得走，还装出来要人求他。”</p>
执瑜执璞道：“主要烦他颠倒黑白。”</p>
“对于这种不照自己的人，迎头痛击，不然他以为总能膈应到人。”</p>
听过萧战的话，跟执瑜执璞的意思也相合。</p>
胖兄弟重新回来，让大家都不要吵。和长荣公子脸对上脸儿：“给过你机会说话，你不识相，一定要弄到这样，从现在开始，我们这里没有你，永远不许你在这里说话！”</p>
长荣公子跳脚：“你们不够豁达，你们不够大度，你们没有豁达大度的文路！”</p>
执瑜冷笑：“亏你还敢寻人争执，书全是白念的！豁达与大度，是约束自己，不是约束别人！你想说别人也行，但不要前面颠倒黑白，说别人不让你说话！不让你说话，你说的话是什么！”</p>
执璞手一摆：“对你，不想兜搭，从现在开始，你说过走，滚！从此这里再也不许你说话！”</p>
柳云若气呼呼怪执瑜执璞：“你会不会当家，不会当家你们不要当！全怪你们，慈悲不是用在这地方！给人说话的机会太多，从一开始看出他是搅和的，就不应该再留！”</p>
禇大路阴阳怪气：“还豁达，还大度，好意思指责别人，你自己是什么德性？我们都豁达用完，现在你豁达，你大度，给我们看看是什么样！是你从现在开始，变得会尊重人，还是你知道别人让着你，给你留的有脸面！嘴一张，说得真轻巧。就怕你话说得容易，以后还有需要这里的时候！以后不容易。”</p>
一份儿不应该得的体面，让长荣公子把自己陷到牛角尖里。</p>
这里没有人帮他，长荣公子还要对嘴。萧战把小手一挥，也去长荣家里送过果子的小王爷面无表情：“这不是你的地盘，你不在这里，自然有人喜欢在这里。你没能耐搅混这地盘。走开！”</p>
这地方是事实，长荣公子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把主人撵走。他面色铁青，跺一跺脚离开。</p>
在他能听到的距离，执瑜大声道：“再想来，可就得豁达大度的才能来！”</p>
“不照自己的可不行！”执瑜接上。</p>
柳云若大声道：“颠倒黑白更不行。”</p>
“不识相！”萧战说完，好兄弟到此为止，抓住机会炮轰二舅哥：“怎么你们以后还想要他？”</p>
执瑜执璞撇嘴：“以后他改好了，还要他。不改，没门儿！”然后嘻嘻：“我们是很豁达很大度的。”</p>
萧战怔的说不出话，忽然又恼了：“好吧，你们就豁达大度吧，这家还想当是不是？气死我了！”</p>
小王爷嚷着，也跑了出去。加福忍住笑跟出去，柳云若捧腹大笑：“原形毕露哈哈，你也不够豁达大度，总想夺回当家权。”</p>
执瑜执璞晃晃脑袋：“休想啊休想。”</p>
……</p>
“豁达，还大度？”袁训在书房里听到回话，鄙夷地道：“真是个人才儿，他是说话上豁达，还是行事上豁达？张嘴就想说别人。”</p>
关安嘿嘿：“就是，世子爷和二公子好歹也是忙活这么久的人，他算个什么，来到就要指责。”</p>
“户部尚书家里这是要倒了运吗？出这种不讲理只会说人的东西？”袁训更加不屑：“可笑！”</p>
孩子们进来，夜巡的事情，如梁山王府、袁训和柳至等，全是大人也背后参与进去，执瑜执璞把事情又对袁训说了一遍。</p>
郑重地道：“爹爹，反复考虑过，今天不忍他。”</p>
袁训悠然：“这个反复考虑，有些时候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不然他更成精。像这样的人，别人回话是在心里想过的，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也助长他不是。这种脸面，任由糊涂鬼误会也罢，不要给！”</p>
“是。”胖兄弟就知道父亲也是赞成的，生出欢喜来。</p>
袁训没有做多的批驳，让孩子们出去。关安送进公文，袁训看了没两个，关安又送进一个小小的竹筒，倒出来里面有个折成云雁的信笺。</p>
“云雁传书？”袁训微哂：“柳至这是做什么？”，带着疑惑打开，里面一行字：“三株古柳湖东面。”正是柳至的字迹。</p>
袁训没有丝毫的迟疑，让小子们取衣裳，叫上关安：“过去看看。”两个人上马，袁训带路。太子党们说的这些地方，只有他们自己找得到。小半个时辰的路程，来到京中最偏僻的一处野湖边上。</p>
三株粗大的柳树，树身上痕迹苍老。周围后来新生的柳树，形成小小的树林。</p>
林中，传来微声。</p>
把马丢给关安，袁训独自进去，目光放到树林中容不下多人的空地上时，侯爷初时讶然，后来微微地笑了。</p>
树枝上挂着外衣，柳云若一身短打衣裳，手中是薄薄的一张弓箭。孩子用的，份量和大小也只能这样。</p>
腰间挂着箭袋的他，一出手，就弓箭到弦上，飞快射出去，自己先失望的有了一声：“哎哟…。”</p>
又没有中。</p>
就是他想要的有个差不多，也还不是。</p>
柳云若是个不气馁的孩子，所以他一回又一回的射出去，一回又一回的不中。</p>
看了十几箭，在柳云若捡回箭矢的时候，袁训蹑手蹑脚的退出来。对嚼着草根子的关安一个眼色，两个人上马，重回家中。</p>
天在午时左右，小子们见袁训进来，就要让人去催午饭。把侯爷提醒，袁训道：“用食盒装几人份的，我带走。”走进房中翻找着，取出一件东西。</p>
负在身上端详一下，小子送进食盒，袁训这一回没带上关安，独自上马，再往湖边上来。</p>
柳云若正坐在地上喘气，这个地方离他家也相当远。他选择在这里射箭，有不愿意让家人知道的意思，所以出门有准备，包袱里有吃的。</p>
馒头虽然凉，还是软的。大大吃上一口，心神还在弓箭上，柳云若沮丧的自语：“我这么聪明，怎么就不行呢？”</p>
“这事情需要苦练，聪明也不行啊。”袁训牵着马，从外面进来。</p>
系好马，回身对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呆若木鸡的柳云若展颜一笑：“你小子说这话是不是？”</p>
柳云若羞的脸通红，弓箭并不是袁训独家的，但小小柳是羡慕他们的箭法，才对射箭生出兴趣，这就难为情的支支吾吾：“袁叔父怎么在这里，”又道：“我该回家了。”</p>
一把扯下衣裳，往肩头一披就要离开。</p>
身后笑语：“行啊，你把这个带走吧。”</p>
袁训张开手，原本负在背后的东西，不长不短的一把铁弓，厚实的一看就是杀人利器，不是柳云若手中孩子练习用的弓箭可比。</p>
柳云若知道自己应该说不要，因为袁柳二家有芥蒂。柳云若出生的时候，柳老丞相已经在袁训和当时的皇后手中败下阵来，小小柳听到和看到的，是忠毅侯去他家上打闹，仗着太后的势欺负人。</p>
本心里以为柳家很正义，袁家不地道的小小柳，才会骂出来：“不要脸。”</p>
没有多久，就让执瑜执璞反骂回来不说，回家找老太爷们一打听，个个面有尴尬，把当年的原因结开，原来家中老丞相行凶在先。</p>
他的亲生祖父，柳至的父亲叹着气：“以前你父亲和忠毅侯是知己，忠毅侯在我们家里用过饭也住过，现在……”</p>
对与错，黑与白，在柳云若心里顿时颠倒。他要是论对错，自家在先。</p>
就像上午说胖兄弟们不豁达大度的长荣公子一样，他自己先不对，还偏偏脸皮足够指责别人。</p>
要论对错先后，说别人不豁达大度文路的人，说别人不让他说话的人，你问问你自己。</p>
柳云若不能学这样的人，他在知道真相以后，面对执瑜执璞生出不自在，见到袁训过来，本能不想多说。</p>
但这一把弓箭，让柳云若眼馋到极点，他挪不动步子。</p>
城外抵抗精兵，龙家的箭法扑天盖地。镇南王府里射风筝，箭如霹雳弦惊。</p>
在小小柳公子心里刻下烙印，他要学，又怕让家里人看出来，笑话他向胖兄弟低头。</p>
学弓箭跟胖兄弟半点儿关系也没有，但袁家箭法太好，柳云若不能控制的要这样想，他就跑得远远的来射箭。</p>
他也曾想过他的弓箭不够好，他没有明师教。但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让他一直的射下去。</p>
眼前，这把小弓箭，把不服输我能行全打了下去。柳云若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我的弓箭不好，”这一把，太漂亮了。</p>
小小柳直直的盯着，一碗饭送到他手里，袁训把菜取出来：“陪我吃顿饭，弓箭送你。”</p>
“真的！”柳云若失声问着，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情在面前。袁训装模作样的沉沉脸：“你不相信伯父为人？”</p>
柳云若想想，让弓箭激的他说出实话：“叔父为人不好，父亲也不会一直与您来往。我相信。”</p>
这种叔父和伯父的笑话又要出来，袁训一笑放过。</p>
手上一空，是柳云若一手夺也似的取过弓箭，一手接过饭碗，见碧绿米饭上辅着大鸭子，吸溜一声口水，先把弓箭小心地放下来，坐下来开始大吃，生怕吃晚了，到手的弓箭要飞走。</p>
袁训给他添饭，自言自语：“好久没在这里吃饭，心情不错，要是有人陪我多吃，我教他射箭。”</p>
“我陪！”柳云若迫不及待，嘴咧着，饭菜掉了一些出来。匆忙把嘴里的吃完，高举一只手：“我陪叔父吃。”</p>
袁训含笑：“那你可不能吃少了。”</p>
“放心吧。”柳云若心花怒放，他正饿着，饭菜送来，还有人教功夫，没一会儿，在袁训让他慢着慢着的语声中，三碗饭下去。</p>
是个懂事的孩子，并不催促袁训快吃完。他爱不释手的，把小弓箭抱在手里把玩。</p>
入手先是沉重的，擦拭得干净，上面也隐隐见到指痕光。比一般的小弓箭长，但精致的每个边角都是精心铸造出来。弓弦更是嗡嗡似古乐，松紧光手感就有舒适意味。</p>
“这是您用过的吗？”柳云若猜测。</p>
袁训笑容加深：“是啊，这是我小时候的第四把弓箭。”</p>
柳云若眼珠子溜圆：“你多大起有弓箭？”</p>
“那可太早了，我会坐的时候，就有一把木头小弓箭，只能玩，不能用。”</p>
柳云若又红了脸，不经意地看向自己的弓箭，那是把木头的。</p>
“我三岁的时候，我的舅父，给我铸造第一把铁弓。”袁训放下饭碗比划出一个手臂长：“有这么大，自从有了它，我家门外的鸡鸭全遭了殃。”</p>
“嘻嘻。”日头照在柳云若的面容上，有红有白，是一个英俊的小小少年。</p>
袁训笑容闪动，边吃边道：“到我五岁的时候，舅父给我第二把，我开始射树上的雀子。七岁的时候，是第三把，九岁的时候是第四把，就是这一把，”</p>
“那您十一岁的时候，就有第五把了？”柳云若仿佛忘记面前这个，是与他家不和的忠毅侯，他沉浸到故事里，热烈的问出来。</p>
袁训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拿帕子擦手：“没有，十一岁那年，我随母亲到京里，舅父再也没有给我过弓箭，不过他全教会了我，以后我就自己练。”</p>
柳云若的眸子似燃烧起来：“那您教给我……”</p>
“你自己练就可以了，别说，你这地方找的不错，这是我当年用过的。”袁训四下里看看，硕长的身子缓缓站起，对柳云若露出笑容：“来吧，认真听着。”</p>
“好！”柳云若颠颠的欢乐起来，露出小王爷讨好岳父的劲头儿，跟在袁训脚下面走到空地上。</p>
……</p>
一个时辰过去，日头往西斜，下午的暖阳让人懒洋洋，柳云若满身汗水，却还是兴奋莫明。</p>
袁训取外衣穿，把饭碗胡乱丢进食盒里，上到马上，对柳云若道别：“别太晚，也别伤着力，更别丢下你家的功夫，你父亲的功夫我是佩服的。今天，明天，后天，这个时辰你在这里等我，三天一见面吗？风雨无阻，做不做得到。”</p>
“风雨无阻！”柳云若叫出来。</p>
笑容最后在他面前一显，马神速的离开，没一会儿，就只能看到背后的马尾，在奔跑中摇啊摇。</p>
一个心思，悄悄浮上柳云若心头。</p>
上午长荣说的豁达大度，和柳云若曾对袁家的指责，在一起晃动着。远去的身影算豁达吗？在他和父亲打架的时候，柳云若背后也曾这样说过。</p>
你不够豁达。</p>
而现在，他才知道，话不是乱说的！</p>
至少在此时，柳云若承认一件事。袁家继忠毅侯夫人以后，又多了一个让他喜欢的人。</p>
那就是他一直不能接受的忠毅侯。</p>
……</p>
晚上，柳至一进门，柳夫人就道：“去看看你儿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弓箭，铁铸的，重的失手可以砸伤脚，我问他，他不回答，反而让我别管，把我气的不行，这是他自己买的？好好的刀不练，书不看，这又是跟袁家别上苗头了吧？”</p>
柳至漫不经心：“我也让你别管，由着他玩吧。”甚至打个哈欠：“别苗头好啊，人家跟你别呢，多少也要理会一下。他大了，自己作主。”</p>
窗外，柳云若在院子里一次一次的举弓，心满意足的小模样，这弓箭真精致好看又杀气十足啊。</p>
出于对龙家箭法的钦慕，柳云若把家里人怎么看也抛到脑后，他是真的迷了上去。</p>
……</p>
加寿放下笔，轻轻走出偏殿，看向正殿里，夜风下，一对老人坐着看春花。</p>
太上皇沉思：“这么说，齐王这是听进去我的话？”</p>
“您说他还听不进去？”太后揶揄他，新生白发在夜风中好似新开优昙花，每一丝都诉说着尘封岁月。</p>
“这就好，咱们不会再出来福王。”太上皇说到这里，也笑话太后：“不会再有个大王府，留给你侄子。你再没有便宜捡。”</p>
闻言，太后笑道：“我捡到您，就是大便宜。”</p>
“我不记得了，你从哪里把我捡到的？”太上皇取笑道：“是在贵妃的宫里面吧？”</p>
“别提她的宫，是我豁达大度，没把那宫殿拆了。就是在那个宫里，她欺负我，要给我定罪名。然后您也不帮忙，我一个人在冷宫里挣扎…。”</p>
太上皇抬手：“打住，冷宫里我陪了你。”</p>
“您陪我，那也是冷宫不是？冷啊。”太后说的自己笑个不停。</p>
太上皇侧侧面庞：“这个人没良心，就记得冷宫，别的好处，对你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p>
“时过境迁，记它干嘛。如今说我好生大度，我后来也没怎么样她，她怎么就自尽死了？”太后皱眉：“这一段公案，我一直想问你，今天想起来。”</p>
太上皇高深莫测：“是啊，我对她不错啊，我让你出冷宫，也没打算不要她，她一时想不开，她大度不了。”</p>
太后哼哼两声：“大度这话，原来能这样的用。”掸掸衣衫：“今儿的星星亮，这是该睡的时辰了吧，我的元皓去了哪里？”</p>
萧元皓鬼鬼祟祟，带着两个小太监，从大花盆下面钻出来，对着坐在台阶上看星星的加寿晃晃手中的皮球：“加寿姐姐，你总算做完功课，来玩会儿吧。”</p>
加寿本来就是淘气鬼儿，见到元皓调皮大作：“不想玩，元皓，难道你生气吗？我很生气呢。”</p>
“谁跟咱们生气，我去凶他。”萧元皓胖身子扭扭。</p>
加寿笑眯眯：“就是你的哥哥姐姐们，他们独自的出去玩，元皓，可没有带上咱们。”</p>
萧元皓胖脸上皱出疙瘩肉，硬是让加寿提醒：“是啊，还有赏赐，不带上我和加寿姐姐，都不是好孩子。”</p>
“那咱们该怎么办呢？”加寿坏坏的笑着，眸子里亮晶晶，促狭的味道弥散开来。</p>
“把赏赐要走，”</p>
“不好。”</p>
“跟他们吵架。”</p>
“不好。”</p>
“不给他们好吃的。”</p>
竭力奉献主意的小王爷，还是得到加寿的摇头。小王爷停下来，等着加寿说话。</p>
加寿压抑着笑，轻声的，一字一句地道：“咱们啊，既要走他们的赏赐，也跟他们吵架，也不给他们好吃的，你说好不好？”</p>
“好啊好啊。”萧元皓拍手叫好。太后听到，让人过来：“该睡了。”</p>
小王爷抱上皮球，一溜烟儿的跑开：“我还要玩。”小太监们跟在后面，护着他不要摔跤。</p>
－－－－－－题外话－－－－－－</p>
今天一看字数，顿时激动了，五百万字，仔坚持下来了。本书，会兑现仔对自己的诺言。不会烂尾哈哈哈。好吧，更新推迟了，从这里找一点幸福感出来。</p>
感谢支持的亲们。感谢好多的贡士和解元。么么哒。求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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