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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训谢过他们照顾，步出牢门。关安昨夜也让萧战撵走，侯爷骑上萧战留下随从的马匹，两个随从骑一个马，晨光中往家行去。</p>
…。</p>
萧战本着对岳父的孝敬，无意说中，他自己并没有想到岳父真的今天回家。他和孩子们正数着晨光出天际，不眨眼睛看着严家。</p>
距离和视线里楼阁花树的原因，他们看不到内宅里，严大人已出房门，在厅口儿站着死盯着：“昨天喜鹊叫有好事情，今天再叫，再叫啊。”</p>
天光大亮的那一刻，呼呼啦啦，一堆鸟儿从严家草丛中树枝里飞出来，个个漆黑，好似一片黑雾笼罩着严家。</p>
孩子们看在眼中，他们在隔一条街的铺子楼上，这铺子是梁山王府的产业。这就放心欢呼：“好啊好啊，黑老鸹。”</p>
萧战腆肚皮，这种事情一般离不开他出主意：“不打喜鹊也有法子，给十两银子，昨天一下午就抓来几百只黑老鸹，先生们有药迷昏。趁黑放到严家，哈哈，一早醒过来，这飞的，壮观吧？”</p>
“但是，”禇大路问：“怎么不叫呢？”</p>
“黑老鸹叫宅，不是好事情，得叫才行。”禇大路看不得萧战得意，挑剔着他。</p>
执瑜执璞取下背的铁弓，上的不是箭，而是泥弹。偏斜弓弦，出去十数弹，“嘎嘎嘎……”几百只黑老鸹大叫，把附近的人家都引得指指点点：“看，这是严家怎么了？进这么多黑老鸹？”</p>
严大人气的抓起家人手中扫帚扔上去：“滚，你们是从哪里出来的，滚出我家！”</p>
“哈哈哈，”孩子们还是看不到他，但在叫声中笑个不停。有些飞远，有些飞几飞，又回到严家树上坐定，孩子们笑得就更厉害：“是他们家的东西，舍不得走。”</p>
萧战挑眉头，解气地道：“让你说喜鹊进门咒我岳父，这下子你没劲头儿了吧？”</p>
孩子们直到看完，纷纷夸着萧战，下楼来回去。跟的人簇拥他们到侯府角门上，遇见的第一个家人道：“小爷姑娘们可算回来了，侯爷回来了。”</p>
“太好了！”孩子们欢呼。</p>
萧战叫得最响：“我一说就中，以后投票我一人算十人份的！”然后嘈嘈：“严家放黑老鸹是我的主张，他家晦气，岳父就吉祥，以后投票我一个人算一百人份的。”</p>
没有人顾得上理他，都争着去寻袁训。这个好女婿撒丫子，依然不肯后与人，叫着福姐儿快快，跑不是最前头，也没落最后。</p>
……</p>
高耸的参天古树，把内宅里这条道路围得几无狂阳。低矮的花篱笆绿叶轻送，把红的紫的黄的粉的各式花中香拂到行人衣上。</p>
大早上的家人还在洒扫，但见到侯爷轻快而来，都露出狂喜或喜悦的面容。</p>
“侯爷回来了？”</p>
“夫人想着呢。”</p>
“国夫人想着呢。”</p>
“老太太念叨，”</p>
小爷们和姑娘们也想的话说了一遍，袁训已是满面春风对他们颔首过，走到另一条路上。</p>
脚快的，丢下扫帚就跑：“我去告诉小爷和姑娘。”另一个在后面笑话他：“这是想讨赏钱，让你跑的快，偏就不告诉你，小爷姑娘们一早出了门。”</p>
还有一个笑道：“兴许他是小王爷面前讨赏呢？家里的亲戚们那里也知会一声吧，只怕也有赏钱。”他往二门去，看意思要出门告诉借住的亲戚。</p>
这一个走在侯爷后面，不可能绕到侯爷前面。前面去送信的那个，又不和侯爷去一个地方。袁训走到宝珠坐月子单独准备的房间外，把这里的人全吓了一跳。</p>
卫氏手端小托盘，里面是给宝珠刚送的一碗汤水。一抬眼，手中碗倾斜，落到地上摔了一个粉碎。</p>
把卫氏惊醒，她喜笑颜开：“这就叫岁岁平安。”托盘往丫头手中一塞，空下来的手取上帕子，边揩眼泪边迎上来：“我的侯爷，您回来了？早起喜鹊叫，我就说没事儿，皇上再生气，也得让您把喜姑娘的洗三办了不是？家里虽有小爷，还小呢。虽有表少爷，还不老成。”</p>
嘴里说着话，把袁训从肩头到手臂摸上一摸，见结结实实的，卫氏激动的泪如泉涌：“快进去快进去，侯夫人刚醒，刚喂过加喜姑娘，第七个孩子，奶水更不多，喜姑娘又是两个奶妈侍候着才吃好，能吃，能吃的很呐。”</p>
这是个对宝珠忠心不二的妈妈，袁训素来敬重。哪怕着急就去看宝珠母女，也耐心听完。听到卫氏说喜鹊叫侯爷进门，不由想到战哥儿去严家打喜鹊而更莞尔。</p>
在卫氏的催促下，侯爷进来。卫氏知趣的守在门外，乐得东一圈西一圈的转身子：“太后好啊，定然是太后发了话。皇上好啊，皇上怎么会不记得加喜的洗三。加喜进门，还能错得了，逢凶化吉，处处是喜。侯爷回家来，是喜。”</p>
小丫头伶俐的，想想加喜姑娘进门，第二天侯爷就进诏狱，这怎么能算是喜？但不敢说出来，跟着卫氏堆起笑。</p>
宝珠在房里早就听到卫氏说话，欠身坐起，在袁训还没有进到竹帘内，就把雪白的手臂伸出去，面上欢迎凯旋英雄般的笑容灿丽。</p>
等到袁训握住她的手床沿坐下来，宝珠柔声哄他：“为女儿亲事，侯爷辛苦了。”</p>
加喜定亲柳云若，就眼前来看，没有一处叫好。但宝珠的话里夸奖着，好似袁训为女儿从九天之巅抢回来的好女婿。</p>
袁训别说没有委屈，他有委屈也是成全自己兄弟情意，自己招来的。但听过宝珠这话，他就是例外的有委屈，也消融在妻子体贴的话中。</p>
亲亲她的手，笑道：“这话我爱听，比战哥儿说的中听多了。”</p>
宝珠不再问一遍也知道萧战会说什么，妙目流盼找上一找：“战哥儿也对你好着呢，早上我才听说他去诏狱里陪你？你在这里，他在哪里？快叫进来让我夸一夸。”</p>
“这孩子一早先走了，兴许在家里练功呢。”袁训不知道孩子们去严家结果如何，先不告诉宝珠，免得她挂念。</p>
宝珠就说等早饭时候他会来，不打扰他练功吧，请袁训看小木床上吃过奶继续大睡的加喜。</p>
小小声告诉袁训：“母亲本来要接走加喜在房里，让我好好养着。但见你不在家，怕我想着吧，把加喜留下来。你快看看她，睡着了好个得意小模样不是？这是陪了我，所以等你回来好邀功呢。”</p>
袁训看上一回，见女儿第三天的面容，更随祖母袁国夫人，真的如宝珠所说，好个得意小模样，侯爷心花怒放，顺着宝珠的话道：“我们会陪母亲，自然是得意，也要邀功才行。”</p>
加喜呼呼呼。</p>
夫妻们正说着，竹帘子轻动，溜进一个又一个，孩子们全笑得白牙露着，走得蹑手蹑脚一看：“咦？原来母亲醒了。”</p>
这就敢说话，都来牵袁训的衣裳。加寿表白：“爹爹，寿姐儿没去看你，但寿姐儿时时刻刻想着。”</p>
“好乖的寿姐儿。”</p>
执瑜执璞：“爹爹，战哥儿不肯把骰子给我们验看，每掷必赢，一定是作弊的骰子。”</p>
萧战左顾右盼的装听不见，但嘴上回话：“技不如人撞豆腐也罢。”推加福上前来：“岳父快夸夸加福，福姐儿也去诏狱里看您，去为您进宫，还为您陪岳母，也为您陪小七，还为您……”</p>
加寿撇嘴：“一会儿不贫嘴的你，一定是假扮的。”跟在后面推着香姐儿上来：“爹爹，二妹在家里照看弟妹，也有了一个为您将功补过的法子，大弟二弟昨天没陪您，去抓半夜的贼。”</p>
执瑜执璞、香姐儿摆手：“大姐咱们谦逊些，咱们不是那爱表功的人。”</p>
萧战赶紧对加福搬弄：“福姐儿，把你也说进去。”加福快快乐乐：“我向着大姐。”萧战趾高气扬，满脸的他的话多值得骄傲不是：“我向着加福。”</p>
袁训和宝珠笑着，外面又走来小红花。手中握一个还有桃花的桃枝子，行过礼，拿桃枝子为袁训扫扫衣裳：“母亲说的，桃树辟邪，去晦气。”</p>
“生受你。”袁训对着她也觉得可乐，小红花笑眯眯，也开心的不行：“母亲说没有侯爷侯夫人，就没有我，所以要时时想着侯爷侯夫人。”</p>
褚大路帮她补充：“就没有你的姑娘小姐日子，怎么是没有你呢？”小红花挤皱巴小脸儿，算可劲儿的想想，回答禇大路：“母亲说，没有侯爷侯夫人，就没有我爹，没有我爹，就没有我。”</p>
褚大路揉额头：“这就更不对了，怎么又没有我岳父呢。”而袁训和宝珠笑得吭吭的，却道：“这话不无道理，没有侯夫人把你母亲带去边城，就遇不上你爹，也就没有你。”</p>
小红花轻轻呼气，觉得难题解决，点一点小脑袋。</p>
窗户是开着的，并不直对着宝珠，也能给房中更换满室花香。竹帘挡住暑色，凉爽清风从这里不住吹进来。</p>
但不知不觉的，在孩子话里面，房中生出暖洋洋。也不知不觉的，每个人没怎么动，额头上冒出汗水。</p>
袁训是还想坐会儿，但洗三迎客事情多，又怕宝珠劳碌到休息不好，孩子们在这里说个没完，宝珠陪着耗精神。</p>
这就招呼孩子们：“咱们出去说吧，母亲要多多的睡，小七也要睡，现在还不能多陪她。”</p>
宝珠恋恋不舍他，也留恋孩子们。但也知道不能久留袁训在房里，天光大亮，没多久客人就会上门。</p>
又有袁训还没有去见长辈，先来到自己房中。更还有一件大事他不知道…。宝珠一手握着加寿，一手握着加福——萧战硬把加福塞上来的，宝珠对袁训柔情满眸：“去吧，见见长辈们，再去看看孩子们为你一片心意，忙活到昨天半夜里。”</p>
从加寿开始，都竭力小脸儿谦逊，但忍不住，鼻子还是翘着。小红花更是打破这谦虚，点到自己小鼻子：“我帮忙送柴火。”</p>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袁训拍拍她的小脑袋，带着孩子们向宝珠和加喜辞行出来。</p>
……</p>
硕大的铁锅，翻滚着近黑色的药汁，一共有十口。类似装酒的坛子，半人多高推近，有人用长勺子把凉下来的药汁放到酒坛子里。装满一个，就推出去，再换一个新的。</p>
锅里的药汁装完了，放冷水放药材，开始熬煮新的。</p>
袁训不是见到就说好，而是一丝不苟地把各人身上干净衣裳，和用的器具整洁看了一遍，才中肯的评论道：“也算用心。”</p>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抿着嘴儿笑得不言而喻。两个小黑脸儿从灶台后面出来，唤一声：“爹爹”，却是小六和苏似玉。</p>
袁训取帕子给他们擦面庞，再给他们看一看帕子：“活生生两个烧火小鬼。”加寿抱住袁训手臂：“爹爹别擦太干净，等太后来了，要给太后看呢。这是小六和似玉的功劳，太后一定说好，然后就不再让爹爹回诏狱。”</p>
萧战又充当一回诸葛亮：“早上我说岳父今天不在诏狱里，让我说中。现在我要再说，岳父不会再回诏狱。”</p>
别的孩子们都点头，独小王爷元皓把萧战一把推开，跳到袁训面前要功劳：“舅舅舅舅，你出来的那门是元皓昨天打开的吧，是元皓开的？”</p>
袁训抱起他，在他鼻子上拧拧：“是啊，门槛都让你踩平。”萧元皓笑得仿佛这是好大一件正经事情。</p>
谢氏石氏抱着账本子上来，说给袁训听：“药材，自家出一部分，章太医宫中报一部分，余下的跟以前一样，禄二爷发个贴子，各家女眷啊，都有银子送来。我们记下名字，等到上报的时候，也少不了她们。”</p>
还有一个肃然的奏章，袁训放下元皓拿在手上，见皇上亲笔批阅：“可行之，即速行之。”</p>
“就是今天在街口发放，正好也给加喜散福。”为首的香姐儿有意无意对萧战一瞄。</p>
袁训揭破她：“你们呐，你争我抢的，倒是有趣，又是一片心思为家里，为爹爹，也为给太后添声名。都是好孩子。”</p>
“爹爹，还有一件事我们也是好孩子。”香姐儿对小六一个眼色。小六抱住父亲大腿：“爹爹，大姐许我来说，你相中柳家云若哥哥，我们都答应。”</p>
“咳咳，嗯哼，咳咳咳，”萧战大咳。</p>
袁训揽住儿子，把萧战招手到身边揽住，萧战一激动，就不再装模作样。</p>
袁训同小六抵抵额头，又和萧战抵抵额头，柔声道：“都长大知道心疼爹爹母亲，爹爹母亲记下了。但有一条，太后为这事不喜欢，皇上为这事不喜欢，咱们当着人可不再提。另外今天你们见到太后不喜欢柳家，记得打个圆场。”</p>
“我会，我最会哄太后。”元皓把胖胸脯拍得啪啪响。</p>
萧战有气无力，垂着脑袋好似三天没吃饭。</p>
但别的孩子们拥着袁训出去：“听爹爹的，”萧战也不甘落后的跟着出去，只在背后时，耸耸肩头，再一次表示他对这小女婿的不满。</p>
……</p>
早饭后太上皇太后进门，宾客随后纷至沓来。今天的袁家，比加喜出生的前天更热闹。</p>
梁山老王妃到来，就坐到太后身边诉苦，说柳家从老到小没有一个是讲理的，太后对她和颜悦色。</p>
柳家到来，太后即刻阴沉面容，跟柳家从上辈子开始就欠下她的钱没还。</p>
柳云若还算听话，让母亲逼着来，让母亲逼着说加喜妹妹生得好。太后鼻子里轻轻出气，爱听不听似的，但没有撵柳家的人，柳夫人等到另一个客厅上去坐，相互间庆贺。</p>
柳云若听在耳朵里，心里就更难受。骨气腾腾往上涨，紫涨着脸把自己黑成趋炎附势之徒，老大看不起自己。</p>
但好在他没有去寻执瑜执璞闹事情，萧战让袁训带在身边，扮演得意的女婿，也没功夫寻他事情，这一顿午宴除去他心情不佳吃得没滋味以外，倒没有别的节外生枝。</p>
对于别人来说，小小的生了个枝节。常五公子到下午时分，也没有把女儿好孩子哄好。</p>
好孩子固执的还是那句话：“我的祖父不好，不要他了吧！”常五公子啼笑皆非，但想想好孩子养在袁家，卫护姨丈算她有心意，也没有就地苛责她。</p>
今天不是沐休日，有的上午来，下午离开。有的下午来，上午不在。整个一天算热闹。就是太后午休起来见到宾客不算少，也流露出满意，觉得加喜的洗三办得好。</p>
她坐在竹帘内，问问下午来的哪家有孩子，跟上午一样，叫到面前见上一见。</p>
见过董大学士的曾孙董贤，但和阮梁明的儿子阮瑛相比，就嫌不好。见过阮小二的儿子阮琬，又把阮瑛比下去。但阮琬呢，又嫌弃他不是长子长孙，不能承继爵位。</p>
反复比着，自己生出厌烦来，把一腔厌烦全归到柳家身上。全是他家守约，才引得自己侄子说胡话。又满心里并不乐意袁训回诏狱，就要让袁训过来骂上几句时，袁训从外面自己进来，对太上皇太后行过礼，对陪坐的客人笑笑：“我有话同太后说。”</p>
客人们想的也是，他不借这个机会说说，难道晚上还真的回诏狱不成？会意退下，自去园子里玩耍。</p>
……</p>
只有太上皇太后和袁训在时，太上皇板起脸，以示对袁训的不悦。太后板起脸，以示对袁训的不满。袁训满面堆笑，在太后膝前跪倒。</p>
“讨情分的来了。”太上皇讽刺他。</p>
袁训陪笑：“不敢，皇上正在生气，晚上依然回去。”</p>
太后斜睨他不信：“那你还见我作什么？趁早离我远远的吧。”</p>
袁训笑的合不拢嘴模样：“还有话，只能和太后说。”</p>
太后讥诮：“是你外面又定出去十七、八个孩子亲事？”</p>
袁训笑容不改：“不是。”</p>
太后再鄙夷：“那就是你没了官，又要去当兵了？”说着恼火上来，把椅子扶手一拍：“我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收你！你就是一辈子没官职，也不许再去当兵！”</p>
旧年的这仇，今天报的痛快，太后按着椅子扶手，呼气都粗上几分。</p>
袁训还是那么喜欢，没有让太后吓住，依然回：“也不去当兵。”</p>
太后冷笑：“那你说吧，你又有什么招数，我全招架得住。”太上皇觉得这话不可信，瞅一眼太后但没有提醒她，素来的，她对她的侄子就没有约束的好主张。</p>
他自己定亲，没依着太后。当兵，没依着太后。孩子们定亲，太后从加寿以下，回回扑个空，除了事后落一个再赐婚以后，都得跟着她的好侄子意思走。</p>
太上皇打起精神，决心帮太后警惕袁训的歪主意。怕等下帮说话口水不足，端起茶碗先一大口。</p>
不管他们面上心里怎么不看好侯爷，袁训的喜色半点儿不改，开口道：“太后疼孩子们，”</p>
“打住！”太后手指点点他：“柳家的亲事你休提！”</p>
“是，自然不提，这会儿说自己家里的事，才请太后听上一听，提他家做什么。”</p>
袁训说的好生漂亮，太上皇眼皮子却跳上一跳，狐疑招惹好奇心上来：“那你到底要说什么？”</p>
“太后疼孩子们，臣件件要为孩子们考虑。这不寿姐儿今年十二岁，是大姑娘了。二妹能干，加福和战哥儿还是那么好，瑜哥璞哥小六以外，又有了小七，祖父还不能知道呢。”</p>
太后面色稍缓：“你还没有给他上香吗？你真该打，快去洗手上香，对他说加喜生得好。”</p>
“有加喜的那天就上过香，但祖父坟前，却没有告诉一声。”袁训笑嘻嘻。</p>
太后听到“袁国舅”，心就跟着软。太上皇却眼角抽得更厉害，斥责一声：“有话直说，不要再藏掖。”</p>
袁训在地上欠身回了下去：“蒙太上皇太后慈恩，皇上恩德浩荡，加寿许给太子殿下，是臣祖上修来的福气。她一年大似一年，以后一生不能出京。再不带她去回乡祭祖，就再也不能。”</p>
太上皇防着他，闻言不用细想怒气勃发。而太后只一思忖，就气的厉声喝问：“你什么时候走？”</p>
“加寿在太后面前过了生日，加喜过了满月，我和宝珠带着孩子们启程，一路上也带他们看看各地风俗。行万里路，如读万里书。以后他们再也不能见到，我心中没有遗憾。”袁训放下笑容，这会儿诚恳又老实。</p>
太后冷笑加深，还是严厉喝道：“哪一年回来呢？”她眯着眼睛，阴霾密布如乌云遮盖在面上，随时大发雷霆。</p>
袁训恭恭敬敬：“想带孩子们在祖父坟前住上一年半载，总得两年再回转来。”</p>
太上皇怒不可遏：“两年！两年以后加寿十四岁，我不信你肯回来！”袁训伏地叩了一个头：“出门的事情，雨雪风暴都未可知。两年回不来，三年也必然回来。”</p>
太后怒目而视，语气尖酸地道：“三年，才是你心里想的吧！我说你哪有这份儿的孝心！往常从没有听你说过，偏就今年你说出来！我代你说明白了吧，你怕加寿早出嫁，是不是担心的是这个？而不是你满嘴假话的孝心！”</p>
袁训到此不再隐瞒，乞求道：“宝珠十五岁成亲，十六岁有寿姐儿，我听人说，生得还算早。又听人说，生孩子是鬼门关。为寿姐儿不早成亲就有孩子过鬼门关也有，但寿姐儿即将大婚，加喜到来，回乡祭祖也不能不去。太后，回乡祭祖，给祖父扫坟，和祖父说说话。”</p>
“这就是你的本意！怕早成亲怕早有孩子！”太上皇手哆嗦着，勉强能指住袁训时，忽然咆哮：“全是太后惯的你！全是皇帝惯的你！你别说今天晚上呆诏狱里！索性今年不要再出来！”</p>
袁训害怕上来，太上皇有年纪，他怕把太上皇气出病，太后再护着他，他也担待不起。</p>
先叩头道：“臣遵旨，”哄了一哄太上皇。但没有让他此时就回诏狱，稍停，袁训对太后再次哀求：“求太后，寿姐儿只有这一次祭祖的机会，以后可能再不能出京。一入宫门深似海，祖父难道不想着？”</p>
太上皇起身提脚踹倒袁训，但晚上一步，袁训的话已到太后耳中。</p>
太后嘴唇抖动了几下，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话，足以把她伪装的再坚强的心打倒。</p>
她坚冰似生气的面容，像在火上烤而快速融化。眸中，缓缓的有了几点泪。叹息一声，对太上皇道：“听他说完，让他说清楚些，你看好不好？”</p>
这分明是让忠毅侯打动，因为忠毅侯全说干净了不是？他的心思哪还有不清楚的呢？</p>
但袁训打动了太后，太后此时形容打动太上皇。</p>
太上皇长叹：“你呀你呀，你呀……”袁国舅就是你一贴随贴随管用的老膏药，忠毅侯用就更见效。</p>
袁训放下心，这会儿不着急，说一声换茶水，起身给太上皇太后添上养生的茶水，重新跪下来，细细地把心思表明。</p>
“寿姐儿必然是祖父心爱的，才头一个打发来，又让太后留下，这不是祖父的意思吗？”</p>
太上皇对这话嗤之以鼻，太后则微微有了笑容。看她那眼神，瞬间陷进去就要出不来。</p>
太上皇忍气吞声，自己独自轻唉低叹。这个人呀，这个人……无药可救。</p>
“寿姐儿一生里面，只怕只有这一次回乡祭祖，得带她去看看。孩子们中，梁山老王屡次逼迫，要臣答应允许加福和战哥儿同去军中，”</p>
袁训说到这里，太上皇冷嘲热讽：“你这精似鬼的人？你此时正在逼迫我和太后，哪还有人敢逼迫你？”</p>
太后微微一乐，命袁训：“再说。”</p>
“加福托太后的福气，以后必然能常往祖父坟前。香姐儿却又说不好，沐麟回京里来，成亲后留在京中应该如此。瑜哥璞哥在前年倒还祭过祖父，又大几岁，祖父能不想见见？小六是一次没回去过的，旧家旧宅院的，也让他看看。说说加喜进家很好，再带孩子们去看看他们没见过的地方，比如海，比如高山。祖父手札里曾向往过的，都带他们看一看，等他们扫墓时，就跟祖父有说不完的话儿。”</p>
太上皇木着脸，竭力不去看太后越来越明亮的面容。忠毅侯句句扣着祖父，句句是扣准太后心思。</p>
“还有呢，”太后恍惚，神思已不知去了哪里。</p>
“还要迎养舅父老国公。”袁训笑得也恍惚，神思也不知去了哪里。</p>
太上皇一会儿手痒，想给袁训一下子。一会儿脚痒，又想踹他。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太上皇哑口无言。</p>
原来他还有这一个心思在里面。</p>
辅老国公对忠毅侯如养父一般，他瘫痪在床朝中也知道，忠毅侯前往迎养在情在理，太上皇虽恨他在加寿的大婚上做文章，却不能干涉他接舅父回京。</p>
况且他没有官职不是吗？他是自由身。他要带孩子们增长见闻，如果没有加寿的事情在里面，听上去全无挑剔。</p>
太上皇想骂他早几年为什么不迎养，但不是去年才大捷，早几年在打仗。</p>
太上皇气出不来，没一会儿憋了一肚子火气，噎的他应该去小解，又怕自己走开，太后更让忠毅侯“玩弄在股掌之上”。</p>
太上皇对太后的评价，认为这一句最贴切。</p>
是以，太上皇就坐着不动，把忠毅侯的“鬼话连篇”听一听。太后很爱听，和袁训很快有说有知，让袁训搬个椅子坐身边说，袁训说请太后照看加喜，太后简直是笑如百花开。</p>
太上皇更加的瞧不起太后，直到回宫还沉着脸。</p>
……</p>
“皇上来了。”</p>
太上皇和太后刚换好衣裳坐，皇帝进来。见过礼，往太后面上一看，诧异的问道：“难道生的不止是加喜，还有加开心，加喜悦？”</p>
太后对他笑眯眯，从一进来就对他笑得无拘无束，把皇帝吓一跳。</p>
皇帝是来解释还要关袁训，做好太后不悦的准备。对太后的开心，皇帝总觉得哪里不对。</p>
小心地问：“母后下了懿旨？”下一句放出忠毅侯没直白说出。他皱眉头，如果真的是这情形，自己关人，母后放人，满朝文武会怎么看待这事？</p>
也助长的忠毅侯更放肆。</p>
这心思一起来，皇帝又去探询太上皇表情。</p>
太后继续对他笑眯眯：“下什么懿旨？”她心神不在这里一看便知，皇帝吁一口气：“您没下就好，”心里准备的解释这就往外说时，一旁太上皇没好气：“我下的旨意，放了那说句话就不怀好意的。”</p>
“他又怎么了！”皇帝拉长脸。</p>
太上皇余怒未息的嚷嚷一句：“回乡祭祖！”带气的嗓子含糊，皇帝只一怔，还没有明白：“父皇请再说一回。”</p>
“回乡祭祖。”太后很乐于的告诉他，对着皇帝笑得轻盈如少女神态。皇帝往后退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上皇气不忿的还在嘟囔：“回乡祭祖，这事儿，能含糊吗？”</p>
太后让皇帝坐下，她慢慢的说，没有一刻钟，皇帝也火冒三丈：“太子大婚的事情，已经着手在办！加寿十二岁了！可以大婚了！我算客气，我说十四岁办，准备两年时间宽裕。母后您答应他带孩子们出京，您知道他哪一年才回来！太子十七岁，还肯等着，是他的福气。岂有此理，太气人不过。”</p>
太上皇作壁上观，对皇帝努嘴儿：“问你母后，不是我答应的。”</p>
太后拉上皇帝又解释一通，以致皇帝回到御书头晕脑胀只有一个心思，表弟那混帐花招不断，母后从不是他的对手。</p>
书案上放着他离开前打开的奏章，是太子陈述执瑜执璞香姐儿有“将功补过”之心，皇帝本来看得挺美，对于这种莫须有罪名家人下狱，孩子们忠心不改很赞赏。此时看上去一团恼火，攥起奏章摔到地上，现出奏章下的另一个奏章。</p>
这个奏章也有它的原因，皇帝没有收起，摆在一处，准备见过太后再看一遍，这会儿摔掉上面的一本，它浮到皇帝眼前。</p>
冷捕头的笔迹实在不怎么样，但皇帝电光火石般恍然大悟，自语道：“原来如此，他是这个意思。”</p>
这一句隐隐有夸奖的话刚落音，皇帝又着火般恼了：“这一箭到底好几雕？回乡祭祖是一个，阻挠加寿过早大婚是一个，带着孩子们游历其实他贪玩是一个，迎养他的舅父是一个，这又出来一个。这个混帐前程由母后和朕一手调教，却对老国公念念不忘，难道这就是龙家箭法的威力，出一招大杀四方？”</p>
跺跺脚，对外面沉声：“宣忠毅侯！”</p>
……</p>
太监到袁家时，袁家正在忙乱中。加喜姑娘还好好的大睡，但曾祖母老太太受到惊吓。</p>
文章老侯夫人和常都御史夫人几乎同时到她房里，老侯夫人见礼都忘记，焦急地道：“老太太，您孙媳妇要生了，日子早了。”</p>
安老太太刚睁大眼，常都御史夫人进来，也是说话急急：“老太太，老五媳妇要生了，早了。”</p>
安老太太含上泪水：“好孙婿已回家，她们还担的什么心？”她说这话不是平白捧自己孙女儿，袁夫人又不在这里，老太太再捧她也听不到。</p>
是袁训昨天让拿，加喜出生那天都没有出现的掌珠、玉珠，双双坐轿来到袁家安慰宝珠。</p>
对着宝珠说劝解的话，对着老太太是双双忧愁：“不是大罪名不会下诏狱？又有太后在，怎么不是斥责，怎么直接就去了官职？没大捷的时候妹夫让陷害，也只暂停官职不是。”</p>
说得安老太太痛心，差一点儿去看医生。祖孙三个相对痛哭，丫头请袁夫人到来，袁夫人好一通的话，哄得掌珠玉珠为孩子不再哭泣，哄得老太太好转过来。</p>
今天说早产，安老太太说是担心动了胎气，别说她自己相信，就是文章老侯夫人和常夫人都赞成。</p>
太监进府里寻找忠毅侯时，袁训在老太太面前。安老太太平时看似不拿掌珠玉珠当一回事情，这关键的时候真心出来。</p>
对着袁训流泪：“你跟我走一趟，隔着房门，说句话让她们放心，相信是你回家来了，这心一宽，孩子也生得容易。”</p>
袁训连声说好，奏请老太太上轿，太监飞奔而至：“侯爷快请，皇上宣呢。”</p>
袁训没有办法，跟着太监先到宫中。</p>
皇帝看着他在面前行礼，冷声冷语：“你好大胆子，花言巧语蒙骗太后，又打鬼主意，又想私自行事是不是？”</p>
袁训在公事上不隐瞒，回道：“皇上圣明，臣知道是瞒不过皇上的，请皇上容臣回禀。”</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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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训谢过他们照顾，步出牢门。关安昨夜也让萧战撵走，侯爷骑上萧战留下随从的马匹，两个随从骑一个马，晨光中往家行去。</p>
…。</p>
萧战本着对岳父的孝敬，无意说中，他自己并没有想到岳父真的今天回家。他和孩子们正数着晨光出天际，不眨眼睛看着严家。</p>
距离和视线里楼阁花树的原因，他们看不到内宅里，严大人已出房门，在厅口儿站着死盯着：“昨天喜鹊叫有好事情，今天再叫，再叫啊。”</p>
天光大亮的那一刻，呼呼啦啦，一堆鸟儿从严家草丛中树枝里飞出来，个个漆黑，好似一片黑雾笼罩着严家。</p>
孩子们看在眼中，他们在隔一条街的铺子楼上，这铺子是梁山王府的产业。这就放心欢呼：“好啊好啊，黑老鸹。”</p>
萧战腆肚皮，这种事情一般离不开他出主意：“不打喜鹊也有法子，给十两银子，昨天一下午就抓来几百只黑老鸹，先生们有药迷昏。趁黑放到严家，哈哈，一早醒过来，这飞的，壮观吧？”</p>
“但是，”禇大路问：“怎么不叫呢？”</p>
“黑老鸹叫宅，不是好事情，得叫才行。”禇大路看不得萧战得意，挑剔着他。</p>
执瑜执璞取下背的铁弓，上的不是箭，而是泥弹。偏斜弓弦，出去十数弹，“嘎嘎嘎……”几百只黑老鸹大叫，把附近的人家都引得指指点点：“看，这是严家怎么了？进这么多黑老鸹？”</p>
严大人气的抓起家人手中扫帚扔上去：“滚，你们是从哪里出来的，滚出我家！”</p>
“哈哈哈，”孩子们还是看不到他，但在叫声中笑个不停。有些飞远，有些飞几飞，又回到严家树上坐定，孩子们笑得就更厉害：“是他们家的东西，舍不得走。”</p>
萧战挑眉头，解气地道：“让你说喜鹊进门咒我岳父，这下子你没劲头儿了吧？”</p>
孩子们直到看完，纷纷夸着萧战，下楼来回去。跟的人簇拥他们到侯府角门上，遇见的第一个家人道：“小爷姑娘们可算回来了，侯爷回来了。”</p>
“太好了！”孩子们欢呼。</p>
萧战叫得最响：“我一说就中，以后投票我一人算十人份的！”然后嘈嘈：“严家放黑老鸹是我的主张，他家晦气，岳父就吉祥，以后投票我一个人算一百人份的。”</p>
没有人顾得上理他，都争着去寻袁训。这个好女婿撒丫子，依然不肯后与人，叫着福姐儿快快，跑不是最前头，也没落最后。</p>
……</p>
高耸的参天古树，把内宅里这条道路围得几无狂阳。低矮的花篱笆绿叶轻送，把红的紫的黄的粉的各式花中香拂到行人衣上。</p>
大早上的家人还在洒扫，但见到侯爷轻快而来，都露出狂喜或喜悦的面容。</p>
“侯爷回来了？”</p>
“夫人想着呢。”</p>
“国夫人想着呢。”</p>
“老太太念叨，”</p>
小爷们和姑娘们也想的话说了一遍，袁训已是满面春风对他们颔首过，走到另一条路上。</p>
脚快的，丢下扫帚就跑：“我去告诉小爷和姑娘。”另一个在后面笑话他：“这是想讨赏钱，让你跑的快，偏就不告诉你，小爷姑娘们一早出了门。”</p>
还有一个笑道：“兴许他是小王爷面前讨赏呢？家里的亲戚们那里也知会一声吧，只怕也有赏钱。”他往二门去，看意思要出门告诉借住的亲戚。</p>
这一个走在侯爷后面，不可能绕到侯爷前面。前面去送信的那个，又不和侯爷去一个地方。袁训走到宝珠坐月子单独准备的房间外，把这里的人全吓了一跳。</p>
卫氏手端小托盘，里面是给宝珠刚送的一碗汤水。一抬眼，手中碗倾斜，落到地上摔了一个粉碎。</p>
把卫氏惊醒，她喜笑颜开：“这就叫岁岁平安。”托盘往丫头手中一塞，空下来的手取上帕子，边揩眼泪边迎上来：“我的侯爷，您回来了？早起喜鹊叫，我就说没事儿，皇上再生气，也得让您把喜姑娘的洗三办了不是？家里虽有小爷，还小呢。虽有表少爷，还不老成。”</p>
嘴里说着话，把袁训从肩头到手臂摸上一摸，见结结实实的，卫氏激动的泪如泉涌：“快进去快进去，侯夫人刚醒，刚喂过加喜姑娘，第七个孩子，奶水更不多，喜姑娘又是两个奶妈侍候着才吃好，能吃，能吃的很呐。”</p>
这是个对宝珠忠心不二的妈妈，袁训素来敬重。哪怕着急就去看宝珠母女，也耐心听完。听到卫氏说喜鹊叫侯爷进门，不由想到战哥儿去严家打喜鹊而更莞尔。</p>
在卫氏的催促下，侯爷进来。卫氏知趣的守在门外，乐得东一圈西一圈的转身子：“太后好啊，定然是太后发了话。皇上好啊，皇上怎么会不记得加喜的洗三。加喜进门，还能错得了，逢凶化吉，处处是喜。侯爷回家来，是喜。”</p>
小丫头伶俐的，想想加喜姑娘进门，第二天侯爷就进诏狱，这怎么能算是喜？但不敢说出来，跟着卫氏堆起笑。</p>
宝珠在房里早就听到卫氏说话，欠身坐起，在袁训还没有进到竹帘内，就把雪白的手臂伸出去，面上欢迎凯旋英雄般的笑容灿丽。</p>
等到袁训握住她的手床沿坐下来，宝珠柔声哄他：“为女儿亲事，侯爷辛苦了。”</p>
加喜定亲柳云若，就眼前来看，没有一处叫好。但宝珠的话里夸奖着，好似袁训为女儿从九天之巅抢回来的好女婿。</p>
袁训别说没有委屈，他有委屈也是成全自己兄弟情意，自己招来的。但听过宝珠这话，他就是例外的有委屈，也消融在妻子体贴的话中。</p>
亲亲她的手，笑道：“这话我爱听，比战哥儿说的中听多了。”</p>
宝珠不再问一遍也知道萧战会说什么，妙目流盼找上一找：“战哥儿也对你好着呢，早上我才听说他去诏狱里陪你？你在这里，他在哪里？快叫进来让我夸一夸。”</p>
“这孩子一早先走了，兴许在家里练功呢。”袁训不知道孩子们去严家结果如何，先不告诉宝珠，免得她挂念。</p>
宝珠就说等早饭时候他会来，不打扰他练功吧，请袁训看小木床上吃过奶继续大睡的加喜。</p>
小小声告诉袁训：“母亲本来要接走加喜在房里，让我好好养着。但见你不在家，怕我想着吧，把加喜留下来。你快看看她，睡着了好个得意小模样不是？这是陪了我，所以等你回来好邀功呢。”</p>
袁训看上一回，见女儿第三天的面容，更随祖母袁国夫人，真的如宝珠所说，好个得意小模样，侯爷心花怒放，顺着宝珠的话道：“我们会陪母亲，自然是得意，也要邀功才行。”</p>
加喜呼呼呼。</p>
夫妻们正说着，竹帘子轻动，溜进一个又一个，孩子们全笑得白牙露着，走得蹑手蹑脚一看：“咦？原来母亲醒了。”</p>
这就敢说话，都来牵袁训的衣裳。加寿表白：“爹爹，寿姐儿没去看你，但寿姐儿时时刻刻想着。”</p>
“好乖的寿姐儿。”</p>
执瑜执璞：“爹爹，战哥儿不肯把骰子给我们验看，每掷必赢，一定是作弊的骰子。”</p>
萧战左顾右盼的装听不见，但嘴上回话：“技不如人撞豆腐也罢。”推加福上前来：“岳父快夸夸加福，福姐儿也去诏狱里看您，去为您进宫，还为您陪岳母，也为您陪小七，还为您……”</p>
加寿撇嘴：“一会儿不贫嘴的你，一定是假扮的。”跟在后面推着香姐儿上来：“爹爹，二妹在家里照看弟妹，也有了一个为您将功补过的法子，大弟二弟昨天没陪您，去抓半夜的贼。”</p>
执瑜执璞、香姐儿摆手：“大姐咱们谦逊些，咱们不是那爱表功的人。”</p>
萧战赶紧对加福搬弄：“福姐儿，把你也说进去。”加福快快乐乐：“我向着大姐。”萧战趾高气扬，满脸的他的话多值得骄傲不是：“我向着加福。”</p>
袁训和宝珠笑着，外面又走来小红花。手中握一个还有桃花的桃枝子，行过礼，拿桃枝子为袁训扫扫衣裳：“母亲说的，桃树辟邪，去晦气。”</p>
“生受你。”袁训对着她也觉得可乐，小红花笑眯眯，也开心的不行：“母亲说没有侯爷侯夫人，就没有我，所以要时时想着侯爷侯夫人。”</p>
褚大路帮她补充：“就没有你的姑娘小姐日子，怎么是没有你呢？”小红花挤皱巴小脸儿，算可劲儿的想想，回答禇大路：“母亲说，没有侯爷侯夫人，就没有我爹，没有我爹，就没有我。”</p>
褚大路揉额头：“这就更不对了，怎么又没有我岳父呢。”而袁训和宝珠笑得吭吭的，却道：“这话不无道理，没有侯夫人把你母亲带去边城，就遇不上你爹，也就没有你。”</p>
小红花轻轻呼气，觉得难题解决，点一点小脑袋。</p>
窗户是开着的，并不直对着宝珠，也能给房中更换满室花香。竹帘挡住暑色，凉爽清风从这里不住吹进来。</p>
但不知不觉的，在孩子话里面，房中生出暖洋洋。也不知不觉的，每个人没怎么动，额头上冒出汗水。</p>
袁训是还想坐会儿，但洗三迎客事情多，又怕宝珠劳碌到休息不好，孩子们在这里说个没完，宝珠陪着耗精神。</p>
这就招呼孩子们：“咱们出去说吧，母亲要多多的睡，小七也要睡，现在还不能多陪她。”</p>
宝珠恋恋不舍他，也留恋孩子们。但也知道不能久留袁训在房里，天光大亮，没多久客人就会上门。</p>
又有袁训还没有去见长辈，先来到自己房中。更还有一件大事他不知道…。宝珠一手握着加寿，一手握着加福——萧战硬把加福塞上来的，宝珠对袁训柔情满眸：“去吧，见见长辈们，再去看看孩子们为你一片心意，忙活到昨天半夜里。”</p>
从加寿开始，都竭力小脸儿谦逊，但忍不住，鼻子还是翘着。小红花更是打破这谦虚，点到自己小鼻子：“我帮忙送柴火。”</p>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袁训拍拍她的小脑袋，带着孩子们向宝珠和加喜辞行出来。</p>
……</p>
硕大的铁锅，翻滚着近黑色的药汁，一共有十口。类似装酒的坛子，半人多高推近，有人用长勺子把凉下来的药汁放到酒坛子里。装满一个，就推出去，再换一个新的。</p>
锅里的药汁装完了，放冷水放药材，开始熬煮新的。</p>
袁训不是见到就说好，而是一丝不苟地把各人身上干净衣裳，和用的器具整洁看了一遍，才中肯的评论道：“也算用心。”</p>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抿着嘴儿笑得不言而喻。两个小黑脸儿从灶台后面出来，唤一声：“爹爹”，却是小六和苏似玉。</p>
袁训取帕子给他们擦面庞，再给他们看一看帕子：“活生生两个烧火小鬼。”加寿抱住袁训手臂：“爹爹别擦太干净，等太后来了，要给太后看呢。这是小六和似玉的功劳，太后一定说好，然后就不再让爹爹回诏狱。”</p>
萧战又充当一回诸葛亮：“早上我说岳父今天不在诏狱里，让我说中。现在我要再说，岳父不会再回诏狱。”</p>
别的孩子们都点头，独小王爷元皓把萧战一把推开，跳到袁训面前要功劳：“舅舅舅舅，你出来的那门是元皓昨天打开的吧，是元皓开的？”</p>
袁训抱起他，在他鼻子上拧拧：“是啊，门槛都让你踩平。”萧元皓笑得仿佛这是好大一件正经事情。</p>
谢氏石氏抱着账本子上来，说给袁训听：“药材，自家出一部分，章太医宫中报一部分，余下的跟以前一样，禄二爷发个贴子，各家女眷啊，都有银子送来。我们记下名字，等到上报的时候，也少不了她们。”</p>
还有一个肃然的奏章，袁训放下元皓拿在手上，见皇上亲笔批阅：“可行之，即速行之。”</p>
“就是今天在街口发放，正好也给加喜散福。”为首的香姐儿有意无意对萧战一瞄。</p>
袁训揭破她：“你们呐，你争我抢的，倒是有趣，又是一片心思为家里，为爹爹，也为给太后添声名。都是好孩子。”</p>
“爹爹，还有一件事我们也是好孩子。”香姐儿对小六一个眼色。小六抱住父亲大腿：“爹爹，大姐许我来说，你相中柳家云若哥哥，我们都答应。”</p>
“咳咳，嗯哼，咳咳咳，”萧战大咳。</p>
袁训揽住儿子，把萧战招手到身边揽住，萧战一激动，就不再装模作样。</p>
袁训同小六抵抵额头，又和萧战抵抵额头，柔声道：“都长大知道心疼爹爹母亲，爹爹母亲记下了。但有一条，太后为这事不喜欢，皇上为这事不喜欢，咱们当着人可不再提。另外今天你们见到太后不喜欢柳家，记得打个圆场。”</p>
“我会，我最会哄太后。”元皓把胖胸脯拍得啪啪响。</p>
萧战有气无力，垂着脑袋好似三天没吃饭。</p>
但别的孩子们拥着袁训出去：“听爹爹的，”萧战也不甘落后的跟着出去，只在背后时，耸耸肩头，再一次表示他对这小女婿的不满。</p>
……</p>
早饭后太上皇太后进门，宾客随后纷至沓来。今天的袁家，比加喜出生的前天更热闹。</p>
梁山老王妃到来，就坐到太后身边诉苦，说柳家从老到小没有一个是讲理的，太后对她和颜悦色。</p>
柳家到来，太后即刻阴沉面容，跟柳家从上辈子开始就欠下她的钱没还。</p>
柳云若还算听话，让母亲逼着来，让母亲逼着说加喜妹妹生得好。太后鼻子里轻轻出气，爱听不听似的，但没有撵柳家的人，柳夫人等到另一个客厅上去坐，相互间庆贺。</p>
柳云若听在耳朵里，心里就更难受。骨气腾腾往上涨，紫涨着脸把自己黑成趋炎附势之徒，老大看不起自己。</p>
但好在他没有去寻执瑜执璞闹事情，萧战让袁训带在身边，扮演得意的女婿，也没功夫寻他事情，这一顿午宴除去他心情不佳吃得没滋味以外，倒没有别的节外生枝。</p>
对于别人来说，小小的生了个枝节。常五公子到下午时分，也没有把女儿好孩子哄好。</p>
好孩子固执的还是那句话：“我的祖父不好，不要他了吧！”常五公子啼笑皆非，但想想好孩子养在袁家，卫护姨丈算她有心意，也没有就地苛责她。</p>
今天不是沐休日，有的上午来，下午离开。有的下午来，上午不在。整个一天算热闹。就是太后午休起来见到宾客不算少，也流露出满意，觉得加喜的洗三办得好。</p>
她坐在竹帘内，问问下午来的哪家有孩子，跟上午一样，叫到面前见上一见。</p>
见过董大学士的曾孙董贤，但和阮梁明的儿子阮瑛相比，就嫌不好。见过阮小二的儿子阮琬，又把阮瑛比下去。但阮琬呢，又嫌弃他不是长子长孙，不能承继爵位。</p>
反复比着，自己生出厌烦来，把一腔厌烦全归到柳家身上。全是他家守约，才引得自己侄子说胡话。又满心里并不乐意袁训回诏狱，就要让袁训过来骂上几句时，袁训从外面自己进来，对太上皇太后行过礼，对陪坐的客人笑笑：“我有话同太后说。”</p>
客人们想的也是，他不借这个机会说说，难道晚上还真的回诏狱不成？会意退下，自去园子里玩耍。</p>
……</p>
只有太上皇太后和袁训在时，太上皇板起脸，以示对袁训的不悦。太后板起脸，以示对袁训的不满。袁训满面堆笑，在太后膝前跪倒。</p>
“讨情分的来了。”太上皇讽刺他。</p>
袁训陪笑：“不敢，皇上正在生气，晚上依然回去。”</p>
太后斜睨他不信：“那你还见我作什么？趁早离我远远的吧。”</p>
袁训笑的合不拢嘴模样：“还有话，只能和太后说。”</p>
太后讥诮：“是你外面又定出去十七、八个孩子亲事？”</p>
袁训笑容不改：“不是。”</p>
太后再鄙夷：“那就是你没了官，又要去当兵了？”说着恼火上来，把椅子扶手一拍：“我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收你！你就是一辈子没官职，也不许再去当兵！”</p>
旧年的这仇，今天报的痛快，太后按着椅子扶手，呼气都粗上几分。</p>
袁训还是那么喜欢，没有让太后吓住，依然回：“也不去当兵。”</p>
太后冷笑：“那你说吧，你又有什么招数，我全招架得住。”太上皇觉得这话不可信，瞅一眼太后但没有提醒她，素来的，她对她的侄子就没有约束的好主张。</p>
他自己定亲，没依着太后。当兵，没依着太后。孩子们定亲，太后从加寿以下，回回扑个空，除了事后落一个再赐婚以后，都得跟着她的好侄子意思走。</p>
太上皇打起精神，决心帮太后警惕袁训的歪主意。怕等下帮说话口水不足，端起茶碗先一大口。</p>
不管他们面上心里怎么不看好侯爷，袁训的喜色半点儿不改，开口道：“太后疼孩子们，”</p>
“打住！”太后手指点点他：“柳家的亲事你休提！”</p>
“是，自然不提，这会儿说自己家里的事，才请太后听上一听，提他家做什么。”</p>
袁训说的好生漂亮，太上皇眼皮子却跳上一跳，狐疑招惹好奇心上来：“那你到底要说什么？”</p>
“太后疼孩子们，臣件件要为孩子们考虑。这不寿姐儿今年十二岁，是大姑娘了。二妹能干，加福和战哥儿还是那么好，瑜哥璞哥小六以外，又有了小七，祖父还不能知道呢。”</p>
太后面色稍缓：“你还没有给他上香吗？你真该打，快去洗手上香，对他说加喜生得好。”</p>
“有加喜的那天就上过香，但祖父坟前，却没有告诉一声。”袁训笑嘻嘻。</p>
太后听到“袁国舅”，心就跟着软。太上皇却眼角抽得更厉害，斥责一声：“有话直说，不要再藏掖。”</p>
袁训在地上欠身回了下去：“蒙太上皇太后慈恩，皇上恩德浩荡，加寿许给太子殿下，是臣祖上修来的福气。她一年大似一年，以后一生不能出京。再不带她去回乡祭祖，就再也不能。”</p>
太上皇防着他，闻言不用细想怒气勃发。而太后只一思忖，就气的厉声喝问：“你什么时候走？”</p>
“加寿在太后面前过了生日，加喜过了满月，我和宝珠带着孩子们启程，一路上也带他们看看各地风俗。行万里路，如读万里书。以后他们再也不能见到，我心中没有遗憾。”袁训放下笑容，这会儿诚恳又老实。</p>
太后冷笑加深，还是严厉喝道：“哪一年回来呢？”她眯着眼睛，阴霾密布如乌云遮盖在面上，随时大发雷霆。</p>
袁训恭恭敬敬：“想带孩子们在祖父坟前住上一年半载，总得两年再回转来。”</p>
太上皇怒不可遏：“两年！两年以后加寿十四岁，我不信你肯回来！”袁训伏地叩了一个头：“出门的事情，雨雪风暴都未可知。两年回不来，三年也必然回来。”</p>
太后怒目而视，语气尖酸地道：“三年，才是你心里想的吧！我说你哪有这份儿的孝心！往常从没有听你说过，偏就今年你说出来！我代你说明白了吧，你怕加寿早出嫁，是不是担心的是这个？而不是你满嘴假话的孝心！”</p>
袁训到此不再隐瞒，乞求道：“宝珠十五岁成亲，十六岁有寿姐儿，我听人说，生得还算早。又听人说，生孩子是鬼门关。为寿姐儿不早成亲就有孩子过鬼门关也有，但寿姐儿即将大婚，加喜到来，回乡祭祖也不能不去。太后，回乡祭祖，给祖父扫坟，和祖父说说话。”</p>
“这就是你的本意！怕早成亲怕早有孩子！”太上皇手哆嗦着，勉强能指住袁训时，忽然咆哮：“全是太后惯的你！全是皇帝惯的你！你别说今天晚上呆诏狱里！索性今年不要再出来！”</p>
袁训害怕上来，太上皇有年纪，他怕把太上皇气出病，太后再护着他，他也担待不起。</p>
先叩头道：“臣遵旨，”哄了一哄太上皇。但没有让他此时就回诏狱，稍停，袁训对太后再次哀求：“求太后，寿姐儿只有这一次祭祖的机会，以后可能再不能出京。一入宫门深似海，祖父难道不想着？”</p>
太上皇起身提脚踹倒袁训，但晚上一步，袁训的话已到太后耳中。</p>
太后嘴唇抖动了几下，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话，足以把她伪装的再坚强的心打倒。</p>
她坚冰似生气的面容，像在火上烤而快速融化。眸中，缓缓的有了几点泪。叹息一声，对太上皇道：“听他说完，让他说清楚些，你看好不好？”</p>
这分明是让忠毅侯打动，因为忠毅侯全说干净了不是？他的心思哪还有不清楚的呢？</p>
但袁训打动了太后，太后此时形容打动太上皇。</p>
太上皇长叹：“你呀你呀，你呀……”袁国舅就是你一贴随贴随管用的老膏药，忠毅侯用就更见效。</p>
袁训放下心，这会儿不着急，说一声换茶水，起身给太上皇太后添上养生的茶水，重新跪下来，细细地把心思表明。</p>
“寿姐儿必然是祖父心爱的，才头一个打发来，又让太后留下，这不是祖父的意思吗？”</p>
太上皇对这话嗤之以鼻，太后则微微有了笑容。看她那眼神，瞬间陷进去就要出不来。</p>
太上皇忍气吞声，自己独自轻唉低叹。这个人呀，这个人……无药可救。</p>
“寿姐儿一生里面，只怕只有这一次回乡祭祖，得带她去看看。孩子们中，梁山老王屡次逼迫，要臣答应允许加福和战哥儿同去军中，”</p>
袁训说到这里，太上皇冷嘲热讽：“你这精似鬼的人？你此时正在逼迫我和太后，哪还有人敢逼迫你？”</p>
太后微微一乐，命袁训：“再说。”</p>
“加福托太后的福气，以后必然能常往祖父坟前。香姐儿却又说不好，沐麟回京里来，成亲后留在京中应该如此。瑜哥璞哥在前年倒还祭过祖父，又大几岁，祖父能不想见见？小六是一次没回去过的，旧家旧宅院的，也让他看看。说说加喜进家很好，再带孩子们去看看他们没见过的地方，比如海，比如高山。祖父手札里曾向往过的，都带他们看一看，等他们扫墓时，就跟祖父有说不完的话儿。”</p>
太上皇木着脸，竭力不去看太后越来越明亮的面容。忠毅侯句句扣着祖父，句句是扣准太后心思。</p>
“还有呢，”太后恍惚，神思已不知去了哪里。</p>
“还要迎养舅父老国公。”袁训笑得也恍惚，神思也不知去了哪里。</p>
太上皇一会儿手痒，想给袁训一下子。一会儿脚痒，又想踹他。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太上皇哑口无言。</p>
原来他还有这一个心思在里面。</p>
辅老国公对忠毅侯如养父一般，他瘫痪在床朝中也知道，忠毅侯前往迎养在情在理，太上皇虽恨他在加寿的大婚上做文章，却不能干涉他接舅父回京。</p>
况且他没有官职不是吗？他是自由身。他要带孩子们增长见闻，如果没有加寿的事情在里面，听上去全无挑剔。</p>
太上皇想骂他早几年为什么不迎养，但不是去年才大捷，早几年在打仗。</p>
太上皇气出不来，没一会儿憋了一肚子火气，噎的他应该去小解，又怕自己走开，太后更让忠毅侯“玩弄在股掌之上”。</p>
太上皇对太后的评价，认为这一句最贴切。</p>
是以，太上皇就坐着不动，把忠毅侯的“鬼话连篇”听一听。太后很爱听，和袁训很快有说有知，让袁训搬个椅子坐身边说，袁训说请太后照看加喜，太后简直是笑如百花开。</p>
太上皇更加的瞧不起太后，直到回宫还沉着脸。</p>
……</p>
“皇上来了。”</p>
太上皇和太后刚换好衣裳坐，皇帝进来。见过礼，往太后面上一看，诧异的问道：“难道生的不止是加喜，还有加开心，加喜悦？”</p>
太后对他笑眯眯，从一进来就对他笑得无拘无束，把皇帝吓一跳。</p>
皇帝是来解释还要关袁训，做好太后不悦的准备。对太后的开心，皇帝总觉得哪里不对。</p>
小心地问：“母后下了懿旨？”下一句放出忠毅侯没直白说出。他皱眉头，如果真的是这情形，自己关人，母后放人，满朝文武会怎么看待这事？</p>
也助长的忠毅侯更放肆。</p>
这心思一起来，皇帝又去探询太上皇表情。</p>
太后继续对他笑眯眯：“下什么懿旨？”她心神不在这里一看便知，皇帝吁一口气：“您没下就好，”心里准备的解释这就往外说时，一旁太上皇没好气：“我下的旨意，放了那说句话就不怀好意的。”</p>
“他又怎么了！”皇帝拉长脸。</p>
太上皇余怒未息的嚷嚷一句：“回乡祭祖！”带气的嗓子含糊，皇帝只一怔，还没有明白：“父皇请再说一回。”</p>
“回乡祭祖。”太后很乐于的告诉他，对着皇帝笑得轻盈如少女神态。皇帝往后退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上皇气不忿的还在嘟囔：“回乡祭祖，这事儿，能含糊吗？”</p>
太后让皇帝坐下，她慢慢的说，没有一刻钟，皇帝也火冒三丈：“太子大婚的事情，已经着手在办！加寿十二岁了！可以大婚了！我算客气，我说十四岁办，准备两年时间宽裕。母后您答应他带孩子们出京，您知道他哪一年才回来！太子十七岁，还肯等着，是他的福气。岂有此理，太气人不过。”</p>
太上皇作壁上观，对皇帝努嘴儿：“问你母后，不是我答应的。”</p>
太后拉上皇帝又解释一通，以致皇帝回到御书头晕脑胀只有一个心思，表弟那混帐花招不断，母后从不是他的对手。</p>
书案上放着他离开前打开的奏章，是太子陈述执瑜执璞香姐儿有“将功补过”之心，皇帝本来看得挺美，对于这种莫须有罪名家人下狱，孩子们忠心不改很赞赏。此时看上去一团恼火，攥起奏章摔到地上，现出奏章下的另一个奏章。</p>
这个奏章也有它的原因，皇帝没有收起，摆在一处，准备见过太后再看一遍，这会儿摔掉上面的一本，它浮到皇帝眼前。</p>
冷捕头的笔迹实在不怎么样，但皇帝电光火石般恍然大悟，自语道：“原来如此，他是这个意思。”</p>
这一句隐隐有夸奖的话刚落音，皇帝又着火般恼了：“这一箭到底好几雕？回乡祭祖是一个，阻挠加寿过早大婚是一个，带着孩子们游历其实他贪玩是一个，迎养他的舅父是一个，这又出来一个。这个混帐前程由母后和朕一手调教，却对老国公念念不忘，难道这就是龙家箭法的威力，出一招大杀四方？”</p>
跺跺脚，对外面沉声：“宣忠毅侯！”</p>
……</p>
太监到袁家时，袁家正在忙乱中。加喜姑娘还好好的大睡，但曾祖母老太太受到惊吓。</p>
文章老侯夫人和常都御史夫人几乎同时到她房里，老侯夫人见礼都忘记，焦急地道：“老太太，您孙媳妇要生了，日子早了。”</p>
安老太太刚睁大眼，常都御史夫人进来，也是说话急急：“老太太，老五媳妇要生了，早了。”</p>
安老太太含上泪水：“好孙婿已回家，她们还担的什么心？”她说这话不是平白捧自己孙女儿，袁夫人又不在这里，老太太再捧她也听不到。</p>
是袁训昨天让拿，加喜出生那天都没有出现的掌珠、玉珠，双双坐轿来到袁家安慰宝珠。</p>
对着宝珠说劝解的话，对着老太太是双双忧愁：“不是大罪名不会下诏狱？又有太后在，怎么不是斥责，怎么直接就去了官职？没大捷的时候妹夫让陷害，也只暂停官职不是。”</p>
说得安老太太痛心，差一点儿去看医生。祖孙三个相对痛哭，丫头请袁夫人到来，袁夫人好一通的话，哄得掌珠玉珠为孩子不再哭泣，哄得老太太好转过来。</p>
今天说早产，安老太太说是担心动了胎气，别说她自己相信，就是文章老侯夫人和常夫人都赞成。</p>
太监进府里寻找忠毅侯时，袁训在老太太面前。安老太太平时看似不拿掌珠玉珠当一回事情，这关键的时候真心出来。</p>
对着袁训流泪：“你跟我走一趟，隔着房门，说句话让她们放心，相信是你回家来了，这心一宽，孩子也生得容易。”</p>
袁训连声说好，奏请老太太上轿，太监飞奔而至：“侯爷快请，皇上宣呢。”</p>
袁训没有办法，跟着太监先到宫中。</p>
皇帝看着他在面前行礼，冷声冷语：“你好大胆子，花言巧语蒙骗太后，又打鬼主意，又想私自行事是不是？”</p>
袁训在公事上不隐瞒，回道：“皇上圣明，臣知道是瞒不过皇上的，请皇上容臣回禀。”</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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