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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看完镇南王的简单公文，若有所思：“大义上不错。”</p>
皇帝微笑：“还有几分小聪明。”</p>
“小聪明只能用一时，”太上皇把公文放下来，沉思道：“镇南王说他的功夫一般，再多给他机会，让他好好习练。”</p>
皇帝答应下来，闲话几句就要离开，太上皇又叫住他：“镇南王还不知道这事。”</p>
皇帝怔上一怔，又笑了：“那正好。多喜未必就挑他。按父皇说的，多喜亲事不着急。要等多喜长大自己挑，到时候多喜喜欢哪个，就是哪一个，何必现在先认定。”</p>
“也是，还是不告诉镇南王吧，只让他好好栽培这两个小子，添喜也没有亲事。”</p>
……</p>
天黑以后，镇南王才让人叫过尹君悦和谢长林来见。他边用晚饭边注视眼前两个人，神情淡的似随时可以不见：“发现敌情放烽火没错，打开关门怎么对我解释？就凭你们十几个人，另外十个只当一半人手用，你们能挡住几千人！”</p>
谢长林嘿嘿的笑：“当时着急，一边放烽火一边挡，我们也挡的不错。”</p>
镇南王点一点头：“这话倒也实在。”</p>
尹君悦欲言又止，镇南王看在眼里，骤然怒声：“本王问话，讲！”</p>
两个少年都吓一跳，尹君悦更是一惊后脱口而出：“长城险要怎么会交给我们守？兵器库里的又尽是不能用的兵器，当时我想王爷必然有后着。我们曾为您的王世子屡屡刺探马北等人的私会，也曾随王世子进宫面圣。料来皇上对马北等人不会信任。我就想到，要么您在不远处，要么您的兵马在不远处，不抢点儿功劳还等什么。”</p>
谢长林嚅嗫地补充：“我也这样想过。”</p>
镇南王冷哼一声：“聪明是有，功夫太差！”</p>
两个少年低下头不作声。</p>
镇南王也不要他们回答，已经看过他们的家世和经历。冷冷淡淡地道：“等回京去，每天一早到我府里练功夫，多请教有本事的师傅们！”</p>
尹谢大喜过望，伏地拜倒：“多谢王爷！”</p>
等他们退出去，镇南王边吃还是边喃喃地骂：“光胆子大有什么用。”饭就要结束，骂也停下来时，外面有人回话：“回王爷，京里来了文家，自称是安王妃的娘家前来助阵。”</p>
镇南王下巴掉下来，嘴里的一块吃的也掉下来。很少有过的这惊骇更把他自己吓倒。</p>
“见过不要皮的，没见过这样不要皮的！昨天晚上说全家生病宫也不敢进，今天估计收到消息，两个胆大的少年敢在这里肆意，他们来了？”</p>
镇南王越想越生气，命自己的亲兵：“列队！出去看看这队准备帮咱们打扫战场的勇士！是相中异邦人的刀，还是相中异邦人的马，还是他们爱佩戴的珠宝！”</p>
……</p>
大片的草地在夏天应该苍翠油绿，往年，上面会开些小红花、小黄花、小紫花……摇曳多姿，还会有轻轻的芬芳。但是今天这地方人喊杀马嘶鸣，踏的青草汁液横流，花也早倒在马蹄下消失无踪。</p>
乍一看神鬼躲避，但让萧战加福接来的执瑜执璞一行可乐坏了。</p>
阮瑛高举兵器：“抢功去啊！”</p>
凌离快马加鞭：“那官大的是我的，是兄弟的不抢！”</p>
别的人也不比他们慢，执瑜执璞也是一样。</p>
林公公觉得势头不对，这跟他想像中的对战，书上写的那种不一样。</p>
书上写的：“来将何人，某家某某，当当当，三刀一过，一个人头落地，拨马回营。再来一位，来将何人？”</p>
是这样打的。</p>
但这里简直不分东西南北，更不分阵营，一古脑儿的裹在一起。梁山王的大旗在兵潮中时隐时现，王爷的处境也在凶险中。</p>
“这可不是有进有退，”林公公说过，下一句准备说的是：“小爷咱们退后观战的最好。”但他手里又没攥二胖兄弟的马缰，二胖兄弟早就争先恐后的跟着兄弟们去了。</p>
“哎哎……”林公公是这样进入战团，接下来不打也得打，为保自己命也得打，为护太后的孙子也得打。</p>
一路厮杀进去，梁山王远远见到可就乐了，大锤一挥吆喝一嗓子：“小的们来了，大家伙儿让一让！”</p>
他的嗓门从不含糊，隔着老长路的混战也能听到。凌离想不通：“让什么让什么！这里哪有让的空闲！”</p>
认准一个似军官的敌将，上前就是一下子，人家挡，凌离再击。十几招一过，敌将见不是对手，刚好身边让出一条路，拔马就走。</p>
凌离拍马就追，追不出几步，斜次里出来一员梁山王的心腹将军，把敌将截下来。凌离懊恼：“你抢什么抢什么！这么多人不够你杀的吗？非跟小爷我抢人！”</p>
气的很想换人，但也不是轻易能寻个敌将，又让周围的士兵缠住离不开。</p>
既然视线内能看到，凌离用眼角余光看着他杀过的敌将，还是隐隐在生气。</p>
见砰砰啪啪，那一对人一通的杀，敌将又是不敌，慌乱中拨马走，又奔着凌离而来。</p>
凌离大喜：“是我的还是我的。”本打算过去，可士兵把他夹住够不上。凌离发一声喊：“都给小爷我让开！”</p>
杀出两条路来。</p>
一条是他自己杀的，一条是梁山王的心腹将军所杀。两条路并在一起，奔逃的敌将恰在中间。凌离见离他近，上前一击，取得他的首级到手。</p>
百忙之中对那心腹将军得意一笑，却见到人家对他善意的一笑。</p>
凌离反应过来：“怎么，你送给我的？”</p>
那将军边迎敌边大笑：“凌公子，还是军中快人心，回京去憋闷死人！”</p>
凌离一怔，原来是这个“让”的意思啊。</p>
阮瑛跟他打散，也遇到同样的事情，已经第二回。有两个将军专管卸人兵器，卸过了就把人往他手底下赶。</p>
阮瑛不客气的收割，不隐瞒的回话：“留下来我没的说，但这事我父亲当家，我祖父作主！”</p>
两个将军嗤笑一声：“男人大了，自己当家！写信回京，对吏部尚书说您不回去吧，我们对您好着呢！”</p>
二胖兄弟那里更不在话下，他有林公公，还有张豪和顺伯、孔青父子等等。褚大路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又到父亲那里。也是切割首级有如摘瓜。</p>
因没有动根本，并看不出胜负，只在一枚烟花升上天空后，梁山王的人马四下逃窜。</p>
长平、渭北、汉川和项城郡王都震惊，对着东倒西歪去了的王旗心头一阵寒气生，纷纷让副将去打探：“出了什么事要退？咱们分明还能战呢！”</p>
副将们还没有离开太远，各自有几骑到他们面前。</p>
送上一个锦囊，请验令箭：“王爷有令，退回边城，锦囊到城中再看！”</p>
四位郡王都道：“这玩的又是什么花招！”但依令而行，各带人马退出战场，对着各人应该守护的边城驰去。</p>
巴根也不明白，他收到的回话，他死的人多出来，梁山王为什么要退呢？</p>
也让人去打探：“梁山王是受伤了吗？”</p>
没有收到回话以前，又见到各路兵马整齐而退，巴根不敢乱追。</p>
林公公对梁山王有了满意：“算他眼里有太后！我就说嘛，有进有退。大家伙儿一起退，这不就退出来。”</p>
执瑜一行是在萧战加福的掩护下退出来，大家道别：“保重，再会！”叫一声：“林公公，快走！”大家走得飞快。</p>
没走出多远，后面异邦话大叫大嚷：“梁山王落马，追上去，梁山王落马！”</p>
贵公子们回头来看，萧战摆手：“除去我的舅哥们，滚你们的，看什么！”</p>
他对着天空看去，又一枚烟火升起，萧战和加福放下心，战哥骂着敌兵：“落你娘的马，要跟小爷来的赶紧跟来，看小爷怎么收拾你们！”</p>
一带马缰，叫一声：“福姐儿，咱们走！”收拢他殿后的人马，加福的女兵一通弓箭射的人不敢上前，大家拔马认准方向也是疾行。</p>
最后一拨殿后的人是陈留郡王和龙家兄弟，也是弓箭之长压制住人。耳边大叫声“梁山王落马”犹响亮震天，陈留郡王对梁山王郑重拱手：“王爷保重，请先行一步，再会有日！”</p>
好端端在马上的梁山王坏笑：“陈留，留下命，以后没有人跟老子争，那是寂寞事情。”</p>
陈留郡王回敬他：“你也一样！”</p>
看着梁山王带人马离去约数里路，陈留郡王让人鸣金：“咱们也退。”</p>
褚大路从人堆里纵跳回来，对他的父亲道别：“爹您保重，我得去追瑜哥璞哥，后面这些天，您自己顾好自己！”</p>
褚大对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个好儿子功夫超群，从来到军中就人人赞扬，褚大做梦总是一个冒着青烟的祖坟在眼前。</p>
“去吧，你爹我虽功夫不高，却算战场老将，不用担心我，跟着瑜哥璞哥更要紧！没有你表姨妈姨丈，上哪儿能有咱家的好日子，上哪儿能有你活得似个少爷，大花过得似个姑娘，还能和你岳家订亲，你有一身好功夫。”褚大明知道辞别紧急，但是不多说几句嗓子眼里话又咽不回去。</p>
褚大路对于他爹功夫不高这话，跟以前一样，听到就撇撇嘴：“真是的，亏您还是蒋德将军教过，蒋德将军的功夫百成之一您也没学到。等我回来教您吧。”</p>
扬手走开，又添上一句：“大花不是过得似个姑娘，大花过得就是公侯小姐。”</p>
“知道了！护好瑜哥璞哥。”</p>
“知道了！您少添点儿伤！”褚大路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人不用马已经远去。</p>
那跑的比鹰都要快，活生生一个草上飞。陈留郡王摇头赞赏：“大个儿，不想你学功夫不精细，却生个天生习武的儿子。”</p>
“这是岳父好，郡王您又忘记了，他是万大掌柜的女婿，起小由万大掌柜教功夫。”褚大边打马边回。</p>
陈留郡王有了好笑，有句话不方便说出来。你儿子不是说过好几回，蒋德教的你…。就就就，就学成这样……在褚大路眼里，他爹的功夫看不下去。</p>
陈留郡王心想，你儿子要是你的资质，也是学不出来的。你们家的有把子力气，又憨又拙，在你儿子身上半点儿没有，他用的巧劲，四两能拨千斤，这得有悟性。</p>
正在撤退不是玩笑的时候，郡王随意点一点头附合下褚大，再回身看后面龙氏兄弟全跟上来。郡王咆哮：“退，快退，再快！”</p>
巴根的人马没有跟上他，跟在梁山王后面走了。有一队人跟的是陈留郡王。巴根问了问布和几兄弟，咬住袁执瑜袁执璞不放，早就离开。</p>
这就郡王们撤退在前，异邦兵马紧追在后，由接近三不管的会战场地而临近边城。</p>
……</p>
林公公不认得路，在昼夜兼程后遇到的第一座城池外，就请二位小爷和小爷们进城：“这大热天的，小爷们身子好才没有热到，没水洗澡身上都有味了，进城进城，寻间上好客栈，要上好客房，要几个好菜，再来盆热水，一壶冰湃的凉茶。后面追兵到了，守城也比乱打好。”</p>
二胖兄弟一行没有异议，看上去好说话：“走。”</p>
边城外大战已起，各边城的门紧闭。孔小青拍马过去，对着城头上大叫：“哎，上面的，回一声！加福姑娘帐下二位将军到来。”</p>
上面的人听的一脸糊涂：“哎，下面的，加福姑娘是谁？”</p>
孔小青给自己脑袋一巴掌：“我糊涂，福姑娘威名还没有起来。”换个说词：“陈留郡王帐下小将军们到来。”</p>
上面的问：“报上名来。”</p>
“我家小爷袁执瑜，袁执璞！”</p>
“下面的，等着，这就给你们通报去。准备好进城的公文。”</p>
林公公往怀里摸，进城公文没有，懿旨倒有一道，是不是能派上用场呢。</p>
他安慰二胖兄弟：“小爷别担心，有我在，一准儿能进去好好歇息。”</p>
孔小青对他晃个东西：“嘿嘿，公公，我有进城公文，我带您进去。”</p>
林公公接到手看时，见梁山王大印赫然在上：“兹有敌兵来犯，着将军袁执瑜袁执璞接管此城及附城……。”看日期，是上个月就写好。林公公早就知道自己上了二胖兄弟和梁山王的当，这又是一个证据。</p>
公公干啧着嘴无话可说。</p>
城门拉开的动静，让大家伙儿欢腾，夏天奔马上还不洗澡，真的身上都臭了，人人脑海里想着热水、新鲜而洁净的饮食，都满面笑容时，见哗啦啦一队兵器在手的兵将出来。</p>
张豪、顺伯、孔青等见过战场上很多意外，都警醒的打马上前护住众小爷，嘴里道：“爷们退后，我们会会他。”</p>
二胖兄弟一行也把手按到兵器上。</p>
为首一员将军满面怨毒，目光瞍着，嗓音低沉如积埋万年的怨气在地底流动，一字一句地问：“哪一个是袁执瑜，哪一个袁执璞！”</p>
二胖兄弟挺身就要上前。</p>
张豪大喝一声：“马飞武，你什么意思！”</p>
顺伯孔青手在背手摆动，二胖兄弟原地止住。而凌离阮瑛等也看出来，不经意的动了动马，把二胖兄弟挡在后面。</p>
马飞武怨毒的眼珠子对张豪瞄了瞄，有些意外：“张将军啊，”他上下打量：“看看你这气派，别人说你背主投靠忠毅侯我还不信，果然……这盔甲不错，这兵器不错……。”</p>
张豪喝断他，双手往上高举：“苍天在上，我张豪若有背主求荣之事，让我不得好死！”</p>
这种发誓军中还是重视的，马飞武的面色稍霁。因为他也听说过张豪是让靖和世子逼走。</p>
“陈留郡王收留了我，我现在侍候他的亲戚二位小袁将军！这盔甲，是太后赏赐。这兵器，是侯爷赏赐。何来背主投靠一说！”张豪眸中杀机已起，这位马飞武的怨气，他因曾是靖和郡王的人而知道颇多。</p>
见马飞武在听到“太后、侯爷”这样的话，面色又剧变的难看时，张豪不等他回话，抢先责问：“定边郡王伏法，你心有不甘是吗？”</p>
马飞武身子颤抖几下，都看得出来他反对的艰难：“你胡扯！”</p>
“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你老婆不生，你的小老婆生了三个儿子，是定边郡王所赠！马飞武，你背后对京里有怨言，对回京勤王的人都有怨言！对我家侯爷，太后爱侄也有怨言是不是！”</p>
“放屁！”马飞武破口大骂，手中有光一闪，是马鞍桥上摘下兵器，没有扬起来时已有长呼：“这是敌人的奸细，冒充梁山王的人，杀奸细……格格……”</p>
他说到冒充时，张豪已打马欺身而进，他说到杀奸细时，张豪一刀取下他的首级。</p>
“呛呛啷啷”，四面有兵器出手。</p>
马飞武听到二袁小将军的时候，就联想到是去年走失的那二位，袁尚书的二位长公子。他带出来的人尽是定边郡王的旧部将。</p>
皇帝对定边郡王的人有清算，但定边郡王在军中几十年，哪里清算得干净，马飞武十几年里聚拢不少。</p>
见马飞武毙命，余下的人痛怒惊心，兵器出手纷纷对着张豪身前背后招呼。</p>
二胖兄弟一行大惊失色，就要来救，却不管怎么样都透着慢一步，张将军在别人的人堆里呢，救之不及。</p>
眼看张豪就要血溅当场，张豪身子一转，原来在他后背的兵器对上他的前胸，马飞武的首级对着众人一晃，张豪厉呼：“还有谁敢哗变！”</p>
只这一嗓子，喊醒近一半的人。</p>
在他的后面，原本在他前胸的兵器刺中他的后背，有的在他头盔上面划出数道明亮。</p>
张豪晃一晃脑袋，卸去大半的力量，再厉呼一声：“阵前哗变！上面的记好了！”</p>
余下一半的人也震慑地手中兵器停上一停。</p>
阵前哗变罪名不小，这些人受到挑唆出来本是胆气硬的。但张豪看出不对，手疾眼快杀了为首的，他们群龙无首，就此军心涣散。想想，担不起罪名。</p>
而守城的人要全是定边郡王的人马，这座边城早就失守。</p>
张豪先杀人，后正名。这件马飞武本以为阵前冤杀京里小将军的事情，就此扭个方向，变成一清二楚。</p>
城头上已有人往下呼喊：“去请本城大人前来，下面的不许乱动！”</p>
有人大叫：“弓箭手侍候！”</p>
“长枪到城门后面去！”</p>
“不许再杀人，都把兵器收好，把手放到身体两边，本城大人就要到来！”</p>
张豪把马飞武首级系到马项下，兵器收好，怒目而视周围的人。定边郡王的旧部这些人，他大多认得，彼此知道对方的能耐，就这样你瞪我，我瞪你的，没有人要当第二个马飞武，没有人敢出手，张豪退回到小将军们身前，还在刚才那位置，挺起身子威风凛凛，面上和身上刚溅的血另助长出一段声威。</p>
二胖兄弟有了笑容：“张将军厉害！”</p>
阮瑛等人有了羡慕：“张将军厉害！”</p>
张豪怒如天神的面上闪过柔和的笑容，目不斜视继续盯着马飞武余下的人马回话：“小爷们小心为上！”</p>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二胖兄弟等也挺起胸膛，把精神更打出来。</p>
城门有快马过来，官袍能看得清楚时，林公公怒声出来：“圣旨下！”</p>
跟他的太监接上他的话，一起唱颂：“圣旨下！”</p>
双手高捧，袍袖掩映中，一道半明半晦的圣旨出现在官员面前。</p>
“奉天承运……梁山王回奏五月大战将起，着各边城小心防守不得有误。定边贼子旧封地，恐有作孽。命梁山王派人接管……长平郡王，着守旧地，”</p>
林公公只念到这里，装的好似下面还有一堆话的住了口，对着官员打起官腔：“这位是谁啊？敢问名讳？”</p>
守城官员说声不敢，报上姓名。林公公双眼朝天，好一副京里出来的，天最大，他老二的嚣张模样：“我说大人，你这城守的可不怎么样？难怪王爷要派人前来，难怪皇上让我携密旨前来。”</p>
守城官员刚站起来，赶紧又跪下去。林公公见他有畏惧，暗暗放心，让他重新起来，孔小青送上梁山王的公文和令箭，官员们验过无误，请他们一行城中说话。</p>
等他们走以后，城头看热闹的士兵谈论：“咦，不对吧，我看戏台上下圣旨，都要把圣旨交给接旨的人。”</p>
一个小军官走过来，闻言嗤笑：“张二愣，你不懂别说话。你没听到还有长平郡王的话，这圣旨是给诸边城所有官员的，当然不留下。留给谁是？兴许还没宣完。”</p>
张二愣摸脑袋笑了：“我是不懂，原来是这样。”</p>
因为不留下，守城官员也难以知道真假，不知道那里面写的字和林公公念的不是一个意思。</p>
林公公问起马飞武，守城官员就如实相告。</p>
……</p>
“定边郡王世代在这里，这里的人对他们情意深。皇上仁德没有全杀，也真的杀不完。余下另有心思的人不少，下官在这里也是受夹心气。就像这马飞武，这里的将士中有人拥戴他，又是地头蛇一流，下官也知道他不好，但为了不起混乱，只能时常的忍让与他。”</p>
林公公头痛，这一听就是错综复杂，不理还好，理过更乱的线。要么大刀阔斧的开新局面，也许还能清静。但皇上不杀，地方官也不好强按罪名。</p>
他皱起眉头：“能关的，关起来也罢。”</p>
“是是，有一些定边郡王以前的旧家臣，下官倒是拿出胆色，把他们关到如今。有一年下面有人鼓动骚乱，下官劝不好，就带出一个当众杀了，这才平息。”</p>
林公公并不是办这事的钦差，却有眼色。已来到这里，多打听一些，回给皇上也能有个办事得力的嘉奖，他就细细问道：“不知有名的旧家臣，有哪些？”</p>
“头一个，是他的大管家之一，叫何世秋……”</p>
……</p>
“何世秋，本不是定边郡王家里的人，是他外面收的。这个人不是卖国的人，也守本分。另外难得的，他还有战场上谋略，将军们能耐。定边郡王常年在军中，家中田产由数位大管家料理。每秋，何世秋收租，遇到穷苦不能过的人，总会用定边郡王的名义周济。但定边郡王并不在家，久而久之，他的名声还是出去。他受这一方人的拥护，皇上清算定边郡王的人时，他是让百姓们保下来。”</p>
范先生刚洗浴出来，来不及在房中擦拭好头发，就请顺伯等人来见。</p>
顺伯先问候他：“老范，疾驰这些天，你的腿还好吧？”</p>
“夏天总比冬天好过。”范先生回他一笑。</p>
张豪最后一个进来，揉着后脑勺：“幸好有太后赏赐的盔甲，不然我命已不在。不过这疼的还没有化开。”</p>
范先生请他坐下：“医书我也看过几本，等下我开个方子，让人抓药你吃了就好。”</p>
张豪谢过他，看顺伯还是尘霜满面，是还没有顾上洗就在这里，忙问道：“又是什么要紧的话？我去！”</p>
范先生呵呵地笑：“何世秋，张将军可听说过？”</p>
张豪以为又是有人闹事，眉头紧锁：“是他？何世秋可不比马飞武。马飞武在这里不算人物，他仗着定边的势得敬意。何世秋可不是，本城官员不敢动他一手指头。他要是闹事，杀了，激起民愤。不杀，他挑得起民愤。这可怎么办呢……”</p>
面上有为难。</p>
但只一个打转，一拍大腿慨然道：“还是我杀！你们再把我交出去，当众把我也杀了，这事就过去了。”</p>
范先生、顺伯和孔青一起笑，范先生指着他叹道：“张将军张将军，城门口儿上你应变迅速，我们都知道你不怕死。但有句话我得说说你了。太后给你好盔甲，镇南王和长公主请你用饭，胖队长人马的席面你也吃了不少，不是让你遇事就寻死。你可把小爷们丢下来了。”</p>
顺伯抚须也是笑责备：“老范这话说到我心坎儿里。我说小张，”</p>
张豪虽有年纪，在顺伯面前不敢拿大，陪笑答应。</p>
“让我先自夸几句，先老国公手下一文一武，我在这里，老范也还在这里。我侍候先老国公一回，他去世以前，我家姑娘出嫁到袁家，我跟去。侍候姑娘一场直到侯爷出生，又跟侯爷，侯爷进了京，我又跟寿姑娘。”</p>
张豪哈哈腰。他在京里亲眼见到太子妃归宁，和家里的小爷姑娘们一样，一口一个顺爷爷的叫着。这位老人是袁家下人中的大功臣，他也背后听说。</p>
“老范呢，身子不好，但老国公在军中受欺凌，万大同在外面做营生，他在府中诸事都管。哦哦，除去公子们混蛋你们没有管。”顺伯取笑。</p>
范先生不屑一顾：“他们自家要混蛋，我一个下人哪管得了。再说郡王们无孔不入，暗中撵走定边，又来一个东安。撵走东安，又来项城。我不管他。八公子和项城郡王这辈子和气不了，我由着大公子去闹……”</p>
在这里微微一笑不说下去。</p>
那位越长越歪的庶长子终于把自己闹没了，让人不用担心国公府有他一份儿。</p>
顺伯也会意一笑，相对于龙八龙怀城，他们更不喜欢龙大龙怀文。</p>
再说下去是国公府的家事，顺伯收回话题，又说上孔青：“孔青也了不得，让南安老侯爷收为家人以后，侍候老侯一场，老太太出嫁后，又侍候老太太，侯夫人去山西，老太太把孔管家给了她，以后也是和我一样，侍候过寿姑娘，又侍候小爷。”</p>
眸光回到张豪面上：“你张将军却遇事就要寻死，你吃了京里的席面，收下太后的盔甲，我们不说说你难过。”</p>
张豪张口结舌，在这两个老人的话里惭愧上来，低垂下头：“是，我跟您几位学着。”</p>
“张将军，你可以对靖和世子传话，让他眼睛放亮些，凡事跟着我们家小爷一些。”</p>
范先生说过，张豪骇然抬头，面上青一道红一道。</p>
范先生了然地道：“这有什么难堪的，是男人的就大方承认。你是靖和郡王府中养大，对他家有割舍不断的情意，是男人的都能明白。你如今过的好了，对旧世子处境想提携也可以理解。是男人的就大方承认，只别鬼鬼祟祟的就行。如今我看你不是含糊的人，也肯为小爷拼性命。挑明了说吧，何必等到你内心纠结，帮不了旧世子，又自愧对新世子有二心，只想寻死的地步。”</p>
“轰”地一声，张豪的内心有什么塌了。他自己都没想这么明白过，但听到以后，句句是他的真心。</p>
千言万语，他化成一句感激泪流的话语：“以后，我听你们各位的，听你们多多指点。”</p>
顺伯释然：“指点说不上，不过你别再瞎寻思就行。你说你功夫也行，阅历也行，不多陪小爷们几年，你对得起你身上这盔甲吗？”</p>
孔青含笑：“等回京去，胖队长可就不请你吃饭了。”</p>
大家哈哈一笑，把这话到这里结束，重回到何世秋的身上。</p>
“既得本地民心，他就爱护本地百姓，他就会帮小爷守城。”范先生诡异的坏笑，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光彩耀目，是林公公的那道懿旨。</p>
“我有这个，不怕说不动何世秋。横竖也不打开给他看。”范先生起身，欣然邀请：“走，畅通无阻，咱们到狱里会会他。”</p>
……。</p>
林公公斜睨面前的男人，衣着看上去新换，也净过面，但常年坐狱的肮脏味道还在，不久前还满身汗酸的林公公掩鼻，好生的嫌弃。</p>
“你就是何世秋？”</p>
“是。”</p>
“你主动请缨帮小爷守城。”</p>
“是。我是本地人，我有用处。”</p>
“忠心办事，不得二心。”</p>
“是。”</p>
林公公抬抬手：“送他去见小爷。”等到房里的人都出去，林公公走到一旁的衣架上，摸摸袖子里一道硬轴喃喃：“又给我送回来了。这姓范的，腿不行，手却快，敢趁我洗澡偷我东西。原来是玩这一手儿。也罢，本地官员把姓何的得民心说上一大通，也是的，他要是真得民心，就不能坐视这城让攻破，他得帮一把才行。”</p>
“公公，送茶进来。”随行太监外面回话。</p>
林公公回去坐好，让太监进来。太监边倒茶边絮叨：“井水里湃到这会儿，小爷们都有了，就赶紧给公公送来，您凉快凉快吧，这天热的，边城敢情是热，四处无挡，城外大老远有个树林，那也远不是。”</p>
林公公半眯着眼听着，好似打上盹儿。</p>
太监见到，知道侍候上他满意，可以多说几句，陪笑进言：“公公，您是护送小爷回京的人，怎么也在这里安坐着？咱们洗过换了衣裳，不应该赶紧的离开这里，回京去见太后？”</p>
林公公低叹：“真的要走了，这城交给谁？张将军一怒血溅当地，咱们假传圣旨，这才进城。梁山王再派人来容易进吗？再说了，这城和附城全归咱们了，定边郡王的旧封地，当年这得有个郡王才能守得住，小爷们守住，大功一件，这功劳可不能白白便宜梁山王的人。从他王爷本人到他的小兵，都是瞒哄咱们的，我一个也不喜欢。”</p>
太监小心翼翼：“公公，我觉得您跟小爷们学会了，”学着二袁小将军的腔调：“抢功，这是抢功。”</p>
他学得太像，林公公扑哧乐了，笑骂道：“滚你的吧，这是守城！”</p>
……</p>
同一天，陈留郡王回到太原，和孙子见头一面。</p>
去年一对小人儿出生，二胖兄弟丢了，郡王没有心情看望孙子，今天看个痛快。</p>
见生得眼睛黑亮透足精神，郡王大喜过望。二位公主请赐名字，郡王还要上城巡视，一时想不好，说打完这仗好好的起。</p>
又过十天，在这中间长平郡王等都回到封地，打开梁山王给的锦囊，按里面写的清算城中的奸细。又都写信给梁山王：“诸事周备，可以发动。”</p>
估计信送到也得半个月一个月的，王爷到来也有时日，大家整理城池等待。</p>
……</p>
京中依然繁华。</p>
自长城上出现小小的风波以后，这一段日子似没有凶险。</p>
下午的时候，六月天气炎热如火在烤，街上的行人不多，铺子里伙计的吆喝声也打蔫庄稼似的有气无力。</p>
顺天府尹周京的轿子从城门进来，街上有的是空余，衙役三班省了事，倒不用开道。</p>
前面出现一行人时，衙役三班都吃惊。这大热的天，谁家出了事情出来这些人站街上？</p>
正要看时，想到挡住轿子去路，让热的脑袋发晕的衙役才有了一句：“让开，顺天府周大人的轿子。”</p>
一个黑小子走到最前，腆胸挺肚：“让开，镇南王世子在此！”</p>
人往两边让开，几匹小马过来，头一个雪白肥胖，正是胖队长元皓。</p>
周大人得报：“王世子挡住去路。”周京不情愿下轿，对回话的人道：“咱们让让，换条路走。”</p>
回话的人喊一嗓子：“轿子调头，给小王爷让道。”</p>
“慢着！”胖队长脆生生叫停住，黑眼睛张得大大，傲慢道：“轿子里是哪个不长眼的，我在这里，怎么敢不下来见我？”</p>
衙役又去回话：“王世子寻晦气来的。”</p>
周京动了怒：“对他说本官有要事在身，等我回衙门后，再去王府请罪。”</p>
他想到自己真的有事，不能在这里和王世子对嘴。</p>
王世子听完回话，胖拳头一握，只有一个字：“打！”</p>
小黑子补全话：“不长眼的东西，眼里没有我家世子，打他个稀巴烂！”</p>
“住手！”周京被迫出轿，忍气吞声上前见礼。大日头照下来，刚一出轿他还有些犯晕，加上气，人糊糊涂涂的说不好场面话，直接问道：“请问世子在这里作什么？”</p>
胖队长抬起下巴，大大咧咧道：“我夜巡啊。”</p>
周京又让气噎一阵子，有一会儿才顺过来气，怒气在胸口翻涌：“世子，还没有夜呢。”</p>
“是吗？那我就巡视吧。”胖队长带着这会儿好商议。</p>
周京以为抓住理，正色道：“请世子回府，不要搅和我的公事！白天巡视是我顺天府衙役的差使。您全拦下来，我的衙役们还有饭吃吗！”</p>
说完又看天，表示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们，吃饱了撑的抢人饭碗。这是大白天。</p>
元皓听完，哈地一声，对身边小马上人乐颠颠儿：“看他看他，又来欺负我们了。”</p>
小马上的人，小十义愤填膺：“自从董家伯父丁忧，你到任后没有一天跟我们是好好说话。”</p>
小红都对周大人早早一肚皮火气，尖声道：“我们夜巡拿贼，偏是他派人从中间打岔。”</p>
好孩子道：“还等什么，拿下他！”</p>
韩正经认为“拿下”这话不应该讲，补个漏：“让我们看看你办的差使，给我们瞧瞧！”</p>
周京面皮上闪过一阵慌乱，眸光中闪过一道愤恨。</p>
他十年苦读熬成官员，以后，还是熬着。董大人要是不丁忧，还轮不到他当家作主。对着夜巡的孩子们轻易就有游走京中的权力，又能拿人又能缉盗，最气人是去年这个时候，太子妃生日过后，他们开始赚很大一笔钱。周大人也有不服。</p>
从他到任，就是没有安王的话，也和夜巡的孩子磕磕绊绊。安王也在里面感叹几句朝廷不用官员，却只疼爱权贵之子，周大人的不服又转为忿忿。</p>
他今天的“差使”也不敢给别人看，周大人勃然大怒中走为上，一指旁边的小道：“惹不起，咱们躲得起。”</p>
小十高声嘲笑：“他害怕了，留下他！”</p>
“留下他！”</p>
胖队长扬声说的最管用：“关门！放柳家的大狗！”</p>
听到一个“柳”字，周大人更手足无措，轿子已没功夫回，带头对着小巷子奔去：“快走啊，咱们大理寺和镇南王打官司去！”</p>
小巷子虽在侧边，但一转头间，把轿后也看到。见一行英气的人走出来，为首的人瘦削身材，容儿脸儿，俊眉斜飞，让周大人魂飞魄散，是柳尚书的公子柳云若。</p>
周大人敢和镇南王世子打几句嘴上官司，以后有个借口，他说王世子是孩子胡搅蛮缠。</p>
柳云若就不是，还有他的父亲是柳尚书。他人在现场，回家一说，周大人有后怕。</p>
周京腿脚一软，但强撑着还要离开时，耳边听着胖队长的家人大叫：“关门，放柳家的大狗！”</p>
“啪啪啪”，两边街上的门板响，铺子关门。二楼上，有一家走出一个人，俯身往下望来。</p>
柳至。</p>
刑部尚书也在这里。</p>
……</p>
柳至刚一出来，就听到放柳家的大狗，顿时啼笑皆非，想退呢，却当差，只能当听不到。</p>
往下一瞪视：“周京，你好大胆子！”</p>
“扑通”，周京彻底没了力气，伏地跪倒。而在轿后的衙役们，一扬面庞，黝黑的异邦人脸儿，刀也拔出来。</p>
柳云若带着人上去，胖队长等可就舒服了。他们上到铺子的二楼上，小黑子送上椅子，家人送上盾牌，大家坐着看热闹。</p>
这条街上行走的人，不多，是刑部的捕快，这就加入战团。先把周大人送到柳尚书面前。</p>
柳至还没有开审，局面既然不紧张，胖队长插话：“给我好好的审。”听上去俨然他是钦差，把柳尚书也纳入麾下。</p>
小十也就跟上：“柳兄长，别放过他。”</p>
韩正经真的献策之心：“他肚子里一定还有奸细。”</p>
好孩子：“问主谋。”</p>
柳至翻翻眼：“来人，有西瓜吗？送给小爷们，让他们解暑要紧。”</p>
“我要果子露。”</p>
“我要石榴果子露。”</p>
“我要荷花香的果子露。”</p>
这些人都不客气。胖队长也听出柳尚书嫌弃他们，最为刁难：“我要世上所有的果子露。”</p>
柳至火上来，把周京一提，退到房里去审。</p>
小十觉得不对，捅捅胖队长一记：“你又捣乱了，柳兄长办正事。”</p>
韩正经一语中的：“只要姓柳，胖孩子都捣乱。”</p>
胖队长晃晃脑袋扮得意，面前有个盾牌在，差一点儿撞上去。</p>
他们舒舒服服观战，倒不会跟去房里骚扰。柳至得已安然审问。</p>
“周京，你的衙役什么时候换成异邦人？”</p>
周京面色成灰，他该怎么办才好。</p>
供出安王让他带人进京城，据王爷说是与他的铺子生意有关，但异邦人面庞怕盘查，让周京帮忙。他怕对不住安王更惹祸事，而安王也不会承认。</p>
他自己全担下来……他哪有这个胆子？这是全家株连的罪名。</p>
周京的身子在地上一寸寸瘫软下去，他的前程似在眼前炸开来，十年苦读就此烟消云散。</p>
－－－－－－题外话－－－－－－</p>
错字再改</p>
……。</p>
仔今天没精力起名字哈哈哈</p>
</p>
太上皇看完镇南王的简单公文，若有所思：“大义上不错。”</p>
皇帝微笑：“还有几分小聪明。”</p>
“小聪明只能用一时，”太上皇把公文放下来，沉思道：“镇南王说他的功夫一般，再多给他机会，让他好好习练。”</p>
皇帝答应下来，闲话几句就要离开，太上皇又叫住他：“镇南王还不知道这事。”</p>
皇帝怔上一怔，又笑了：“那正好。多喜未必就挑他。按父皇说的，多喜亲事不着急。要等多喜长大自己挑，到时候多喜喜欢哪个，就是哪一个，何必现在先认定。”</p>
“也是，还是不告诉镇南王吧，只让他好好栽培这两个小子，添喜也没有亲事。”</p>
……</p>
天黑以后，镇南王才让人叫过尹君悦和谢长林来见。他边用晚饭边注视眼前两个人，神情淡的似随时可以不见：“发现敌情放烽火没错，打开关门怎么对我解释？就凭你们十几个人，另外十个只当一半人手用，你们能挡住几千人！”</p>
谢长林嘿嘿的笑：“当时着急，一边放烽火一边挡，我们也挡的不错。”</p>
镇南王点一点头：“这话倒也实在。”</p>
尹君悦欲言又止，镇南王看在眼里，骤然怒声：“本王问话，讲！”</p>
两个少年都吓一跳，尹君悦更是一惊后脱口而出：“长城险要怎么会交给我们守？兵器库里的又尽是不能用的兵器，当时我想王爷必然有后着。我们曾为您的王世子屡屡刺探马北等人的私会，也曾随王世子进宫面圣。料来皇上对马北等人不会信任。我就想到，要么您在不远处，要么您的兵马在不远处，不抢点儿功劳还等什么。”</p>
谢长林嚅嗫地补充：“我也这样想过。”</p>
镇南王冷哼一声：“聪明是有，功夫太差！”</p>
两个少年低下头不作声。</p>
镇南王也不要他们回答，已经看过他们的家世和经历。冷冷淡淡地道：“等回京去，每天一早到我府里练功夫，多请教有本事的师傅们！”</p>
尹谢大喜过望，伏地拜倒：“多谢王爷！”</p>
等他们退出去，镇南王边吃还是边喃喃地骂：“光胆子大有什么用。”饭就要结束，骂也停下来时，外面有人回话：“回王爷，京里来了文家，自称是安王妃的娘家前来助阵。”</p>
镇南王下巴掉下来，嘴里的一块吃的也掉下来。很少有过的这惊骇更把他自己吓倒。</p>
“见过不要皮的，没见过这样不要皮的！昨天晚上说全家生病宫也不敢进，今天估计收到消息，两个胆大的少年敢在这里肆意，他们来了？”</p>
镇南王越想越生气，命自己的亲兵：“列队！出去看看这队准备帮咱们打扫战场的勇士！是相中异邦人的刀，还是相中异邦人的马，还是他们爱佩戴的珠宝！”</p>
……</p>
大片的草地在夏天应该苍翠油绿，往年，上面会开些小红花、小黄花、小紫花……摇曳多姿，还会有轻轻的芬芳。但是今天这地方人喊杀马嘶鸣，踏的青草汁液横流，花也早倒在马蹄下消失无踪。</p>
乍一看神鬼躲避，但让萧战加福接来的执瑜执璞一行可乐坏了。</p>
阮瑛高举兵器：“抢功去啊！”</p>
凌离快马加鞭：“那官大的是我的，是兄弟的不抢！”</p>
别的人也不比他们慢，执瑜执璞也是一样。</p>
林公公觉得势头不对，这跟他想像中的对战，书上写的那种不一样。</p>
书上写的：“来将何人，某家某某，当当当，三刀一过，一个人头落地，拨马回营。再来一位，来将何人？”</p>
是这样打的。</p>
但这里简直不分东西南北，更不分阵营，一古脑儿的裹在一起。梁山王的大旗在兵潮中时隐时现，王爷的处境也在凶险中。</p>
“这可不是有进有退，”林公公说过，下一句准备说的是：“小爷咱们退后观战的最好。”但他手里又没攥二胖兄弟的马缰，二胖兄弟早就争先恐后的跟着兄弟们去了。</p>
“哎哎……”林公公是这样进入战团，接下来不打也得打，为保自己命也得打，为护太后的孙子也得打。</p>
一路厮杀进去，梁山王远远见到可就乐了，大锤一挥吆喝一嗓子：“小的们来了，大家伙儿让一让！”</p>
他的嗓门从不含糊，隔着老长路的混战也能听到。凌离想不通：“让什么让什么！这里哪有让的空闲！”</p>
认准一个似军官的敌将，上前就是一下子，人家挡，凌离再击。十几招一过，敌将见不是对手，刚好身边让出一条路，拔马就走。</p>
凌离拍马就追，追不出几步，斜次里出来一员梁山王的心腹将军，把敌将截下来。凌离懊恼：“你抢什么抢什么！这么多人不够你杀的吗？非跟小爷我抢人！”</p>
气的很想换人，但也不是轻易能寻个敌将，又让周围的士兵缠住离不开。</p>
既然视线内能看到，凌离用眼角余光看着他杀过的敌将，还是隐隐在生气。</p>
见砰砰啪啪，那一对人一通的杀，敌将又是不敌，慌乱中拨马走，又奔着凌离而来。</p>
凌离大喜：“是我的还是我的。”本打算过去，可士兵把他夹住够不上。凌离发一声喊：“都给小爷我让开！”</p>
杀出两条路来。</p>
一条是他自己杀的，一条是梁山王的心腹将军所杀。两条路并在一起，奔逃的敌将恰在中间。凌离见离他近，上前一击，取得他的首级到手。</p>
百忙之中对那心腹将军得意一笑，却见到人家对他善意的一笑。</p>
凌离反应过来：“怎么，你送给我的？”</p>
那将军边迎敌边大笑：“凌公子，还是军中快人心，回京去憋闷死人！”</p>
凌离一怔，原来是这个“让”的意思啊。</p>
阮瑛跟他打散，也遇到同样的事情，已经第二回。有两个将军专管卸人兵器，卸过了就把人往他手底下赶。</p>
阮瑛不客气的收割，不隐瞒的回话：“留下来我没的说，但这事我父亲当家，我祖父作主！”</p>
两个将军嗤笑一声：“男人大了，自己当家！写信回京，对吏部尚书说您不回去吧，我们对您好着呢！”</p>
二胖兄弟那里更不在话下，他有林公公，还有张豪和顺伯、孔青父子等等。褚大路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又到父亲那里。也是切割首级有如摘瓜。</p>
因没有动根本，并看不出胜负，只在一枚烟花升上天空后，梁山王的人马四下逃窜。</p>
长平、渭北、汉川和项城郡王都震惊，对着东倒西歪去了的王旗心头一阵寒气生，纷纷让副将去打探：“出了什么事要退？咱们分明还能战呢！”</p>
副将们还没有离开太远，各自有几骑到他们面前。</p>
送上一个锦囊，请验令箭：“王爷有令，退回边城，锦囊到城中再看！”</p>
四位郡王都道：“这玩的又是什么花招！”但依令而行，各带人马退出战场，对着各人应该守护的边城驰去。</p>
巴根也不明白，他收到的回话，他死的人多出来，梁山王为什么要退呢？</p>
也让人去打探：“梁山王是受伤了吗？”</p>
没有收到回话以前，又见到各路兵马整齐而退，巴根不敢乱追。</p>
林公公对梁山王有了满意：“算他眼里有太后！我就说嘛，有进有退。大家伙儿一起退，这不就退出来。”</p>
执瑜一行是在萧战加福的掩护下退出来，大家道别：“保重，再会！”叫一声：“林公公，快走！”大家走得飞快。</p>
没走出多远，后面异邦话大叫大嚷：“梁山王落马，追上去，梁山王落马！”</p>
贵公子们回头来看，萧战摆手：“除去我的舅哥们，滚你们的，看什么！”</p>
他对着天空看去，又一枚烟火升起，萧战和加福放下心，战哥骂着敌兵：“落你娘的马，要跟小爷来的赶紧跟来，看小爷怎么收拾你们！”</p>
一带马缰，叫一声：“福姐儿，咱们走！”收拢他殿后的人马，加福的女兵一通弓箭射的人不敢上前，大家拔马认准方向也是疾行。</p>
最后一拨殿后的人是陈留郡王和龙家兄弟，也是弓箭之长压制住人。耳边大叫声“梁山王落马”犹响亮震天，陈留郡王对梁山王郑重拱手：“王爷保重，请先行一步，再会有日！”</p>
好端端在马上的梁山王坏笑：“陈留，留下命，以后没有人跟老子争，那是寂寞事情。”</p>
陈留郡王回敬他：“你也一样！”</p>
看着梁山王带人马离去约数里路，陈留郡王让人鸣金：“咱们也退。”</p>
褚大路从人堆里纵跳回来，对他的父亲道别：“爹您保重，我得去追瑜哥璞哥，后面这些天，您自己顾好自己！”</p>
褚大对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个好儿子功夫超群，从来到军中就人人赞扬，褚大做梦总是一个冒着青烟的祖坟在眼前。</p>
“去吧，你爹我虽功夫不高，却算战场老将，不用担心我，跟着瑜哥璞哥更要紧！没有你表姨妈姨丈，上哪儿能有咱家的好日子，上哪儿能有你活得似个少爷，大花过得似个姑娘，还能和你岳家订亲，你有一身好功夫。”褚大明知道辞别紧急，但是不多说几句嗓子眼里话又咽不回去。</p>
褚大路对于他爹功夫不高这话，跟以前一样，听到就撇撇嘴：“真是的，亏您还是蒋德将军教过，蒋德将军的功夫百成之一您也没学到。等我回来教您吧。”</p>
扬手走开，又添上一句：“大花不是过得似个姑娘，大花过得就是公侯小姐。”</p>
“知道了！护好瑜哥璞哥。”</p>
“知道了！您少添点儿伤！”褚大路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人不用马已经远去。</p>
那跑的比鹰都要快，活生生一个草上飞。陈留郡王摇头赞赏：“大个儿，不想你学功夫不精细，却生个天生习武的儿子。”</p>
“这是岳父好，郡王您又忘记了，他是万大掌柜的女婿，起小由万大掌柜教功夫。”褚大边打马边回。</p>
陈留郡王有了好笑，有句话不方便说出来。你儿子不是说过好几回，蒋德教的你…。就就就，就学成这样……在褚大路眼里，他爹的功夫看不下去。</p>
陈留郡王心想，你儿子要是你的资质，也是学不出来的。你们家的有把子力气，又憨又拙，在你儿子身上半点儿没有，他用的巧劲，四两能拨千斤，这得有悟性。</p>
正在撤退不是玩笑的时候，郡王随意点一点头附合下褚大，再回身看后面龙氏兄弟全跟上来。郡王咆哮：“退，快退，再快！”</p>
巴根的人马没有跟上他，跟在梁山王后面走了。有一队人跟的是陈留郡王。巴根问了问布和几兄弟，咬住袁执瑜袁执璞不放，早就离开。</p>
这就郡王们撤退在前，异邦兵马紧追在后，由接近三不管的会战场地而临近边城。</p>
……</p>
林公公不认得路，在昼夜兼程后遇到的第一座城池外，就请二位小爷和小爷们进城：“这大热天的，小爷们身子好才没有热到，没水洗澡身上都有味了，进城进城，寻间上好客栈，要上好客房，要几个好菜，再来盆热水，一壶冰湃的凉茶。后面追兵到了，守城也比乱打好。”</p>
二胖兄弟一行没有异议，看上去好说话：“走。”</p>
边城外大战已起，各边城的门紧闭。孔小青拍马过去，对着城头上大叫：“哎，上面的，回一声！加福姑娘帐下二位将军到来。”</p>
上面的人听的一脸糊涂：“哎，下面的，加福姑娘是谁？”</p>
孔小青给自己脑袋一巴掌：“我糊涂，福姑娘威名还没有起来。”换个说词：“陈留郡王帐下小将军们到来。”</p>
上面的问：“报上名来。”</p>
“我家小爷袁执瑜，袁执璞！”</p>
“下面的，等着，这就给你们通报去。准备好进城的公文。”</p>
林公公往怀里摸，进城公文没有，懿旨倒有一道，是不是能派上用场呢。</p>
他安慰二胖兄弟：“小爷别担心，有我在，一准儿能进去好好歇息。”</p>
孔小青对他晃个东西：“嘿嘿，公公，我有进城公文，我带您进去。”</p>
林公公接到手看时，见梁山王大印赫然在上：“兹有敌兵来犯，着将军袁执瑜袁执璞接管此城及附城……。”看日期，是上个月就写好。林公公早就知道自己上了二胖兄弟和梁山王的当，这又是一个证据。</p>
公公干啧着嘴无话可说。</p>
城门拉开的动静，让大家伙儿欢腾，夏天奔马上还不洗澡，真的身上都臭了，人人脑海里想着热水、新鲜而洁净的饮食，都满面笑容时，见哗啦啦一队兵器在手的兵将出来。</p>
张豪、顺伯、孔青等见过战场上很多意外，都警醒的打马上前护住众小爷，嘴里道：“爷们退后，我们会会他。”</p>
二胖兄弟一行也把手按到兵器上。</p>
为首一员将军满面怨毒，目光瞍着，嗓音低沉如积埋万年的怨气在地底流动，一字一句地问：“哪一个是袁执瑜，哪一个袁执璞！”</p>
二胖兄弟挺身就要上前。</p>
张豪大喝一声：“马飞武，你什么意思！”</p>
顺伯孔青手在背手摆动，二胖兄弟原地止住。而凌离阮瑛等也看出来，不经意的动了动马，把二胖兄弟挡在后面。</p>
马飞武怨毒的眼珠子对张豪瞄了瞄，有些意外：“张将军啊，”他上下打量：“看看你这气派，别人说你背主投靠忠毅侯我还不信，果然……这盔甲不错，这兵器不错……。”</p>
张豪喝断他，双手往上高举：“苍天在上，我张豪若有背主求荣之事，让我不得好死！”</p>
这种发誓军中还是重视的，马飞武的面色稍霁。因为他也听说过张豪是让靖和世子逼走。</p>
“陈留郡王收留了我，我现在侍候他的亲戚二位小袁将军！这盔甲，是太后赏赐。这兵器，是侯爷赏赐。何来背主投靠一说！”张豪眸中杀机已起，这位马飞武的怨气，他因曾是靖和郡王的人而知道颇多。</p>
见马飞武在听到“太后、侯爷”这样的话，面色又剧变的难看时，张豪不等他回话，抢先责问：“定边郡王伏法，你心有不甘是吗？”</p>
马飞武身子颤抖几下，都看得出来他反对的艰难：“你胡扯！”</p>
“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你老婆不生，你的小老婆生了三个儿子，是定边郡王所赠！马飞武，你背后对京里有怨言，对回京勤王的人都有怨言！对我家侯爷，太后爱侄也有怨言是不是！”</p>
“放屁！”马飞武破口大骂，手中有光一闪，是马鞍桥上摘下兵器，没有扬起来时已有长呼：“这是敌人的奸细，冒充梁山王的人，杀奸细……格格……”</p>
他说到冒充时，张豪已打马欺身而进，他说到杀奸细时，张豪一刀取下他的首级。</p>
“呛呛啷啷”，四面有兵器出手。</p>
马飞武听到二袁小将军的时候，就联想到是去年走失的那二位，袁尚书的二位长公子。他带出来的人尽是定边郡王的旧部将。</p>
皇帝对定边郡王的人有清算，但定边郡王在军中几十年，哪里清算得干净，马飞武十几年里聚拢不少。</p>
见马飞武毙命，余下的人痛怒惊心，兵器出手纷纷对着张豪身前背后招呼。</p>
二胖兄弟一行大惊失色，就要来救，却不管怎么样都透着慢一步，张将军在别人的人堆里呢，救之不及。</p>
眼看张豪就要血溅当场，张豪身子一转，原来在他后背的兵器对上他的前胸，马飞武的首级对着众人一晃，张豪厉呼：“还有谁敢哗变！”</p>
只这一嗓子，喊醒近一半的人。</p>
在他的后面，原本在他前胸的兵器刺中他的后背，有的在他头盔上面划出数道明亮。</p>
张豪晃一晃脑袋，卸去大半的力量，再厉呼一声：“阵前哗变！上面的记好了！”</p>
余下一半的人也震慑地手中兵器停上一停。</p>
阵前哗变罪名不小，这些人受到挑唆出来本是胆气硬的。但张豪看出不对，手疾眼快杀了为首的，他们群龙无首，就此军心涣散。想想，担不起罪名。</p>
而守城的人要全是定边郡王的人马，这座边城早就失守。</p>
张豪先杀人，后正名。这件马飞武本以为阵前冤杀京里小将军的事情，就此扭个方向，变成一清二楚。</p>
城头上已有人往下呼喊：“去请本城大人前来，下面的不许乱动！”</p>
有人大叫：“弓箭手侍候！”</p>
“长枪到城门后面去！”</p>
“不许再杀人，都把兵器收好，把手放到身体两边，本城大人就要到来！”</p>
张豪把马飞武首级系到马项下，兵器收好，怒目而视周围的人。定边郡王的旧部这些人，他大多认得，彼此知道对方的能耐，就这样你瞪我，我瞪你的，没有人要当第二个马飞武，没有人敢出手，张豪退回到小将军们身前，还在刚才那位置，挺起身子威风凛凛，面上和身上刚溅的血另助长出一段声威。</p>
二胖兄弟有了笑容：“张将军厉害！”</p>
阮瑛等人有了羡慕：“张将军厉害！”</p>
张豪怒如天神的面上闪过柔和的笑容，目不斜视继续盯着马飞武余下的人马回话：“小爷们小心为上！”</p>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二胖兄弟等也挺起胸膛，把精神更打出来。</p>
城门有快马过来，官袍能看得清楚时，林公公怒声出来：“圣旨下！”</p>
跟他的太监接上他的话，一起唱颂：“圣旨下！”</p>
双手高捧，袍袖掩映中，一道半明半晦的圣旨出现在官员面前。</p>
“奉天承运……梁山王回奏五月大战将起，着各边城小心防守不得有误。定边贼子旧封地，恐有作孽。命梁山王派人接管……长平郡王，着守旧地，”</p>
林公公只念到这里，装的好似下面还有一堆话的住了口，对着官员打起官腔：“这位是谁啊？敢问名讳？”</p>
守城官员说声不敢，报上姓名。林公公双眼朝天，好一副京里出来的，天最大，他老二的嚣张模样：“我说大人，你这城守的可不怎么样？难怪王爷要派人前来，难怪皇上让我携密旨前来。”</p>
守城官员刚站起来，赶紧又跪下去。林公公见他有畏惧，暗暗放心，让他重新起来，孔小青送上梁山王的公文和令箭，官员们验过无误，请他们一行城中说话。</p>
等他们走以后，城头看热闹的士兵谈论：“咦，不对吧，我看戏台上下圣旨，都要把圣旨交给接旨的人。”</p>
一个小军官走过来，闻言嗤笑：“张二愣，你不懂别说话。你没听到还有长平郡王的话，这圣旨是给诸边城所有官员的，当然不留下。留给谁是？兴许还没宣完。”</p>
张二愣摸脑袋笑了：“我是不懂，原来是这样。”</p>
因为不留下，守城官员也难以知道真假，不知道那里面写的字和林公公念的不是一个意思。</p>
林公公问起马飞武，守城官员就如实相告。</p>
……</p>
“定边郡王世代在这里，这里的人对他们情意深。皇上仁德没有全杀，也真的杀不完。余下另有心思的人不少，下官在这里也是受夹心气。就像这马飞武，这里的将士中有人拥戴他，又是地头蛇一流，下官也知道他不好，但为了不起混乱，只能时常的忍让与他。”</p>
林公公头痛，这一听就是错综复杂，不理还好，理过更乱的线。要么大刀阔斧的开新局面，也许还能清静。但皇上不杀，地方官也不好强按罪名。</p>
他皱起眉头：“能关的，关起来也罢。”</p>
“是是，有一些定边郡王以前的旧家臣，下官倒是拿出胆色，把他们关到如今。有一年下面有人鼓动骚乱，下官劝不好，就带出一个当众杀了，这才平息。”</p>
林公公并不是办这事的钦差，却有眼色。已来到这里，多打听一些，回给皇上也能有个办事得力的嘉奖，他就细细问道：“不知有名的旧家臣，有哪些？”</p>
“头一个，是他的大管家之一，叫何世秋……”</p>
……</p>
“何世秋，本不是定边郡王家里的人，是他外面收的。这个人不是卖国的人，也守本分。另外难得的，他还有战场上谋略，将军们能耐。定边郡王常年在军中，家中田产由数位大管家料理。每秋，何世秋收租，遇到穷苦不能过的人，总会用定边郡王的名义周济。但定边郡王并不在家，久而久之，他的名声还是出去。他受这一方人的拥护，皇上清算定边郡王的人时，他是让百姓们保下来。”</p>
范先生刚洗浴出来，来不及在房中擦拭好头发，就请顺伯等人来见。</p>
顺伯先问候他：“老范，疾驰这些天，你的腿还好吧？”</p>
“夏天总比冬天好过。”范先生回他一笑。</p>
张豪最后一个进来，揉着后脑勺：“幸好有太后赏赐的盔甲，不然我命已不在。不过这疼的还没有化开。”</p>
范先生请他坐下：“医书我也看过几本，等下我开个方子，让人抓药你吃了就好。”</p>
张豪谢过他，看顺伯还是尘霜满面，是还没有顾上洗就在这里，忙问道：“又是什么要紧的话？我去！”</p>
范先生呵呵地笑：“何世秋，张将军可听说过？”</p>
张豪以为又是有人闹事，眉头紧锁：“是他？何世秋可不比马飞武。马飞武在这里不算人物，他仗着定边的势得敬意。何世秋可不是，本城官员不敢动他一手指头。他要是闹事，杀了，激起民愤。不杀，他挑得起民愤。这可怎么办呢……”</p>
面上有为难。</p>
但只一个打转，一拍大腿慨然道：“还是我杀！你们再把我交出去，当众把我也杀了，这事就过去了。”</p>
范先生、顺伯和孔青一起笑，范先生指着他叹道：“张将军张将军，城门口儿上你应变迅速，我们都知道你不怕死。但有句话我得说说你了。太后给你好盔甲，镇南王和长公主请你用饭，胖队长人马的席面你也吃了不少，不是让你遇事就寻死。你可把小爷们丢下来了。”</p>
顺伯抚须也是笑责备：“老范这话说到我心坎儿里。我说小张，”</p>
张豪虽有年纪，在顺伯面前不敢拿大，陪笑答应。</p>
“让我先自夸几句，先老国公手下一文一武，我在这里，老范也还在这里。我侍候先老国公一回，他去世以前，我家姑娘出嫁到袁家，我跟去。侍候姑娘一场直到侯爷出生，又跟侯爷，侯爷进了京，我又跟寿姑娘。”</p>
张豪哈哈腰。他在京里亲眼见到太子妃归宁，和家里的小爷姑娘们一样，一口一个顺爷爷的叫着。这位老人是袁家下人中的大功臣，他也背后听说。</p>
“老范呢，身子不好，但老国公在军中受欺凌，万大同在外面做营生，他在府中诸事都管。哦哦，除去公子们混蛋你们没有管。”顺伯取笑。</p>
范先生不屑一顾：“他们自家要混蛋，我一个下人哪管得了。再说郡王们无孔不入，暗中撵走定边，又来一个东安。撵走东安，又来项城。我不管他。八公子和项城郡王这辈子和气不了，我由着大公子去闹……”</p>
在这里微微一笑不说下去。</p>
那位越长越歪的庶长子终于把自己闹没了，让人不用担心国公府有他一份儿。</p>
顺伯也会意一笑，相对于龙八龙怀城，他们更不喜欢龙大龙怀文。</p>
再说下去是国公府的家事，顺伯收回话题，又说上孔青：“孔青也了不得，让南安老侯爷收为家人以后，侍候老侯一场，老太太出嫁后，又侍候老太太，侯夫人去山西，老太太把孔管家给了她，以后也是和我一样，侍候过寿姑娘，又侍候小爷。”</p>
眸光回到张豪面上：“你张将军却遇事就要寻死，你吃了京里的席面，收下太后的盔甲，我们不说说你难过。”</p>
张豪张口结舌，在这两个老人的话里惭愧上来，低垂下头：“是，我跟您几位学着。”</p>
“张将军，你可以对靖和世子传话，让他眼睛放亮些，凡事跟着我们家小爷一些。”</p>
范先生说过，张豪骇然抬头，面上青一道红一道。</p>
范先生了然地道：“这有什么难堪的，是男人的就大方承认。你是靖和郡王府中养大，对他家有割舍不断的情意，是男人的都能明白。你如今过的好了，对旧世子处境想提携也可以理解。是男人的就大方承认，只别鬼鬼祟祟的就行。如今我看你不是含糊的人，也肯为小爷拼性命。挑明了说吧，何必等到你内心纠结，帮不了旧世子，又自愧对新世子有二心，只想寻死的地步。”</p>
“轰”地一声，张豪的内心有什么塌了。他自己都没想这么明白过，但听到以后，句句是他的真心。</p>
千言万语，他化成一句感激泪流的话语：“以后，我听你们各位的，听你们多多指点。”</p>
顺伯释然：“指点说不上，不过你别再瞎寻思就行。你说你功夫也行，阅历也行，不多陪小爷们几年，你对得起你身上这盔甲吗？”</p>
孔青含笑：“等回京去，胖队长可就不请你吃饭了。”</p>
大家哈哈一笑，把这话到这里结束，重回到何世秋的身上。</p>
“既得本地民心，他就爱护本地百姓，他就会帮小爷守城。”范先生诡异的坏笑，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光彩耀目，是林公公的那道懿旨。</p>
“我有这个，不怕说不动何世秋。横竖也不打开给他看。”范先生起身，欣然邀请：“走，畅通无阻，咱们到狱里会会他。”</p>
……。</p>
林公公斜睨面前的男人，衣着看上去新换，也净过面，但常年坐狱的肮脏味道还在，不久前还满身汗酸的林公公掩鼻，好生的嫌弃。</p>
“你就是何世秋？”</p>
“是。”</p>
“你主动请缨帮小爷守城。”</p>
“是。我是本地人，我有用处。”</p>
“忠心办事，不得二心。”</p>
“是。”</p>
林公公抬抬手：“送他去见小爷。”等到房里的人都出去，林公公走到一旁的衣架上，摸摸袖子里一道硬轴喃喃：“又给我送回来了。这姓范的，腿不行，手却快，敢趁我洗澡偷我东西。原来是玩这一手儿。也罢，本地官员把姓何的得民心说上一大通，也是的，他要是真得民心，就不能坐视这城让攻破，他得帮一把才行。”</p>
“公公，送茶进来。”随行太监外面回话。</p>
林公公回去坐好，让太监进来。太监边倒茶边絮叨：“井水里湃到这会儿，小爷们都有了，就赶紧给公公送来，您凉快凉快吧，这天热的，边城敢情是热，四处无挡，城外大老远有个树林，那也远不是。”</p>
林公公半眯着眼听着，好似打上盹儿。</p>
太监见到，知道侍候上他满意，可以多说几句，陪笑进言：“公公，您是护送小爷回京的人，怎么也在这里安坐着？咱们洗过换了衣裳，不应该赶紧的离开这里，回京去见太后？”</p>
林公公低叹：“真的要走了，这城交给谁？张将军一怒血溅当地，咱们假传圣旨，这才进城。梁山王再派人来容易进吗？再说了，这城和附城全归咱们了，定边郡王的旧封地，当年这得有个郡王才能守得住，小爷们守住，大功一件，这功劳可不能白白便宜梁山王的人。从他王爷本人到他的小兵，都是瞒哄咱们的，我一个也不喜欢。”</p>
太监小心翼翼：“公公，我觉得您跟小爷们学会了，”学着二袁小将军的腔调：“抢功，这是抢功。”</p>
他学得太像，林公公扑哧乐了，笑骂道：“滚你的吧，这是守城！”</p>
……</p>
同一天，陈留郡王回到太原，和孙子见头一面。</p>
去年一对小人儿出生，二胖兄弟丢了，郡王没有心情看望孙子，今天看个痛快。</p>
见生得眼睛黑亮透足精神，郡王大喜过望。二位公主请赐名字，郡王还要上城巡视，一时想不好，说打完这仗好好的起。</p>
又过十天，在这中间长平郡王等都回到封地，打开梁山王给的锦囊，按里面写的清算城中的奸细。又都写信给梁山王：“诸事周备，可以发动。”</p>
估计信送到也得半个月一个月的，王爷到来也有时日，大家整理城池等待。</p>
……</p>
京中依然繁华。</p>
自长城上出现小小的风波以后，这一段日子似没有凶险。</p>
下午的时候，六月天气炎热如火在烤，街上的行人不多，铺子里伙计的吆喝声也打蔫庄稼似的有气无力。</p>
顺天府尹周京的轿子从城门进来，街上有的是空余，衙役三班省了事，倒不用开道。</p>
前面出现一行人时，衙役三班都吃惊。这大热的天，谁家出了事情出来这些人站街上？</p>
正要看时，想到挡住轿子去路，让热的脑袋发晕的衙役才有了一句：“让开，顺天府周大人的轿子。”</p>
一个黑小子走到最前，腆胸挺肚：“让开，镇南王世子在此！”</p>
人往两边让开，几匹小马过来，头一个雪白肥胖，正是胖队长元皓。</p>
周大人得报：“王世子挡住去路。”周京不情愿下轿，对回话的人道：“咱们让让，换条路走。”</p>
回话的人喊一嗓子：“轿子调头，给小王爷让道。”</p>
“慢着！”胖队长脆生生叫停住，黑眼睛张得大大，傲慢道：“轿子里是哪个不长眼的，我在这里，怎么敢不下来见我？”</p>
衙役又去回话：“王世子寻晦气来的。”</p>
周京动了怒：“对他说本官有要事在身，等我回衙门后，再去王府请罪。”</p>
他想到自己真的有事，不能在这里和王世子对嘴。</p>
王世子听完回话，胖拳头一握，只有一个字：“打！”</p>
小黑子补全话：“不长眼的东西，眼里没有我家世子，打他个稀巴烂！”</p>
“住手！”周京被迫出轿，忍气吞声上前见礼。大日头照下来，刚一出轿他还有些犯晕，加上气，人糊糊涂涂的说不好场面话，直接问道：“请问世子在这里作什么？”</p>
胖队长抬起下巴，大大咧咧道：“我夜巡啊。”</p>
周京又让气噎一阵子，有一会儿才顺过来气，怒气在胸口翻涌：“世子，还没有夜呢。”</p>
“是吗？那我就巡视吧。”胖队长带着这会儿好商议。</p>
周京以为抓住理，正色道：“请世子回府，不要搅和我的公事！白天巡视是我顺天府衙役的差使。您全拦下来，我的衙役们还有饭吃吗！”</p>
说完又看天，表示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们，吃饱了撑的抢人饭碗。这是大白天。</p>
元皓听完，哈地一声，对身边小马上人乐颠颠儿：“看他看他，又来欺负我们了。”</p>
小马上的人，小十义愤填膺：“自从董家伯父丁忧，你到任后没有一天跟我们是好好说话。”</p>
小红都对周大人早早一肚皮火气，尖声道：“我们夜巡拿贼，偏是他派人从中间打岔。”</p>
好孩子道：“还等什么，拿下他！”</p>
韩正经认为“拿下”这话不应该讲，补个漏：“让我们看看你办的差使，给我们瞧瞧！”</p>
周京面皮上闪过一阵慌乱，眸光中闪过一道愤恨。</p>
他十年苦读熬成官员，以后，还是熬着。董大人要是不丁忧，还轮不到他当家作主。对着夜巡的孩子们轻易就有游走京中的权力，又能拿人又能缉盗，最气人是去年这个时候，太子妃生日过后，他们开始赚很大一笔钱。周大人也有不服。</p>
从他到任，就是没有安王的话，也和夜巡的孩子磕磕绊绊。安王也在里面感叹几句朝廷不用官员，却只疼爱权贵之子，周大人的不服又转为忿忿。</p>
他今天的“差使”也不敢给别人看，周大人勃然大怒中走为上，一指旁边的小道：“惹不起，咱们躲得起。”</p>
小十高声嘲笑：“他害怕了，留下他！”</p>
“留下他！”</p>
胖队长扬声说的最管用：“关门！放柳家的大狗！”</p>
听到一个“柳”字，周大人更手足无措，轿子已没功夫回，带头对着小巷子奔去：“快走啊，咱们大理寺和镇南王打官司去！”</p>
小巷子虽在侧边，但一转头间，把轿后也看到。见一行英气的人走出来，为首的人瘦削身材，容儿脸儿，俊眉斜飞，让周大人魂飞魄散，是柳尚书的公子柳云若。</p>
周大人敢和镇南王世子打几句嘴上官司，以后有个借口，他说王世子是孩子胡搅蛮缠。</p>
柳云若就不是，还有他的父亲是柳尚书。他人在现场，回家一说，周大人有后怕。</p>
周京腿脚一软，但强撑着还要离开时，耳边听着胖队长的家人大叫：“关门，放柳家的大狗！”</p>
“啪啪啪”，两边街上的门板响，铺子关门。二楼上，有一家走出一个人，俯身往下望来。</p>
柳至。</p>
刑部尚书也在这里。</p>
……</p>
柳至刚一出来，就听到放柳家的大狗，顿时啼笑皆非，想退呢，却当差，只能当听不到。</p>
往下一瞪视：“周京，你好大胆子！”</p>
“扑通”，周京彻底没了力气，伏地跪倒。而在轿后的衙役们，一扬面庞，黝黑的异邦人脸儿，刀也拔出来。</p>
柳云若带着人上去，胖队长等可就舒服了。他们上到铺子的二楼上，小黑子送上椅子，家人送上盾牌，大家坐着看热闹。</p>
这条街上行走的人，不多，是刑部的捕快，这就加入战团。先把周大人送到柳尚书面前。</p>
柳至还没有开审，局面既然不紧张，胖队长插话：“给我好好的审。”听上去俨然他是钦差，把柳尚书也纳入麾下。</p>
小十也就跟上：“柳兄长，别放过他。”</p>
韩正经真的献策之心：“他肚子里一定还有奸细。”</p>
好孩子：“问主谋。”</p>
柳至翻翻眼：“来人，有西瓜吗？送给小爷们，让他们解暑要紧。”</p>
“我要果子露。”</p>
“我要石榴果子露。”</p>
“我要荷花香的果子露。”</p>
这些人都不客气。胖队长也听出柳尚书嫌弃他们，最为刁难：“我要世上所有的果子露。”</p>
柳至火上来，把周京一提，退到房里去审。</p>
小十觉得不对，捅捅胖队长一记：“你又捣乱了，柳兄长办正事。”</p>
韩正经一语中的：“只要姓柳，胖孩子都捣乱。”</p>
胖队长晃晃脑袋扮得意，面前有个盾牌在，差一点儿撞上去。</p>
他们舒舒服服观战，倒不会跟去房里骚扰。柳至得已安然审问。</p>
“周京，你的衙役什么时候换成异邦人？”</p>
周京面色成灰，他该怎么办才好。</p>
供出安王让他带人进京城，据王爷说是与他的铺子生意有关，但异邦人面庞怕盘查，让周京帮忙。他怕对不住安王更惹祸事，而安王也不会承认。</p>
他自己全担下来……他哪有这个胆子？这是全家株连的罪名。</p>
周京的身子在地上一寸寸瘫软下去，他的前程似在眼前炸开来，十年苦读就此烟消云散。</p>
－－－－－－题外话－－－－－－</p>
错字再改</p>
……。</p>
仔今天没精力起名字哈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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