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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天天信祖父的！以后我和祖父，还有加福，你信我，我信你。哈哈哈哈，”萧战开心的蹦跳几下，把奏章恭恭敬敬还给祖父，拿上东西就走：“我明儿和加福一起回来。”</p>
老王爷一把揪住，严肃的道：“不应该早说的话不要说。”萧战用力点头。</p>
“还有你答应祖父的事情，什么时候办？”</p>
萧战小胸脯一挺：“放心吧，祖父让我满意，我也让祖父满意。”这种面对长辈并不能算尊重的话，却让梁山老王真的很满意，随意在萧战头上拍一把，慈祥地道：“去找加福吧，祖母给你们准备好些吃的，包上再走。”</p>
萧战说声好出去，他的小身影从背后看，宽厚的已经能撑起大山石般，老王自语道：“后继有人呐。”</p>
你让我满意，我就让你满意，这一条萧战也学出来。面对皇家，梁山王府是让皇帝满意，而陆中修等人，就得让老王满意才行。</p>
萧战没有成为那种，自以为你们都得让我满意的人，让老王觉得他一片苦心没有白费。</p>
……</p>
到底是夏天，日头一出来，花儿舒展青草笔挺，立即就欣欣向荣一片生机。</p>
廊下凉快的地方，铺着金丝竹垫，摆着红漆雕十八式花鸟的小桌子，坐在桌边的加福手里是笔，大眼睛却对着碧青蓝天。</p>
加福实在没心绪写字，但每一天也都完成得很好。也每一天，她写着字却分着神。</p>
萧战回家的时候，留下两位先生陪加福。加福水汪汪大眼睛里出现他们时，又一次动了询问的心思，但又一次按压下去。</p>
七岁的加福已经不是同年纪的孩子可以相比，先生们是梁山老王祖父的人，加福问他们祖父怎么想，这可不是笑掉大牙的事情？</p>
加福就扁着嘴儿，写几笔字，再出一会儿神。先生们知道福姑娘和小王爷最近都生出心事，都装看不见，没有上来说话。</p>
“姑娘，吃个瓜果吧？”丫头也知道最近两家的风波，体贴地送些解闷的东西来。</p>
加福嘴儿更扁，她哪里还吃得下去。嘟囔着：“不想吃。”</p>
“那，写累了字，玩会儿秋千？”丫头竭力要为加福解闷。</p>
加福耸拉着小面皮，更无精打采：“不想玩。”</p>
丫头为了难，随意地一看，嫣然道：“姑娘快看，小王爷来了。”加福有三分喜色，战哥儿总是站在加福这边的，也就是站在爹爹这边，加福欢欢喜喜地远远叫着：“战哥儿。”</p>
“加福我来了！”萧战笑不可支的过来，加福和丫头都疑惑，两家大人正不和呢，你怎么高兴上了？见萧战怀里取出锦绣盒子，打开来，送到加福面前，跟他平时送东西一样的殷勤：“给，我说过会给你，看，我拿来了。”</p>
血也般丹红的珊瑚珠子，上面还有一块绿松石。熟悉的斑斓是加福记得的，也知道收到这珠子就表示梁山老王祖父要对爹爹大打出手，加福打个寒噤，狠狠对着萧战黑下小面容。</p>
对加福一直宝贝的萧战，今天可就跟平时不一样，他一点儿担心没有，反而笑得嘴咧到最大，手指自己鼻子：“加福你看我，你看看是我战哥儿，加福，你相信我吗？”</p>
闪动真诚的眼眸，并没有任何改变。</p>
加福有所动摇，慢吞吞在珊瑚珠子和萧战的脸上来回看着，萧战又一叉腰，胸膛挺起，极是认真的再次问道：“加福，信不信我战哥儿，信我一回怎么样？”</p>
这对青梅竹马是真正从小耳鬓厮磨，可以说萧战渴了，还没有说出来，加福就能知道。而加福眼皮子一抬，想要什么萧战即刻就会吩咐下去。</p>
面对这张在别人看来极不中看的黑脸盘子，铜铃似眼睛，跟以前没有变样。加福很想说不，但有另一种冲动让她嗯上一声。</p>
萧战异常的喜欢，把珊瑚珠子往加福不情愿的小脑袋上一套，直到脖子前面放好，再一把握住加福的手：“跟我走。”</p>
加福就跟他去了。</p>
丫头们看着恢复活泼的小王爷，也生出几分底气。互相的说着：“看啊，小王爷不再难过，一定是把老王说服。”</p>
她们有了笑容，随后跟着去侍候。</p>
……</p>
淡淡的荷花香味儿，从房中新插的玉瓶上漫出。跟墨香混在一起，又生出另一种香氛出来。</p>
袁训嗅上一嗅，觉得神更清气更爽，又有清风从竹帘外吹进来，灵思大增的侯爷提起笔来，满意的写下几个大字。</p>
看上一看，笔走龙蛇，俱有灵气，侯爷自己都道：“好，这字更上一层楼，这要感谢姐丈。”</p>
别人都以为忠毅侯在家里丧气满面，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侯爷在家里自得的取乐。</p>
让小子进来：“赶紧给我收好，送进内宅里去。一不小心，就让两个混子混走。”</p>
教导儿子们要敬重长辈，袁训自己在私下里，却也以“混子”称呼两个算是他长辈的人。</p>
忠毅侯让二混子搅和的实在尊重不起来。</p>
提着笔笑：“梁二混子有时候还跟我攀兄弟，这家伙没皮没脸的，跟我的没皮脸王爷亲家有得一比。”</p>
梁山王在军中胡扯亲家，忠毅侯在京里没有听到，但也是个没客气过。</p>
他重凝神思，正要再来几个字，隔着竹帘子，小子的回话和加福萧战的身影一起出来。</p>
“福姑娘和小王爷来了。”</p>
袁训放下笔，以为自己又要哄孩子们一回。</p>
仗打到激烈的地方，最苦的却不是大军，而是两个从小儿就要好的孩子。</p>
当父亲的看在眼里，着实的心疼，但没有办法，只能劝解自己，是自家的孩子，就得早早会承担。</p>
好在，秋风一起，这事情渐渐水落石出，孩子们不用难过太久。</p>
而在他们忧愁的这段日子里，侯爷能做的，就是哄他们开心。</p>
堆上笑容，袁训张开手臂先等着。</p>
加福先进来，还有些戚戚然：“爹爹，战哥儿有话对您说。”她的小手挡在身前，不想让袁训到，但袁训也看到那里有一串崭新的珊瑚珠子。</p>
这是战哥儿又送女儿东西，袁训视角就变成把这东西好好夸上一通，让加福高兴她又有好首饰时，一把微泛寒光的短剑挡住他眼睛。</p>
一双黝黑的小手，和同年纪的人相比，骨节宽大。萧战不无讨好的黑脸儿上带着小心：“送给岳父。”</p>
袁训接在手上，抽开一看，寒光浸人，这是把古剑。以寒冷杀气来看，没有少喝人血。</p>
“好剑，战哥儿你又乱花钱。”袁训板起面庞。</p>
萧战见说好，知道岳父满意，他咧开嘴儿，加福的话先出来。加福带着伤心：“爹爹，这是祖父收了东西，就要跟你算帐了。”</p>
雪白肥胖的小手还是挡着身前那串珠子。</p>
袁训微笑蹲下身子，和女儿平视着：“让我看看，加福的这串上好珠子，也是答应了别人和我过不去收下来的？”只看女儿这为难的维护自己，就让侯爷纵使有无数伤痕，也能瞬间愈合。</p>
萧战骄傲的回了话：“是这样的！”小王爷看过奏章心里有谱，面对袁训他底气十足，祖父要跟岳父开战，那真是太好太好太……所以岳父，战哥儿先来哄哄你。</p>
当然岳父你会很生气，但偏偏战哥儿太喜欢。</p>
“这还是战哥儿的主意。”加福泫然欲泣。</p>
袁训和萧战一起慌了手脚，哄着加福不要哭，袁训的笑意终于没忍住，失笑道：“战哥儿你可越来越鬼了，再大几岁，岂不是个人也让你算计进去。”</p>
萧战得意洋洋：“岳父喜欢就好，就不会生祖父的气了。”再狡黠地试探着，凑到袁训身边蹭一蹭，嘻嘻道：“岳父以后也不要生我的气，以后有好东西，战哥儿送你。”</p>
“怎么着这没了官，反而收上贿赂？”小女婿一个劲儿的哄，哄的侯爷心花怒放。把剑拔出再看一回，雪临大地万丈冰一般，是把上好短剑。</p>
侯爷倒也好贿赂：“看在这把剑的份上，我可以不生气。”</p>
眼前一闪，萧战翘起大拇指，跟巴结祖父的语气没有改变：“岳父你最好不过。”</p>
又一次把岳父逗笑，岳父也是个鬼精灵，何况这让孩子为难的事情他参与其中，自然不会问萧战，你家祖父打算怎么办？只是看着小女婿志得意满，越看越想乐。</p>
“呜…。”加福终于哭出来：“怎么都不难过吗？”加福边哭边道：“公公打输了，为什么要怪上爹爹。祖父又为什么要跟爹爹过不去，加福好伤心。”</p>
这样才把本打算把岳父按一个时辰讨好的萧战，和打算把奉承话接收到底的侯爷，把他们再一次从讨好与被讨好中拔出来。</p>
袁训把女儿抱到膝上，萧战在房中乱跑一通：“加福别生气，看我像不像大飞蛾，”</p>
加福嘟起嘴儿，今天不捧场：“不像哦。”</p>
萧战把个大脸晃动过来：“那我像不像战哥儿呢？”</p>
加福格格一声，又重嘟起嘴儿：“像呢，你本来就是战哥儿啊。”</p>
萧战把胸脯拍得通通响，来问袁训：“岳父，你信不信战哥儿。”袁训又要笑，拿起短剑柄在他头上一拍：“浑小子，我信你。你要怎样？”</p>
萧战耸起肩头，把一只小手伸出来：“那咱们约好了，不许生气，不许不让我和加福在一起。”</p>
大手伸出来，“啪啪啪”，三击掌过后，在萧战脑袋上一巴掌：“你小子还敢跟我击掌。”</p>
萧战嘻笑着要躲避，但左闪右闪，这一巴掌如影附形般的还是打下来，不轻不重的，萧战居然从中感受到岳父对他没有芥蒂。他嘿嘿地揉着巴掌印子，对着加福一个大鬼脸儿：“不哭了哦，看一看你就知道了。”</p>
袁训也道：“加福乖女儿，你且看看再说。”</p>
加福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把父亲和未婚夫打量完毕。细声细气地道：“那好吧。”</p>
……</p>
夜晚，星辰不多，但熠熠明亮，把街道有限的照亮。宗御史换上普通的衣巾，从自家的后门溜出来，确定没有人看到以后，捡暗影中行走，来到常家角门外面。</p>
“当，当，当”，三声敲过，闪身出来一个家人。接进宗御史以后，留在门外等了等，见没有可疑的人走动，把角门关上。</p>
宗御史让人带着，已走在贯穿这宅院的道路上。道路的尽头，隐约见到一个人坐在烛光下面，似在沉思，又像在等人。</p>
他看着斯文彬彬，面上有皱纹，还有一把胡子，已是老人。宗御史走得稍近，脚步声让他注视过来，一双眸子中都有书卷气，这是新任的右都御史常大人。</p>
宗御史走上台阶，带路的家人无声无息守在外面。</p>
“大人，”常都御史肃然迎客。</p>
“大人。”宗御史默然拱手。</p>
厅内左侧一溜四把椅子上，都御史和御史并肩坐下，开始喁喁私语。</p>
“梁山老王接了礼物，他们这就要动手。”</p>
“知道是从哪里下手吗？”</p>
宗御史摇着头：“梁山老王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陆中修和丁前准备近一年，”</p>
常都御史再怎么压抑，也有吃惊溢出来：“近一年？这是在陈留郡王大捷以前就……”</p>
“你和我全是老臣，还能不知道陆中修的心思。他担心自己的官职不保，丁前让你说中，他确实报私仇。”宗御史喃喃地骂：“丢死人了，跟他共事。”</p>
常都御史忍俊不禁，丁前跟萧瞻峻的仇，当事人最有数。作为袁家的亲戚，常都御史也就得知。</p>
他是个老牌御史，侍候过几任都御史，个中沉浮眼见过好几回。别的都御史都挡过别人的前程，常都御史想我也不能例外。</p>
他上任以后步步小心，陈留郡王第一次报大捷，多疑也好，慎重也好，常都御史闻出同僚中味儿不对。</p>
但好在他和宗御史自收拾过欧阳住以后，表面上还是一般。这就拜托宗御史走上一回，背后发几句牢骚：“这朝里有人好当官，老头子花白胡子，全没有个俏模样，也能有个裙带关系？这还讲理不讲，又不是红月楼新来的红姑娘，裙带还说得通情理。”</p>
严御史一听，就知道是说常都御史。严御史把宗御史扯下水，宗御史半推半就的跟上。</p>
所以丁前的内幕，宗御史早早听常都御史说过。但二品大员恋上青楼女子这大新闻，宗御史哪里肯信。他将就着听，直到张良陵亲口说出，刑部尚书还能说错吗？再说丁前也当场翻脸，算明白的承认。</p>
宗御史一面觉得常都御史肯对自己说私房话，一面暗暗庆幸这一回又攀上他。</p>
上一回帮着常都御史陷害欧阳住，是宗御史有把柄落到常都御史手里。</p>
这一回的事情，宗御史暗自盘算过，袁家能把这不算仕途精明的老书呆推到都御史的位置上，圣眷是过人，能耐也不小。要知道这老书呆学问是不错的，但与上司下属相处的花天酒地和谐度，他可是差得太远。</p>
玉珠嫁进常家，可算没进错人家。玉珠恼恨二嫂好几年，也没有恨错。她的公公常都御史跟她一样的性子，清高的只知道诗和竹，酒气脂粉全是不屑入眼的东西。</p>
当官几十年改变不少，但没攀上袁家以前，他是红也红不起来，黑也黑不到哪里去。</p>
这样的官员在没有突出的表现时，本应该如此这般的直到告老，但也能一飞冲天在都察院亮了名头儿。宗御史暗想的还是朝中有人好当官。</p>
这一回宗御史内奸当的心甘情愿。</p>
把丁前说完，再来说严御史。这是在常御史家里，宗御史也嗓音更低近耳语：“老严这老小子，是非扳下你不可。他这半年里废寝忘食，把你以前监查过的公事都看了一遍。真没想到他拼命的架势，这是他自己对我说的，他要是不说，我哪里猜得到。”</p>
常都御史沉吟：“几十年的公事，错误还是有的。但只这些，未必扳得倒我。”</p>
“只这些，扳得倒你，却挨不上忠毅侯。老严的口风，他跟陆中修、丁前三个人另有筹划，但是什么，他不肯说。再多问，只怕他起疑心。”</p>
常都御史感激的拱起手：“老宗，这已经感激不尽。你只管放心，等这件事情过去，你要当外官，我记在心里。”</p>
宗御史也感激满面，有几分扭捏：“不是到老了要失足，是久在京里当官，趁着还走得动，孩子们也成了家，都不用挂念，出京逛一逛去。都说外官有钱，我身为御史，倒不敢太贪。但想来任上吃喝总有，算出公差玩山水，呆上几年，也就告老，一生就这么过去了。”</p>
打趣几句过来：“跟你常大人不能比啊，你是老了老了，倒生发上来。如今你是亲戚中重要的人物吧？好生让我羡慕，却是我学不来哈哈。没这样的好亲戚。”</p>
“哈哈，你老宗拿我开心不是。我不过是尽份儿力。”常都御史陪他笑上一回，亲自把他送出月洞门，郑重的同他道别，</p>
宗御史身影隐入花树丛中后，常都御史收起笑容，带着沉重回到内宅。</p>
正房里，或坐或站着全家人。见到常都御史进来，常夫人和儿子媳妇们欠身一礼：“老爷，你让我们等你，有什么话要说呢？”</p>
眉睫之上都有不安，忠毅侯最近的窘迫显然也影响到他们。</p>
常都御史让全家人坐下，腰杆一绷，老书呆从来没有过的凌厉：“外面的事情我不多说，都应该有数。波及到我身上，也不奇怪。但要老夫倒下，还没有那么容易呢！”</p>
他的长子以谨慎出名：“父亲，依我来看，忠毅侯不是不顾王法的人，这是陈留郡王不顾亲戚情意。山西还有他的岳父老国公在，不如请老国公出面调停，”</p>
“老大！”常都御史断喝一声，把他打断：“现在就是陈留郡王面缚梁山王认罪，也解救不了忠毅侯眼前的难关，为父我也一样如此。”</p>
长公子迷惑的一惊神，呆若木鸡似的盯着他。</p>
常都御史更为不悦：“你只是看我做什么！难道我满面晦气不成！”胡子抖动几下，火气加重不少。</p>
长公子傻住眼，忽然失笑一声：“父亲，我没有取笑的意思。”</p>
他的兄弟、弟妹们震惊住。常夫人也生气地责备：“老大，你父亲就要让人对付，你怎么还在笑？”</p>
“母亲您也误会我，”长公子连连摆手，对着父母亲深深一躬：“不是儿子取笑，而是从没有见过父亲怒发冲冠，儿子我是意想不到的笑，是惊骇的笑，是出其不意，是……”</p>
常夫人放下心：“这也罢了，”对丈夫道：“老爷，他不是看你的笑话。”常都御史嗯上一声，还是阴沉着脸。</p>
长公子走上一步：“父亲，儿子不但不是看您的笑话，再说哪有儿子看父亲笑话的道理。儿子的意思，是从没见过父亲豪气如此。”他把个拳头一握，也有个大义凛然出来：“父亲不怕，儿子理当追随。要我常家倒下来，还早得很呢。”</p>
与袁家有真正亲戚关系的，是常五公子。见父兄们都如对生死，五公子也想失笑。但有长兄前车之鉴，五公子强忍住，走出来道：“父亲大哥听我说，忠毅侯是什么人？虽然年青，却已是曾经威震，让瓦刺名将苏赫为杀他不惜进京的大将军。太后还在，寿姐儿也还在，儿子相信此事很快风平浪静。一旦忠毅侯安然无事，父亲的官职也自然稳如泰山。”</p>
另外几个儿子纷纷点头：“老五说的有道理，父亲大哥不要太过担心。”</p>
“你们呐！”常都御史今天安心在家里大展威风，把个袍袖重重一拂，还是斥责：“为父老书呆，出来你们这一堆的小书呆！为父难道想不到这件事情虽有波折，但忠毅侯不是那容易压倒的人。为父难道不知道忠毅侯好，为父也就无事。”</p>
儿子们一脸的糊涂，常夫人问出来：“老爷，既然您件件知道，还着什么急？”</p>
“夫人呐，听我对你慢慢道来。”常都御史露出神秘的神色，见到妻子和孩子们都屏气凝神恭听着，他又多出来一丝满意。</p>
“我为官数十年，都察院是我呆得最久的地方。这里诡异也好，人情世故也好，我自问一本清帐在肚子里。但账目再清，没有花花世界的手段，官运也就一般。我是一边儿诗酒说洒脱，一边儿瞅着人家能耐不见得有我好，官升得让我眼热。”</p>
他一本正经的说心里话，儿子们啼笑皆非。虽然父亲面上郑重，但两副心思由平时肃然古板人说出来，有滑稽感。</p>
只有常夫人把个帕子向眼角一拭，竟然出来两滴子泪。语气也心酸出来：“几十年里我看在眼里，怕你难过我没有说。老爷，你如今升上官职，偏又遇上这不如意的事情。唉，那郡王，唉，他眼里不想着亲戚吗？”</p>
玉珠动动眼神，在最后这句话里面容微挪，与斜上首的二奶奶碰在一起，两个人一起低头。</p>
闻言，儿子们收起好笑的心情。转思一想，是啊，父亲不是没有才干，但这世上光有才干还不行，他们也轻叹不止。</p>
“所幸！……为父我不是骄傲的人，却也算不得谦虚。但我思来想去，用所幸这两个字再贴切不过。所幸的，老五娶进老五媳妇，”</p>
妯娌们都对玉珠陪个笑脸儿，玉珠这会儿清高用不上，也忙还个笑脸儿。</p>
“为父我升了官！有人说我裙带？宵小之辈罢了！难道我没有裙带以前，全是呆在都察院白混日子！”常都御史愤然不满。</p>
常夫人带头：“是啊，老爷你平素起早睡晚，公事上勤谨在我眼里是当朝第一人。”</p>
“夫人，你这有吹捧的嫌疑。”常都御史露出笑容。</p>
“是啊，我们也和母亲一样的看父亲。”儿子们附合。</p>
“儿子们，你们也是吹捧。”常都御史笑容加深。</p>
等到奉承的话落下去，常都御史加重语气，缓缓地道：“所以，为父我不是无能之人，这是一。二，幸有袁家相助。三，袁家助我，是要酒囊饭袋吗？忠毅侯不得意的时候，就是要我们这受过他助力的人出头，挡下来挺下来熬下来！”</p>
一口气冲腾出来，胡子直橛橛挺着，眉头紧簇簇撮着，烛光下的老大人吹胡子瞪眼睛停在这里。</p>
这情景还是透着可笑，但看一看这一家别的人，从常夫人到公子们，再从公子们到进家门最晚的媳妇玉珠身上，都随着话挺直腰身。</p>
人在世上，谁不想天生富贵有人帮忙。但天生富贵也要能扛得下来，败家二世祖难道是凤毛麟角？满心里期盼着有人帮忙，一点儿回馈也没有，这种人放自己身上，谁肯再帮他一把？</p>
大难来临各自飞，难成参天树与山。</p>
这样的话在常夫人和公子奶奶们脑海里转了又转，终于他们不约而同的起来，对着常都御史弯下腰去，以从来没有过的整齐嗓音道：“谨遵父亲教诲，一家人自当的齐心合力，把这个难关渡过去。”</p>
常夫人则是眼含喜悦激动的泪水：“老爷你放心，我们家里没有人会后退一步。”</p>
“老夫我可再也不让步了！”常都御史说得目露凶光，似乎要把一生不平事都在这里横扫一空。</p>
随后，他爱怜的看看妻子，又慈爱的看看孩子们，掩不住的大笑声响彻房中：“哈哈哈哈……这样的一家人，对得起祖宗！”</p>
……</p>
月光又一次从乌云后面出来，把床前照亮一片时，玉珠动一动身子，还是没有睡意。</p>
在她的面前出现几个虚幻的身影，一个是嘘寒问暖的，一个带笑殷切的，一个是戾气四溢地叫嚷着：“公婆偏爱你们，给你们的好东西多，如今是乱世，福王造反，这些东西大家分了也罢。”</p>
这是一个人，常二奶奶。</p>
公公在今晚的话，像幻影的话外音，“我们一家人要一心起来”，玉珠叹着气嘟囔：“真没有想到，我会跟她在这样的情形下和解。”</p>
她以为自言自语不会有人听到，却没有想到看似沉睡的丈夫，常五公子辗转下身子，探究的望过：“跟谁？”</p>
“哎哟，”玉珠涨红了脸，慌忙的枕头旁边拿起一条帕子，往脸上一盖，胡乱地道：“你怎么没有睡？”</p>
常五公子没有乘胜追击，他也还沉浸在常都御史的话里，喃喃道：“真是没有想到，父亲还有这豪放的一面……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p>
玉珠溜圆眼睛，由不得扑哧一笑：“这是千古词帝李煜的词，个中意思用来比喻父亲今天心境虽然契合，但父亲是打算投降吗？你念这投降皇帝的名作？”</p>
说得五公子也笑了，还是年青俊朗的面上，眸光颇有意味的在玉珠面上一转，先回玉珠的话：“诗词由心而起，管他投降不投降，你也亲耳听到，父亲他可不投降。”</p>
“是啊，”玉珠也正要感叹几句，冷不防的五公子笑道：“但这词形容你倒也合适。”</p>
玉珠嗔道：“你这是什么话。”</p>
“你顽固数年，这就要同二嫂和解了是吗？”五公子学着玉珠的口吻：“真没想到，我要同她在这样的情形下和解。”</p>
玉珠飞红面庞，把个帕子打过来：“你这个人不好，不睡觉却来笑话人。”把个被头盖到额头上，好在常五公子在他自己心事里，也没有再来追问。</p>
纱帐内，五公子不时有一声赞赏的叹息，为他的父亲。而玉珠则自由自在的想心事，回想她对常二奶奶的数年不满，玉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自己是错的。</p>
一时的看别人不习惯，但不能抹杀她的本质。一时的令自己不痛快，下结论也不必过早。</p>
……</p>
一早，天色重又阴沉起来，花草的苍翠就格外显眼。袁训踱步进书房，在廊下叫一声：“老关”，笑道：“看看这梧桐如碧洗一般，你说我只写字，只怕不会作画。你好好看着，我画给你看。”</p>
小子回话：“关爷陪老婆孩子呢，还没有过来。”袁训轻拍一下额头，说声是，走到房中来。</p>
清壁静晖中，大书架透着古朴，但不习惯的感觉还是在袁训心里。</p>
一连数天他没有去衙门，正在大战的当中，袁尚书适应不了。就像天天陪在身边的关安得了儿子，袁训让他以照看妻子为主，不在身边，这就少了什么。</p>
听说他要作画，小子们送上东西来，公文在这个时候才到来。鬼鬼祟祟的装在包袱里，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繁花，怎么看也像女眷们用的衣包。袁训忍无可忍的骂道：“荀川出的好主意！正经有公文匣子他不肯用，非说掩人耳目，用包袱送来。这什么味道？是他老婆的压箱包袱吗？香的怪怪的。”</p>
小子们听见也不敢笑，欠身退出去。</p>
打开包袱，袁训拿出最上面的纸笺，打开来，面上现出错愕。</p>
“我们来了。”</p>
“这是什么意思？”尚书说着，把纸笺放到一旁。</p>
这个时候的街上，一行人威风八面，吸引住行人的眼光，对着袁家过来。</p>
一辆华丽的马车，后面是一排青色小轿，隐约可以见到是女眷。后面跟着高头大马，为首的一个老人，面容骄横，趾高气扬，正是梁山老王爷。</p>
兵部侍郎荀川陪在他身边，笑容里全是讨好：“您这算是奉旨前往的不是？忠毅侯一定知趣，乖乖把福姑娘送出来。”</p>
老王哼上一声：“他敢不送，今天要他好看！”</p>
“对！要他好看！”马车里钻出一个小脑袋，黑脸蛋子粗肌肤。老王乐了：“战哥儿，你不能这样说，那是你岳父，你得尊重他！”</p>
“那好吧，当我没说。”萧战又钻进去。</p>
直到马车在忠毅侯府角门外停下，萧战重新出来。马后跟的几个家人，抬来一把太师椅，往地上一放，老王大马金刀坐上去，萧战荀川一左一右。</p>
“那看门的，叫你家侯爷出来！老夫我宫里请过旨意，来接我的孙媳来了。”</p>
看门的见到不对，早就去一个请侯爷。留在这里的人不知道怎么面对，把他轰走，这是亲家。都尴尬的呆站着。</p>
老王扬眉吐气的抚须暗想，老夫我可是皇上面前、太后面前，都过了一遍的。</p>
……。</p>
“某年某月某日，给加福做一箱新衣裳，第二天加福没有穿，这是怠慢老臣，”</p>
瑞庆长公主念完，太后对太上皇抱怨着：“这不懂事的，人家做好衣裳，怎么不赶紧给加福穿呢？”</p>
太上皇添油加醋：“不像话！”</p>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接加福早了半个时辰，这是不把老臣放在眼里。”御书房里，皇帝也在看，厚厚一叠，成了皇帝看奏章累时的消遣。</p>
“笑坏朕了，”皇帝这样说着，对侍候的太监：“打起来没有？”</p>
太监也笑：“奴才让随时传话，老王又往太后宫里去告状，这会儿刚到侯府门外。”</p>
娇纵不知事体，目中没有规矩……皇帝瞬间就出来好几个罪名，准备等争斗结束，挑一个安给袁训。</p>
在皇帝来看，敲打表弟正是时候。虽然他也揪心远方的大战，盼着下一回报上来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喜讯。</p>
丁前在户部下马，走进来单独会见陆中修：“听到没有，老王去袁家的名头，还是为了两家的亲事。”</p>
丁前不满意：“这不能压制忠毅侯吧？”</p>
“恰恰相反，这是最好的法子。”陆中修一直关注，在丁前进来以前收到消息，他早就琢磨过，这就指出来。</p>
“军中打仗的事情，老王远在京里，就评点上说，是鞭长莫及。用忠毅侯和陈留郡王串通的名头动他，老王手中证据不全。两家要撕破脸，要等到这一仗打完，梁山王再拿出新的证据。现在拿加福姑娘说话，倒是个好说法。”陆中修冷笑：“你往这里来的时候，我收到新的回话，老王指责忠毅侯的罪名有一名，跋扈霸道。”</p>
“好，”丁前深吸一口气，有什么紧迫的从他心里迸出，他热烈地低声问：“你都准备好了的，可以发动了。”</p>
陆中修用力点了点头。</p>
……。</p>
丞相官署，魏行从怀里取出一道奏章，上面的封皮是从外省来的。魏行提笔，在上面盖上今天收到的印章，把奏章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到呈送的匣子里。</p>
放下笔，让心安定下来。三三两两的官员们才过来，有两个走进他这间房，招呼道：“魏大人最勤快，您办来得真是早啊。”</p>
“呵呵，昨儿值夜的老田，让他早回去休息。以后我有事情晚来，他也让我。”魏行轻松的把话掩饰过去。</p>
“哦，席大人来了，今天要给他看的，现在可以送上去。”一个官员说道。</p>
魏行有些意外席连讳来得早，但也没有多想，托起匣子往大的公事房里去，手中滚烫，托的像是随时就要爆炸的火药。</p>
开始了，魏行对自己道。</p>
－－－－－－题外话－－－－－－</p>
键盘忽然不好用了，怪怪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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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天天信祖父的！以后我和祖父，还有加福，你信我，我信你。哈哈哈哈，”萧战开心的蹦跳几下，把奏章恭恭敬敬还给祖父，拿上东西就走：“我明儿和加福一起回来。”</p>
老王爷一把揪住，严肃的道：“不应该早说的话不要说。”萧战用力点头。</p>
“还有你答应祖父的事情，什么时候办？”</p>
萧战小胸脯一挺：“放心吧，祖父让我满意，我也让祖父满意。”这种面对长辈并不能算尊重的话，却让梁山老王真的很满意，随意在萧战头上拍一把，慈祥地道：“去找加福吧，祖母给你们准备好些吃的，包上再走。”</p>
萧战说声好出去，他的小身影从背后看，宽厚的已经能撑起大山石般，老王自语道：“后继有人呐。”</p>
你让我满意，我就让你满意，这一条萧战也学出来。面对皇家，梁山王府是让皇帝满意，而陆中修等人，就得让老王满意才行。</p>
萧战没有成为那种，自以为你们都得让我满意的人，让老王觉得他一片苦心没有白费。</p>
……</p>
到底是夏天，日头一出来，花儿舒展青草笔挺，立即就欣欣向荣一片生机。</p>
廊下凉快的地方，铺着金丝竹垫，摆着红漆雕十八式花鸟的小桌子，坐在桌边的加福手里是笔，大眼睛却对着碧青蓝天。</p>
加福实在没心绪写字，但每一天也都完成得很好。也每一天，她写着字却分着神。</p>
萧战回家的时候，留下两位先生陪加福。加福水汪汪大眼睛里出现他们时，又一次动了询问的心思，但又一次按压下去。</p>
七岁的加福已经不是同年纪的孩子可以相比，先生们是梁山老王祖父的人，加福问他们祖父怎么想，这可不是笑掉大牙的事情？</p>
加福就扁着嘴儿，写几笔字，再出一会儿神。先生们知道福姑娘和小王爷最近都生出心事，都装看不见，没有上来说话。</p>
“姑娘，吃个瓜果吧？”丫头也知道最近两家的风波，体贴地送些解闷的东西来。</p>
加福嘴儿更扁，她哪里还吃得下去。嘟囔着：“不想吃。”</p>
“那，写累了字，玩会儿秋千？”丫头竭力要为加福解闷。</p>
加福耸拉着小面皮，更无精打采：“不想玩。”</p>
丫头为了难，随意地一看，嫣然道：“姑娘快看，小王爷来了。”加福有三分喜色，战哥儿总是站在加福这边的，也就是站在爹爹这边，加福欢欢喜喜地远远叫着：“战哥儿。”</p>
“加福我来了！”萧战笑不可支的过来，加福和丫头都疑惑，两家大人正不和呢，你怎么高兴上了？见萧战怀里取出锦绣盒子，打开来，送到加福面前，跟他平时送东西一样的殷勤：“给，我说过会给你，看，我拿来了。”</p>
血也般丹红的珊瑚珠子，上面还有一块绿松石。熟悉的斑斓是加福记得的，也知道收到这珠子就表示梁山老王祖父要对爹爹大打出手，加福打个寒噤，狠狠对着萧战黑下小面容。</p>
对加福一直宝贝的萧战，今天可就跟平时不一样，他一点儿担心没有，反而笑得嘴咧到最大，手指自己鼻子：“加福你看我，你看看是我战哥儿，加福，你相信我吗？”</p>
闪动真诚的眼眸，并没有任何改变。</p>
加福有所动摇，慢吞吞在珊瑚珠子和萧战的脸上来回看着，萧战又一叉腰，胸膛挺起，极是认真的再次问道：“加福，信不信我战哥儿，信我一回怎么样？”</p>
这对青梅竹马是真正从小耳鬓厮磨，可以说萧战渴了，还没有说出来，加福就能知道。而加福眼皮子一抬，想要什么萧战即刻就会吩咐下去。</p>
面对这张在别人看来极不中看的黑脸盘子，铜铃似眼睛，跟以前没有变样。加福很想说不，但有另一种冲动让她嗯上一声。</p>
萧战异常的喜欢，把珊瑚珠子往加福不情愿的小脑袋上一套，直到脖子前面放好，再一把握住加福的手：“跟我走。”</p>
加福就跟他去了。</p>
丫头们看着恢复活泼的小王爷，也生出几分底气。互相的说着：“看啊，小王爷不再难过，一定是把老王说服。”</p>
她们有了笑容，随后跟着去侍候。</p>
……</p>
淡淡的荷花香味儿，从房中新插的玉瓶上漫出。跟墨香混在一起，又生出另一种香氛出来。</p>
袁训嗅上一嗅，觉得神更清气更爽，又有清风从竹帘外吹进来，灵思大增的侯爷提起笔来，满意的写下几个大字。</p>
看上一看，笔走龙蛇，俱有灵气，侯爷自己都道：“好，这字更上一层楼，这要感谢姐丈。”</p>
别人都以为忠毅侯在家里丧气满面，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侯爷在家里自得的取乐。</p>
让小子进来：“赶紧给我收好，送进内宅里去。一不小心，就让两个混子混走。”</p>
教导儿子们要敬重长辈，袁训自己在私下里，却也以“混子”称呼两个算是他长辈的人。</p>
忠毅侯让二混子搅和的实在尊重不起来。</p>
提着笔笑：“梁二混子有时候还跟我攀兄弟，这家伙没皮没脸的，跟我的没皮脸王爷亲家有得一比。”</p>
梁山王在军中胡扯亲家，忠毅侯在京里没有听到，但也是个没客气过。</p>
他重凝神思，正要再来几个字，隔着竹帘子，小子的回话和加福萧战的身影一起出来。</p>
“福姑娘和小王爷来了。”</p>
袁训放下笔，以为自己又要哄孩子们一回。</p>
仗打到激烈的地方，最苦的却不是大军，而是两个从小儿就要好的孩子。</p>
当父亲的看在眼里，着实的心疼，但没有办法，只能劝解自己，是自家的孩子，就得早早会承担。</p>
好在，秋风一起，这事情渐渐水落石出，孩子们不用难过太久。</p>
而在他们忧愁的这段日子里，侯爷能做的，就是哄他们开心。</p>
堆上笑容，袁训张开手臂先等着。</p>
加福先进来，还有些戚戚然：“爹爹，战哥儿有话对您说。”她的小手挡在身前，不想让袁训到，但袁训也看到那里有一串崭新的珊瑚珠子。</p>
这是战哥儿又送女儿东西，袁训视角就变成把这东西好好夸上一通，让加福高兴她又有好首饰时，一把微泛寒光的短剑挡住他眼睛。</p>
一双黝黑的小手，和同年纪的人相比，骨节宽大。萧战不无讨好的黑脸儿上带着小心：“送给岳父。”</p>
袁训接在手上，抽开一看，寒光浸人，这是把古剑。以寒冷杀气来看，没有少喝人血。</p>
“好剑，战哥儿你又乱花钱。”袁训板起面庞。</p>
萧战见说好，知道岳父满意，他咧开嘴儿，加福的话先出来。加福带着伤心：“爹爹，这是祖父收了东西，就要跟你算帐了。”</p>
雪白肥胖的小手还是挡着身前那串珠子。</p>
袁训微笑蹲下身子，和女儿平视着：“让我看看，加福的这串上好珠子，也是答应了别人和我过不去收下来的？”只看女儿这为难的维护自己，就让侯爷纵使有无数伤痕，也能瞬间愈合。</p>
萧战骄傲的回了话：“是这样的！”小王爷看过奏章心里有谱，面对袁训他底气十足，祖父要跟岳父开战，那真是太好太好太……所以岳父，战哥儿先来哄哄你。</p>
当然岳父你会很生气，但偏偏战哥儿太喜欢。</p>
“这还是战哥儿的主意。”加福泫然欲泣。</p>
袁训和萧战一起慌了手脚，哄着加福不要哭，袁训的笑意终于没忍住，失笑道：“战哥儿你可越来越鬼了，再大几岁，岂不是个人也让你算计进去。”</p>
萧战得意洋洋：“岳父喜欢就好，就不会生祖父的气了。”再狡黠地试探着，凑到袁训身边蹭一蹭，嘻嘻道：“岳父以后也不要生我的气，以后有好东西，战哥儿送你。”</p>
“怎么着这没了官，反而收上贿赂？”小女婿一个劲儿的哄，哄的侯爷心花怒放。把剑拔出再看一回，雪临大地万丈冰一般，是把上好短剑。</p>
侯爷倒也好贿赂：“看在这把剑的份上，我可以不生气。”</p>
眼前一闪，萧战翘起大拇指，跟巴结祖父的语气没有改变：“岳父你最好不过。”</p>
又一次把岳父逗笑，岳父也是个鬼精灵，何况这让孩子为难的事情他参与其中，自然不会问萧战，你家祖父打算怎么办？只是看着小女婿志得意满，越看越想乐。</p>
“呜…。”加福终于哭出来：“怎么都不难过吗？”加福边哭边道：“公公打输了，为什么要怪上爹爹。祖父又为什么要跟爹爹过不去，加福好伤心。”</p>
这样才把本打算把岳父按一个时辰讨好的萧战，和打算把奉承话接收到底的侯爷，把他们再一次从讨好与被讨好中拔出来。</p>
袁训把女儿抱到膝上，萧战在房中乱跑一通：“加福别生气，看我像不像大飞蛾，”</p>
加福嘟起嘴儿，今天不捧场：“不像哦。”</p>
萧战把个大脸晃动过来：“那我像不像战哥儿呢？”</p>
加福格格一声，又重嘟起嘴儿：“像呢，你本来就是战哥儿啊。”</p>
萧战把胸脯拍得通通响，来问袁训：“岳父，你信不信战哥儿。”袁训又要笑，拿起短剑柄在他头上一拍：“浑小子，我信你。你要怎样？”</p>
萧战耸起肩头，把一只小手伸出来：“那咱们约好了，不许生气，不许不让我和加福在一起。”</p>
大手伸出来，“啪啪啪”，三击掌过后，在萧战脑袋上一巴掌：“你小子还敢跟我击掌。”</p>
萧战嘻笑着要躲避，但左闪右闪，这一巴掌如影附形般的还是打下来，不轻不重的，萧战居然从中感受到岳父对他没有芥蒂。他嘿嘿地揉着巴掌印子，对着加福一个大鬼脸儿：“不哭了哦，看一看你就知道了。”</p>
袁训也道：“加福乖女儿，你且看看再说。”</p>
加福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把父亲和未婚夫打量完毕。细声细气地道：“那好吧。”</p>
……</p>
夜晚，星辰不多，但熠熠明亮，把街道有限的照亮。宗御史换上普通的衣巾，从自家的后门溜出来，确定没有人看到以后，捡暗影中行走，来到常家角门外面。</p>
“当，当，当”，三声敲过，闪身出来一个家人。接进宗御史以后，留在门外等了等，见没有可疑的人走动，把角门关上。</p>
宗御史让人带着，已走在贯穿这宅院的道路上。道路的尽头，隐约见到一个人坐在烛光下面，似在沉思，又像在等人。</p>
他看着斯文彬彬，面上有皱纹，还有一把胡子，已是老人。宗御史走得稍近，脚步声让他注视过来，一双眸子中都有书卷气，这是新任的右都御史常大人。</p>
宗御史走上台阶，带路的家人无声无息守在外面。</p>
“大人，”常都御史肃然迎客。</p>
“大人。”宗御史默然拱手。</p>
厅内左侧一溜四把椅子上，都御史和御史并肩坐下，开始喁喁私语。</p>
“梁山老王接了礼物，他们这就要动手。”</p>
“知道是从哪里下手吗？”</p>
宗御史摇着头：“梁山老王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陆中修和丁前准备近一年，”</p>
常都御史再怎么压抑，也有吃惊溢出来：“近一年？这是在陈留郡王大捷以前就……”</p>
“你和我全是老臣，还能不知道陆中修的心思。他担心自己的官职不保，丁前让你说中，他确实报私仇。”宗御史喃喃地骂：“丢死人了，跟他共事。”</p>
常都御史忍俊不禁，丁前跟萧瞻峻的仇，当事人最有数。作为袁家的亲戚，常都御史也就得知。</p>
他是个老牌御史，侍候过几任都御史，个中沉浮眼见过好几回。别的都御史都挡过别人的前程，常都御史想我也不能例外。</p>
他上任以后步步小心，陈留郡王第一次报大捷，多疑也好，慎重也好，常都御史闻出同僚中味儿不对。</p>
但好在他和宗御史自收拾过欧阳住以后，表面上还是一般。这就拜托宗御史走上一回，背后发几句牢骚：“这朝里有人好当官，老头子花白胡子，全没有个俏模样，也能有个裙带关系？这还讲理不讲，又不是红月楼新来的红姑娘，裙带还说得通情理。”</p>
严御史一听，就知道是说常都御史。严御史把宗御史扯下水，宗御史半推半就的跟上。</p>
所以丁前的内幕，宗御史早早听常都御史说过。但二品大员恋上青楼女子这大新闻，宗御史哪里肯信。他将就着听，直到张良陵亲口说出，刑部尚书还能说错吗？再说丁前也当场翻脸，算明白的承认。</p>
宗御史一面觉得常都御史肯对自己说私房话，一面暗暗庆幸这一回又攀上他。</p>
上一回帮着常都御史陷害欧阳住，是宗御史有把柄落到常都御史手里。</p>
这一回的事情，宗御史暗自盘算过，袁家能把这不算仕途精明的老书呆推到都御史的位置上，圣眷是过人，能耐也不小。要知道这老书呆学问是不错的，但与上司下属相处的花天酒地和谐度，他可是差得太远。</p>
玉珠嫁进常家，可算没进错人家。玉珠恼恨二嫂好几年，也没有恨错。她的公公常都御史跟她一样的性子，清高的只知道诗和竹，酒气脂粉全是不屑入眼的东西。</p>
当官几十年改变不少，但没攀上袁家以前，他是红也红不起来，黑也黑不到哪里去。</p>
这样的官员在没有突出的表现时，本应该如此这般的直到告老，但也能一飞冲天在都察院亮了名头儿。宗御史暗想的还是朝中有人好当官。</p>
这一回宗御史内奸当的心甘情愿。</p>
把丁前说完，再来说严御史。这是在常御史家里，宗御史也嗓音更低近耳语：“老严这老小子，是非扳下你不可。他这半年里废寝忘食，把你以前监查过的公事都看了一遍。真没想到他拼命的架势，这是他自己对我说的，他要是不说，我哪里猜得到。”</p>
常都御史沉吟：“几十年的公事，错误还是有的。但只这些，未必扳得倒我。”</p>
“只这些，扳得倒你，却挨不上忠毅侯。老严的口风，他跟陆中修、丁前三个人另有筹划，但是什么，他不肯说。再多问，只怕他起疑心。”</p>
常都御史感激的拱起手：“老宗，这已经感激不尽。你只管放心，等这件事情过去，你要当外官，我记在心里。”</p>
宗御史也感激满面，有几分扭捏：“不是到老了要失足，是久在京里当官，趁着还走得动，孩子们也成了家，都不用挂念，出京逛一逛去。都说外官有钱，我身为御史，倒不敢太贪。但想来任上吃喝总有，算出公差玩山水，呆上几年，也就告老，一生就这么过去了。”</p>
打趣几句过来：“跟你常大人不能比啊，你是老了老了，倒生发上来。如今你是亲戚中重要的人物吧？好生让我羡慕，却是我学不来哈哈。没这样的好亲戚。”</p>
“哈哈，你老宗拿我开心不是。我不过是尽份儿力。”常都御史陪他笑上一回，亲自把他送出月洞门，郑重的同他道别，</p>
宗御史身影隐入花树丛中后，常都御史收起笑容，带着沉重回到内宅。</p>
正房里，或坐或站着全家人。见到常都御史进来，常夫人和儿子媳妇们欠身一礼：“老爷，你让我们等你，有什么话要说呢？”</p>
眉睫之上都有不安，忠毅侯最近的窘迫显然也影响到他们。</p>
常都御史让全家人坐下，腰杆一绷，老书呆从来没有过的凌厉：“外面的事情我不多说，都应该有数。波及到我身上，也不奇怪。但要老夫倒下，还没有那么容易呢！”</p>
他的长子以谨慎出名：“父亲，依我来看，忠毅侯不是不顾王法的人，这是陈留郡王不顾亲戚情意。山西还有他的岳父老国公在，不如请老国公出面调停，”</p>
“老大！”常都御史断喝一声，把他打断：“现在就是陈留郡王面缚梁山王认罪，也解救不了忠毅侯眼前的难关，为父我也一样如此。”</p>
长公子迷惑的一惊神，呆若木鸡似的盯着他。</p>
常都御史更为不悦：“你只是看我做什么！难道我满面晦气不成！”胡子抖动几下，火气加重不少。</p>
长公子傻住眼，忽然失笑一声：“父亲，我没有取笑的意思。”</p>
他的兄弟、弟妹们震惊住。常夫人也生气地责备：“老大，你父亲就要让人对付，你怎么还在笑？”</p>
“母亲您也误会我，”长公子连连摆手，对着父母亲深深一躬：“不是儿子取笑，而是从没有见过父亲怒发冲冠，儿子我是意想不到的笑，是惊骇的笑，是出其不意，是……”</p>
常夫人放下心：“这也罢了，”对丈夫道：“老爷，他不是看你的笑话。”常都御史嗯上一声，还是阴沉着脸。</p>
长公子走上一步：“父亲，儿子不但不是看您的笑话，再说哪有儿子看父亲笑话的道理。儿子的意思，是从没见过父亲豪气如此。”他把个拳头一握，也有个大义凛然出来：“父亲不怕，儿子理当追随。要我常家倒下来，还早得很呢。”</p>
与袁家有真正亲戚关系的，是常五公子。见父兄们都如对生死，五公子也想失笑。但有长兄前车之鉴，五公子强忍住，走出来道：“父亲大哥听我说，忠毅侯是什么人？虽然年青，却已是曾经威震，让瓦刺名将苏赫为杀他不惜进京的大将军。太后还在，寿姐儿也还在，儿子相信此事很快风平浪静。一旦忠毅侯安然无事，父亲的官职也自然稳如泰山。”</p>
另外几个儿子纷纷点头：“老五说的有道理，父亲大哥不要太过担心。”</p>
“你们呐！”常都御史今天安心在家里大展威风，把个袍袖重重一拂，还是斥责：“为父老书呆，出来你们这一堆的小书呆！为父难道想不到这件事情虽有波折，但忠毅侯不是那容易压倒的人。为父难道不知道忠毅侯好，为父也就无事。”</p>
儿子们一脸的糊涂，常夫人问出来：“老爷，既然您件件知道，还着什么急？”</p>
“夫人呐，听我对你慢慢道来。”常都御史露出神秘的神色，见到妻子和孩子们都屏气凝神恭听着，他又多出来一丝满意。</p>
“我为官数十年，都察院是我呆得最久的地方。这里诡异也好，人情世故也好，我自问一本清帐在肚子里。但账目再清，没有花花世界的手段，官运也就一般。我是一边儿诗酒说洒脱，一边儿瞅着人家能耐不见得有我好，官升得让我眼热。”</p>
他一本正经的说心里话，儿子们啼笑皆非。虽然父亲面上郑重，但两副心思由平时肃然古板人说出来，有滑稽感。</p>
只有常夫人把个帕子向眼角一拭，竟然出来两滴子泪。语气也心酸出来：“几十年里我看在眼里，怕你难过我没有说。老爷，你如今升上官职，偏又遇上这不如意的事情。唉，那郡王，唉，他眼里不想着亲戚吗？”</p>
玉珠动动眼神，在最后这句话里面容微挪，与斜上首的二奶奶碰在一起，两个人一起低头。</p>
闻言，儿子们收起好笑的心情。转思一想，是啊，父亲不是没有才干，但这世上光有才干还不行，他们也轻叹不止。</p>
“所幸！……为父我不是骄傲的人，却也算不得谦虚。但我思来想去，用所幸这两个字再贴切不过。所幸的，老五娶进老五媳妇，”</p>
妯娌们都对玉珠陪个笑脸儿，玉珠这会儿清高用不上，也忙还个笑脸儿。</p>
“为父我升了官！有人说我裙带？宵小之辈罢了！难道我没有裙带以前，全是呆在都察院白混日子！”常都御史愤然不满。</p>
常夫人带头：“是啊，老爷你平素起早睡晚，公事上勤谨在我眼里是当朝第一人。”</p>
“夫人，你这有吹捧的嫌疑。”常都御史露出笑容。</p>
“是啊，我们也和母亲一样的看父亲。”儿子们附合。</p>
“儿子们，你们也是吹捧。”常都御史笑容加深。</p>
等到奉承的话落下去，常都御史加重语气，缓缓地道：“所以，为父我不是无能之人，这是一。二，幸有袁家相助。三，袁家助我，是要酒囊饭袋吗？忠毅侯不得意的时候，就是要我们这受过他助力的人出头，挡下来挺下来熬下来！”</p>
一口气冲腾出来，胡子直橛橛挺着，眉头紧簇簇撮着，烛光下的老大人吹胡子瞪眼睛停在这里。</p>
这情景还是透着可笑，但看一看这一家别的人，从常夫人到公子们，再从公子们到进家门最晚的媳妇玉珠身上，都随着话挺直腰身。</p>
人在世上，谁不想天生富贵有人帮忙。但天生富贵也要能扛得下来，败家二世祖难道是凤毛麟角？满心里期盼着有人帮忙，一点儿回馈也没有，这种人放自己身上，谁肯再帮他一把？</p>
大难来临各自飞，难成参天树与山。</p>
这样的话在常夫人和公子奶奶们脑海里转了又转，终于他们不约而同的起来，对着常都御史弯下腰去，以从来没有过的整齐嗓音道：“谨遵父亲教诲，一家人自当的齐心合力，把这个难关渡过去。”</p>
常夫人则是眼含喜悦激动的泪水：“老爷你放心，我们家里没有人会后退一步。”</p>
“老夫我可再也不让步了！”常都御史说得目露凶光，似乎要把一生不平事都在这里横扫一空。</p>
随后，他爱怜的看看妻子，又慈爱的看看孩子们，掩不住的大笑声响彻房中：“哈哈哈哈……这样的一家人，对得起祖宗！”</p>
……</p>
月光又一次从乌云后面出来，把床前照亮一片时，玉珠动一动身子，还是没有睡意。</p>
在她的面前出现几个虚幻的身影，一个是嘘寒问暖的，一个带笑殷切的，一个是戾气四溢地叫嚷着：“公婆偏爱你们，给你们的好东西多，如今是乱世，福王造反，这些东西大家分了也罢。”</p>
这是一个人，常二奶奶。</p>
公公在今晚的话，像幻影的话外音，“我们一家人要一心起来”，玉珠叹着气嘟囔：“真没有想到，我会跟她在这样的情形下和解。”</p>
她以为自言自语不会有人听到，却没有想到看似沉睡的丈夫，常五公子辗转下身子，探究的望过：“跟谁？”</p>
“哎哟，”玉珠涨红了脸，慌忙的枕头旁边拿起一条帕子，往脸上一盖，胡乱地道：“你怎么没有睡？”</p>
常五公子没有乘胜追击，他也还沉浸在常都御史的话里，喃喃道：“真是没有想到，父亲还有这豪放的一面……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p>
玉珠溜圆眼睛，由不得扑哧一笑：“这是千古词帝李煜的词，个中意思用来比喻父亲今天心境虽然契合，但父亲是打算投降吗？你念这投降皇帝的名作？”</p>
说得五公子也笑了，还是年青俊朗的面上，眸光颇有意味的在玉珠面上一转，先回玉珠的话：“诗词由心而起，管他投降不投降，你也亲耳听到，父亲他可不投降。”</p>
“是啊，”玉珠也正要感叹几句，冷不防的五公子笑道：“但这词形容你倒也合适。”</p>
玉珠嗔道：“你这是什么话。”</p>
“你顽固数年，这就要同二嫂和解了是吗？”五公子学着玉珠的口吻：“真没想到，我要同她在这样的情形下和解。”</p>
玉珠飞红面庞，把个帕子打过来：“你这个人不好，不睡觉却来笑话人。”把个被头盖到额头上，好在常五公子在他自己心事里，也没有再来追问。</p>
纱帐内，五公子不时有一声赞赏的叹息，为他的父亲。而玉珠则自由自在的想心事，回想她对常二奶奶的数年不满，玉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自己是错的。</p>
一时的看别人不习惯，但不能抹杀她的本质。一时的令自己不痛快，下结论也不必过早。</p>
……</p>
一早，天色重又阴沉起来，花草的苍翠就格外显眼。袁训踱步进书房，在廊下叫一声：“老关”，笑道：“看看这梧桐如碧洗一般，你说我只写字，只怕不会作画。你好好看着，我画给你看。”</p>
小子回话：“关爷陪老婆孩子呢，还没有过来。”袁训轻拍一下额头，说声是，走到房中来。</p>
清壁静晖中，大书架透着古朴，但不习惯的感觉还是在袁训心里。</p>
一连数天他没有去衙门，正在大战的当中，袁尚书适应不了。就像天天陪在身边的关安得了儿子，袁训让他以照看妻子为主，不在身边，这就少了什么。</p>
听说他要作画，小子们送上东西来，公文在这个时候才到来。鬼鬼祟祟的装在包袱里，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繁花，怎么看也像女眷们用的衣包。袁训忍无可忍的骂道：“荀川出的好主意！正经有公文匣子他不肯用，非说掩人耳目，用包袱送来。这什么味道？是他老婆的压箱包袱吗？香的怪怪的。”</p>
小子们听见也不敢笑，欠身退出去。</p>
打开包袱，袁训拿出最上面的纸笺，打开来，面上现出错愕。</p>
“我们来了。”</p>
“这是什么意思？”尚书说着，把纸笺放到一旁。</p>
这个时候的街上，一行人威风八面，吸引住行人的眼光，对着袁家过来。</p>
一辆华丽的马车，后面是一排青色小轿，隐约可以见到是女眷。后面跟着高头大马，为首的一个老人，面容骄横，趾高气扬，正是梁山老王爷。</p>
兵部侍郎荀川陪在他身边，笑容里全是讨好：“您这算是奉旨前往的不是？忠毅侯一定知趣，乖乖把福姑娘送出来。”</p>
老王哼上一声：“他敢不送，今天要他好看！”</p>
“对！要他好看！”马车里钻出一个小脑袋，黑脸蛋子粗肌肤。老王乐了：“战哥儿，你不能这样说，那是你岳父，你得尊重他！”</p>
“那好吧，当我没说。”萧战又钻进去。</p>
直到马车在忠毅侯府角门外停下，萧战重新出来。马后跟的几个家人，抬来一把太师椅，往地上一放，老王大马金刀坐上去，萧战荀川一左一右。</p>
“那看门的，叫你家侯爷出来！老夫我宫里请过旨意，来接我的孙媳来了。”</p>
看门的见到不对，早就去一个请侯爷。留在这里的人不知道怎么面对，把他轰走，这是亲家。都尴尬的呆站着。</p>
老王扬眉吐气的抚须暗想，老夫我可是皇上面前、太后面前，都过了一遍的。</p>
……。</p>
“某年某月某日，给加福做一箱新衣裳，第二天加福没有穿，这是怠慢老臣，”</p>
瑞庆长公主念完，太后对太上皇抱怨着：“这不懂事的，人家做好衣裳，怎么不赶紧给加福穿呢？”</p>
太上皇添油加醋：“不像话！”</p>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接加福早了半个时辰，这是不把老臣放在眼里。”御书房里，皇帝也在看，厚厚一叠，成了皇帝看奏章累时的消遣。</p>
“笑坏朕了，”皇帝这样说着，对侍候的太监：“打起来没有？”</p>
太监也笑：“奴才让随时传话，老王又往太后宫里去告状，这会儿刚到侯府门外。”</p>
娇纵不知事体，目中没有规矩……皇帝瞬间就出来好几个罪名，准备等争斗结束，挑一个安给袁训。</p>
在皇帝来看，敲打表弟正是时候。虽然他也揪心远方的大战，盼着下一回报上来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喜讯。</p>
丁前在户部下马，走进来单独会见陆中修：“听到没有，老王去袁家的名头，还是为了两家的亲事。”</p>
丁前不满意：“这不能压制忠毅侯吧？”</p>
“恰恰相反，这是最好的法子。”陆中修一直关注，在丁前进来以前收到消息，他早就琢磨过，这就指出来。</p>
“军中打仗的事情，老王远在京里，就评点上说，是鞭长莫及。用忠毅侯和陈留郡王串通的名头动他，老王手中证据不全。两家要撕破脸，要等到这一仗打完，梁山王再拿出新的证据。现在拿加福姑娘说话，倒是个好说法。”陆中修冷笑：“你往这里来的时候，我收到新的回话，老王指责忠毅侯的罪名有一名，跋扈霸道。”</p>
“好，”丁前深吸一口气，有什么紧迫的从他心里迸出，他热烈地低声问：“你都准备好了的，可以发动了。”</p>
陆中修用力点了点头。</p>
……。</p>
丞相官署，魏行从怀里取出一道奏章，上面的封皮是从外省来的。魏行提笔，在上面盖上今天收到的印章，把奏章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到呈送的匣子里。</p>
放下笔，让心安定下来。三三两两的官员们才过来，有两个走进他这间房，招呼道：“魏大人最勤快，您办来得真是早啊。”</p>
“呵呵，昨儿值夜的老田，让他早回去休息。以后我有事情晚来，他也让我。”魏行轻松的把话掩饰过去。</p>
“哦，席大人来了，今天要给他看的，现在可以送上去。”一个官员说道。</p>
魏行有些意外席连讳来得早，但也没有多想，托起匣子往大的公事房里去，手中滚烫，托的像是随时就要爆炸的火药。</p>
开始了，魏行对自己道。</p>
－－－－－－题外话－－－－－－</p>
键盘忽然不好用了，怪怪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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